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局(出书版) 作者:寒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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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出书版) 作者:寒川子- 第2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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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于髡急又抬头,果然望见王旗和王辇,知是齐威王驾临,凝眉有顷,缓缓说道:“王辇算什么?走你的路就是。”
  御手应过,催马又走,边走边唠叨:“主公,齐王必是迎接那队车马的,小人方才看到旗号,好像是苏相国,啧啧啧,苏相国可真了不起,是四国特使,这来齐国,连齐王都要郊迎!啧啧啧,啧啧啧——”
  淳于髡眼睛闭合,睬也不睬他。由于双方是相向而走,不一会儿就碰到一起。距百余步远时,御手停下来,回头望着淳于髡:“主公,别睡了,就要碰面了。”
  淳于髡头也不抬:“让于道旁。”
  御手将车辆赶至官道一侧,跳下车,在车旁跪下。
  距五十步远时,前面车马也停下来,齐威王步下王辇,缓缓走来。后面跟着殿下、邹忌、田婴、田忌等百官朝臣,再后面是几个稷下先生。
  御手眼角瞥到,赶忙揉揉眼睛,见此情景,急叫:“主公,主公——”
  淳于髡责道:“又叫唤啥哩?”
  御手小声说道:“是齐王陛下,朝咱走来了!”
  淳于髡睁眼一看,见齐王已经快到跟前,大吃一惊,赶忙跳下车子,迎前几步,当道跪下,叩首于地:“草民淳于髡唐突至此,不知陛下驾临,冒犯王驾,请陛下治罪!”
  威王急前几步,双手扶起淳于髡:“先生,是寡人迎迟了。”
  淳于髡一怔,不相信地望着他:“陛下此来,是迎草民?”
  “当然是迎夫子!”威王点头笑道,“在这世上,值得寡人郊迎的,舍夫子其谁?”
  淳于髡连连拱手:“草民何德何能,敢劳陛下屈尊迎接?”
  威王拱手回礼,叹道:“唉,夫子一别就是数年,只图自己快活,将寡人和稷下忘个一干二净。此番若非彭先生仙去,寡人想见夫子一面,怕也是难。听说夫子来了,寡人一夜未曾睡好,本欲郊迎十里,不想还是迎得迟了!”
  淳于髡再次拱手,声音哽咽:“陛下——”
  远远望见尘土飞扬,威王跨前携住淳于髡之手,笑道:“好了,此地风寒,请夫子随寡人宫里叙话。”
  因手被挽着,淳于髡不好揖礼,只好朝众臣及稷下诸子扫一眼,笑着频频点头,算作招呼,陪威王一道步向王辇。
  大队人马掉过车头,原路返回。
  合纵人马全看傻了,纷纷停住车子。包括苏秦在内,众人无不以为齐国君臣是来迎接他们的,不想齐王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拨马而回。
  “前面车上的是何路大仙,有谁看到了?”公子卬大声咋呼。
  从冷宫出来之后,公子卬虽然爵为安国侯,职位却是参将。此番被诏命为合纵副使,公子卬初时不明白,甚是叫屈,憋闷数日,进宫诉予母妃。母妃诉诸惠王,经惠王一骂,公子卬始知此任竟是重用,乐不可支地甘当副使了。
  公子章摇头道:“车上有篷,看不清!”
  公孙哙接道:“能让齐王郊迎,断非寻常之人!”
  “管他是谁,待会儿撞见,看不扭断他的脖子!”公子卬怒道。
  众人皆笑起来,纷纷将目光投向苏秦。
  苏秦亦笑几声,回视道:“你们看我干什么?还不赶路,打算在此过夜吗?”
  公子章跳上车马,头前走去,合纵车马再次蠕动。赶至齐王停车处,见有一车恭候于侧,一个模样英俊的白衣青年躬身立于车前。
  合纵车马再次停下。
  公子章认出是田婴的儿子田文,跳下车子,迎上前去。
  田文揖道:“在下田文见过特使!”
  公子章回过一揖,问道:“韩章见过田大人!”略顿一下,“田大人缘何候于此处?”
  田文再揖道:“在下奉家父之命,特此恭迎合纵使臣!”
  公子章遂引田文走到苏秦车前。
  苏秦闻报,亦跳下车子,迎上揖道:“在下苏秦见过田大人!”
  田文回揖道:“田文见过苏子。在下奉家父之命,恭迎苏子及诸位公子、公孙!”
  “有劳大人了!”苏秦躬身谢道。
  “令尊何在?”公子卬亦赶过来,并不见礼,直问他道。
  “回上将军的话,”田文朝他及诸位公子拱手道,“家父本欲亲迎,将行之时,接到陛下口谕,陪陛下郊迎稷下先生淳于子。家父不敢抗旨,又分身乏术,只好托在下代为恭迎,不到之处,请苏子及诸位公子宽谅!”
  “嗬,我道是哪路大仙呢,却是那个秃子。”公子卬揶揄道。
  众人笑也不妥,责也不妥,面面相觑,谁也不好做声。倒是田文洒脱,呵呵笑出几声,朝他又是一揖:“听闻上将军言语幽默,今日信了!”
  公子卬不好再说什么,亦笑一声,拱手揖道:“见笑了。”
  田文转对苏秦揖道:“家父未能躬迎,甚是抱歉,特别嘱托在下,一定要妥善安排苏子及众位公子、公孙。临淄狭小,容不下诸多人马,只好委屈他们暂住郭外。至于诸位特使及随员,在下已安置在驿馆。不便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苏秦亦拱手道:“安置甚当,谢大人了。”
  田文朝苏秦及众人拱手揖道:“苏子、诸位,请。”言讫,田文转过身去,缓缓走至自己车前,吩咐御手头前驰去。
  大队车马跟在后面,辚辚驰向临淄。
  是夜,四国使臣在国驿馆住下。从大梁到临淄,众人连走十数日,皆是劳顿,早早歇了。
  苏秦召来楼缓,议至夜半。楼缓将稷宫之变细说一遍,苏秦叹道:“大前年在稷下时,在下曾听过彭先生教诲,受益匪浅。此番复来,在下原还打算再向先生讨教,不想他竟先一步去了!唉,天地悠悠,生命却是短暂,时不我待啊!”
  楼缓也是唏嘘。二人又议一时,楼缓见苏秦太累,辞别去了。
  翌日晨起,田文复至。苏秦问及上朝面君之事,田文道:“彭祭酒仙逝,陛下感伤,特别诏命,近日不朝。至于何时上朝,需候陛下旨意。”
  苏秦拱手道:“既是如此,在下向田兄打探一事。”
  “苏子请讲。”
  “仲尼至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请问田兄,可知仲尼昔日闻《韶》处?”
  田文点头道:“知道,离此不远,原是太师高昭子府宅,高氏落败,此宅转手三家,眼下被一个古怪的老乐师买下,改作乐坊了。”
  “如此甚好,”苏秦喜道,“烦请田兄引在下前去,一来缅怀仲尼,二来也顺便听听你们齐国的雅乐。”
  “在下愿效微劳。”田文笑应道。
  二人起身,苏秦脱去官服,换上一身干净素雅的士子衣冠穿上,刚要走出厅堂,正在附近溜达的公孙哙看到,急走过来:“二位欲去何处?”
  “仲尼闻《韶》处。”苏秦顿住步子。
  “哦!”公孙哙大喜,急道,“可否捎带在下?”
  “公孙既爱《韶》音,就一同去吧!”
  公孙哙急回房中,换过一身素衣,三人有说有笑地走出驿馆。
  高昭子府宅不过数百步远,谈笑间已是到了。田文报过家门,门人进去禀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乐师迎出来,见是田文,脸色微沉,略一拱手:“老朽见过大人。”
  田文回过礼,指苏秦、公孙哙道:“老先生,晚生引见两位贵客。这位是四国特使苏秦,这位是燕国公孙姬哙,听闻此处是仲尼闻《韶》处,特来祭拜。”
  老乐师微微抬头,扫二人一眼,略一拱手:“二位稀客,请。”不及苏秦、公孙哙回礼,顾自转过身去,头前走了。
  两人皆是一怔,因田文前有介绍,也就见怪不怪了。
  老乐师引领三人径直来到孔子闻《韶》处,指着前面一个破旧的乐坛:“两位稀客,这就是仲尼闻《韶》处,你们祭拜吧!”
  苏秦上前,朝乐坛缓缓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公孙哙看到,亦走过去跪拜。
  二人礼毕,苏秦转对老乐师,深揖一礼:“晚生苏秦敢问前辈,此处既为仲尼闻《韶》处,可有《韶》音?”
  老乐师陡然二目如炬,将他凝视片刻,收回目光,缓缓说道:“既为仲尼闻《韶》处,自有《韶》音。”
  苏秦再揖道:“晚生不才,可否一听?”
  老乐师迟疑有顷,抬头问道:“老朽敢问苏子,缘何欲听?”
  “晚生听说,仲尼至齐,闻此曲三月不知肉味。晚生既来齐地,若是错过如此好曲,岂不引为终身之憾?”
  老乐师拱手揖道:“此曲陈朽,早不时兴了。自仲尼之后,鲜有人听。苏子既然有此雅兴,可随我来。”
  老乐师头前走去,苏秦三人跟在身后,不一时,来到一个庞大乐厅。老乐师指指观赏席位,苏秦三人见过礼,席地坐了。
  乐厅呈穹形,地上铺着红色地毯,乐坛上摆着编钟、鼓、琴、瑟、磬、箫、方响、埙、竽、筝、骨笛等十余种乐器,氛围甚是典雅。
  更奇特的是,老乐师只轻轻击掌,厅中即起回鸣。旁侧转出十余名乐手,各就各位。老乐师走到众乐师中央,拿起一管洞箫,微微启唇,厅中立时余音缭绕。老乐师又出一声,众乐师一齐跟进,一场规模宏大的交响乐《韶》正式起奏。刹那间,金、石、土、木、竹、丝、匏、革八乐齐鸣,余音回荡。
  苏秦三人全被此曲所挟带的巨大声势震撼了。
  苏秦紧闭双目,全身心地沉浸于《韶》里,整个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而起伏有致。
  《韶》为舜时所作,也叫《大韶》,共分九奏,也叫九歌或九章,主要包括祭天、竽舞、射猎、会同、祈雨、祭火、关雎、缶韵、中和等,凤凰来仪是其高潮。每章均以洞箫起奏,分别展现前古先王,尤其是帝尧的丰功伟绩。
  九曲奏毕,在乐声戛然而止时,苏秦竟无一丝察觉。
  “苏子!苏子!”公孙哙见老乐师已经挥退众乐手,缓步朝他们走来,轻声叫道。
  苏秦仍无知觉,依旧微闭眼睛,摇动身子,似是那优美的乐音已经汇入他的体液,与他的灵魂融为一体。
  公孙哙急了,伸手就要推他,老乐师止住,在他对面坐下。
  苏秦从恍惚中醒来,睁眼一看,乐音早毕,老乐师坐在自己对面,急拱手道:“前辈雅乐,晚生受教了!”
  “非老朽雅乐,苏子言大了。”老乐师缓缓说道。
  见出口即失言,苏秦苦笑一声,不无抱歉地抱拳说道:“谢前辈教诲!是晚生听得傻了,竟是连话也说不齐整。”
  老乐师颜色大懈,呵呵笑出几声:“看得出来,苏子知音了。”
  “知音不敢,晚生只是听进去而已。”
  “苏子既听进去,敢问此曲如何?”
  “仲尼曾说,君子为学,‘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晚生今日悟矣!”
  老乐师拱手道:“苏子能出此语,堪为知音矣!老朽聊备薄茶一壶,欲请苏子品啜,不知苏子能赏光否?”
  苏秦拱手揖道:“能饮前辈香茗,晚生幸莫大焉!”
  老乐师眉开眼笑,起身携了苏秦之手,置田文、公孙哙于不顾,径朝后院走去。
  田文、公孙哙大窘。尴尬有顷,田文耸耸肩道:“看来,香茗是喝不上了,我们还是走吧。”
  公孙哙长叹一声,望着老乐师和苏秦远去的方向,缓缓起身,与田文一道,不无遗憾地走出乐坊。
  御书房里,上大夫田婴将苏秦几日来的动静扼要禀过。
  “哦!”齐威王朝前倾倾身子,“爱卿是说,苏子日日去那乐坊,与人谈乐?”
  “是的,”田婴点头,“一连三日,每日都去。”
  “是何乐坊?”
  “是私家乐坊。原是高昭子旧宅,昔日仲尼闻《韶》处,本已败落不堪,三年前,忽然被一个老乐师买下。老乐师甚是有钱,从列国聘来许多乐师,在府中演《韶》。”
  “哦?”威王怔道,“有此大师,寡人竟是不知!”
  田婴应道:“据犬子所说,乐师来路不明,起初在雍门,浪迹街头,鼓琴为生,人称雍门周。后来,雍门周不知何故得到一笔横财,买下那处宅子,开设乐坊。雍门周为人古怪,虽然开设乐坊,却从不奏他曲,只演《韶》乐,且三日才演一次,一次只演三刻钟。此曲陈朽,早已过时,齐人无人爱听,因而他的乐坊门可罗雀,整个临淄,除去邻人,几乎无人知他。若不是此番苏秦前去听《韶》,微臣也是不知。”
  “唉,”威王长叹一声,“羞杀寡人矣!能演《韶》者,方为大师。寡人自幼好乐,恨不与伯牙同世,常梦大乐师光顾,后得邹子演琴,即引为知己,用以为相。今有大师光临数载,寡人却是一丝不知,堪比楚地那个好龙的叶公了!”唏嘘再三,连连摇头。
  田婴赶忙起身,跪地叩道:“此事罪在微臣,请陛下降罪。”
  “起来吧!”威王再叹一声,“这事儿怎能怪你呢?今日临淄,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即使伯牙再世,亦足以湮没矣!”略略一顿,“不说其他,单此一点,苏子就不一般哪!”
  田婴迟疑一下:“微臣可否知会苏子,让他觐见陛下?”
  “不不不,”威王摆手道,“让他去稷下!稷宫何时为彭子送殡?”
  “后日。”
  “就后日吧!可在稷宫为彭子举办一场送别论坛,邀苏子同去。”
  “微臣领旨!”
  翌日傍黑,苏秦从雍门周处听乐归来,忽然感觉馆中异样,厅中灯火辉煌,众人皆是一本正经地端坐于席,似是有重要客人到访。
  公子章眼尖,最先望到苏秦,笑道:“看,苏子回来了!”
  众人起身迎候,走在前面的是田文和田婴。
  田婴急走几步,朝苏秦深鞠一躬,连连拱手道:“在下来迟了,请苏子恕罪!”
  苏秦亦回一礼,呵呵笑道:“上大夫客气了!在下此来,一切都是上大夫安置的,在下谢犹不及,何能怪罪?上大夫,请!”
  二人携手同至厅里,按宾主之位坐了。
  田婴长叹一声,摇头道:“唉,苏子想必也都知道了,这几日稷宫里大事不断,先是彭祭酒仙去,后是淳于子光临,在下身兼稷宫令,里外是忙,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上大夫可得当心贵体。”苏秦笑道,“上大夫若是累倒了,在下再来临淄,别是连个落脚之处也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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