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行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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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行计-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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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修,告诉我,我们的左边是什么?”他忽然问。 
“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 
“右边呢?” 
“也是一块大石头。” 
“我们站到石头边上去,好么?这里的风很大。”他彬彬有礼地道。 
她跟着他往左走了几步,白鹤立即也跟了过去。 
他呆呆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你敢摸鹤的脑袋么?”她只好没话找话。 
“当然敢。”他伸出了手,却似乎伸错了方向,手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不说话,也不动,任凭他的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 
手流连在她的脸上,依依不舍。 
“行啦,唐潜,这不是鹤脑袋!”她大叫一声。 
“当然不是。”他喃喃地道,并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反而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 
她的心砰砰地乱跳了起来。 
他垂下头,挺直的鼻梁已触到她的额上。 
“你想干什么?”她警惕地道。 
“想看看你。”他淡淡地一笑,嘴轻轻地,却是很有礼貌地在她的嘴唇上碰了一下。 
她忽然紧紧地抱住了他,忽然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 
唐潜抽出手,拍了拍了两只白鹤,白鹤“哗”地一下飞开了。 



“你今夜想歇在哪里?”回去的路上,他突然问:“我的院子里有客房,你若害怕一个人住,可以住在我姨妈家。” 
吴悠愣了愣,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方才明明热情如火,回到岸上,他又摆出一副好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会不会歇在你们家的水牢里?”她反问了一句。 
“当然不会。”早已习惯了她的抢白,他从容不迫地改变了话题:“中饭由我来请客。我一直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的厨艺很好?” 
吴悠浅浅一笑:“不奇怪,你不是练刀的么?” 
“这么说来你的厨艺也当不错。” 
“何以见得?” 
“你也是练刀的。”他抬起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 



穿过一条挂着一溜绛纱灯笼的长廊,唐潜将吴悠引到一个幽静的院落。早有他的两个书僮迎了出来:“公子,你回来啦!” 
“嗯。这一位是吴姑娘。” 
“姑娘好!”那个书僮齐齐地道。 
“这是我的两个书僮,一个叫麦齐,一个叫麦秀。”他拍拍两个人的脑袋:“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两个有没有打架?” 
“没有。”麦齐麦秀整齐地道。 
“你们……是亲生兄弟?”吴悠忍不住问。 
“不是。”又是齐齐的一声。 
“他们和你闹着玩呢。”唐潜道:“你们去罢。” 
两个人顿时跑得没影了。 



“这笋丝好象不必一定要细得象头发罢?”吴悠挟起一把切得极细的笋丝放进碗里。 
“真有这么乱么?我记得我好象把每一小把笋丝都用一根粉条捆了起来,以免放在碟子里不好看。” 
他幽幽地看着她。 
她几乎要为他这种精益求精的样子捧腹大笑,却忍住没有笑出声来:“做这种菜一定很费功夫。” 
在一个瞎子面前,她的表情变得很自由。 
“如果刀功可以的话,就很快。”他漫不经心地道。 
“惭愧,我的厨艺只怕不及你的一半。” 
“慢慢来,不着急。” 
她扑哧一声,终于笑了出来。 
“为什么笑?” 
“难道你常常自己做饭?” 
“当然。” 
“我不信。” 
“我是个口味很挑剔的人,别人做的东西如果不好,我就吃不下去。这种经历实在太多,逼得我只好自己动手。” 
他顿了顿,又道:“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的汤快好了,我得去端过来。”他站起身,掩上门,走出门外。 
吴悠含笑看着他,回过头时,发觉那碟子里的笋丝已经空了。 



她诧异地看了看四周,不见一人,却听见一个声音从身后的一个琉璃屏风里传过来: 
“我在这里。” 
她吓了一跳,那是荷衣的声音! 
她站起来,抢到屏风后面,看见荷衣一手抓着一把笋丝,正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 
“夫人!”她小声道。 
“唔,小声些!那瞎子耳朵灵得很,我方才躲在窗外,不然早被他发现了。” 
吴悠乍然听见“瞎子”两字,不知为何,心中一阵翻腾,只好道:“你还是快些走……他……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不会伤害你,对么?”荷衣吃完了笋丝,又咬了一口香菇鸡翅。 
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那就好。现在我只剩下的一件事要做。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唐溶,也就是唐十九,住在哪里?他偷走了无风的一部手稿。” 
“什么?手稿?我……我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当然没听说过,不过唐潜肯定知道。” 
“你藏在外面,等会儿他回来,我一定把这个消息给你问出来。”吴悠道。 
“小心,唐潜不好对付。” 
“你放心。” 
门外有一丝动静,荷衣的身影飞了出去。 



他把汤放在桌子正中。 
“对不起,笋丝太好吃了,我把它全吃光了。”她故做内疚地道。 
唐潜心中一阵欢喜。 
她“当当”地舀了两碗汤,将其中一只碗放到他的手边。 
“你和你的兄弟们住得近么?”她随口问道。 
“不是很近。他们有的已和父母分了房,有的还住在一起。我这里是最西的一间院子。” 
“难怪这么安静。你虽有一大群兄弟,平时聚在一起的机会只怕也不多。” 
“过年的时候常在一处。”他笑了笑,喝了一口汤:“喝完酒后更是闹得天翻地覆。” 
“你说被你扔下水的那个兄弟叫唐滨,排行十五?” 
“他是唐渊的弟弟。” 
“十六是谁?十七是谁?十九是谁?” 
“怎么忽然对我的兄弟感起了兴趣?”他淡淡地道。 
“生活在一个大家族里一定很有意思,不是么?我只是怀疑你究竟记不记得这么多兄弟的名字。” 
“十六是唐渡,十七是唐泳,十九是唐溶。前面两位这次都没去。”他细细地品尝着一片香菇。 
吴悠发现他细嚼慢咽的劲头甚至胜过了吃东西最慢的慕容无风。 
“这么说来我见过唐溶?” 
“在船上见过,我说起过他的名字,你当时并没往心里去。” 
“对不起,实在是没记住。他住得离你近么?” 
“不远,就在出门往右的第三个院子里。” 
“我从没喝过这么好的汤。”吴悠柔声道。 
“过奖了。” 



荷衣一连在廊顶的一条横梁上蛰伏了三个时辰,才终于等到夜幕降临。 
一个年迈的仆人手执烛火,正一个一个地点着长廊上的灯笼。 
眼看这个人快要走到自己的面前时,荷衣一个鲤鱼翻身,藏到廊脊上。 



借着廊上的灯火,她依稀记得这是一段自己曾经到过的老路,更记得往前走不了多远,就是薛纹的院子。 
她呆呆地凝视着远处的一角飞檐,记忆流水般地向她涌来。 
虽已过了两年,当时的一幕在她的脑中还清晰得好象刚刚发生过。 
她至今记得慕容无风躺在床上的样子,他的下身一片破碎,血慢慢地从他的伤口中渗出来。 
一想以当时的情景,她顿时感到一阵头昏。 



她还记得那院子的门口有一副十分好懂的对联,几个字她恰好全认得: 
半帘月影三杯酒, 
满院花香一局棋。 
她悄悄地溜过去一看,刻在竹板上的对联果然还在。 



正当她打算拐进吴悠告诉她的那个院子时,忽听屋顶上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她灵机一动,飞身上檐,屋脊上一个黑影疾掠而过。 
她冰绡一抖,那黑影蓦然回首,向她奔了过来。 
是顾十三。 



“你怎么也来了?”他低声问。 
“唐溶偷走了无风的手稿。我比你们晚几个时辰赶到,山水和表弟呢?” 
“我们分开了,他们往大山里去了。不过,他们会留下标记。” 
“在哪里汇合?”荷衣道。 
“原本是约好晚上在屋顶上见,我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来,正四处地找呢。” 
荷衣眉心一皱,道:“他们会不会有事?” 
“很难说,唐家这次准备充分,我们差一点着了他们的道儿。” 
“吴悠很安全,她告诉我唐潜会把她送回去的。” 
“唐潜?”顾十三一愣。 
“我去找她的时候,唐潜正替她做午饭。” 
“那我们……岂不是白来啦?”他愕然地道。 
“差不多。不过,现在我们正好一起去找唐溶。” 



顾十三迟疑了片刻,忽然道:“乘着夜深人静,你最好还是先回去。找书的事情我一个人干就可以了。” 
“瞧不起我?”她一翻白眼。 
“你来的时候,慕容知道么?”他问。 
“没告诉他。” 
“他现在一定急疯了。” 
“不会,他一向对我很放心。” 
“他不是个喜欢放心的人。”段十三道:“你还是赶快回去比较妥。” 
“不,我一定要拿到他的稿子再走。”她坚决地道:“何况,我们也该去找找山水他们。” 
“那我们现在就去。” 
“他们若进了森林,这时候去不妥,太黑,我们又不能用火把。” 
顾十三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不错。” 



两人悄悄地摸到唐溶的院子里,发现院子是空的。只有几名仆妇在门内的走廊里走动。两人分头翻进每一个房间搜索,均不见手稿的踪影。 
不敢打草惊蛇,他们只好伏在横梁上,等待唐溶归来。 



那一夜荷衣靠在横梁上,以一种完全僵硬的姿势睡着了。以至于整个睡的过程让她感到疲惫不堪。 
天刚亮的时候顾十三叫醒了她,唐溶一夜未归。两人决定先到森林里去找山水和表弟。 



凌晨的风很凉。噩运的发生没有半点征兆。 
他们一路横掠而去,骄阳还沉睡在山下,天空中只有几缕红色的霞光。 
“今天天气不错。”荷衣一边施展轻功,一边对顾十三道。 
她发现顾十三双唇紧闭,一副十分警惕的样子。 
“你发现没有,这里有些过份地安静。”他双足一跨,一个优美的翻身,身子从一旁的大树跃过,停在枝头上。荷衣足尖一点,身形一转,轻飘飘地跟了上去。 
“我们是不是已到了那片森林?”她问道。 
“最好从树上走,下面有什么情况比较容易发现。何况我还担心唐门的暗器和埋伏。” 
荷衣微笑不语。 
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在西北最粗糙的风沙里长大的汉子居然这么细心。 
他们在树上转了一圈,差点迷路。只好跳到树下,寻找山水的记号。 
不一会儿,荷衣发现几棵大树的树干上,有被刀削过的痕迹。 
他们一路追了过去,行了大约小半个时辰。 
突然站住。 



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新挖的大坑。 
好象已猜到那是什么,荷衣浑身开始发抖,抖得很厉害。顾十三一把扶住了她,两个人一起走到坑前。 
挖出来的土几乎还是崭新的,整齐地堆在一侧。 
两柄金鱼吞口的单刀直直地钉在坑边,鲜红的刀穗上系着三块元宝和一叠银票。一旁的树干上是九个铁划银钩的大字: 
“拿银者,请填我一抔土。” 



她浑身发软地靠在树杆上,丧失了往下看的勇气。 
她已不必再看,因为身旁的一块巨石上,又有六个刚劲的大字: 
“山水、徐衎之墓。” 
她的泪水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狂涌而出。 



表弟平静地躺在坑内,山水的尸体在他的右侧,已然掩埋完毕,只有一只手露出来,紧紧地和表弟的手握在一起。 
她忽然感到一阵窒息,一阵说不出的沉痛,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顾十三叹了一声,轻轻跳到坑中。 
坑中人已死去多时,尸身已然完全僵硬。 
“他好象并没有受什么外伤。”他黯然地道:“不过,这山谷里可能有杀人的瘴气。” 
荷衣颤声道:“他为什么不走?他明明可以走的!” 
“我们并不了解他们。”顾十三长叹一声。 
她抽起那两把刀,放入坑内,帮着顾十三一起将一旁的黄土推落。 
黄土是潮湿的,里面全是树叶和草根,坑中已聚了不少昨夜的雨水。 
以致于表弟的手指都已补水泡得肿胀了起来。 
她抬起他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心中一阵酸痛。 
然后她看了他最后一眼,便将他掩埋了起来。 



站起身时,她感到一阵头昏,连忙道:“这里果然有瘴气,无风以前曾提起过。他说那是蚺蛇瘴,身子不好的人,在里面呆上一两个时辰就会死,身子好的人也挺不过半日。……可是……可是……”她泣不成声:“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表弟不肯走……” 
天地宁静,他最后的样子竟是那样地从容和安祥。 
除了沉默的死者,谁也不能给她答案。 
“这世上我们不明白的事情原本很多。”顾十三又叹了一声:“只要他们自己明白就行了。” 
她的头脑一片混乱,泪水还在不停地往外流,一种不知所以然的悲伤搅乱了她的心。 
两人在墓前默然无语,垂首多时。荷衣又看了一眼巨石上的字,对段十三道:“原来表弟姓徐,那个字是什么……我却不认得。” 
“我也不认得。”顾十三道。 



第十三章 竹佩 



暴雨倾盆,远处的江面电闪雷鸣。 
一道弧光划过,照亮阴霾四布的天空。狂风呼啸,树木弯折,豆大的雨点打在芭蕉上,又弹到窗纸上,似乎要穿窗而过。 
已是凌晨,却没有一丝曙光。。 
冷风透过窗隙和层层的窗帘曲折地吹了进来,帐前灯火摇动,暗而复明。 
他浑身僵硬地躺在床上,闭目听着屋檐上滴哒作响的雨声。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荷衣一去不返,没有任何消息。 



她走的第二日,他便不顾一切地乘船追了过去。 
那一日北风呼啸,江中大浪滔天,船在江中的颠簸得很厉害。他的身体即使是在最健康的时候也不能坐船,他晕得很几乎要将五脏六肺都呕吐出来。 
勉强坚持了一日,他呕吐的情形愈发严重,什么也吃不下,脸色已十分可怕。随行的人开始轮番地苦劝他回谷。 
他不肯:“就是死也要把我弄到唐门,你们可听明白了?” 
手下的人默然不语。 



他当然没有死,到了晚上却开始昏迷,嘴唇和手指都变得乌紫。 
蔡宣只好给他服了一颗催眠的药丸。 
他昏睡了过去,却又滴水不进。情况非旦没有半分好转,反而越来越令人不安。 
渐渐地,所有的人都变得忧心忡忡了起来。 
谢停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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