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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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山中来-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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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很想走快点儿,可是脚却不争气,脚背上的肌肉一阵阵地胀痛,不由得有些步履蹒跚。他不吭声,只是伸一只手过来扶着我,慢慢地走着。 
    林子里终于黑透了,我们面对面都有些看不清楚,大哥从包袱里摸了一只手电筒出来。他竟然带着电筒,这倒是我没料到的。 
    “我已经料到了,知道今天会很晚的。”他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一只手握着电筒,一只手扶着我,不时地还要停下来,为我揉揉脚背上的肌肉,缓解一下胀痛的感觉。 
    我不能说什么,只能歉意地看着他,说好不会拖累他的,还是没有做到。当他蹲在我面前,低头轻轻揉搓着我的脚背时,电筒光照亮了他一半的脸,而另一半则掩没在黑暗中,更凸显出棱角分明的侧面。我呆呆地看着他,心里忽然就想,希望这一刻永远停留,永远也不走出林子去。 
    包袱里还剩下两个馒头,几片獐子肉,水也不多了。他递给我一个馒头,将所剩下的獐子肉全夹在里面。 
    “多吃点儿,一会儿才有力气走路。” 
    “我不要。”我推开了他的手,将他另一只手上的馒头抢了过来,掰了一半,又给了他,“我吃一半就够了。” 
    “那怎么行?”他凶着脸,“你不吃饱哪有力气?听话!”他又递了过来。 
    “我真的够了,大哥。”我推他的手,人也躲到一边去,“你饭量比我大,本来就应该多吃些。”他的样子很凶,可我的心里却有一种很温柔的情愫悄然而生。 
    我想,我此刻的眼光一定也是温柔如水的,否则他怎会轻轻一呆,随即,视线就仿佛离不开我似的胶着在我的脸上。 
    他的手忽地一颤,脸色也忽然变了,变得紧张而又严肃起来,他的样子好怪,视线也不再停留在我身上。他好象在仔细地倾听着什么,将馒头递了过来,示意我拿着。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举动。 
    他侧耳听了片刻,忽又伏身下去,将耳朵贴着地,听了好半天。我不知他听见了什么,林子里一片寂静,什么响动也没有。 
    他终于站起身来,脸上的神情依然严肃,可是眼角处却流露出一丝嘲讽,嘴角也微微歪了一下。 
    “你的运气可真好!”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什么?”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抿着嘴,眼睛在浓黑的眉头下盯了我一会儿,然后才平静地说道:“我们碰上正在迁徙的狼群了。”         
我从山中来(十四)   文 / 绿蝶               
    狼群!! 
    我惊呆了,望着他,瞪着眼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我听见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在问:“它们……它们在哪儿?” 
    “不远了,离这里大概还有几里路。”说着,他向我背后黑暗的深处望了一眼。 
    仿佛是响应他的话一般,一声凄厉的长嚎远远地但却清晰地钻入我的耳中。 
    我吓得浑身汗毛竖起,脚下不由自主地一跳,就向他身边靠去,手上的馒头也滚落在草丛里。一挨到他胸前坚实的肌肉,我就象触了电一般又向后弹了开去,我们互相不自在地看了一眼。 
    “怎么办?大哥,现在该怎么办?啊,我们赶紧走吧,走出林子是不是就没事了?” 
    “不行,来不及了。它们来得很快,我们来不及走出林子了。”他的声音居然出奇地镇定,这倒让我稍微有些定下心。 
    “那怎么办?”我焦急地看着他。 
    他没有理会我,只是转来转去地打量着四周。过了一会儿,他好象拿定了主意。 
    “我们到树上去。”他边说边开始行动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从包袱里拿出一根很粗的麻绳。包袱不是我打的么,怎么现在象个百宝囊似的,什么都有? 
    “还呆站着干吗?快过来。” 
    我不知所措地走过去,他将猎枪拾起斜挎在我的肩上,包袱也让我背上,然后说道:“趴到我背上来,我带你上树。” 
    背着怎么大一个人,还要爬树,这该有多艰难,我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试着自己爬吧,你……” 
    “别罗嗦了,快点趴上来。”他低声喝道,半蹲下身去。 
    我不敢再吭声,依言顺从地趴上去,他用那根麻绳将我拦腰捆在他的背上,捆得又紧又结实。 
    “抱紧我,拿好电筒,别松手。”他走到一棵很粗大很高的树下,那树大约有两人合抱粗细,树干上有着大个大个的树疙瘩。他背着我艰难地爬上去。 
    我看见他的手死死地抠在树干上,粗大的骨节突出而泛白,他浑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硬梆梆的。我使劲抱住他的脖子和肩,真恨不得能帮他出点力,心里又是害怕,又是难过,我真的成了他的“包袱”了。 
    又是一声狼嚎,这次的声音已经近了很多,那凄惨的如同号哭般的声音,一传入耳中,就忍不住浑身发颤。我的手一软,电筒差点掉下去,受我的影响,大哥手一滑,也差点没抓住那个突出来的树疙瘩。 
    “抱紧!别松手。”他沉声喝道。 
    我听见他粗重的喘息,感觉到他脖子上已有了湿漉漉的汗水,这可是性命攸关的时刻。我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再也不敢松手。 
    终于爬到了树干的分杈处,大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叫我抱紧树干,松开了绳子。我战战兢兢地打量了一下,这棵树的主干在此处向斜上方伸展出两根粗壮的支干,中间有一个可以容人坐下的树桠。 
    树下面黑咚咚的,我抱着树干不敢松手,大哥取下了我身上背着的猎枪和包袱,挂在头顶一个小小的树枝上,然后坐了下去。他背靠着树干,坐稳之后,才伸手来拉我,让我坐到他的身前。这块儿容身之处实在太窄小,他只有分开腿,让我紧靠着他。 
    我的背不可避免地靠在他还在急促起伏的胸膛上,感觉到他坚实突出的胸肌,心里顿时“嘭嘭”敲起鼓来,脸和耳根都在发烫。 
    “坐稳,别乱动!”他轻声交代了一句,“狼群过来啦,快关掉电筒。” 
    我吓得手发抖,电筒便抓不稳,从手中滑了出去。大哥急忙伸手去抢,但来不及了,电筒在腿下的枝干上撞了一下,便掉了下去,在树下照亮了一小片的草丛。 
    “糟了,狼群会发现的。”大哥有些懊恼地说了一句。 
    我说不出话来,心里又气又怕,忍不住的想哭。我咬住嘴唇,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 
    “没关系,”他在身后安慰着我,“电筒光很微弱,我们在树上,狼群应该看不到我们。” 
    “大哥,对不起。”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又是几声嚎叫,这一次已近在咫尺。我吓得屏住了呼吸,往树下看去。 
    狼群一定是发现了这里的亮光,它们朝这里过来了。先是从右前方的草丛那儿隐约地传来了悉悉索索的杂乱的声音,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范围也变得越来越大。黑暗中不知有多少头狼在行走,无数的枯叶被践踏得发出干而脆的声音。 
    然后,在电筒光所及的地方,几头暗灰色的如同大狗般的野狼闯入了我的视线。它们朝着那团发光的草丛走去,却又不敢太接近,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绕着圈子,鼻子里发出古怪而又可怕的声音。野狼越来越多,渐渐地都集中到电筒光的旁边,围着那团光亮不敢靠近,也不想离去。 
    我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头狼,因为一定还有很多隐没在黑暗中,无数的眼睛发出绿幽幽的光,在黑暗的草丛里晃来晃去。它们偶尔冲着那团光亮发出一两声嚎叫,鼻子里粗重可怕地呼噜着,还有几头狼朝树上望来,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尖利的獠牙。 
    我看着它们,觉得自己已经被它们发现了,心里害怕得要死,浑身不停地发拌,双手冰凉,手指紧紧地扭着,呼吸急促而又不均匀。 
    一双粗糙的大手伸过来握出了我使劲儿攥着的手,将我的手完全包裹在温暖的手心里。我感到身后的他俯下头,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别害怕,小丫头,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我从未听到他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对我说话,黑暗中,我不能看到他,可是他热热的鼻息喷在我的脸上,让我的脸痒痒的,烫烫的,一颗紧张害怕的心就在那片刻之间仿佛融化了一般。我感觉到他粗壮的手臂环绕着我,将我整个人都包裹在他怀里,我的背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我不再发抖了,双手也温暖起来。 
    “大哥——”我细声细气地叫了他一声。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我感觉到他的头又俯低了些,象是想听清我说什么。 
    “那些狼不走了么?” 
    他轻声地笑了一下:“不会的,电筒没电了,它们就会离去了。” 
    “可是万一电筒的电很足呢?”我朝他侧了侧头,感觉到自己的额头碰到了他的下颌。 
    “没关系,天一亮它们自然就散了。”他没有移开头去,他的下颌随着说话不时轻触着我的额头。 
    我不再吭声,心里其实一点也不关心狼群去留的问题了,我的心被别的某种无法言喻的东西塞满了,竟然隐隐地希望,狼群永远也不离去,而我和大哥就永远相拥着坐在这棵树上。 
    树下的野狼们不再嚎叫,只是不停踩踏枯叶和草丛,鼻子里发出呼噜声。我靠在大哥温暖厚实的怀里,觉得是那么地舒服和安全,整个人便松懈了下来,懒洋洋的。走了一整天的路,真的好累好累啊,他的心跳那么地稳定而有节奏,我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数起来,“一、二、三、四……”在这样危机四伏的状况下,在被狼群重重包围的一棵树上,我竟然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我被数声清脆的鸟儿啼鸣吵醒了,不情愿地转了转头,又想舒服地伸一下懒腰,发觉有东西阻挡了我的手脚。我猛然睁开了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哥那双温柔的专注地凝视着我的眼睛,我的心里一动,也凝望着他,不能移开视线。可是只有那么两三秒钟,他的目光便东躲西闪起来。 
    “你醒了。”他说道。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他的臂弯里,他象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一般地抱着我,我慌忙挣扎着起来,忘了自己还在树上,差点儿没坐稳。 
    “小心!别乱动。”他忙伸手扶住我,可紧接着又有些尴尬地缩了回去。 
    我的脸烫得厉害,不敢回过头去看他。朝树下望去,一大片草丛被践踏得七零八落,乱七八糟,狼群已经离开了。 
    “大哥,对不起,我竟然睡着了。”我用手捂住发烫的脸,心里觉得十分害臊。 
    “狼群已经走远了,我们下去吧。”他避开我的话题,伸手去取挂在枝干上的猎枪和包袱。 
    他背着我下了树,当我脚踏在草地上时,鼻间闻到腥臭的野兽粪便味儿,看这附近的野草野花都被践踏得不象样子,想想昨晚那些野狼曾经在树下窥视了一夜,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大哥在草丛里拾回了那支电筒,电池已经耗光了。 
    “走吧。”他说完便转身走去。 
    “大哥,”我跟上他,“你昨晚是不是一直没睡?” 
    “不敢睡沉了,你睡得那么香,怕你掉下去。”他眼睛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地说。 
    我的心里有一丝歉疚,可是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来。 
    “你以后再也不敢跟着来了吧。”他忽然冒了一句。 
    “为什么不敢?”我想也没想地冲口说道。 
    “你还敢来?”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我,“你这个小东西,不怕被野狼吃掉?” 
    “我才不怕呢,”我笑盈盈地看着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有你在身边,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他看着我,眼底深处闪烁着一簇小小的火花,让他的眼睛奇异地发亮。我完全被他的目光吸引住了,心里象有只小鹿东突西撞,有些害怕又有些惊喜。我敏感地觉察到在我和他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开始无声无息地萌芽了。 
    打猎归来后,我们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随便一个眼神,仿佛都传递着某种讯息,我们开始有意地避开对方的视线,接着我发现,他的情绪渐渐变幻无常起来,并且又久久地呆在那间小屋里不肯出来了,我的心情好象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他又下山去了。 
    我坐在凉棚下,穿着大嫂给我做的那件衣裳,下意识地抚弄着衣服上的纽扣。这一整天,我都有些魂不守舍,心里慌慌的,有点儿不安。 
    大嫂和小天已经下山两个多星期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的脚已经完全好了,可是却不愿提起,我不想下山去,对这儿,我已经越来越眷恋。如果能够就这样在山上住下去,和大哥两个人,每天逍遥自在地生活…… 
    我心里猛地一惊,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怎么能……大嫂和小天也许马上就要回来了,而我竟然坐在他们的屋檐下,想这些不应该想的念头,我怎么了?可是……可是真的希望她们回来吗?我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回答:不!如果他们一直不回来就好了…… 
    我震惊地从小凳上跳了起来,被心里这种可怕的念头吓住了。大嫂那么善良,小天那么可爱,我怎么能象一只被人引进家门的狼,心里揣着这样可诅咒的想法。我的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呼吸也急促起来。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我只是这一家人生命中一个匆匆的过客,只能给他们留下美好的回忆,绝对不能伤害到他们。 
    我的喘息稍稍地平定了下来,心里仍然是惴惴不安的,我抬起头来看着天,天空里堆积着厚厚的乌云,云层越堆越厚,依稀还有隐隐的雷声。四周一丝儿风也没有,天气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鸟儿在草叶尖儿上低低地盘旋,鸣叫着,仿佛在预告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我看了看表,已经五点过了,大哥怎么还没回来呢,不知他能不能在下雨之前赶回来。我回过头去,看了看那间紧闭的小屋,这几天,他又总是将自己锁在那里面了,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我走过去,推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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