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霜雪飘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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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霜雪飘时-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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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翾不屑一顾的斜了少蟾一眼:“他?哼!看他这副寒酸相,怎么买得起那么贵重的首饰!” 
  绣云一按绷簧,宝剑“叮啷”弹出一道寒光,少蟾伸手将它压回剑鞘:“绣云,不要鲁莽。” 
  “你名中带有‘云’字?那就更不会有错!大哥,快叫人将他俩拿住,严刑拷问,看她肯不肯说实话!”凤翾手边没有兵刃,却仍旧一副呼风唤雨的派头。 
  听罢此言,绣云不怒反笑,就连少蟾也忍不住面露莞尔,倒要看这位姑娘如何将自己捉去用刑。 
  侍麟终于沉下脸来:“凤翾,不得无礼!这两位是咱们家的客人。” 
  凤翾极少见大哥对自己稍假厉色,心中自然十分委屈,拉着侍麟的衣袖,哀婉的说:“大哥,让我找了四年的那只簪,就在这位姑娘手上。” 
  侍麟犹豫了一下,向绣云和少蟾一拱手:“小妹言辞不妥,还望二位见谅。只是小妹与林姑娘之间,似乎有些误会,不知二位可肯赏在下一个薄面,略释其中疑惑。” 
  绣云还要反驳,少蟾便耐心劝她:“绣云,你该听袁姑娘把话说完。” 
  凤翾不等绣云答应,开口直问:“你有一支金簪,簪上是一位美人。” 
  绣云不情愿的点点头。 
  “哪来的?” 
  “师兄送的。” 
  “什么时候?” 
  “四年前。那时我年将及笄,他赠我此簪以贺成人之礼。” 
  “他从何而得?” 
  “师兄外出访友,捎回来的,说是他亲手绘好图样,再请匠人打造。啊——好像就在你们这里……”绣云恍然忆起。 
  “你怎么知道?”凤翾急急追问。 
  “盛簪的锦盒上写了‘洪章府织霞阁’几个字,这里是不是有一家……” 
  凤翾抓住侍麟的手臂,兴奋不已的说:“大哥,我终于找到他了!” 
  绣云的心思何等冰雪剔透,一下子便猜得八九不离十。 
  “林姑娘,请问你师兄……他尊姓大名。” 
  “我师兄尊姓程,大名玉庭,现为归闲庄庄主,我们的师父是先庄主褚慕褚大侠,师兄的祖父乃是镇守西疆四十七年的程老元帅,师兄的父亲便是老元帅之长子并麾下先锋小程将军。”绣云一口气说完,又满含嘲讽的添了一句:“怎样,可能配得上你们袁家?” 
  凤翾脸上一红,惴惴不安的问:“他……曾否婚娶?” 
  绣云轻声叹息:“师兄今年二十有六,仍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么……可有许约?” 
  绣云本欲说:“有也无妨,照样可毁。”却想到李大哥必定不愿听自己说这等话,便只是摇了摇头。 
  “你知道不知道……在他心中……有没有中意之人?” 
  绣云柔声道:“我从三岁起,便和师兄朝暮相处,彼此之间,从来不会隐瞒心事,据我所知,他从未对哪位姑娘稍加另眼。大概这尘世间的凡俗女子,总不能令他动心。”说着,极其挑剔的将凤翾从头到脚细细端详起来。 
  凤翾听绣云说到她与玉庭如何亲密,便面露疑虑,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绣云当然明白,淡淡一笑:“我和师兄自幼一同在师父跟前长大,师父将我们视若儿女,我二人自然情同手足。师兄对我的情意,便和你大哥对你的情意一般无二。” 
  凤翾见她说得十分真挚,终于如释重负,紧紧抓着大哥的衣袖,笑靥中盈溢着娇羞和期许,分外妩媚动人。侍麟也欣慰的拍了拍小妹的手,对她含笑点头。 
  绣云一扬脸,不客气的说:“好了,我想问的事已经问清楚了,你要我答的话我也讲明白了。就此告辞,不必送。”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加上一句:“我师兄最不喜欢的便是女儿家蛮横任性。”见凤翾红着脸低下头去,又得意扬扬的说:“还好,被你瞧上的只是我师兄,不是我家亲兄弟。要不然,我可不要这么凶恶的女人做我嫂嫂。”说罢,扭头就走。 
  凤翾辛苦自恼了四年有余,今日终于寻到持簪少年的下落,更得知他尚未心有所属,早已欣喜若狂,当然顾不上对绣云的刻薄言语还以辞色。 
  绣云刚出房门没几步,忽见凤翾从身后追了上来:“绣云,你见到玉庭,不必对他提起我。” 
  “怎么,怕我说你坏话?” 
  “好话坏话我都不需要。我想要的东西自然会自己去取。”说完,转身跑了。 
  绣云望着她婀娜的身影很快没入浓绛淡粉的紫薇花丛,转过脸来笑着问少蟾:“李大哥,你总说自己经得多,见得广。请问你有没有见过比袁姑娘更美貌的女子?” 
  少蟾故作一本正经的说:“这个我自然不能告诉你。” 
  绣云真心诚意的叹道:“大概只有袁姑娘这般人物才配得上我师兄。” 
  少蟾却忍俊不禁:“依我看,恐怕只有玉庭那样的男人才能降住她。” 
  绣云感到十分意外,开始用全新的眼光打量少蟾。 
  步出府门,回首再次望向“累错”二字,绣云心底别有所动。   
  草木自在   
  ——谁会让你偶尔想要拥她在怀中。 
  离开累错园,不出百步,便已来至洪章府的中轴路。此时,正当华灯初上,二三十丈阔的大道上,仕子淑女往来如织,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广厦高楼中,但见灯红酒绿,莺歌燕舞,惹得人心旌摇曳,遐思联翩,好一派纸醉金迷的升平气象。绣云也是平生第一次见识如此繁华盛景,眼中却没有一丝贪恋,二人很快拐入一条小街,挑了一家略为清静的客栈。 
  绣云不由分说点了许多酒菜,待小二一一记住,下去准备,她才笑着对少蟾道:“我饿坏了,好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一般。”然后轻叹一口气,双手托着腮,若有所思的说:“来之前,我一心只盼着听说苏小姐在袁家过得百般惨淡,万事不如意,要她追悔莫及,我心里才会痛快。可是现在,知道她嫁得幸福满意,了无遗憾,我反而觉得轻松安心,以后再也不必记挂她了。” 
  少蟾微微一笑:“原谅总比记恨更让人胸怀坦然。” 
  绣云好奇的看着他,刚想问他是不是原谅过很多本来应该记恨的人,酒菜却端了上来,她便一心一意的吃起来,连话也顾不得多说几句。 
  终于吃到心满意足,小二也撤去残席,换上茶水,绣云才再次放松下来,慢慢的小口品啜香茗,略带犹豫的说:“李大哥,你已经陪我走了这么多路,我最后还有一事相求……”少蟾耐心的看着她,“……我想去拜一拜爹娘。” 
  “二老葬于何处?” 
  “函阳城北,林氏祖茔。四年前,师父曾带我去过。” 
  “好。”少蟾温柔的点点头。 
  一路无变,绣云好似恢复了当初的平静心意,渐渐的也与少蟾说笑一二。到了祖茔,找到林夙与沈夫人之丘冢,但见二方青玉比邻并立,纤尘不染,前奉应时的新鲜花果,上覆常绿的松柏浓荫。因这碑墓当初便经精心营建,十数年间,又雇有专人日夜守护,因此整洁如新,令人欣慰。 
  绣云先跪在爹爹墓前,忽然忆起大师兄说过当年的三公子何等风神俊秀,而今却空见青石黄土,不由得恻然心痛:“爹爹,您牵挂的那位苏小姐,十几年前便已离世,但她在有生之年,过得美满如意,曾无怨悔。苏小姐的女儿也已长大成人,由她大哥全心照护。爹爹,您可以放心了。”终于将爹爹的心事了结,绣云转而想到自己,满心迷惘,哀伤的说:“如今,女儿也有了中意的男子,却不知结局如何。爹爹,您即便无法求得心中爱慕之人,也当略微怜惜身旁依伴之人,您对苏小姐的许多眷顾和思恋,为何不能分给您的妻女几分呢?至少,您可以好好的活下来,亲眼看着女儿长大,看着女儿出嫁,看着女儿与相爱之人厮守一生,看着女儿去遂您当初未果的心愿。那苏小姐的心意尚且有她父亲做主,女儿却孤零零一个人被丢在这世上。爹爹,您若在天有灵,请将您对苏小姐的护佑分给女儿少许吧……”说着,含泪拜了三拜。 
  而后又来到沈夫人墓前,手抚母亲的名字,心中无尽的疼惜和怜悯:“娘,您答应过要带女儿去看灯,每年灯节,女儿都会想起您,郢州城里的花灯千姿百态,十分动人,您若是见了,会不会开心的笑一笑呢?您笑起来的样子一定很好看。”说着,解散一束发辫,掣出宝剑,斩下一缕青丝,轻轻的双手捧到母亲名下:“女儿在这里陪着您,希望总有一天,能看到您绽露笑颜。娘,您和爹爹曾经同床异梦,而今却比邻永伴,亦为缘分一场,请您保佑女儿能与有缘之人日日笑靥相对。” 
  绣云也拜过母亲,立起身,向二座玉碑凝望了好久,才依依不舍的转回头,对少蟾道:“李大哥,我们走吧。” 
  少蟾始终站开一段距离,未去听她说些什么,却留意看她的神情举止,便知她内心必然痛楚哀郁,此刻,一把抓过她的手,将她拉回父母墓前,十分郑重的说:“绣云,我曾经允若会陪你探究昔年往事,如今已经完成,你对令尊也有所交待。现在,我也要求你为我做一件事。” 
  绣云茫然的看着少蟾,思绪却依然远飘在外。 
  “我请你离开此地之后,便将你听到的那些话尽数抛诸脑后,不要再想起。那些陈事远在二十多年前,不论你是否知晓实情,它们早已经发生了,也全部都结束了,相关之人亦已各自入土为安,你改变不了其中任何情节,也没有什么事件还能影响你的前途。你有你的生活,不要让那些他人旧事阻碍你自己的幸福和快乐。”少蟾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语气十分严肃。 
  绣云一怔:“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好吧,我答应你。你要我不想,我便不去想就是了。”说着,努力翘起嘴角,心里却在念,我自然不愿再走父母之路,所以…… 
  二人骑着马,回往归闲庄,仍旧不慌不忙,顺路浏览。半途中,绣云忽然提起话头:“李大哥,你已经知道我家这么多事,你也要对我说说你自己。” 
  “我?你想知道什么?”少蟾笑着问。 
  “所有关于你的事,说什么都行,只要你愿意告诉我。” 
  “我没有要瞒你的事,不过本来也没有多少事可讲。我生在四郎山下双槐村,只怕你一辈子也不会听说那个地方。我爹娘都是当地农人儿女,经保媒说亲,结为夫妇,生下我,我没有兄弟姐妹。我爹读过一些书,所以从小便教我认字,希望我长大不会被人欺负,也奢望我能过得比他们更好。不过,当地的生活不很容易,家家户户起早贪黑,终年劳苦,也只能勉强维持生计。我自幼便随爹娘下地,晚上回家,吃了就睡,也没有力气乱想烦恼。”绣云满面羞愧,低垂双眼,少蟾也察觉自己措辞不当,唯恐又勾起她的心事,连忙继续讲下去:“我七岁那年,疾疫肆虐,当地人大都请不起医生,人口亡故大半,我爹便在其中。当年冬天,偏遇奇寒,我本想去山上找些柴火为我娘取暖,没想到来了一只恶虎,碰巧师父路过,救了我,可是等我们赶回家中,我娘已经走了。” 
  “就是你臂上的伤痕……” 
  少蟾点点头:“师父把我带回潼山,我便在山上呆了十三年。再往后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他叹了口气,轻轻一笑:“没什么特别的,恐怕你会觉得很无聊。” 
  绣云先前只道少蟾曾经受屈八年,因此处境萧条,却没有想到他自出生起便境况惨淡。她固然不好奢靡挥霍,却也自幼吃得精穿得细,娇生惯养,心想事成,对那些穷困之人虽也常怀恻隐,却从未如此感同身受。绣云低声问道:“那你后来甘愿隐居山村为医,也是因为……” 
  少蟾温柔的看着她:“你曾经说过,那里山水秀美,长居之人大有眼福。其实,当地峰峦雄峻,土地却十分贫瘠,江河浩渺,泛滥之时却屡吞田屋,且高山阔水又使得道路极其险难。当地居民,恐怕无人有心顾及风景。我真心诚意留在那样一处地方,只是希望不再有孩童像我这样,因为家中贫寒而失去自己的爹娘。” 
  “李大哥,我曾经责怪你,还说过很多无知的话,我……”绣云低着头,明白这世上有远比为情伤逝沉重百倍的苦痛。 
  少蟾笑着安慰她:“绣云,你不必如此自责。世人各有天命,所以更应该用心珍爱自己。多存一些希望,尽力争求幸福,而不是自怜自怨,更不要……” 
  绣云咬着嘴唇点点头,少蟾便不再说了。 
  又行了几日,终于回到归闲庄,上下诸人见到大小姐平安归来,莫不欣喜万分,一通忙乱的伺候起来。玉庭外出访友,隔日才会回庄。少蟾本是熟客,自不见外。绣云却是头一次身为主人,在自己家中款待少蟾,心中自然别有滋味。她便如初识乍见一般,领着少蟾在庄内四处游览,不厌其烦的给他解释每一处角落的掌故,又将种种礼节气派一丝不苟的端出来,少蟾心底暗自好笑,惟有乖乖的听她摆布。 
  绣云拉着少蟾来到闺房外间,那些顽皮的丫鬟各自退立房外。绣云直奔屋角,掀开一只樟木衣箱,捧出一个锦匣,匣内有一方精致的漆盒,她从盒里掏出一团绣缎包裹,得意的塞进少蟾手中。缎子散开,现出一枚五彩斑斓的羽毛毽,二人相视,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 
  绣云在心里盘算一下,时间还有,便命家人火速牵出两匹快马。绣云与少蟾策骑扬鞭,一路驰骋,正来到十三年前,二人初次相遇之地。如今,那株老树愈加繁茂壮美,当年同乐的伙伴也已长大成年,却依旧有另一群幼童在树下嬉戏玩耍。二人携手漫步于夕晖晚照下的城郊绿野,少蟾告诉绣云当年自己如何从潼山来到郢南,走哪条路经过此处,在谁家投宿,第二日又怎样访到归闲庄,绣云告诉他那日一早,自己如何由丫鬟仆妇陪伴,坐着马车来此处踏青,遇见谁家的孩童,玩过哪些游戏,最后又怎样起意踢燕子。然后,二人就坐在大树下,静静的看那些儿童玩得不亦乐乎,看那些家人千方百计的哄他们回家,看几对少年男女隐于花间柳下,悄悄的互诉衷肠,挽结同心。直至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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