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色之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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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色之城[上]-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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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开我,但看了一眼我的脚,又抱起我来,走到人群中,冲着二当家的点头说道:“穆兄弟,后会有期!”说罢,向土匪让开的一条通道走去。
我抹了泪,得意地看向大当家的。没戏了吧,老土匪!我这冰清玉洁的身子若让你糟踏了,天理难容啊。
就这一瞥,让我看出了名堂,他正暗暗朝一个土匪使眼色。
为什么使眼色?我心中一凛。
“当心有诈!”我抓住尔忠国的衣衫提醒他。
尔忠国根本不理会我的提醒,依旧迈着稳健的步子往前走,突然,整个身子像装上弹簧般拔地而起,跃起足有一人高。
“啪啪!”两声枪响,前后相距不过两秒。
土匪里有个人惨叫一声,接着传来身体摔倒在地的声音。
尔忠国并未坠下,而是踩着土匪们的头和肩膀跃回去。
没等众土匪反应过来,他已经窜至一个人面前,锁住那人的咽喉,正是大当家的咽喉。
“尔英雄,这是何意啊?”大当家的假装无辜。
“这话好像该我问吧?”尔忠国寒着脸说道,“你该问你这弟兄他是何意?”尔忠国下巴朝地上那人一抬,语气冰冷。
那个土匪显然想偷袭尔忠国,却不知怎的也中了枪。只见他左手捂住中弹的右手哀号着。一把短枪就躺在他手边。
“误会、误会!”大当家的僵着脖颈,对中弹那个土匪骂道:“混账东西,敢背后打冷枪!幸亏二当家的及时出手阻止,否则我这颜面何存?来人,把他狠揍一顿,撵下山去!”转而又露出笑脸,低了嗓门说道:“尔英雄,是我管教不严,但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等事情。大家都是好兄弟,凡事好商量啊!”
“穆兄弟,好枪法!尔某欠你一个人情,日后自当回报。”尔忠国松开大当家的喉咙,朝二当家的致谢。
“二当家的,替我护送这位英雄下山。”大当家揉了揉脖子,向二当家嘱咐道。
这个大当家的挺阴险,明明是他指使人下黑手,此刻又充当好人了。
我欲揭发他的劣迹,但只说了一个“他”字,尔忠国便捂住了我的嘴。“没你说话的份儿!”他又朝我瞪起眼睛。
嘿,什么叫狗咬吕洞宾啊?现成儿的摆着呢。
二当家的带着五、六个土匪举着火把、骑了马送我们下山。
尔忠国拉我跟他同骑一匹马,他一手揽着我,一手握着马缰。我挣扎着掰开他的手,回头往山上刚才洗澡的那个山洞看,“我的鞋子和胸……那个衣服还丢在山上呢。”想起我心爱的文胸和旅游鞋——二十一世纪的唯一纪念物——如今落在了土匪窝里,我心疼极了。
尔忠国根本不理会我说什么,只管下山。
到了山脚下,只见一匹黑马栓在路边树上。此马体型高大,黑暗里油亮的毛皮泛起的光泽看上去好似一匹幽灵马。
尔忠国对二当家的说道:“借一步说话。”二当家的随即命令手下土匪留在原地,他则跟随尔忠国走到十米外的地方停下。
尔忠国俯首低语道:“穆兄弟此次出手相救,必然得罪了大当家的。日后恐难立足,望你早做打算。我曾与你商谈之事不知考虑得如何了?”
二当家的沉吟片刻,低声回道:“尔大哥是做大事的人,少冲敬佩之至。但大当家的于我有恩,我不能弃之不顾。眼下一帮弟兄好容易扎寨于此,抱团取暖,若再生变故,难免令众弟兄寒心。我相信大当家的不会对我不利。他为了女人这样也不是头一回了,此次不过是心有不甘罢了,过些时日自会忘记此事。请尔大哥不必担心。”
尔忠国遗憾地说道:“你既无意随我而去,我也不勉强。日本人很快便会西进,此地并非安全无患。望你多保重!”
“多谢尔大哥!恕不远送!”二当家的抱拳一握,随即返回。
经过我身边时,这位姓穆的二当家的顿住,露出莫名的笑意,突然朗声道:“尔大哥倒是需要提防枕边人,红颜祸水古已有之啊!”说罢,朝我轻蔑地一笑,从腰间摸了一个东西丢到地上。“给你药!别让脑子进了坏水儿!”丢下这一句咒人的话,翻身上马,带人回山上了。
我冷冷地看着一行人消失在密林深处,暗暗道:“小心你自己吧,只懂江湖义气的傻帽一个,早晚会被那个大当家的收拾掉!”
“看什么看?上马!”尔忠国冷冷的声音传过来。
我站住没动。他骑到马背上,向我递出手来。
我突然拔腿就跑,往树林里钻,可赤足在山里根本跑不快。
我很快后悔了——多愚蠢啊。
尔忠国并不急着追赶,慢悠悠地策马跟在我身后。
一会儿脚就被扎得走不动了。
我坐下地,清理粘在脚底板上的碎屑。可怜我细嫩的脚底板遭了殃。
他不作声地靠近,依旧伸出手来。
我没触那只手——正在跟自己生闷气。怎么才能摆脱这个狗特务呢?真要被他带往武汉吗?武汉那么大,春树岂不是很难找到我?
我忍不住又哭起来。好倒霉啊!本不想哭的,但越想越伤心,泪水汹涌澎湃,哭声响彻彻山谷。
“凤娇妹妹,你打算哭到几时?”他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倒无所谓,可以奉陪到底。但是把狼招来就难办了。这山里狼很多,一旦出现一定是一群,你这几两肉恐怕不够它们吃的。”
我才不信他的话呢。吓唬老百姓是他的拿手本领——特务好像都好这手。
他骑着的那匹幽灵马像在附和他的话,点点头,前蹄急躁地刨着地面,还拿嘴来拱我。
“鬼马,走开!”我让开马头。那马仍不死心,又拿长长的马脸在我肩上蹭了蹭,吓得我寒毛立了起来。“死走啦!”我冲黑马吼道。
听说马也会咬人的,它不会跟它主人一样爱攻击人吧?
“小黑啊,你小的时候主人喜欢你喜欢得不行,就差跟你一道睡马厩里。如今你长大了反而遭人厌啦。小黑,抬起头,有点尊严!她不愿意认你,你何苦讨好她?你虽是畜牲,却有情有义,可有些人,不如你啊。”尔忠国拍了拍马背,跟这幽灵马说起话来。
他在骂我连畜牲都不如。我很恼火,但我又想反正不是说我,我何必动怒呢。
“谁认识这黑不溜秋的丑八怪?”我从地上爬起来说道,“有的人的确不如畜牲,会说人话罢了。”
尔忠国冷哼一声,突然仰头朝天空“嗷——”长啸一声,跟狼的嚎叫声一般无二,在这静寂的山谷中震荡开来,叫人毛骨悚然。
“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就丢你在这里喂狼。”他的声音阴冷得像冬日里的寒风。
他什么意思?吓唬我也就罢了,为何学狼嚎叫?当色狼吗?我更加害怕,犹豫着是否向他妥协算了。
黑马又急躁地刨着地面。不远处,陡然传来狼群的嚎叫声:“嗷——”“嗷——”
我的妈呀,果然有狼群!我吓坏了,四下里瞧瞧,恐怖啊!那些黑魆魆的晃动的野草后面是否就是狼群在慢慢靠近呢?我想起了动物园里那些闪着绿莹莹目光的狼。
如果被狼吃了太不妙,而且也太不体面。
我再也不敢逗留,立即跳到马跟前。不等他伸手拉,便手脚并用爬上了马背。
这个狗特务得意地发出了轻笑,策动马儿奔跑起来。
黑马如风,纵蹄飞奔。眼见着踏上通往镇里的道路,他却操纵马缰,拐向另一条道。
“带我去哪里?”我惊问。
他不打算带我回镇上,是怕池春树再次寻着我吗?
“去火车站!”他答道。
“让我下去!”我感到不妙。
他连夜赶往火车站连平安都不报了吗?我在这个特务眼里真成了重犯。
他不仅不放我下地,反而箍紧了我。黑马跑得更快。
“求你让我回镇里一趟!”我哀求道。“我没带衣服……我还光着脚!而且,我还没来得及跟家里人道别。”
“义父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不必你费心。”
“让我回去!”我大叫道。
“你不是早就不告而别了吗?还回去作甚?”尔忠国不带温度地说道,“别指望回去找你那相好的。他这会儿说不定睡在棺材铺里了。”
“什么意思?”我惊恐地问道,猛然扭头看向他。
朦胧的月光照着他阴沉沉的脸,我不由颤抖了一下。难道他派人杀了池春树?
“土匪洗劫时杀了几个人,其中有个外乡人。我忙着上山追土匪,没确认是不是那小子。”
无论确认与否,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让我惊恐不安。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我失去了理智,拼命挣扎。
“再乱动,我便点了你的穴!”他威胁道。
我停止了挣扎。“求求你!”我呜咽着求他,“我答应跟你去武汉,但是求你让我回去确认一下是不是他?”
尔忠国握马缰的手松开了,两只手一起抱紧我。黑马嘶鸣一声放缓了马蹄。他的呼吸不稳,唇贴在我的后脑勺上,并不告诉我是否答应回去。
“求求你!”我继续哀求他。就算他是特务,总还是个人吧。哪能一点善心都没有呢?而且,他不该是冷血动物啊。他可以单枪匹马跟全副武装的鬼子对着干,他可以只身前往土匪窝跟一大帮土匪拼斗,说明他有侠肝义胆。求他的这点事情对他来说算什么呢?只需调转马头,只需耽误点时间而已。
“你——”他从背后紧紧抱住我,没有松开的意思。“你当真这么在乎他?”
“是。”我颤声答道。他会心软吗?
他的身体紧紧贴着我,起伏的胸膛强抵着我的后背。
失去方向指引的黑马完全停下来,无措地站在地上,喷着重重的响鼻。
他如此用力地抱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勒出体外才肯罢休。我隐隐不安起来。他的沉默不似在考虑该不该帮我这个忙,而似隐压着某种沉沉的怒气。
他突然大吼一声:“驾!”两腿一夹马腹,□的马儿嘶鸣一声,奔腾向前。
“不要!”大失所望的我痛苦地叫道。
“我不同意!”他发疯般地吼着,让幽灵马像箭一般驰骋在月下。
“尔忠国!我不是辛凤娇,你认错人了!放我走!”我在马背上尖叫。“我叫柳拾伊!不是辛凤娇!”想到池春树生死未卜,我如何能平静地面对不可预测的未来。
“自认倒霉吧,你是我的人!”尔忠国迎着风对我耳朵喊道,一根手指突然戳向我的心口。
心口倏地一麻,我失去了知觉。
老汉口
恢复意识时,人已经在候车室里——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还是被这个特务强行带到了火车站。
不久,辛家两个男仆赶到,将行李从马车上抬下来,一一递到尔忠国手里。尔忠国嘱咐仆人回去跟辛老爷报平安,说大小姐没事,好好的跟他在一起,还让仆人转告辛老爷,就等日后大家在汉口再会面了。
我黯然失神,明白他早就铁了心不让我回兴福镇弄清池春树究竟是死是活。
我想动,却动不了。这个混蛋怕我择机逃走,就是不解开我的穴道。
我呜呜地哭起来。
“我恨你,尔忠国!你是个冷血动物!”我一边哭一边骂道。
候车室的人非常少,偶尔经过的几个人好奇地看着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仆人正要离开,看见我这副模样,停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一个模样憨厚的仆人轻声对我说道:“大小姐,我们回啦。”
“回去告诉你们老爷;就说他再也看不到大小姐了她就快死了;活不了了!今后别再指望见着她!”我的怨恨让我的舌头变得恶毒。谁让他这么封建呢?我诅咒他对亲生女儿做的这一切。也诅咒他的女儿。凭什么跟我长得如此相像,害我倒霉若此!
“这、这怎么好说?”仆人为难地看向尔忠国。
“没事,她发发脾气罢了。你们回吧。小黑还交给南屋的老邱叔照看。”尔忠国说完看了看手表。
“慢着,我还有话问你们。”我记起来这两人曾经跟着尔忠国一道拦截我和池春树,说不定知道情况。“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怎么样了?是死是活?”我问道。
那个模样憨厚的仆人又看了一眼尔忠国,不敢回答我的话。
“大小姐问你们话,但说无妨。”尔忠国放话。
有了指示,仆人终于敢回答:“那人赖在门口不走,老爷把他送到警署去了。”
听了他的话,我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池春树还算走运。
我愤怒地看向尔忠国,明白他是存心打击我。
这个特务心理好阴暗哪。
“我们走了。”另一个仆人怯怯地对我说,又看向尔忠国,“大少爷,请多保重!”
仆人离开不久,尔忠国坐到我身边来。“折腾得够呛,火车马上就要到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后面的路还长着呢。”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手伸过来摸了摸我的下颌。
我刚想骂他举止轻薄,他的手突然下翻,摸到我的颈窝处,就那么一压,我顿时感觉好困哪,张着的嘴只发出“嗯嗯”声,便睡着了。
一路上昏昏噩噩,尔忠国为了防止我给他制造麻烦,就用这种办法控制我,让我贪睡不醒。
中间,他也“叫醒”过我几次,除了给我脑后勺磕破的地方抹了药,还给我喝水和方便的机会。但大多数时间让我保持沉默,不让我出声,也不让我走动。
我没想到他这么厉害,除了刀使得好,轻功也好,还会点穴的功夫。遇到这样的人我只剩一个字可表——惨!
他所谓的旧同事佟先生一直没出现过,但下火车后又出现了。两人分手之际约定三天后再见面。
尔忠国的新居所位于英租界的咸安坊。这里街道清洁,树木葱郁,环境非常优美,据说曾经是华人高级住宅区。日寇占领武汉后,有钱人都拖家带口逃到法租界去了,曾经的高档住宅区冷落下来。
我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我的外婆曾在这里居住过八年。年幼时每年的寒暑假我都要来这里住上一阵子。古色古香的老楼,外婆慈祥的面容,充满温馨的故事都刻进我童年的记忆里。
未曾想到的是已经长大成人的我居然住进了房龄才二十多年的咸安坊。看着每家每户花岗岩垒砌的门框和门楣,我心头发酸,哀叹外婆走得太早,才五十九岁啊。若她仍健在,一定会劝我妈妈不要同意离婚——妈妈最听她的话。那么爸爸妈妈还会是一家人吧。即便我失踪了,他们还可以相依为命,不至于只有妈妈一个人独自应付。不见了唯一的爱女,她该有多伤心哪。
不知不觉,我的眼睛湿润起来。
尔忠国连叫了我几声,我才回过神来。他对我有些恼火,叫我别像个招牌一样竖在路当中。
我更恼火,他叫我“辛凤娇”,这本来就不是我的名字,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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