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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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妆-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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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三笑是京师名捕。而成为名捕的一大要诀就是想象力。对于一宗疑案,当所有的线索都已中断,往往就要凭着某种天生的灵感,对于案件的来龙去脉,展开最丰富的想象,大胆假设,然后才是小心求证。朱三笑调查没影子已经颇有时日了,他不是没有疑惑过的,俗话说上得山多终遇虎,但是没影子做过如许之多的大案,而竟然能够纹丝不露破绽,就算偶或失手,也无人抓住他们的把柄,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一点名堂么? 
  
  朱三笑其实是很认真地考虑过隐形这个问题的。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确实听说过某种可以隐形的武功。譬如说,东洋忍术。但这里毕竟是中土。如果说,偶有一两个人练成这种武功,似乎也不出奇,但是没影子就其做案次数及范围来说,却显然是个庞大的组织,终不成是东洋扶桑国将他的半个武林挪到中原来了不成?如果真是这样,中原虽大,这一群异国人也不可能将形迹消灭得一干二净。 
  
  朱三笑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因为大胆假设的后面紧跟着便要小心求证,他又放弃了自己的这个想法。直到这一天,他亲眼目睹花著雨在眼前渐渐消失。这么说,确实是有隐形这么回事的。那么,如果先作一个简单的假设,将隐形等同于没影子,很显然,花著雨就是一个没影子。而没影子在一个地方出现,通常,只意味着两种可能:第一,他们又要开展暗杀行动了;第二,此地便是他们的组织所在之地。 
  
  因为花著雨已经隐形了,朱三笑就只能等着。等待的结果,是方圆百里之内并无大事。既然第一种可能没有发生,就说明这个地方极有可能,就是没影子的组织所在之地。但是朱三笑暗暗查访,却没有查出什么来。那地方,实在是鄱阳湖边太普通不过的一个小城,三数条街道,很有限的几个村庄。最为可疑的地方,不过是一个早已败落了的古庙。 
  
  那古庙日常只有些孩子进来玩耍,梁柱间蛛网密布,佛像头上积了老厚的一层灰尘。但是朱三笑验看的时候,却发现蛛网新被撕破,高处很多地方的灰尘也留下了新近蹭拭过的痕迹。不用说,孩子是上不到这种高处的。能够高来高上,起码也该是个武林中人。既然花著雨在这里露面,很大可能,就是她了。只是,她到这里,又是做什么来了呢? 
  
  朱三笑出于职业性的敏感,直觉得这地方和没影子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他都快要掘地三尺,将这块地皮翻个个儿了,却仍然未能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这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庙宇。甚至连夹墙暗壁都没有,更没有地道。如果它和没影子有联系,那联系,又在哪里呢? 
  
  朱三笑的这一条线索,到这里就结束了。他只能返过头来,再调查花著雨。很显然,花著雨跟几年前的未央疑案,是有牵扯的。虽然那一年她并没有来参加武林大会,但是这件案子出了不久,她就接替孔青龙而成为西北一霸,这中间的因缘,细细想来,不是很耐人寻味么? 
  
  花著雨身上的第二个疑点,是她师父宁平南。宁平南号称庐山高士,虽然几乎未曾走过江湖,却因为与洛阳重剑顾春荣同出昆阳真人门下而为世所知。这样一个武学上的大高手,又没听说个什么原因,便一辈子不下庐山,如此这般装神弄鬼,不也是太可疑了么? 
  
  然而怀疑并不能作为证据。朱三笑也只能将自己的怀疑,向谢孤桐和盘托出。并向谢孤桐请教,不知花著雨与未央山庄可有什么仇恨过节?如果她就是与这件事情有直接关系的没影子,那么,单单拣着孔青龙在未央山庄的时候杀了他,除了夺取此人的西北地盘之外,其中,显然还有一石两鸟的深意。 
  
  但是未央山庄与花著雨,到底能有什么过节呢?谢孤桐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一想到花著雨,她便由不得想到八年前,那个跟她一起狂追盗马贼的十六岁女孩,真是的,跟那个女孩子,能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细想来,那个女孩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疑之处。比如说八年前的那一天,大家都赶着去赴顾春荣的寿宴,只有她反其道而行之,偏是那时候从顾家跑了。谢孤桐后来问起顾少康,顾少康的回答也不得要领,说是花著雨跟她师父一样脾气,阴晴不定,不可以常理度测。 
  
  说到阴晴不定,谢孤桐倒是有点切身感受。那一天,她明明觉得花著雨神色之间,颇有点喜欢她,可是等她学着江湖好汉的模样,故作潇洒地报上姓名,花著雨的反应却很奇怪。到底奇怪在哪里,她也说不上来,但是,就是有那么点奇怪。只是那天是顾春荣寿宴的前一天,他们还没赶到洛阳,时间上有点紧了,因此当时也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便匆匆分手了。这之后,大家便再也没见过面,如果说那天花著雨确实有点奇怪,那跟四年后的血案,又会有什么联系呢? 
  
  谢孤桐怎么想也没有想通。自然,如果跟顾少康商量商量,大家集思广益,可能会有助于得出结论。但是谢孤桐在杀父大仇的处理上,竟留了这么个心眼。不管怎么说,这八年来大家虽然没有交往,花著雨毕竟还是顾少康的师妹。谢孤桐就算身为女人,有时候免不了会软弱一点,面对大事,可从来不会糊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一向清楚得很。 
  
  只是她虽然脑筋清楚,却还是难以摸清花著雨的底细。眼看着第二天就是盟主选会召开的日子,这一天所有选会中的人物,自然也包括新近入会的梅花妆花著雨在内,就要在未央山庄的密室中,选出新任的武林盟主。可是她还是没能想得透彻,直到临到入睡前,脑子里还在不停地活动着—— 
  
  花著雨跟未央山庄会有什么过节呢?
  
谜江雾海翻重浪
    
  因为是怀抱着这样一个疑问,第二天开会的时候,谢孤桐几乎是尽一切可能,避免打草惊蛇,不去注意花著雨。不幸的是,就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最后都难以做到。因为选会的格局是按位次来的,长条条一张桌子,以左为大,两两往下对坐,坐到最后一个位置,也就是桌子打横里的末端,就是新入会的花著雨。而谢孤桐身为地主,却坐在桌子的另一个横端,一抬头,便要隔着十几对人马,遥遥看见那个八年前跟她一起追马的女孩。 
  
  八年过去,花著雨的眉目间已经消灭了十六岁的稚气。身材更高挑了,瓜子脸也清瘦了些,只有额上梅花依旧,仍然是那么地娇艳鲜嫩,美人似透出十足精致的温柔与可爱。当然,这样的梅花八年前就跟花著雨本人背道而弛,如今,就更不用说了。花著雨坐在那里,虽也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懒散模样,却绝不是美人的娇柔慵懒,倒是从那大马金刀的姿态上,就透出目空一切的张狂。仿佛她屁股底下的那张椅子,不是可怜兮兮的末位,倒是十足十金镶玉嵌的盟主宝座似的。让隔着十二对人马的谢孤桐看了,不由自主地,油然生出一份压迫感来。 
  
  也许年方二十四岁,便独霸西北的花著雨是有理由张狂的。但是,不管有没有理由,只这么张狂着,对于张狂不起来,或者不便于张狂的人来说,显然,便是一种罪过。谢孤桐憋着一口气,却见花著雨的动作愈发过分了。 
  
  “嗖”的一声,那姑娘一垂手,从靴筒内拔出柄匕首,再举起手来,那薄薄的锋刃就竖在了半空。然后,她吹了一口气。那口气直奔锋刃而去,结果就被锋利的刀锋剖成了两半,在寂静的密室中,发出一声轻嘶。 
  
  只是这么一声轻嘶。但还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上位的二十几个人,一时都向花著雨转过头来。花著雨承受着这么多的目光,倒是夷然自若,只最后看了一眼犀牛匕在眼前竖成一线的刀锋,缓缓放下手来,将匕首在桌上轻轻一拍,慢条斯理的开了腔,道:“这一届的盟主,就这么难得选么?” 
  
  这一届的盟主,确实有些难办。虽然谢孤桐为了恢复未央山庄的名誉,一番斗争,将这一届的武林大会仍旧包揽过来,但是众所周知,虽有京师第一名捕朱天笑的参与,迄今为止,四年前孔青龙的死因还是云山雾罩。既然不知死因,也就无从防范。这也就是说,别看未央山庄表面风光,其实不过是个随时可能沉没的险恶龙潭而已。在这种情况下,却教大家如何选举武林盟主?虽然选上盟主便有四年风光,可假如不过是重蹈孔青龙的覆辙,白白作了他人再次嫁祸未央山庄的工具,把那四年风光,终究化成一场镜花水月,那又有谁会愿意,做这个盟主呢?再推已及人,谁又好意思选别人做盟主呢? 
  
  所以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一屋子人的注意力才会被花著雨并不响亮的一口气吸引过来。花著雨问完了那句话,懒洋洋地按着匕首,目光从右手边最近的一个人开始看起,看到谢孤桐,又从谢孤桐那里往回看到左手最近的一个人,划了个封闭的圆弧,最后落回到匕首上,等着大家的回答。 
  
  然而并没有回答。如果说花著雨那般狂傲的驾势,让这里年纪最轻的谢孤桐看了都憋气,那显然就满屋子的人,无一而不至于憋气了。尤其这一届盟主选会的会长武当掌门清尘更加恼火,他今年已经七十岁了,如此高龄,连须眉都已经白得寿星一样雪上加霜,如今居然没来由的,倒要受这个无知小辈的气!既然如此,他倒要彻底看看了,究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呢,还是姜是老的辣?如果他不出头来替她兜住这个场面,倒要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到底是如何收场? 
  
  清尘既不说话,其他的人唯会长马首是瞻,也就没有声音。花著雨等了半晌,轻轻一笑,道:“真的那么难?” 
  还是没人作声。花著雨打鼻子里笑了一声,提起那把匕首来,倒着柄,在桌上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倒简单了。” 
  
  简单什么?满屋子里的人,虽然并不抬眼,这当儿却都有些情绪复杂地,在默默地打击着这个不可一世的西北女王。不必说,花著雨的确是太猖狂了。但如果一个人猖狂到会引起集体的压制,那就只能说明,她的确有她张狂的理由。那集体的压制背后,是不是也就说明了——集体的恐惧呢? 
  
  毫无疑问,在这间密室内,大家已经隐隐觉察到这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身上,隐藏了一种令人畏惧的力量。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呢?没形,没影,看不见,摸不着,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呢?这个问题本来很值得探讨一番,但遗憾的是,大家还没来得及深思下去,紧跟着,就听见了花著雨的下一句话。 
  
  花著雨这一句话的风味却跟前几句截然不同。仿佛大冷的冬天,小孩子一伸手,嘎嘣一声,取了檐下的冰溜子,往冰面上一扔,哧溜溜滑出老远。说多脆,就有多脆;说多爽,就有多爽。但听她斩钉截铁地、不容置疑地,道:“那么这一届的盟主,就是我了。” 
  
  密室里恍惚间落了一地的耳朵。好大一阵,大家才想起来面面相觑。然后,才从别人的表情上,看出并不是自己独罹此祸。这丫头说什么来着?这丫头说什么来着?那么这一届的盟主,就是我了。她要做盟主?她要做盟主!? 
  
  清尘呆了片刻,急忙去捋那寿星一般飘逸的三绺长须。捋了又片刻,终于觉得这下可没法再不说话了,咳嗽一声,道:“这个,嗯,花女侠是推荐自己做盟主?” 
  
  花著雨淡淡道:“盟主选会中,个个都有做盟主的资格。如今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做,那自然便是我了。还用得着推荐么?道长发一句话,谢庄主再宣布一下,这一届盟主索性就敲定了,也省得大家再在这里折腾下去。” 
  
  清尘慌忙去看谢孤桐,谢孤桐也正在朝他看来。两人一对视,都没有从对方眼中读到惊喜。这自然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按说,这一届盟主难产,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是一件头痛至极的事。谢孤桐要报父仇,谁做盟主对她根本无所谓,她要的只是抛出诱饵,将四年前的凶手再度引出来。而清尘呢,身为盟主选会的核心人物,如果这届选会在没影子的阴影之下,竟选不出盟主来,那对他的声望,不免是个莫大的打击。而今在这种困难局面中,却有花著雨没头没脑地蹦出来顶缸,他们正该额手相庆才是,居然还有理由不惊喜? 
  
  如果说谢孤桐担心,还有她担心的理由——假使花著雨就是没影子,那么她自己当然不会杀自己,所谓诱饵云云,也就白费了,也就谈不上什么报仇了。但是清尘并不清楚花著雨的底细,若要教训这个无知小辈,眼下其实正是时候,何妨就顺水推舟,假手没影子,为长者除一大患呢?然而从清尘的眼神看去,倒仿佛比谢孤桐还不情愿。唉,有时候的人心呵,未免也忒奇怪了一点。难道烫手的山芋,自己拿不到,却又怕别人拿到了,居然不怕烫? 
  
  清尘看到谢孤桐的眼光,有了点底,又咳嗽一声,道:“花女侠当然有资格做盟主。只是,盟主选会毕竟是选会,谁做盟主,到底是要由大家来选的。老道一个人,恐怕说了不算。” 
  
  花著雨一只手把玩着匕首,微笑道:“我也不问你说了算不算。既然是大家选的,我只问道长一声,道长选不选我?” 
  
  清尘微觉尴尬,只是情面上虽过不去,这当口却还是要把稳了,想了想,道:“不是老道不选,实在是花女侠年纪太轻了,恐难当此江湖大任。” 
  
  花著雨道:“年轻不好么?年轻不正有精力么?要说年纪大,在座的谁能大得过道长去?只是,象道长这把年纪,不是我说,恐怕也管不了什么事了吧?” 
  
  清尘洒脱地“呵呵”了两声,笑道:“老道自然是不成的了。但是在座比花女侠年长,同时又年富力强的英雄人物,可也有很多呵,象少林无心大师、峨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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