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指甲油。
“柯太太在吗?”他有礼地问道。
“还没有来上班。”
男士看看自己手表,好像不太习惯因为别人的倦动而影响了自己的工作程序。“已经9点15分了。”他说。
“有的时候她10点或10点半才来。”卜爱茜告诉他。
“真的?”
由于卜爱茜没有回答他这句话,男士继续言道:“我是从共益保险公司来的。我相信柯太太曾经在报上登过一个广告,为一件汽车事故找过证人。”
卜爱茜抬头看他道:“我无可奉告。”
“你是说你不知道?”他现出有教养的惊奇,一面问卜爱茜。
“我是说我没有什么可以奉告你的。我在这里的工作是打字。柯太太掌理这里大小的事。我——”
大门打开。
柯白莎摇摆着进入。一面问道:“爱茜,有唐诺消息吗?”她眼睛还没适应过来,根本没有看到在办公室的男人。
“还没有。”卜爱茜说。
高个子男人移向柯白莎:“我看你是柯太太吧?”
白莎戳出她方方的下巴。“看对头了,好好看一下吧!”
男士红脸道:“我不是有意——我只是一下脱口说习惯了。我是从共益保险公司来的。”
“你姓什么?”白莎问。
“R·L·傅。”他说。把自己的名字卷卷地从舌头上发出音来,好像相当有味道似的。一面把修得整齐的手指伸进西装背心下口袋,摸出一只扇扇的名片匣,啪的一声轻响名片匣自动打开。他拿出一张名片。一面关上名片匣放入口袋,一面稍稍一鞠躬,把名片递给柯白莎。
白莎拿到名片,看了一下,一面用手摸著名片的质料和凸起在名片上的印刷字体,好像在估计对方身价似的。她问:“有何贵干?”
傅先生说:“你在调查一件车祸案。你登报找目击证人。当然,我们公司就注意到了。”
“为什么?”
“看来你好像想要提出诉讼。”
“又怎么样”白莎有敌意地问。其实,她反对的是对方有教养,温和的仪态。“这有什么不对。我想要打官司,我要打官司。”
“是的,是的,柯太太。请别误会我的意思。我是想说,可能根本没有打官司的必要。”
白莎顽固地拒绝让他进她的私人办公室。她站在那里用贪婪,发亮的小眼看着他。
通走廊的大门打开又关上,卜爱茜有意大声地做出咳嗽的声音。
白莎没有立即会意过来。
傅先生用故意希望别人对他留有印象的语音发言:“柯太太,这件事可能根本不需要法律解决的。很可能案子的保险公司,也就是我们共益保险公司,愿意趁着这个好机会,做点广告工作,拿点钱出来庭外和解的。”
卜爱茜又大声嗽咳。当她看到柯白莎根本没有回头看她的意思,她说:“柯太太目前没有空,你能过一下再来吗?”卜爱茜说话的语调使白莎回头望去。
那位自己前来应征说是见到车祸,又累拒说出自己姓名的落魄男人,正站在那里欣赏办公室里的这一出戏。
白莎向博先生说:“来,到我办公室来。”又转向那证人说:“恐怕今天我没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
“我等等没有关系。”他笑着说。舒服地自己坐了下来。
“我绝对不会和你有什么交易的。”
“没关系,我反正还是要等。”
“我对你绝对没有什么兴趣。”
“可以,可以,柯太太,没有关系。”他自矮桌上拿起一本杂志,随便地翻向一页,有兴趣地全神投入看将起来。
傅先生殷勤地走向白莎私人办公室门口,把门打开,自己站向一侧,有礼地一鞠躬。
白莎像艘战舰似的航进自己办公室。傅先生把门关上,站在靠窗的客户座椅之前,显然在等候白莎先就坐。
单纯因为自己仍在生气,白莎故意延宕了不必要的数秒钟,而后把自己坐进她的办公回旋椅。
“柯太太,你当然会了解,”傅先生平静地继续说他来这里的目的。“我们共益保险公司本来是没有义务一定要管这件事的。我们不过是对当今这件事初步了解后,看一下能否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而已。真的要打官司就不一样,像这种案子打到最高法院,他们还可能认为证据不足呢。再说,法庭也最鼓励当事人能庭外和解。”
柯白莎什么也不说。
“这样好了。”傅先生继续灌迷汤似地言道:“柯太太,我们要求公正。很多外行认为保险公司是没有良心的,狡诈的。人们以为保险公司提高保险费,而赔款的时候牵丝扳藤尽量留难少付。共益保险公司只求公正。车祸发生后,假如责任在我们的投保人,我们一定给付合理的金钱妥协,甚至多花点钱,我们是不在乎的。”
傅先生把手提箱拿到大腿上来,打开箱子,拿出一个卷宗,他一面用修剪整齐的手指翻弄文件,一面在脸上做出各种不同的表情来让白莎欣赏:把眉毛抬起以示关注,颦蹙以示惊讶,皱额以示对受伤者痛苦的同情。
白莎不耐地说:“好吧,要说什么就快说。”
傅先生抬头望向她。“柯太太。”他说:“假如你们给我们一张放弃诉讼权利书,由受伤的人亲自有效的签字,我们肯付1千元现钞。”
“你对我们真是周到。”白莎挪揄地说。
“当然,”傅先生试验性地说下去:“事实上受伤的人伤得十分轻。再说,你所代表的人在想穿越马路的时候根本没有太在意,甚至可能在红灯情况下想穿越马路。万一要上法庭,被告方面当然要提出这些来自辩,很有可能决不定错在那一方。不过,我们共益保险公司的政策,一本在我们投保人撞人后,先期优先和对方不用较多的钱妥协,直到对方提出告诉为止。万一对方不接受我们好意,而一定要提出告诉,我们公司是官司打到底的,不再给对方妥协机会。我们打官司很少会输。一上法庭就1 毛不拔给原告,我们宁可多花人力财力打官司。柯太太,我看你应该考虑一下,接受我们给你1千元现钞的建议。”
傅先生收起卷宗,把卷宗放回象皮的手提箱里,把箱子关上,黄铜的锁喀的一声按进位置,提着手提箱站了起来。好像一个演员,演完一出戏在等谢幕后的掌声。
白莎说:“1千块钱怎能补偿这个女人的损失。”
“1 千元不单是我们第一次的开价,也是最后一次的开价。我们共益保险公司绝对1毛钱也不会增加的。”
白莎的激愤超过了她的耐心,她大叫道:“去你的你肯付多少钱!我讨厌你的装腔做势。”
她趁他两脚才走进接待室,一下把办公室门碰上,自己回来气呼呼地坐回回旋椅,突然,她想到外间那另一名访客。她急急站起,一下把门打开,正好来得及见到外面侦探社的大门及时关上。
“邋遢鬼哪里去了?”她问爱茜,一面用大拇指和头的动作指向那懒散年轻人刚才坐在的位置加重语气。
卜爱首说:“那保险公司人一走出去,他就狗路似追出去跟在后面。”
白莎想了一想情况的进展, 脸色沉了下来。 “这个大混蛋。”她认真地说:“这个两头倒,骑墙的骗子。看我有机会不修理他。我得快点先去看戴瑟芬,免得这些人先包围她了。”
白莎抓起她的帽子,紧紧地别在她银灰的头发上头,正要开门,门自外面打开。一个穿制服的手里拿了一个纸信封站在门外。“柯白莎电报。”他说:“收件人付款。”
“是什么人发来的?”柯白莎问。
送报人看看便笺,他说:“一位赖唐诺,从旧金山。”
白莎攫过信封,一面指着爱茜向送报人道:“向她收款。爱首,从零钱箱里拿钱先付给他。”
白莎急急地回进她自己的办公室。把浆糊还没有干的的信封打开。电报内容如下:
“信及遗嘱影印本收到,请注意遗嘱两部份文字差异。首页是对特定对象强烈的个人意见。次页明显部份抄录于另一文件。以遗赠葛和包那一段文字看来,像是愤世之人想把全部财产处理掉的味道。又,全部条文像是指定一个人来执行。两页文字使用亦有明显不同处。建议研究遗嘱有否被用去墨水液篡改或其他问题。祝福你们,唐诺。”
白莎瞪视着电报,闭住了气咕噜道:“他奶奶的,这个聪明的小浑蛋!”
门打开,卜爱茜问道:“有消息吗?”
“有,”白莎怒气地说:“给他旧金山那个地址一封信。问他既然是收件人付款的电报,为什么还要来祝福这一套,浪费钞票。”
第十一章
柯白莎用右手食指压下戴瑟芬公寓楼下对讲机旁边的门铃,又立即把自己嘴巴凑向对讲机准备楼上一问是什么人,可以立即作答。过了一下,她有点泄气,又再按了一次门铃,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第3 次按铃,仍旧没有回音时,柯白莎按了标明着属于“经理”的门铃。
没多久,一位重量很大的女人打开大门笑向白莎,这位女士身上的肉比果冻硬不了多少,她的声音又高又尖,她说:“正好我还有几个套房可以出租。有一间朝南的,其他都朝东。不过视线都还可以。”
“我不是来租公寓的。”白莎说:“我是来找戴瑟芬的。”
笑容自女经理脸上溜走,现在的她好像戴了一张无表情的假面具。“她的门铃在这里,”她说:“你自己按好了。”
“按过了,她不在家。”
“不在家我也没办法。”
她转身向回转。
柯白莎说:“等一下,我想向你打听一下。”
“打听什么?”
“我实在是急着想见到她,是十万火急的要事。”
“我帮不上忙。”
“你能不能告诉我她会在哪里?哪里找得到她?或是怎样可以传个消息给她?她出去有没有留地址给你?”
“什么也没有。她有一个年轻女人和她一起住这个公寓,叫做贾玛雅。假如有什么人会知道她去哪里,就只有贾玛雅。”
“那我怎样能找到贾玛雅呢?”
“她也不在家吗?”
“不在,至少没有人来应门铃。”
“那就是不在。我也没办法,抱歉了。”
公寓大门被关上。
白莎拿出一张名片,在背后写道:‘戴小姐,有重要大事,请立即来电,有钱等你拿。”
她把名片塞入戴小姐的信箱,转身正要走开,一辆计程车自街角转进停在门口。
那位自称是车祸证人,又不肯说出名字的年轻人走出计程车,背对着公寓,在看计程车前座的码表,忙着付钱找零。
白莎有目的地走向他。
计程司机看到她走过来,以为正好又来了次一位顾客,自驾驶盘后面跳出来,转过车尾替白莎把后车门打开。
白莎走到年轻人后面不到3 步的时候,年轻人转身,看到她,马上认出她是什么人。
柯白莎用十分自满的语调说:“嘿!我就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什么用处也没有了,我先来了一步。”男人脸上露出狼狈窘相。
“去哪里,夫人?”计程司机问道。
白莎把自己办公室地址告诉那司机,转脸露齿向懒散的男人一笑。
“你以为你战胜了?”
“当然。”
“他们肯出多少钱?”
“不关你事。”白莎告诉他。
“我是因为你说你不会代表她,所以才告诉你她的地址的。”
白莎说:“我是没有代表她,但是保险公司闯进来硬把我和她连在一起,我有什么办法。”进入计程车。
“对我就不公平了。”
“去你的。”白莎说:“你自己要站在当中,可以两面倒。”
“这件案子中,我的地位是不可否认的。”
计程司机问白莎:“可以走了吗?再不走我要扳等人表了。”
“可以走了。”白莎说。
“等一下,这是我坐来的计程车。”
“不是,不是你的计程车。”’白莎说。“你付完车资,车子就不再是你租的了。”
那男人问:“你见到她了,让她把文件签妥了吗?”
白莎完全满意地向她露齿而笑。
那男人突然一下窜进计程车,坐在白莎边上说道:“好吧,我也要乘这辆车回去,我要和你谈谈。我们两个人乘车好了,走吧。”
计程司机把车门关上,绕过车子,坐到驾驶盘后面去。
白莎说:“我可没什么话要和你谈。”
“我想你有的。”
“不见得。”
“没有我的话,你根本还没有起步呢。”
“胡诌!我在报上登个广告征求目击证人。你认为可以在里面捞点油水。你只是财迷,想弄几文。”
“他们准备付出1千元,是吗?”
“你怎么知道?”
“是那个保险公司的协调员告诉我的。”
“喔,你从我办公室跟踪他,从他那里套出来的。”
“我和他同一次电梯下的楼。”
“想当然吧。”
“你不能把我忘了。”
“忘了你什么?”
“假如你玩得聪明,你们不止可以收取1 千元。我打赌在10天内你们可以收到2500元现钞,容容易易。”
“1 千元钱对我正合适。”白莎说道:“对我的当事人也合适,可以有点进帐,但不致于多得吞不下。”
“但是有我帮忙你们可以多拿很多,全部过程我都目睹了。”
“是什么人的过错?”
“这一点你诈我不出来的,她应该可以多拿一点的,她有脑震荡。”
“谁告诉你的?”
“她的室友。”
“算了,一切都已定案了,”白莎告诉他。“现在一切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