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阳光 by 风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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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阳光 by 风弄-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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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在乎?

    自杀醒来那一夜,安燃对我说过一番话。

    「过去那个安燃,你所爱的安燃,曾经那么珍惜你。」

    「你一条头发,他都唯恐会被损伤。」

    「他守了你十几年,你身上每一寸,他都唯恐护不周全。他把你照顾得这么好,一点瑕疵都没有。」

    「君悦,你怎么对得起他?」

    安燃说这番话的时候,用了曾经这个词。

    安燃把自己,冷漠地称为他。

    仿佛他和过去的安燃真的一刀两断,脱胎换骨后,就能真的不再珍惜,不再徒劳无功的心痛。

    也许,他真的以为自己能做到。

    只是。

    只是……

    有谁会天天抱着何君悦,一起站在秤上,计算体重增加减少?

    有谁会抓着何君悦,威胁着,打那些痛死人的营养针?

    还有谁,好整以暇叫人准备炖品,随即,又为几只伤胃的海胆刺身动怒?

    只有安燃。

    我所爱着的安燃,曾经那么珍惜我。

    曾经之后呢?

    昔日遥远美丽的灿烂太过刺眼,射得我无法睁开眼睛看看如今。于是,我竟不曾细想,曾经之后的,那些藏在威胁和冰冷下的不改初衷。

    安燃的,不改初衷。

    我却傻到让自己伤心欲绝,口口声声哭着不要他。

    今日如愿以偿,被所谓的自由一寸一寸冻到窒息。

    自作孽,不可活。

    阿旗一招得手,鸣金收兵,恭敬退下,又把我留在空荡荡的华丽办公室。

    我如被人遗弃在了冰库。

    来拯救我的勇士,是林信。

    华灯初起,赌徒寻芳客蜂拥而来,娱乐中心如灶上热汤,开始沸腾。

    林信推门而入,找到我,「宁舒来了。」

    他说了两遍,我才从深渊般的失神中抬起头来,看见林信有些冷峻的脸。

    林信语气还算平和,「君悦,要不要下去见一下?」

    他甚至没给我多少犹豫的时间,一问之后,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抿唇笑了笑,「不勉强的,你自己拿主意吧。」

    我表情微变。

    他就安抚般的解释,「你别多心,我只是直话直说。现在的时势,如果没有做好准备,还不如不见。没准备的仗,何必去打呢?」

    江湖中人,三言两语也可以当枪来使。

    我就算不过是软泥捏的,也逼出两分土性,明知道自己不够本事当老大,更别提和宁舒过招,仍受不住地站起来,「都杀到眼前了,躲起来也没用。我去。」

    笃定地揣测林信是故意激将,我意气用事,他神色不动,别有居心地劝,「君悦,考虑清楚再下决定。」

    我冷笑,「好像我还有别的路可选?」

    林信终于认真打量我,「对,你没得选。」

    他沉默,忽然苦涩一笑,低声说,「君悦,我不知说什么好。」

    我一愕。

    林信叹息,「原来何君悦也会有这么一日。为了别人,逼自己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他说,「你并非我想象中那么不可救药。」

    真令人哭笑不得。

    相识多年,好像今日才知道自己在林信心中评价如此之低。

    亏我还自认彼此曾是好友。

    我冷冷道歉,「真对不起,和我这不可救药的人一起长大,实在难为你。」

    带怒出门前,林信在后面硬扯住我。

    回头一看,他已把我忘在一旁的白色西装递到眼前,还对我改个称呼,「老大,你的外套。」

    我悻悻拿了,转过身,又猛地觉得被人一拉。

    更怒。

    我回头愤愤,「玩够没有?」

    对比起我的色厉内荏,林信出奇的深沉,那思索着深深看我的眼神,在我回头一霎,如冷水泼身。

    「君悦,」林信低叹,「我真不懂,天怎么造你这样一个祸害出来,让人又爱又恨,又放不开。」

    我不屑,「我还以为对我评价只有不可救药一条。」

    甩开他的手,出门见客。

    有林信这么一闹,要见宁舒的紧张反而抒解少许。

    电梯直下最底的夜总会,到了地方,叮!

    门两边缓缓打开,艳夜彩光侵入似的,塞满狭小的电梯厢。

    我和林信步出电梯,就听见旁边一声,「君悦少爷。」

    阿旗再次不动声色,展现他神奇的本事,仿佛早就料到一样等候在电梯旁,见我出现,理所当然贴过来禀报,「宁老板没有要包厢,说人多气氛才好,已经在大厅坐下了。」说完,俨然两大贴身侍卫之一般,跟在我后面。

    林信压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对阿旗说,「我已经吩咐了妈妈桑,小姐全挑最机灵漂亮的,见机行事。照顾场子的人手大部分都调过来了,万一谈不拢开局,动起手来也不至于吃亏,毕竟是我们地盘。」

    阿旗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两方老大冲突起来,日后麻烦会越惹越大。和气生财,能不动手,还是不动手为好。」

    「嗯,君悦应该会看着办的。」

    「希望如此。等一下要是有变故,我拦着对方一下,你把君悦少爷往后带。」

    「事情没那么严重,放松点。」

    「未雨绸缪,小心一点总没大错。」

    两人并肩跟在我身后,低声交谈,一句搭一句,筹划起来有眉有眼。

    我不知该赞他们忠心,还是该愤怒这全当我没到的肆无忌惮。

    偏偏通往大厅的走廊上还人来人往,不时有声音向我问候,逼我强打精神,拿出老大的气度,装一脸从容自信地往前走。

    虽说是娱乐中心新任老大,其实颇为渎职,在娱乐中心帐中收益占了一定位置的夜总会,我还没怎么视察过。跟着安燃来,每次都是入包厢,连大厅的模样都没见过。

    本以为喧闹媚俗得不堪,到了才发现和想象中约有些出入。

    负一层大厅用了现场演奏的模式,宽敞大厅中央空出一块地方作为表演场地,电子吉他、鼓组、大功率音箱、麦克风俱全,一旁还静静摆着一台三角钢琴,不知这生意当初由何人策划,几种乐器堆一起,非但没有格格不入,反而透出随性不羁的惬意来。

    暧昧昏暗的淡紫色灯光成为主调,正在台上宛如自言自语的女歌手婉转低吟,身边配合的只有一个吉他手,轻拨琴弦,露出一脸如痴如醉。

    围绕着中央演奏区,客人们的面孔隐没在柔和夜灯下,坐在自成一体的沙发套组里享受美酒美人。

    这温柔乡营造得不错。

    可惜,里面正坐了个不知来意的宁舒,让人大失胃口。

    不知是否林信有心安排,宁舒占了厅中最舒服的位置,独据一组转弯沙发。这人不但胆大,还很懂得享受,坐在最恰当的位置,好一边端着酒杯,一边舒服写意地靠着沙发,肆意把台上歌手欣赏个够。

    阿旗进门时就对我指明了宁舒的方向,提供情报,「围在宁舒那桌附近的几组客人,都是他的人马。那边,十七、二十二、二十三号台,都是我们的人。其它一部分兄弟在外面,一有动静就能进来。」

    我顺着他的指头看去,如此说来,偌大的厅里,至少有一半是黑道人马,倒是不少人工作不忘娱乐,还点了酒水和小姐,搭讪碰杯,装得有模有样。

    腾腾杀气被美酒艳色掩住大半,别有风情。

    「宁老板。」

    宁舒一见我,露出一丝欣喜,放下酒杯站起来,「君悦,怎么惊动了大驾?请坐,请坐。」

    若上次在VIP房是隔桌而战,现在可算是短兵相接。

    同一组沙发,能离得多远?何况也不能胆怯到缩至角落。我左看右看,最终也只能落座,隔着一个单人位,与宁舒和乐融融半对着坐下。

    阿旗和林信没做声,占了旁边一排三人座。

    「这里格调,比我那边场子高级。虽然同行竞争,不过就事论事,比不上就不能不认。我只当自己是个客人,要放松一下,也宁愿过来这里。」宁舒未语先笑,边说边主动伸手,把小桌上的酒瓶拿起来,倒了大半杯,看我一眼,探询着问,「自己带过来的私家货,不介意的话,赏脸尝一下?」

    我尚未点头,盛着琥珀色酒液的杯子,就已经递到面前。

    我接过,就着轻轻闻了闻,向着宁舒笑了,「宁老板真舍得,这种珍藏也肯拿出来分享。」

    宁舒快意,眉间狂逸不羁,对我竖起一个指头,「君悦,你也是识货之人。」

    忽然倾前,引人认真聆听似的微压音量,「莫怪我交浅言深,君悦,和你打交道,比和安老大打交道舒服。有你在这里打点,日后必定生意兴隆。」

    我谢他夸赞,淡谈说,「生意兴隆也未必就是好事,遇上喜欢签单赊帐的大客,招待不是,不招待也不是。」

    林信神色一动,机警地等着宁舒反应。

    宁舒却显得无辜,「什么,上这里捣乱,岂不等于申请死亡证书?不过这边高手林立,就算有人不自量力,解决也只是抽根烟的功夫,又何必要你多虑?」

    我含笑喝了一口酒,眼角斜林信和阿旗一眼。

    两名大将安坐一旁,坚定地不做声。

    没人接戏,还能如何?只能自己接着唱,斟酌着开口,「解决确实不难,换了别人,二话不说就处置了,但出来道上行走,打狗还要看主人,我不能不给宁老板留点面子。」

    宁舒挑起眉,「我的人?」

    那分惊讶恰到好处,微妙得令人叫绝。既像真的有些吃惊,但又带着一丝玄妙,仿佛你若看不出青红皂白,便显出一分蠢了。

    他这老大当得有火候,即使安燃对付起来游刃有余,可我拿什么和他比,来来去去,就只有一招。

    单刀直入。

    「的确是宁老板的人。」我狠狠把杯里的酒喝到见底,大胆把视线盯上宁舒的笑脸,「宁老板也是自己有场子的人,应该知道做生意的难处,如果人人都这样签单,有消费没进帐,我这些兄弟们吃什么?」

    阿旗说过,能不动手,最好不动手。

    我绝对赞成。

    但话说到一半,恰好台上高歌正至曲终。歌声吉他声蓦地一停,我为了说话清晰而稍高的后半截话就如平地冒出的标枪,刺耳得突兀。

    声波传开,立即引发四周注意视线,不少人大概已放下手中酒杯,往腰上摸家伙。

    阿旗脊背硬着,猛地向后挺了挺,换个坐的姿势。

    气氛紧张起来。

    众人看我,我却捏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心跳加速,冷眼看宁舒。

    区区几秒,下知宁舒脑里已经转了多少个念头。

    但他最终只选了一个。

    「好!实在不错。」宁舒像下了决定,把杯里烈酒仰头喝尽,放下酒杯,看着台那边,大力鼓掌。

    掌声在绷紧死寂般的大厅中异常响亮,人人都听见宁舒爽朗笑道,「我就说这里才是寻乐的好去处。」

    这掌声到底是给台上歌手的,还是给我那单刀直入的一句,根本没答案。

    他劈里啪啦鼓了一轮掌,才释放了情绪般,安坐原处,像要开始倾心交谈。

    「君悦,我喜欢你这脾气。不是我自夸,能让我一见投缘的人,很少。」

    宁舒自然地靠近一点,取走我手中空杯。

    他又亲自动手,两只空杯摆在桌面,一一斟满,再递过来。

    「刚才这事,我原不知道。不过既然你和我直说,我也回你一句直接的。」宁舒和我碰了一下杯,奸整以暇,「家大业大,有家大业大的难处。我下面兄弟可不止三两百,如果谁花点小钱,喝点酒水,鸡毛蒜皮都要我来管,那一天给我四十八个小时也不够耗。你说是不是?」

    我绝不希望和宁舒直接杠上,可惜这时候,这个「是」字也绝不可出口。

    我答,「宁老板时间宝贵,当然不应该浪费。这些鸡毛蒜皮,我让下面的人处理好了。」

    宁舒呵呵笑起来,「君悦,你啊,来,先喝一杯。」

    宁舒酒量很大,碰了一杯,又是一饮而尽,指指我手中的酒杯,「喝啊,喝酒见底才有气概。酒不上脸,怎么谈得尽兴?」

    我笑。

    不欢而散,并非我所要的结果。而他要我喝酒,恰好挑中我最喜欢的一道题。

    怕什么?

    我一口气往喉中灌了一杯,欣然将空杯给了宁舒。

    他习惯成自然地负起倒酒责任,他转头随口唤了一人,「阿升,去我车里把这酒的存货都拎过来,今晚我和君悦少爷喝个痛快。」

    附近沙发里站起一个高瘦身影,立即去了。

    倒满的酒杯,又再次捏在手中,宁舒才语重心长地开口,「鸡毛蒜皮,不是那么好管的。君悦,我赠你一句经验之谈,道上做事,不管大小,先掂掂自己的分量,谨慎一点,没有坏处。」

    我说,「大事或者办不来,不过鸡毛蒜皮,我这点分量也够了。」

    宁舒无可奈何似的,「没得商量?」

    我奇怪,「有商量余地?」

    也许我的表情做得不到家,宁舒又笑。

    他叫的那个阿升拎着两瓶酒过来,恭恭敬敬放在桌上,不说话就离开了。

    酒来得刚好,原来那瓶已经被我和宁舒两三下干掉。

    「几笔酒水费而已,看不出你何君悦也有这点小家子气。」宁舒忽然变得通情达理,「我说没时间管,却没说不管。钱财身外物,要我代那些不懂事的还帐,也无不可。」

    我可有可无的点头,等着他下一句。

    不料,没有下一句。

    林信命人把早准备好的账单取过来,宁舒看都没看,打个响指,招个手下过来,跟着林信付帐去了。

    这人如此大度兼好对付,让我大为意外。

    早前的如临大敌,似乎太过无聊了。

    事情解决得好方便,我打算向宁舒道谢,然后快点下班。

    谁知才张嘴,宁舒举起一手,截住我道,「君悦,你的那笔帐,我已经还了。礼尚往来,也该轮到我和你算帐了吧?」

    我皱眉,「算什么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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