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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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大理寺-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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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边摆足了架子,傅倾饶又有事要问他,只好先行打破沉默,问起昨日那婴孩的状况。得知他现在被安置到妥帖之处了,才放下了心。
绕了个圈子后,她捏捏手里的东西,鼓足勇气,“大人,下官这调令……”
“嗯,你也看见了,大理寺需要办的案子太多,经常人手紧缺。”
傅倾饶明知他所言不实,深深叹息之余,仍心存一丝侥幸,“那我还能回得去吧?”朝西北方向遥遥指了指。
段溪桥凉凉地看她一眼,“你这是在嫌弃大理寺?”
傅倾饶郁闷地低垂着头思量了片刻,确定目前没什么好的法子了,只得理理衣衫,行了一礼,问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段溪桥不再说话,只定定地盯着她瞧。
傅倾饶不卑不亢地立在那里,半晌后,段溪桥方才沉声说道:“你随我来。”
大理寺占地极大,他带她去的是第二进东边一间屋子。光是这一段路,俩人就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走到门口,一股腐肉的臭气已经隐约可闻。
傅倾饶蓦地停了步子——难道这里是刑室?
就在她迟疑的片刻,段溪桥已经将门推开。
抬眼环视屋内,傅倾饶松了口气。
这是个很寻常的房间,偌大的屋内,只有一名男子端坐在桌前。
听到脚步声,他目不斜视,看着桌上之物说道:“我看这就是他没错了。”语毕,发现脚步声不对,料到进屋的不只是一人,这才抬起头来。
段溪桥朝他颔首示意,指了方才他看的那物对傅倾饶说道:“你且瞧瞧这个。”
那是一双断了的人脚,应该离开人体好几日了,皮肉已经微微腐烂,散发着恶心的臭气。好在天气寒冷,尸虫并不太多。
傅倾饶蹙了眉,仿若闻不见那熏人气味,先是扫了眼齐着脚踝断了的伤口,说了句“看来伤人者力气颇大”,又凑过去盯着它们细看。
只瞧了几眼,她就扬着调子“咦”了声,对着双脚之上的茧子,拧眉细思。
此人的茧子却不似寻常人一般在脚底,而是在脚侧。
“这人肯定是个当官儿的,而且是个官阶颇高的文官,平时基本上都不用自己走路。”
她喃喃说着,看了看长了茧的侧边,有些想不明白。待到视线一转,才发现此人的左脚居然有六根脚趾。
“有六根脚趾,但是都没有变形,这说明他穿的鞋都非常合脚,不至于让第六指挤到。唔,肯定是专门订做的。只这一点,亲人也可做到。可是他脚边有茧,显然是被鞋磨得,亲人做的鞋断不会这样。磨脚……”
傅倾饶突然眼睛一亮,拊掌说道:“我知道了,这人肯定很有钱!”
“为何这么说?”
“我知道京城有家鞋铺,他们那里的鞋子有个特点,由于鞋面经过店里独有的技艺处理,很是挺括,穿上后比别家的要光鲜亮丽得多。但这种鞋有个毛病,因为硬度高,有些磨脚,如果不是闲得没事的人,是不会买来穿的。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脚边的茧子应该是那种鞋子磨得。”
她用两指虚虚比了下那些茧子的厚度,啧啧叹道:“……而且还得是经常换新鞋才能有这种效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家店里的鞋都是三十两一双,如果订制的话得五十两。”
这人,可真是有钱……
“颇有道理。”
“过奖过奖。”傅倾饶说完发觉不对,一扭头,才注意到这会儿和她说话的是那位陌生男子,身穿便装,带着温和笑意,“呃,您是——”
只停顿了刹那,不等二人开口,她已郑重行礼,“下官见过右侍郎大人。”
段溪桥斜倚在桌子边上,似笑非笑,“你猜到的?”
他刚才来得稍晚,没听见衙役前面说的话。傅倾饶见状,心中了然,偏也不和他挑明,只微微一笑,作高深莫测状。
秦点暮赞道:“不错。左少卿可是多了个得力之人。”
段溪桥扫了眼傅倾饶,扯扯嘴角,“意外之喜。”
“我该回去了。”秦点暮起身,“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了。只是他失踪之事还无人知晓,陛下希望不要声张。”说到最后一句时,将视线转到了傅倾饶身上。
傅倾饶心知那是在提点自己,出声应下后准备出门送他。
秦点暮摆摆手示意不必,而段溪桥已将桌上之物装进匣子、转过身朝另一间屋行去了,还头也不回地叫道:“你跟我来。”
一边是刑部的高官,一边是自己往后的直属上峰。傅倾饶分毫都不纠结,直接抛下了秦点暮那边,脚下拐了个弯儿跟着段溪桥去了。
段溪桥把匣子搁置好,就带她出了大理寺。
先前寻线索时,凡是与脚主人来往过的鞋店衣铺,段溪桥都旁敲侧击询问过。不过今日听了傅倾饶的话,他觉得有必要对她说起的那家鞋店再细细探查一番。
傅倾饶知晓自己方才的一番推测将鞋店给绕了进去,心里颇有些懊恼。见段溪桥要去,本想喊住他,告诉他那家店的老板肯定是实打实百分百的好人,绝对不会做这种恶事。但话到嘴边遛了个圈儿,又咽回去了。
说多错多,索性让事实来证明罢。
好在俩人都穿着便装,行事倒也方便,只要低调些,就不至于扰了店主的生意。
“路不远,我们走过去吧。”段溪桥说着,当先行去。
傅倾饶一听就怂了,追上去打算劝他一劝。谁知说了半天后却只换来一个冷眼,只得作罢,认命的跟上。
段溪桥一路走一路细想,待他神色放松下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路程也已过大半。转眼去看自己的新下属……明显的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你还有其他事情?”
傅倾饶惦记着要帮二丫找哥哥的事情,正神游天外,冷不防听他这样问,迟疑着说道:“嗯。”
“哦,难道很要紧?”
“挺要紧的……”她试探着问道:“大人,我可以走了吗?”如果真能离开的话,她就赶紧去找乔盈,通个风报个信。
段溪桥一滞,笑得咬牙切齿目露凶光,“可以啊,走啊。”
傅倾饶仔细瞧了瞧他神色,不吭声了。
段溪桥知道自己其实是强人所难了,但也不会出口承认,只是稍稍放缓了声音说道:“你可知脚主人是谁?猜出了吗?”
“没去猜,也不敢去猜。”
她实话实说。秦点暮提到了皇上,她便知兹事体大,自然不会笨到主动去触霉头。不过有一事她比较在意:“那人还活着吗?”
说起这个,段溪桥沉默了。半晌后,他微微一叹,“是刘大人。是死是活,我们也不知晓。希望没事。”
傅倾饶一头雾水,“哪个刘大人?”这个姓实在太常见了,他既然有心要告诉她,又何必说一半藏一半。
见她如此“愚钝”,段溪桥心里头刚刚升起的那一米米愧疚顿时烟消云散。他恨铁不成钢地回头看她,脸上的意思很明显:当朝有几个着名的刘大人?而且还得是非常有钱非常有权的?
傅倾饶仔细想了想,又把段溪桥极难得的那声叹息给琢磨了下,半晌后,脸色微变。
她真没想到,脚主人的身份竟是强大到了这个份上。
当朝首辅的脚被割下来了……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3章 鞋庄

乔家鞋庄白白占了个“庄”字,实际上店面不大,只三间屋而已。但就这么个不起眼的巷角的一家小店,愣是在几年里慢慢变成京城里最着名最高档的鞋店,不得不说,老板娘乔盈的手段着实高明。
她这儿的鞋子,不求舒适,只求样式新颖好看。
当年研制出让鞋子挺括的办法后,她就发现这种鞋有些磨脚。后来又试了许多其他办法,都不如先前的效果好。
后来想了整整十天,她做了决定。
既然好看和舒适没法统一,索性舍去其中一个。京城里有那么一帮人,真正有钱,也犯不着自己多走路,平日里和好友同僚在一起,图的就是新颖别致,拼的就是气势上致胜。
她打定主意,专做这种人的生意。
当时她这样做的时候,还有很多人瞧不起她,觉得女人做事果然不靠谱。但是,她就凭着这剑走偏锋的经营手法,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让当初嘲讽讥笑她的那些人哑口无言。
傅倾饶走进来的时候,不由也赞叹了下。这里推陈出新的速度着实快。距离上次过来还没几天呢,这里就又推出了一款新鞋。相应的,有一款鞋已经不在架子上了,想来是已经卖够了限定的数量,多一只也不再做了。
乔老板雇来的伙计男女各半,因为客人数量少,故而每天在外间招待的统共也才四个人。
冬日的正午正是大家喜欢出门的好时辰。此时店里有三人正在选鞋,三个伙计正招呼着,剩下来的是个中年妇人,见到段、傅二人进店,便笑脸迎了上来。
还不待她开口,段溪桥已经笑眯眯地低声说道:“大理寺的。”说着晃了晃自己腰牌。
乔家鞋庄的伙计见多了大官,此时也算得上神色如常。请两人坐下后,她又看了傅倾饶一眼,这便进到里间,取了茶来沏上。又有客人进店,她迎了上去招待。
段溪桥端起茶盏一瞧,轻挑眉梢,“哟,君山银针?倒也真舍得下本钱。你说这是因为她心虚呢,还是因为她临危不惧呢?”
傅倾饶干笑两声,不好告诉他那是因为自己爱喝。
上次她来的时候乔盈就让人沏的这个茶,端茶的刚巧就是方才那妇人。没想到她记性倒好,隔了几日还能想起来。
前面的三间店面是用屏风和帘子格开的,现在他们在的这间是当中那个,也就是摆放鞋子的地方。另外两间小的屋子是给喜欢做订制的客人准备的,一边用来招待女客人一边招待男客人。
段溪桥见没人留意到他,起身走到招待男客的珠帘旁,撩起来朝里间看了眼,又回头朝傅倾饶使了个眼色,意思让她拖着店主她们,他进去看看。
不待傅倾饶点头,他一个闪身已经进了屋。
他消失的瞬间,一人从里间进到这边,正好看见了他的背影。
来人是个二十七八的女子,长相打扮很是爽利,嘴角轻轻翘着,不开口说话已先带了三分笑。
乔盈将视线从晃动的帘子上挪开后便瞧见了傅倾饶,那三分笑就变作了十分,招手示意傅倾饶去她那边。
傅倾饶跟着进到里间,乔盈拉了她在身边挨着坐下,“听说大理寺来了两个人,难道就是你跟他?”
见傅倾饶点了头,乔盈恼了,指了外头压低声音气道:“那人猴精猴精的,你什么时候跟他搀和到一起去了?嫌死得不够快?”
傅倾饶苦笑,“姐,我现在在大理寺任职……”
乔盈给了她个白眼,心说你就吹吧,调令都还没下来呢。又见傅倾饶神色丝毫不作假,这才有些慌了,“真事儿?”
傅倾饶扶额点头,乔盈眼珠子转转,“难道是因为昨天那事?”
傅倾饶知道自己昨天做的事闹出了挺大动静,铁定瞒不了她,就低低地“唔”了声。
乔盈气得不行,伸出食指朝她脑门上狠狠戳去,“该!让你再没事瞎出风头!真是嫌命长了!”最后一个音刚刚落下,接着就后悔了,忙朝地上呸呸呸猛吐几下,喃喃念叨:“咱们四儿可是要长命百岁的,看我这张臭嘴。”
“姐,”傅倾饶扯了下她的衣袖,心里头酸涩的紧,“真是对不住了,我不是故意的。不过姐姐大可放心,段大人为人不错。”
“不错?”乔盈极为不屑地嗤了声,“大理寺的人能有几个干净的?”看傅倾饶神色复杂,乔盈转念一想,推了推她,“哎,你该不会觉得他行事看起来有些像你二哥,所以觉得他人还不错吧?”
傅倾饶全没防备会听她提起二哥,交握的双手瞬间捏得死紧。
她慢慢垂下头,极轻、极轻地说道:“怎么会。在我心里,哥哥们是最好的。”
乔盈心下也是黯然,有些后悔刚才没刹住嘴。
傅倾饶的哥哥是何等风流的人物?就算是现下他们都不在了,也不是大理寺那帮混人能比得了的。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某人柔和的眉眼……
骤然回神,乔盈扯出个紧绷的笑容,硬生生转了话题,“在哪儿都是待着,好一分歹一分全凭自己把握。只是你这个状况,在京城实在太危险了。官衙是绝对不能住的,改天我给你找处宅子。”
她沉静下来后泼辣之色顿时去了大半,倒多了几分娴雅。
傅倾饶刚点了下头就听出门边有动静,见乔盈又要开口,忙用食指竖在她的唇前示意不可多言,又扬声说道:“多谢乔老板款待,您这儿的茶可是比大理寺的好喝多了。”
“我怎么不记得你在大理寺里喝过茶了?”
门外突兀地响起声音,赫然便是段溪桥。
乔盈猛然站起身来,傅倾饶拉住她,越过她去撩开帘子,惊疑不定地望着门口的段溪桥,“大人,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段溪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朝掀帘子出屋的乔盈看去,面庞却还是对着傅倾饶,“谈生意谈到了屋子里……有什么事非得避开人说?”
乔盈知道这话讽的是自己,抿了抿鬓发,笑道:“段大人这话说的……谈得投契了进屋说两句悄悄话有何不可?难道段大人就没遇到过可以说得上话的人?”
段溪桥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投契?本官可没听说乔老板和谁走得近过。”
傅倾饶虽和他认识不久,却看出他这笑容绝不是发自内心,忙拿起桌上的君山银针往他手里一塞,“我就不信大理寺有那么好的茶!”
温热的触感入手,段溪桥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刚刚自己问的那句话。
这么一打岔一停顿,方才的话题就算揭过去了。
傅倾饶刚松了口气,乔盈婷婷袅袅地朝二人走了过来,“段大人可查出什么来了?咱们小本生意,关上今天的门就没了明天的饭吃,您若是查好了,我还要继续卖鞋呢。”
段溪桥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傅倾饶无奈至极,心说这下麻烦了。
果然,段溪桥忽地笑了,什么也不说,端起茶盏往椅子上一坐,也不喝,就一直在那边使劲撇茶末子。整个屋里没别的声儿了,就他那儿啪嗒啪嗒地乱响。
傅倾饶心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和女人较什么劲儿?匆匆朝乔盈示意了下,扯着段溪桥的袖子就把人给拉了出来。
刚出了屋门,段溪桥就不干了,往冰凉的墙上一靠,冷森森地看傅倾饶,“怎么着?和人说了一通悄悄话,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傅倾饶知道自己能把他拉出来算是他给了面子的,于是乖乖任他发脾气,没敢答话。
看她这低眉顺眼的模样,段溪桥心里头舒坦些了,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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