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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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情-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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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此人只应天上有,为何飘然落凡间。世俗的情愫对他而言,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情况,总是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传言的。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情况,也总是多多少少会有一些相似的。
  当无情知道二十九年前的那一夜,慕容齐那出生不满双月的孩子也一并遇害时,原本清亮的眼眸便瞬间隐没于无尽的暗淡之中。
  这段埋藏于荏苒岁月中的叹与悲让他的心口不自觉的疼痛起来。白皙的手指压上胸口,微微收紧,将平整的布料攥出几道纠结的痕迹,山泉朝露的寒气如同霜上添雪,带出一连串急促的喘息。
  穆夕一惊,几步便到跟前,正待他的手要抚上无情的背部之时,一阵恰倒好处的力道骤然挥开了他的手臂。眼前一花,身着素色锦袍的华丽男子已然将轮椅上双目紧闭之人拢于怀中,边轻柔的替他顺着气,边略微怪慎道:“山间清晨寒露重,崖余怎的如此不知爱惜身子。”
  待到气息渐平,无情方才缓缓睁开眼:“你怎么来了?”
  方应看略微带上几缕无辜的神色:“崖余这回可是为本侯操劳奔波,本侯岂能不闻不问?”
  轻叹一声,无情清目半垂,不再出声。方应看愈发收紧了手臂:“案子不好办便不要办了,累坏了自己多不值当。”
  “无情办案,只因为应当办,小侯爷不必多心。”静了片刻,淡淡的话语透着一贯漠然的疏离自那弯臂膀中幽然而出。而那白袍素华之人却如同习惯了似的丝毫不见在意,依旧柔声道:“我送你回去,你这身子受不得凉。”
  抱起无情,方应看这才回身望向一旁浅眉相顾的蓝衣剑侠,嘴角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麻烦穆大侠将崖余的东西送回神侯府,本侯带崖余先走一步。”
  说罢,也不顾穆夕的反应便飞身消失在绿荫之中。

  离 壁

  物转星移。
  近墨色的深邃天空中,明暗交错的星辉辗转闪烁,如同铭刻下一片万里江山的千古预言。银须霜鬓的老者半眯着眼,对着漫天无端的星相兀自出神。天边隐晦的一点星辰此刻愈发黯淡,直叫那双睿智的眼眸染上浓重的担忧。
  “世叔……”
  身后木轮的吱呀声带起轻柔的低唤,老者满目的忧虑刹时化为无边的疼爱:“夜间潮凉易风寒,余儿不该这时外出。”
  清润的声略微顿了片刻,悠然道了一声:“无妨。”
  望向略显单薄的白色身影,诸葛正我微微有些出神。
  十六年了,那个曾经苍白无助的孩子已然成为忧邑如雪的男子,唯有那双湛灵清澈的仿佛将月华也隐入其中的眸,依然是如此倔强。一如当年的他直直对着自己的眼,说他要除尽天下之恶时般的坚决而明亮。
  这个总是让人心疼的孩子。
  这个总是不愿让他操心的孩子。
  这个本命星辰正逐渐敛去光芒的孩子……
  轻抚他的肩,千万般担忧终化为一句深深的叮咛。
  “余儿切记,近来万事莫强出头,一切皆以己为最先。切记。”
  六月廿一。
  淅沥的细碎雨丝隐去满空的朗月繁星,让深不见底的夜幕更罩上一层茫茫雾霭般的朦胧。提灯喊更的小差惶惶然一路小跑,沿着空寂无声的青石小巷踩出匆匆步履,许是因雨,又许是因那夜风中飘荡的莫名腥息。
  恍眼,又是第七日。
  左司马府院的上空,有寒光骤然划破天际。
  一柄血色长剑穿过瑟瑟的叶间,接落针芒般的细密雨丝。丁冬不绝的敲打声奏出一曲催命的华丽乐章,预示下一幕必定上演的浓染鲜嫣。
  黑衣之人双目紧锁窗前端坐的身影,嘴角挑出戏谑残酷的笑意。
  切齿双字,冷入心脾——
  韩龄!
  剑峰刺破窗纸,黑影随一声吡喝飞身直向案前背窗而坐之人,凌厉的剑气几乎已然袭上那左司马韩龄的后颈。
  而他决计没有料到的是,那人竟然动了。
  是的,他动了。
  血色的剑很快,但端坐之人更快。
  双手在座椅的两边轻滑便拉开了自己与剑的距离,然后在宝剑再次靠近的瞬间转过了身。
  苍白的俊,在左司马一身深紫官服的映衬下如月皙洁。这秀逸的男子哪里是那左司马韩大人?这分明是——无情!
  黑衣人显然大惊,惊的自然是在这里遇见最不该见之人。他也明白,有无情,便有暗器!
  剑峰一转,断了案台上不住跳动的火苗,在房间归入黑暗的瞬间破窗而去。
  只是,他只知他“千手不能防”,却不知他亦能“无腿行千里”。
  所以当黑衣人一路飞檐回到城郊离壁林的大院之时,丝毫不知道无情已然悄无声息地随他到了院外。
  院门之上硕大的金漆“蔡”字在昏暗的灯火下摇摇欲坠,让无情秀气的眉头蹙出深思的疑惑。
  他当然不会忘记诸葛神侯那一句语重心长的嘱咐——万事莫强出头,一切以己为先。
  然而,他更不会忘记的是——他要真相,因为他是无情……
  所以,他必定会进去。哪怕这是当今丞相的城郊别院。哪怕这是阴曹地府,他也必定会进去。
  如若,无情未曾偶然之间发现这蔡家别院,未曾偶然之下瞧见那丞相府的总管蔡林与黑衣刺客盈烛相谈,或许之后那些让人担忧、伤感、甚至悲怆的事便不会发生。但,这世上毕竟没有偶然。是喜亦或是悲,与一念之间无关。
  无情是理智的。他的理智来源于天生无双的聪慧。
  所以当他瞧见蔡林的时候,心中已然明了了大半。然而事关当今丞相,已非他一己之力能够为之办之。退,是为今最好也是最应当之路。
  双手轻按瓦檐,如巧燕般的身影破空跃起,在离壁林无数交会错落的巨大榕树枝间越来越快。
  无情知道,近十余条身影在他跃出蔡家别院的那一刻,已然紧于身后相随。
  那是蔡府的死士!
  来路已断,离壁崖便在眼前。身后的死士在暗器的拦阻之下至少还有六人。
  无情没有用不尽的暗器,在追随黑衣刺客出左司马府时,他离了轿椅。
  星目微凌,指尖蓦然闪出几道亮光,三枚剔透的晶状物体穿过层叠错综的枝叶直向身后而去。
  情人泪。
  还有三人!
  白皙修长的手指扣紧最后三枚情人泪,却在势在必得的瞬间生生调转了方向。
  三枚情人泪钉入一边的榕木之中半寸有余,只因又一道黑色身影挟持着一个人。
  那被挟持之人正是方才在蔡家别院中与黑衣人相谈的相府总管——蔡林。

  绝伤

  夜色深沉,月冷如勾。
  月所以寒,因其白。而此刻的无情,却比这月更寒上几分。
  苍白俊俏的面上,发丝细碎轻抚额首,透出眼眸凌厉。刀锋剑尖般的冷。
  开口更冷。
  “信不信,你会比他先死。”
  话音刚落,深紫色的宽大官袍似腾空的浮云蓦然舞上夜空,纯白的身影自那方浓重中脱颖而出,竟是生生向斜刺里而去。众人眼前一花,未待反应,方才入木半寸的情人泪已然再度回到了无情的指尖,顺势破空袭来。
  一连串的动作在瞬间一气呵成。
  若是普通人,怕是早已命丧情人泪之下。只是那挟持蔡林的黑衣人,却不是普通人。
  他,只做了一件事。
  他竟然将那蔡林当成挡盾,连人带衣的向无情丢去!
  离壁林中见到蔡林,无情便已确定此事必与蔡府有关。那些随后而至的黑色身影,也必是蔡家的死士无疑。
  所以黑衣人这一出手,却是让无情无论如何也未曾料中之举。
  曾有人说,无情其实并不“无情”,不是不能“无情”,而是人非“无情”。而这“无情”终究是他最为动人却也是致命的一点。
  黑衣人便是算准了这一点。他知道,无情必然出手相救。
  他算对了,无情确实出手了。
  但他,也有算错的。
  他此举意求脱身。但他却不知道他那些所谓的同伴,确是要无情的命!
  惊呼之下,三柄带着百分杀意的利刃已然逼至眼前。在无情将蔡林甩离崖边的瞬间准确无误的刺入那袭白衫之中。
  剑剑致命!
  而那蔡林,此刻亦不失时机的反手挥掌,直击无情。
  白色的衣袂似残落的羽翅,翻飞于夜的空旷。划破无尽黑暗的素洁以下坠的姿态消失于眼前,如同追溯不回的梦境,片刻便再无踪迹。
  “不!”
  伴随惊恐的呼叫声,黑衣人的手中紧攥素白的一角,刺耳的碎裂声让他的心瞬间跌落深渊。
  身边似乎闪过了另一道白影,似乎重复了方才的梦境,一样的翻飞舞动,一样的下坠姿态,一样的……再无踪迹。
  一切的事都在转瞬之间。
  它几乎让所有的人都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以这般决裂的姿态出现,再以同样的姿态毫不犹豫的随那如雪之人一同,纵身而去。
  天边素月隐晦,遥挂万里之际的一点星辰蓦然绽放出异常的明亮,似要将满身的银辉在这一刻浑然散尽。不足片刻,那盛放的光芒渐渐暗淡,终究闪烁数下归于黑暗。
  有些人,有些事,总归是会牵动许多人的心念的。
  正如戚少商回到京城的那一日,他觉得似乎什么都不同了。
  明明是一个和以往没有什么分别的夏日,可是当南风乍起,绒絮纷飞的烟愁散尽之后,却无端端地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大概是空气中骤然少了些清雅的滋味吧。
  又或许是那夜的烟月离散,让整个京城充斥着一股子不通于畅的憋屈,直噎的人心中生痛。
  无情的失踪,在数日之内便传遍京都。
  细想起来,这在当时的确是一件让人感觉到震惊的事。
  所有的议论纷纷,无关他归来何时。似乎大家都认为那白衣翩翩如梅似雪之人已然殒世一般。或者是所有人都认为,愈是美好的事愈得配上一个不那么美好的结局。
  于是有人叹惋那份绝世出尘的芳华还未完全的绽放,有人哀悼那份惊才无双的智计从此消于世间。或者仅仅是因为他实在是太年轻,年轻得让人能够联想到一切的美好。
  除了死。
  几家欢乐,几家离愁。
  戚少商踏入神侯府的一刻,便寻到了哀恸的源泉。
  壮年的男子半伏于石台边,几乎是将壶中的酒从头顶淋了一身,然后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句话。像是在问他,亦或是问自己。
  ——明明,不过是几天的事,却为何好像是经历了千秋万世一样漫长的时光?
  如铁般的男子小心的伴着那骤然之间如同增了数十岁的睿智老者,面上尽是浓到化不开的哀伤。
  他说,师父说大师兄的本命星已陨……
  他说,他们每日每夜的寻,冷血已数日未归不知何处……
  他说,他们从未放弃……
  神侯府的小楼依然巍巍的立于斑驳竹影的参差之间。二楼的窗半拢着,像是主人离开之前刻意留出的空隙,好在回来的时候嗅见竹香的清新。
  纤尘不染的床帐,沉郁厚重的木桌,还有桌上精致的青铜香炉,都沉浸在夏日沉闷的风中。 甚至连桌上的清茶墨案,都让人觉得那个白衣胜雪的翩翩公子随时都会回来,掬一杯新茶淡淡的品,然后在满屋的悠然中摆一局珍珑,神情专注亦无言。
  戚少商再也说不出话了,他几乎是以狼狈的姿态冲出了小楼,在晌午的阳光中大口的喘息。
  明明知道他们的性命在诸多防不胜防的危机中,难免会有这样的结局。
  明明知道他们不畏生死,只是做自己应当做的事而已。
  可是,也明明知道……
  有时,悲伤是一生的事。
  于是他突然觉得,那个冷静清幽的绝世人儿,这一次,真的错了……

  繁花落尽时

  北方有神木,无名。枝干黑褐,有泪状白色斑纹。叶呈深绿,六角,盛夏繁茂之际凋零。叶落之后开花,拇指大小,白色。七月左右为其花盛期,满树皆白。
  竖石凌厉的离壁之下,便有成片这种高大的神木。异常笔直的褐色树干上有星点的白斑,像极了南方那种传说中的神女湘妃竹,千倾之遥颇为壮观。
  在这片植被一角,隐隐的透出一片异常突兀的白。
  是华贵奇俊的素色锦袍,轻轻拢着荏弱身影的冷月寒衫。
  庸雅的男子带着丝缕苦涩的话语低柔的透出几分无奈的意味。
  “我家的蝶儿都快用尽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怀中之人悄无声息,苍白的俊颜被锦袍的袂角遮了大半,不带一丝的生机。
  锦袍的主人将头轻轻埋入怀中人长长的乌丝之中,头一次觉出了累。
  心累。
  于是那清朗的声便道出了几分沙哑。
  “你若再不醒,这满山的叶儿都该落了……”
  转眼,八日。
  锦衣的男子日日以稀有的金玉蝶翼为引,配合自身强大的内力,引导数百种灵药游走于怀中之人的周身。纵是如此,他依然全无意识。
  有那么一刻,连他也认为或许他再也不会苏醒过来了。
  然而,无情却在漫山的神木终究开遍繁花的那一刻,悄然睁开了眼。
  方应看至今仍记得那一天的景致。
  漫山花朵的白,无情的白。
  他就半靠在盛放的高大树木下,静静的看着他。乌发素衫,淡的似乎正逐渐消融在那山、那树、那花之中。
  然后,那双比月更清比花更美的眸望见了方应看手中鲜脆的树果,露出了错觉般的淡淡笑意。再然后,他听见这双眼的主人用微哑的声音说:
  “这满山的叶儿,真的落尽了。”
  惊喜、松弛、恼恨、担忧……
  其实,当一个人同时拥有太多种感情的时候,反倒是最容易归于平静的一刻。
  所以方应看便在那花落纷纷的翩然中,默了良久。
  直至那谪仙般的白衣人儿苦笑着再度开口:“小侯爷打算用饥饿让无情再死一回吗?”
  八日的昏迷让无情在苏醒之后的第一感觉便是强烈的饥饿,以及浑身极度的虚弱。
  无力的让回过神来的男子轻轻的扶起,靠在他的怀中,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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