《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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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第5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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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夜不息,从官多不能及。车驾既去,军士及坊市民竞入府库盗金帛。

晡时,黄巢前锋将柴存入长安,金吾大将军张直方帅文武数十人迎巢于霸上。巢乘金装肩舆,其徒皆被发,约以红缯,衣锦绣,执兵以从,甲骑如流,辎重塞涂,千里络绎不绝。民夹道聚观,尚让历谕之曰:“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毋恐。”巢馆于田令孜第,其徒为盗久,不胜富,见贫者,往往施与之。居数日,各出大掠,焚市肆,杀人满街,巢不能禁。尤憎官吏,得者皆杀之。

上趣骆谷,凤翔节度使郑畋谒上于道次,请车驾留凤翔。上曰:“朕不欲密迩巨寇,且幸兴元,征兵以图收复。卿东扞贼锋,西抚诸蕃,纠合邻道,勉建大勋。”畋曰:“道路梗涩,奏报难通,请得便宜从事。”许之,戊子,上至婿水,诏牛勖、杨师立、陈敬瑄,谕以京城不守,且幸兴元,若贼势犹盛,将幸成都,宣豫为备拟。

庚寅,黄巢杀唐宗室在长安者无遗类。辛卯,巢始入宫。壬辰,巢即皇帝位于含元殿,画皁缯为衮衣,击战鼓数百以代金石之乐。登丹凤楼,下赦书。国号大齐,改元金统。谓广明之号,去唐下体而著黄家日月,以为己符瑞。唐官三品以上悉停任,四品以下位如故。以妻曹氏为皇后。以尚让为太尉兼中书令,赵璋兼侍中,崔璆、杨希古并同平章事,孟楷、盖洪为左右仆射、知左右军事,费传古为枢密使。以太常博士皮日休为翰林学士。璆,邠之子也,时罢浙东观察使,在长安,巢得而相之。

诸葛爽以工北行营兵顿栎阳,黄巢将砀山朱温屯东渭桥,巢使温诱说之,爽遂降于巢。温少孤贫,与兄昱、存随母王氏依萧县刘崇家,崇数笞辱之,崇母独怜之,戒家人曰:“朱三非常人也,汝曹善遇之。”巢以诸葛爽为河阳节度使,爽赴镇,罗元杲发兵拒之,士卒皆弃甲迎爽,元杲逃奔行在。

郑畋还凤翔,召将佐议拒贼,皆曰:“贼势方炽,且宜从容以俟兵集,乃图收复。”畋曰:“诸君劝畋臣贼乎!”因闷绝仆地,甃伤其面,自午到明旦,尚未能言。会巢使者以赦书至,监军彭敬柔与将佐序立宣示,代畋草表署名以谢巢。监军与巢使者宴,乐奏,将佐以下皆哭。使者怪之,幕客孙储曰:“以相公风痹不能来,故悲耳。”民间闻者无不泣。畋闻之曰:“吾固知人心尚未厌唐,贼授首无日矣!”乃刺指血为表,遣所亲间道诣行在,召将佐谕以逆顺,皆听命,复刺血与盟,然后完城堑,缮器械,训士卒,密约邻道合兵讨贼,邻道皆许诺发兵,会于凤翔。时禁军分镇关中兵尚数万,闻天子幸蜀,无所归,畋使人招之,皆往从畋,畋分财以结其心,军势大振。

丁酉,车驾至兴元,诏诸道各出全军收复京师。

己亥,黄巢下令,百官诣赵璋第投名衔者,复其官。豆卢彖、崔沆及左仆射于琮、右仆射刘鄴、太子少师裴谂、御史中丞赵氵蒙、刑部侍郎李溥、京兆尹李汤扈从不及,匿民间,巢搜获,皆杀之。广德公主曰:“我唐室之女,誓与于仆射俱死!”执贼刃不置,贼并杀之。发卢携尸,戮之于市。将作监郑綦、库部郎中郑系义不臣贼,举家自杀。左金吾大将军张直方虽臣于巢,多纳亡命,匿公卿于复壁。巢杀之。

初,枢密使杨复恭荐处士河间张氵睿,拜太常博士,迁度支员外郎。黄巢逼潼关,氵睿避乱商山。上幸兴元,道中无供顿,汉阴令李康以骡负糗粮数百驮献之,从行军士始得食。上问康:“卿为县令,何能如是?”对曰:“臣不及此,乃张氵睿员外教臣。”上召浚诣行在,拜兵部郎中。

义武节度使王处存闻长安失守,号哭累日,不俟诏命,举军入援,遣二千人间道诣兴元卫车驾。

黄巢遣使调发河中,前后数百人,吏民不胜其苦。王重荣谓众曰:“始吾屈节以纾军腐之患,今调财不已,又将征兵,吾亡无日矣!不如发兵拒之。”众皆以为然,乃悉驱巢使者杀之。巢遣其将朱温自同州,弟黄鄴自华州,合兵击河中,重荣与战,大破之,获粮仗四十馀船,遣使与王处存结盟,引兵营于渭北。

陈敬瑄闻车驾出幸,遣步骑三千奉迎,表请幸成都。时从兵浸多,兴元储偫不丰,田令孜亦功上。上从之。

僖宗惠圣恭定孝皇帝中之上中和元年(辛丑,公元八八一年)

春,正月,车驾发兴元。加牛勖同平章事。陈敬瑄以扈从之人骄纵难制,有内园小儿先至成都,游于行宫,笑曰:“人言西川是蛮,今日观之,亦不恶!”敬瑄执而杖杀之,由是众皆肃然。敬瑄迎谒于鹿头关。辛未,上至绵州,东川节度使杨师立谒见。壬申,以工部侍郎、判度支萧遘同平章事。

郑畋约前朔方节度使田弘夫、泾原节度使程宗楚同讨黄巢。巢遣其将王晖赍诏召畋,畋斩之,遣其子凝绩诣行在,凝绩追及上于汉州。

丁丑,车驾至成都,馆于府舍。

上遣中使趣高骈讨黄巢,道路相望,骈终不出兵。上至蜀,犹冀骈立功,诏骈巡内刺史及诸将有功者,自监察至常侍,听以墨敕除讫奏闻。

裴澈自贼中奔诣行在。时百官未集,乏人草制,右拾遗乐朋龟谒田令孜而拜之,由是擢为翰林学士。张氵睿先称亦拜令孜。令孜尝召宰相及朝贵饮酒,氵睿耻于众中拜令孜,乃先谒令孜,谢酒。及宾客毕集,令孜言曰:“令孜与张郎中清浊异流,尝蒙中外,既虑玷辱,何惮改更,今日于隐处谢酒则又不可。”浚惭惧无所容。

二月,乙卯朔,以太子少师王鐸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丙申,加郑畋同平章事。

加淮南节度使高骈东面都统,加河东节度使郑从谠兼侍中,依前行营招讨使。代北监军陈景思帅沙陀酋长李友金及萨葛、安庆、吐谷浑诸部入援京师。至绛州,将济河。绛州刺史瞿稹,亦沙陀也,请景思曰:“贼势方盛,未可轻进,不若且还代北募兵。”遂与景思俱还雁门。

以枢密使杨复光为京城西南面行营都监。

黄巢以朱温为东南面行营都虞候,将兵攻邓州。三月,辛亥,陷之,执刺史赵戎,因戍邓州以扼荆、襄。壬子,加陈敬瑄同平章事。甲寅,敬瑄奏遣左黄头军使李鋋将兵击黄巢。

辛酉,以郑畋为京城四面诸军行营都统。赐畋诏:“凡蕃、汉将士赴难有功者,并听以墨敕除官。”畋奏以泾原节度使程宗楚为副都统,前朔方节度使唐弘夫为行军司马。黄巢遣其将尚让、王播帅众五万寇凤翔,畋使弘夫伏兵要害,自以兵数千,多张旗帜,疏陈于高冈。贼以畋书生,轻之,鼓行而前,无复行伍,伏发,贼大败于龙尾陂,斩首二万馀级,伏尸数十里。

有书尚书省门为诗以嘲贼者,尚让怒,应在省官及门卒,悉抉目倒悬之;大索城中能为诗者,尽杀之;识字者给贱役。凡杀三千馀人。

瞿稹,李友金至代州,募兵逾旬,得三万人,皆北方杂胡,屯于崞西,犷悍暴横,稹与友金不能制。友金乃说陈景思曰:“今虽有众数万,苟无威望之将以统之,终无成功。吾兄司徒父子,勇略过人,为众所服。骠骑诚奏天子赦其罪,召以为帅,则代北之人一麾响应,狂贼不足平也!”景思以为然,遣使诣行在言之。诏如所请。友金以五百骑赍诏诣达靼迎之,李克用帅靼诸部万人赴之。

群臣追从车驾者稍稍集成都,南北司朝者近二百人。诸道及四夷贡献不绝,蜀中府库充实,与京师无异。赏赐不乏,士卒欣悦。

黄巢得王徽,逼以官,徽阳瘖,不从。月馀,逃奔河中,遣人间道奉绢表诣行在。诏以徽为兵部尚书。

前夏绥节度使诸葛爽复自河阳奉表自归,即以为河阳节度使。

宥州刺史拓跋思恭,本党项羌也,纠合夷、夏兵会鄜延节度使李孝昌于鄜州,同盟讨贼。奉天镇使齐克俭遣使诣郑畋求自效。甲子,畋传檄天下籓镇,合兵讨贼。时天子在蜀,诏令不通,天下谓朝廷不能复振,及得畋檄,争发兵应之。贼惧,不敢复窥京西。

夏,四月,戊寅朔,加王鐸兼侍中。

以拓跋思恭权知夏绥节度使。

黄巢以其将王玫为邠宁节度使,邠州通塞镇将朱玫起兵诛之,让别将李重古为节度使,自将兵讨巢,是时,唐弘夫屯渭北,王重荣屯沙苑,王处存屯渭桥,拓跋思恭屯武功,郑畋屯盩厔。弘夫乘龙尾之捷,进薄长安。

壬午,黄巢帅众东走,程宗楚先自延秋门入,弘夫继至,处存帅锐卒五千夜入城。坊市民喜,争欢呼出迎官军,或以瓦砾击贼,或拾箭以供官军。宗楚等恐诸将分其功,不报凤翔、鄜夏,军士释兵入第舍,掠金帛、妓妾。处存令军士首系白{须巾}为号,坊市少年或窃其号以掠人。贼露宿霸上,诇知官军不整,且诸军不相继,引兵还袭之,自诸门分入,大战长安中,宗楚、弘夫死,军士重负不能走,是以甚败,死者什八九。处存收馀众还营。丁亥,巢复入长安,怒民之助官军,纵兵屠杀,流血成川,谓之洗城。于是诸军皆退,贼势愈炽。贼所署同州刺史王溥、华州刺史乔谦、商州刺史宋岩闻巢弃长安,皆率众奔邓州,朱温斩溥、谦,释岩,使还商州。

庚寅,拓跋思恭、李孝昌与贼战于王桥,不利。

诏以河中留后王重荣为节度使。

贼众上黄巢尊号曰承天应运启圣睿文宣武皇帝。

有双雉集广陵府舍,占者以为野鸟来集,城邑将空之兆,高骈恶之,乃移檄四方,云将入讨黄巢,悉发巡内兵八万,舟二千艘,旌旗甲兵甚盛。五月,己未,出屯东塘。诸将数请行期,骈托风涛为阻,或云时日不利,竟不发。

李克用牒河东,称奉诏将兵五万讨黄巢,令具顿递,郑从谠闭城以备之。克用屯于汾东,从谠犒劳,给其资粮,累日不发。克用自至城下大呼,求与从谠相见,从谠登城谢之。癸亥,复求发军赏给,从谠以钱千缗、米千斛遗之。甲子,克用纵沙陀剽掠居民,城中大骇。从谠求救于振武节度使契苾璋,璋引突厥、吐谷浑救之,破沙陀两寨,克用追战至晋阳城南,璋引兵入城,沙陀掠阳曲、榆次而归。

黄巢之克长安也,忠武节度使周岌降之。岌尝夜宴,急召监军杨复光,左右曰:“周公臣贼,将不利于内侍,不可往。”复光曰:“事已如此,义不图全。”即诣之。酒酣,岌言及本朝,复光泣下,良久,曰:“丈夫所感者,恩义耳!公自匹夫为公侯,奈何舍十八叶天子而臣贼乎!”岌亦流涕曰:“吾不能独拒贼,故貌奉而心图之。今日召公,正为此耳。”因沥酒为盟。是夕,复光遣其养子守亮杀贼使者于驿。

时秦宗权据蔡州,不从岌命,复光将忠武兵三千诣蔡州,说宗权同举兵讨巢。宗权遣其将王淑将兵三千从复光击邓州,逗留不进,复光斩之,并其军,分忠武八千人为八都,遣牙将鹿晏弘、晋晖、王建、韩建、张造、李师泰、庞从等八人将之。王建,舞阳人;韩建,长社人;晏弘、晖、造、师泰,皆许州人也。复光帅八都与朱温战,败之,遂克邓州,逐北至蓝桥而还。

昭义节度使高浔会王重荣攻华州,克之。六月,戊戌,以郑畋为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都统如故。

李克用遇大雨,己亥,引兵北还,陷忻、代二州,因留居代州。郑从谠遣教练使论安等军百井以备之。邠宁节度副使朱玫屯兴平,黄巢将王播围兴平,玫退屯奉天及龙尾陂。

西川黄头军使李铤将万人,巩咸将五千人屯兴平,为二寨,与黄巢战,屡捷。陈敬瑄遣神机营使高仁厚将二千人益之。

秋,七月,丁巳,改元,赦天下。

庚申,以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韦昭度同平章事。

论安自百井擅还,郑从谠不解靴衫斩之,灭其族。更遣都头温汉臣将兵屯百井。契苾璋引兵还振武。

初,车驾至成都,蜀军赏钱人三缗。田令孜为行在都指挥处置使,每四方贡金帛,辄颁赐从驾诸军无虚月,不复及蜀军,蜀军颇有怨言。丙寅,令孜宴土客都头,以金杯行酒,因赐之,诸都头皆拜而受,西川黄头军使郭琪独不受,起言曰:“诸将月受俸料,丰赡有馀,常思难报,岂敢无厌!顾蜀军与诸军同宿卫,而赏赉悬殊,颇有觖望,恐万一致变。愿军容减诸将之赐以均蜀军,使土客如一,则上下幸甚!”令孜默然有间,曰:“汝尝有何功?”对曰:“琪生长山东,征戍边鄙,尝与党项十七战,契丹十馀战,金创满身。又尝征吐谷浑,伤胁肠出,线缝复战。”令孜乃自酌酒于别樽以赐琪。琪知其毒,不得已,再拜饮之。归,杀一婢,吮其血以解毒,吐黑汁数升,遂帅所部作乱,丁卯,焚掠坊市。令孜奉天子保东城,闭门登楼,命诸军击之。琪引兵还营,陈敬瑄命都押牙安金山将兵攻之,琪夜突围出,奔广都,从兵皆溃,独厅吏一人从,息于江岸。琪谓厅吏曰:“陈公知吾无罪,然军府掠扰,不可以莫之安也。汝事吾能始终,今有以报汝。汝赍吾印剑诣陈公曰:‘郭琪走渡江,我以剑击之,坠水,尸随湍流下矣。得其印剑以献。”陈公必据汝所言,榜悬印剑于市以安众。汝当获厚赏,吾家亦保无恙。吾自此适广陵,归高公,后数日,汝可密以语吾家也。”遂解印剑授之而逸。厅吏以献敬瑄,果免琪家。

上日夕专与宦官同处,议天下事,待外臣殊疏薄。庚午,左拾遗孟昭图上疏,以为:“治安之代,遐迩犹应同心;多难之时,中外尤当一体。去冬车驾西幸,不告南司,遂使宰相、仆射以下悉为贼所屠,独北司平善。况今朝臣至者,皆冒死崎岖,远奉君亲,所宜自兹同休等戚。伏见前夕黄头军作乱,陛下独与令孜、敬瑄及诸内臣闭城登楼,并不召王鐸已下及收朝臣入城。翌日,又不对宰相,亦不宣慰朝臣。臣备位谏官,至今未知圣躬安否,况疏冗乎!傥群臣不顾君上,罪固当诛;若陛下不恤群臣,于义安在!夫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北司之天下;天子者,四海九州之天子,非北司之天子。北司未必尽可信,南司未必尽无用。岂天子与宰相了无关涉,朝臣皆若路人!如此,恐收复之期,尚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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