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晋世哼了一声，表示仍然醒着。
“吃晚饭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有什么可吃的？”
“……水果和泡面。”
他蓦地笑了，睁眼瞧着她，说：“连夏你有个毛病，说话总是喜欢拐弯。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说，都会依你。”他撑起身挪到她旁边靠着沙发背，头一偏又倒在她肩上。“我都不想吃。”
“那我给你倒杯水。”
“呵……好吧。”
连夏趁着倒水的空当匆匆按摩了双腿，离开厨房时手还在背后敲打着发酸的腰。走近客厅就看到他正双手撑着额头，额前的发丝被屏幕光照成幽幽的银灰。
“喏，我加了泡腾片，柠檬的。”
“谢谢。”他喝了一半，问她：“你要不要喝一些？”
“这是琴子熬夜时喜欢喝的，我喜欢直接喝矿泉水。”
把剩下的半杯水喝光，连夏接过空杯搁在茶几上，还没转身就被他拦腰抱过去，贴着他坐得极近。他扶着她脑后拉近两人的距离，说话时气息就拂在她脸上。他问她：“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了？”
“前天在‘绿沫’遇到纪城了。”
“我以为你就算知道也会不管不问。”
“我什么都做不了。”
“有一件事你能做。”他粲然一笑，将两人间的距离拉近至不见。他轻吮着她的唇瓣，察觉到她还在惊怔，狠狠地咬了一口，齿印清晰。连夏疼得唔声，立刻又被堵上。感受到她的生涩无措，他极有耐心地引导她回应自己。
连夏觉得天旋地转，神志思维像卡壳的齿轮，彻底停摆。她能感到他口中淡淡的柠檬香，随着他亲吻的深入而越来越浓烈。他的手轻轻摩挲着她后颈的皮肤，热度沿着他指尖传至她全身。
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只能攀着他的肩，被动地回应着他，任由他将自己压在沙发上。
江晋世的吻从嘴唇慢慢滑到耳边，连夏得了空隙大口地喘息，他低低地笑，在她颈窝细细吮咬。手指贴着她的腰在背上四处游移，她不自觉地微颤。当他的手指拨开睡衣触到她的肌肤的那一瞬，她一激灵，神志终于破开浓雾见了一丝清明。
她按住他的手臂，在他疑惑询问的目光中整理了思路，略带微喘地说：“你应该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江晋世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她居然在这时候关心他要不要休息！
“我——”
“不想开车回去，那就睡我的房间，我睡沙发。要洗澡吗？这里只有浴巾，可能会不太方便。”趁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脱身而出，到卧室抱了毛毯和靠枕扔到沙发上。
江晋世郁结地看她进进出出拿东西，问她：“你朋友不是不在吗？你睡她的房间好了。”
“不行，琴子眼尖心细，她回来肯定要把我问个底儿朝天。”
他表情微澜，绝对称不上是高兴。“你怕她知道我们的关系？到现在你还想瞒着……”
“好了，去洗澡，然后休息，嗯？”连夏推着他进了卫生间，帮他关上门。
许久才听到浴室传出水声，连夏披着毛毯蜷在沙发里，电影已经接近尾声，女主角消失了，生或者死任由观众猜度。好的开头悲伤的结尾，过程她一无所知。
拿着遥控器把所有频道翻了个遍，再没找到可以看下去的节目，只能调到新闻频道。整点新闻，正在盘点世界大事，美丽的阿拉伯国家发生了恐怖袭击，旅行团的无辜游客被炸弹袭击，死亡失踪数十人……
新闻还未结束，他已经洗好出来了。脸色仍是阴郁，瞄了眼新闻，走到沙发旁，说：“半夜看它做什么？”
“无聊，打发时间。你看，这个世界还不是太平盛世。谁都不知道自己会遇上什么事。”
“那你就乖乖留在这里，不要去那些不太平的地方。”
连夏扑哧一笑，说：“怎么你也会有这样鸵鸟心态啊。”
江晋世只定定凝视着她，不语。连夏笑盈盈地拨开他额前湿漉漉的黑发，在他眉心落下轻轻一吻：“晚安，好好休息。”
连夏醒来时发现正睡在自己的床上，怔怔望着天花板看了许久，脑子像生锈一般转得极为艰难。她一遍遍回想，才敢确定，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不是她在做梦。
起床来到客厅，然后是卫生间，最后去了厨房，都没有他的身影。连夏揉着一抽一抽的额角，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他送回床上，他又是什么时候离开。
才想去洗漱，就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诧异地盯着门口，心想琴子怎么突然回来了，却没想到是他。
“你、你怎么……”
江晋世已经换了一身休闲装，手里拎着早餐袋，把钥匙放回门边的鞋柜上。“回去换了衣服，顺便买了早餐。昨天那么晚睡，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起床，就拿了钥匙。没关系吧？”
“……”
“愣什么，刷牙洗脸过来吃饭。”
连夏怔怔地走向卫生间，在门口站住，回头问道：“既然都回去了怎么还要回来？”
江晋世正把袋子里的东西取出来放在餐桌上，头也不抬地说：“想回来就回来了。”
“要不要陪我出去？”
江晋世突然的出声让正在喝豆浆的连夏呛住，他坐在她对面看她匆忙抽着面纸掩唇咳嗽，没有丝毫帮忙的意思。
“不想去，嗯？”
“咳……不是，咳……”连夏抚着胸口，把豆浆杯子搁在离自己远远的地方。“拜托以后说话之前给点提示，我不是那个意思。要去哪儿？”
“墓园。”
“去看奶奶？”
江晋世眼波一晃，微微带了笑意：“嗯，今天是她老人家的头七。”
“需要准备什么吗？”
“心意到了就好了，你只要跟着我，其他的不用你费心。”
连夏沉吟片刻，有些尴尬地说：“我没有去过那种场合，也没有合适的衣服。”
“白色或者黑色都可以。”
“没买过黑色衣服，白色的只有运动服……”
江晋世起身来到她旁边，双手握着她纤细的脖子迫使她仰面对着自己，笑着说：“小丫头，是不是想让我陪你去买衣服才故意这样说？”
“我是说真的，没骗你。我从不说谎。”
*
驱车到达后山时已经将近十点钟。
沿着墓园蜿蜒曲折的台阶前行，半人高的松柏郁郁葱葱。明媚的阳光似乎温暖不了这片天地，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的排斥，连夏总觉得阴风习习，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江晋世注意到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停下来扶着她的腰问道：“不舒服？”
连夏擦掉鬓角虚汗，靠近他，头抵在他的肩上。她说：“我从来都没进过墓园。老家有亲戚过世，我都没参加过葬礼。”
他沉吟：“抱歉，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没关系，我也不知道自己反应会这样。”
江晋世放下手中的花束，环住她的肩，慢慢抚着她稳定她的情绪。眼睛四处里游移，定在身侧台阶高处。
那里一行二十多人，几位衣着军装的男士拥着中间那位花白头发的军装老者。后面跟着十几位西装笔挺的男子和低调华贵素衣的女人。他们也注意到下面，纷纷向江晋世那里望去。
他的手机响起来，连夏想抬头却被他一手按住在怀里。他掏出手机接听，说：“什么事？”
“老爷子看到你们了，让你过来。”
“不方便，你们结束了就快点回去，他这两天身体不好就不要强撑着。我会回去看他的。”
“藏娇也不是这样的藏法，又不是没见过你那些女朋友。老爷子现在没空管教你，趁机带过来让他瞧瞧，说不定就准了你了。”
“多谢关心，我不需要。没事赶快让那几位叔叔带他离开，我挂了。”
连夏稍稍挪了挪，能看到他绷紧的下巴。“有急事找你？”
“不是。现在好点没有？”
“嗯，没事了。奶奶的墓地在哪儿，快到了吗？”
“还有一段路，不急。”江晋世注视着那一行人从另一条台阶下去，才松开她，拿起之前放下的花束，牵着她的手，说：“就在上面不远处，我们过去吧。”
他们在一个堆满鲜花的墓碑前停下，连夏看了好久说道：“之前好像有人来过了。你们怎么没一起？”
“不熟悉。有别人陪着，我就不用再出面了。”
连夏从来不懂这样的人情礼节，微微一笑便不再多问。目光落在墓碑中间的照片上，那位依然能辨出年轻时美丽容颜的老人笑得温婉和蔼。
江晋世整理好花束站在她旁边，两人一起向照片中的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下山的时候，江晋世仍是牵着她的手。
连夏问：“你要回你家吗？”
“不，去你家。”
Chapter。9 现世，安好
回市区的路上，车内的安静让连夏罕见地感觉无所适从，只好开口问他：“还好吗？”从墓园出来后，他的脸色实在称不上是好。
江晋世专注开车，打着方向盘，分神看她一眼，说：“嗯。中午想吃什么？”
“你不吃什么？”连夏短暂考虑后反问他。
江晋世微诧异：“怎么想到问这个？”
“这样不管做什么，你不会不吃。”
“香菜和姜。”
“不要只说调味料，其他的呢？”
抿紧的嘴唇终于扯出一丝微笑，说：“我不挑食。”
连夏张了张嘴，没接上话，只能低声咕哝一句：“真好养活。”
江晋世：“……”
进入市区，连夏开始搜索附近市场的具体位置。“好像离这儿不远就有一个大市场，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买好东西我直接打车回去。”
“不用，我没事，陪你。”按照导航的提示在路口右转，百米之后就看到大型农贸市场的招牌。
“你看着可不像没事。”连夏坐在车里没有起身的意思。
江晋世曲起食指，指弯按着眉心，淡淡地说：“一个人待着会想更多。”语气疲倦中带了丝无奈。
“那你可不许说麻烦，不许嫌脏，不许说累。”
“你在哄孩子？”
“……你是大人，我知道。”
出了学校工作后，连夏也是第一次到这样大型的农贸市场，各种蔬菜香料的味道混杂，水产区的气味更是丰富多彩。穿插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问价砍价声音不时在耳边回荡……
走了一圈，依然两手空空。连夏皱眉问江晋世：“是不是有点乱？”
江晋世不露痕迹地躲开卖鱼老板手里鲤鱼扑腾出的水花，说：“……有点儿。”
“那还是去超市吧……”至少超市她不用砍价。
江晋世回答的异常干脆迅速：“好。”
临近中午十分，超市人潮汹涌。连夏推着车在人流中艰难穿梭，一边挑选着食材一边问他：“中餐还是西餐？”
江晋世挽着脱下的薄风衣，一件修身针织线衫衬得更加身长玉立。伸手帮她挡住人流的冲撞，只道：“什么简单做什么。”
“煮方便面最简单了。”
“……你决定。”
连夏只是笑：“我也觉得简单的好一些，意面可以吗？”
“随你。我不挑食。”
跟在长长的人龙后排队等待结账，江晋世打量着推车里挑选好的零零落落的东西，再次确认：“真的只做意面？”
“你说要简单的。”连夏说的理直气壮。
“我想吃中餐。”
“我做的不好吃……”
“能吃就好。”
“那你会做吗？”
江晋世咳了一声，提醒她向前挪：“……我累了。”
*
或许是真累了，回到公寓，江晋世把洋葱剥皮洗好放在菜板上，对连夏说：“我去外面坐一会儿，做好了叫我。”
连夏点火烧水：“你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江晋世在她额角印了一吻，转身出了厨房。
午餐一切准备就绪，连夏走到客厅，正看到他躺在沙发上，头枕着靠枕，手臂搭在眼前，无声无息。
把随意扔在一旁的风衣挂到衣架上，回到他身边，连夏蹲着身子与他齐平，犹豫了一瞬才把他轻轻摇醒：“不要睡在这儿，去卧室吧。”
江晋世眸光散漫地盯着天花板，半响才清醒，扭头注视着与自己相隔极近的姣好面容：“做好了？”因为刚睡醒，声音带着微微慵懒的沙哑。
“嗯，现在还有胃口吗？”
她这样低喃细语的样子他第一次见到，柔暖地几乎让他有些无措。“还好，吃得下。”习惯地抬手揉乱她额前斜斜的刘海，起身去卫生间。
连夏把刘海整理好，回到厨房把意面端到客厅角落的餐桌上。
这是她第一次做意面，按照网上下载打出来的食谱一步步做的规规矩矩，结果番茄酱还是放多了，酸得连夏想拿杯水涮着吃。
江晋世把她皱成一团的表情收入眼底，淡笑着开口：“不想吃给我。”
连夏正努力咽下一口面，喝了口水才惊异地回道：“你吃酸？”
“突然饿了。”
连夏盯着他盘中剩下的大半意面，恶狠狠地说：“那你继续饿着，酸了开胃！我自己能解决。”
解决掉午饭，收拾好厨房出来，江晋世早已搬出她的笔记本在客厅上网。连夏游荡了一圈实在无事可做，从床头扒出一本看了一半的名著，回到客厅打开电视调到电影频道，在地板上垫了两个靠枕，直接偎着他旁边的沙发坐在地下。
江晋世从电脑前抬眸看她一眼：“看书还是看电视呢？”
连夏翻了一页书，说：“电影无聊了看书，书看无聊了看电影。”
江晋世饶有兴致：“都很无聊呢？”
“看你上网。”
事实是，江晋世上网也很无趣。最后索性关掉网页，在她的小公寓巡视起来。昨晚第一次来，到现在也没仔细打量过它。
与客厅直接相连的是书房，空间狭小，一个书柜，一张书桌，一张椅子，便占去了大半的空间。柜子里的书东一本西一本，放得乱七八糟。连夏知道书房的惨状，在客厅提高声量解释：“本来就是暂居的地方，不想费太多心思整理一个小书房。”
江晋世不答，转眸间看到一个陈旧的皮质封面的册子被塞在隐蔽的角落，抽出一看，有些诧异：“你喜欢做剪报？”
连夏眼波一晃，放下书来到书房，随着他翻动册页轻声说：“小时候学写作文，经常从报纸上剪下精彩的文章收集起来。后来习惯了，新闻，轶事，看到就想减下来。有些事如果不这样强制留下痕迹，很快就会忘了。”
“没有意义的事，忘了就忘了。没什么好可惜。”江晋世回眸深深看她一眼，拿着册子离开书房。
连夏凝神注视着他在沙发上落座的身影，微微浅笑。
有些事，不能忘，也忘不掉。
似乎那个剪报对江晋世有无穷吸引力，午后温暖的秋阳透过阳台的窗，穿过书房的玻璃隔断门洒满整个客厅。他支着头认真地翻看，看着她的思绪从幼稚游记到深刻哲理散文，仿佛陪她经历了那些年少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