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之瞳by 未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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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之瞳by 未夕-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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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释怀把视线落到墨瞳的脸上,那上面已经退尽了颜色,“安老师那时候常常提起你呢,他总是说你有多么可爱多么粘人,总说你有多么好看的黑眼睛,所以他给你起名叫墨瞳。” 

  墨瞳想挣脱被他扣住的手,可是怎样也挣不动,那只手如同铁钳,死死地扣住他,仿佛在拉着他,往更深更暗的水底沉去。 

  墨瞳看向父亲,父亲的面上也是一片死灰,却还有几许沉静在。 

   

  终于,在临近高考的时候,周释怀与安然的事被发现了。 

  安然的妻子带着孩子搬了家,安然找不到他们。周释怀也被父亲软禁在家。 

  那一段时间,安然几乎疯了。 

  接着有一天,周释怀从家里逃了出来。 

  他找到了安然。 

  他说,老师,我们走吧,走得远远的,一切安定下来,我们再去找小墨瞳,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安然看着突然憔悴下去的男孩,总是盛满阳光的眼睛悲伤地望着他,他点头答应了。 

  两人约好,三天以后,在N城长途西站一家报亭前见。 

   

  “但是那一天,我没有等到他。”周释怀说,“我等到的是我父亲。” 

  他们把周释怀带回家,更多的人被派来守住他,在他大病一场之后,周广福把他送到了国外。 

  二个月后,周释怀找了机会从加拿大的家里又逃了出来。 

  这一次,他走得很匆忙,身上的钱在买了飞机票之后所剩无几。 

  当终于辗转到达南京旧机场时,他身上的钱仅够他买了一个面包充饥。 

  他坐着机场的车进了城,尚未站稳脚跟,便被父亲的人找到了。 

  父亲痛心疾首望着男孩,他几乎瘦成一幅骨架。 

  周广福说,傻孩子,你知道是谁告诉我们你们约定的地点的?就是安然本人。 

  周释怀笑着说,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是老师干的。 

  周广福拿出一张纸给他看,上面有男孩子很熟悉的字迹。 

  你看看清楚,在你为他要死要活的时候,他拿了你爸爸的三十万。他一辈子都挣不来这么多的钱,孩子,他把你卖了你知道吗?什么狗屁爱?男人跟女人都不讲这个了,两个男人还会有什么爱? 

  男孩子死死攥着那张薄薄的纸,张了张嘴象是要说什么,却倒下了。 

  醒来以后,男孩子对周广福说,爸,我想通了。我明天就回去。以后不会再想这件事这个人了。 

  但是,当天晚上,他自杀了。 

  他用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在手腕上重重地划下去。然后,把手臂伸到满满一澡盆温的水里去。 

  看着深红色的血一点一点在水里云霞似地染开。 

  那是他滚烫的血。 

  他在心里说,其实我不是想死,我不死,我只是把爱你的这一腔热血都放掉。 

  等到我再活过来,我会重做一个比你更狠心的人! 

  他没有死。 

  他被救活了。 

  二个月后,周释怀再度被送到加拿大。这一去,就是十年。 

   

  周释怀终于放开了墨瞳的手,扶着自己的左手腕。 

  “这里原来有一道极深的伤疤,后来我找医生把它弄掉了。因为,”他笑起来“因为它太象一个咧开的嘲笑的嘴,笑我曾经那么可悲的痴狂。” 

  他看向安然。“可是安老师,你觉得,这种事我会忘吗?这十多年来我一直在想着,一定要回来,要找到你,然后让你承担你该承担的后果。直到,我发现了墨瞳。应果报应是有的,对不对安老师?我居然在父亲的葬礼上看到了墨瞳,安老师,你拿的那么多钱呢?墨瞳母亲不让你见孩子吗?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有了很多很多钱呢?真可惜,如果当年你太太原谅了你,那么至少,墨瞳不会受那么多苦,也不会被我父亲糟蹋了。看来,你的背信弃义并没有真正给你带来多大的好处。你看,他那么地象你。所以我想,如果,我复制一个以往的伤心绝望的我,而那个复制出来的人恰好是你的儿子,你的心尖子,不是比惩罚你自身更有意思吗?” 

  他突然发力拉过墨瞳,拉得他一个趔趄冲到安然的面前。 

  “你看,老师。你看他眼里的绝望与哀伤,与我当年,一模一样。现在,老师,我想,你已经受到最大最好的惩罚了对吗?” 

  他慢慢站起身来。 

  走到墨瞳身边,俯在他耳边很轻很轻地说,“本来,我们,有机会的。现在,不能了。我不能,让我一生的情与爱,掌控与拨弄在你们父子的手里。” 

  走到门口,周释怀最后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正好,墨瞳的黑眼睛也望过来。 

  一痕墨影,万千话语。 

  那一眼,那么深那么痛地刻在周释怀的心里。 

  他没有发现,他的眼中,有着如昨天的自己与今天的墨瞳一样的绝望与哀伤。 

   

  51 

  那一天的晚上,墨瞳没有回到公寓去。 

  他留在了父亲那儿。 

  当一切都归于沉寂,所有的真相浮出水面,墨瞳发现自己反而镇定下来。 

  痛到麻木的时候,反有了一份意想不到的刀枪不入的坚定。 

  我已沉到水底,没有了盼望,也没有了对未知的惧怕。 

  在冰冷的水底,看着爱渐渐远行,再也回不来,回不来了。 

  墨瞳睡在地板上,只着父亲浅浅的呼吸。 

  自周释怀走后,父亲一直面色灰暗,一句话也没有,仿佛被沉重的过往与现实压踏了肩背。他目光呆呆地,在触到墨瞳的目光后,会倏地避开。 

  黑暗里,只有父子两人的呼吸声。 

  突然,父亲说,“瞳瞳,上来睡吧,地上凉。” 

  墨瞳无声地起身,躺到父亲的身边。 

  父亲的身上一点热度也无,僵僵地躺着。 

  “瞳瞳,”父亲的声音十分艰难。“爸爸这一生,愧负了许多人。你妈妈和她们家人,最最愧负的,就是你。还有,周释怀。但是,瞳瞳,”父亲的枯瘦的手慢慢地伸过来攥住墨瞳的手,“我没有拿周广福一分钱,那张字条,不是我写的。这是真的。” 

  墨瞳反手握住父亲的手,“我知道,我信你,爸爸。” 

  父亲的手越发地用力,死死地抓着墨瞳,“我。。。很。。。惭愧。。。瞳瞳,我的孩子,你。。。竟然。。。有。。。这样一个。。。父亲。” 

  墨瞳把头窝进父亲的肩膀,“爸,屈从于爱的人没有错,我一如往昔地尊敬你。爸。。。,放心。。。,以后的担子。。。该由我来挑。。。所有的一切。。。有我。” 

  还是有温热的泪从眼眶中滑出,墨瞳没有伸手去擦,慢慢地,那泪在面上自己干了,留下一分紧涩。象是个伤口,努力愈合,却时时生痛。 

  这一切都让他过去吧,这一切,不过是,你的无情,我的宿命。 

  这命,我认,但我,不能屈服。 

  墨瞳说,“爸,明天,我们搬走吧。就你和我,我们好好地过下去。” 

   

  第二天,墨瞳请了一天的假。他取出平时积攒的稿费,全部不过几百元,他跑到一位老邻居的家里,只留下一百元,把剩下的全部给了他,他知道这邻居家有一间空置的违章建房。他请他把这房租给他。邻居是一个善良的老者,无儿无女,很快地答应了他。 

  办完一切,他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约了父亲在离邻居家不远的地方见面。 

  可是,他没有等到父亲。 

  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可是,父亲,没有来。 

  他再打电话到疗养院,那里的人说,他早就出门去了。 

  墨瞳找不到父亲。 

  他茫然地走在街头,看着来往的人群,心里的恐慌如洪水扑天盖地而来,象迷失在丛林里的孩子。爸,你去哪儿了? 

   

  他一直找到半夜。 

  他没有能找到父亲。 

  但他被陈昊天找到了。 

  陈昊天扶住已经站立不稳的男孩子,然后把他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 

  送墨瞳父亲去疗养院的事是他办理的,警察在墨瞳父亲身上,发现疗养院的进门证。这会儿,疗养院的人也只得联系他。 

  陈昊天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紧紧地搂着男孩。“墨瞳,墨瞳,瞳瞳,瞳瞳,你听我说,你。。。要挺住。。。你父亲。。。出事了。。。” 

  男孩子的脸上是一片白茫茫,仿佛浸在雾中,薄脆的表情,似乎整个人要随雾化去。 

  陈昊天缓慢地说,“你的父亲。。。遇车祸。。。很不幸,瞳瞳,已。。。救不了了。。。” 

  墨瞳被他用力拥在怀里,却开始轻轻地颤抖,突然又似重伤的鸟儿,失措地挣扎。 

  “让我。。。再。。。见他一面。他早上。。。还是。。。好好的。。。让我。。。见他一面。。。” 

  陈昊天的眼泪流下来,“瞳瞳,人已。。。没了。。。活着的人。。。要。。。自己解脱自己。” 

  他怎么能带他去看。 

  撞倒安然的,是煤气公司的运货卡车。 

  巨大的车轮。没有一点生还的可能。 

  遗体是从前轮上生生剥离下来的。 

  辣手如交警,看惯生死,亦不禁唏嘘。 

  “本来我们。。。想要,好好地。。。过下去的。”墨瞳抬起头,期期地看着陈昊天。 

  “要是我,去接他,就好了。我去接他,多好,为什么,我不去接他?为什么呢?” 

  墨瞳的身子慢慢地顺着陈昊天坠下去。 

   

  52 

  墨瞳醒来的时候的第一眼,看见的是坐在床前的母亲的背影。 

  陈昊天把他送到了母亲这里。 

  妈妈转过头来。 

  她脸上深痛的悲哀与斑驳的泪痕让墨瞳觉得很迷惑。 

  妈妈看着他,然后用手捂往脸,用力的抹去眼里的泪。 

  先前的记忆一点点回到墨瞳的脑子里,一切都不象是真的。也许今天,等他倒上两趟车去了疗养院的306房,推开门,还可以看见那个最亲的人脸上温润慈爱的笑容。 

  母亲悠悠开口: 

  “我高口毕业以后没有能考上大学,在家过了两年闲散的日子,后来在印刷机械厂里做了学徒。我母亲说,剩着年青漂亮的时候,找个好人嫁了,比上什么大学都强。有一天,她说她遇到了当年一起做工的小姐妹,两人想做个亲家。我糊里糊涂地就去了。那个相亲的对象就是你的爸爸。我第一眼就喜欢他,他长得好,一双眼睛象黑宝石那么地漂亮,文雅有礼,又有学问,跟我平日在工厂里见到的年青人大不一样。他是高中的老师呢。你外婆也中意他,可是我想啊,他一定看不上我的。谁知,他回话说愿意相处,你外婆说,我家姑娘长得俏还是有用的啊。我们很快结了婚,又很快有了你。我一直就想啊,我这辈子,命真是好;遇到这么个好男人,说话都不大声的。没想到啊,他是那种人。我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是谁,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带你离开他,让他一辈子都看不到你,一辈子。那时候,我真是恨他啊,他把我的天都弄塌了。”母亲痴痴地看过来,“瞳瞳,你长得真像他,真是像。”她摸摸墨瞳的头发,“我那么恨他,天天在心里咒他,现在我才知道,我根本。。。不想他死。。。根本不想他死。” 

  墨瞳紧紧地咬得牙关,抵抗着心口一阵紧似一阵的酸痛,眼里却是涩涩的,流不出泪来。 

  他抓着妈妈的衣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陈昊天去公司,直直走进周释怀的办公室,对他说,“我来跟你说一声,我要拿半个月的假。” 

  周释怀满脸是青青的胡茬,目光有些滞涩。抬眼看着陈昊天,好象没有反应过来。 

  突然发问,“安然。。。真的不在了?” 

  陈昊天说,“是,他不在了,死于车祸。你从此可以安心了。” 

  周释怀没有回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目光依然散乱。 

  陈昊天说:“强烈的追慕,必然导致强烈的损害,只是,你把这损害加在最无辜的人身上。周释怀,你真愧对你的名字! 我说的你听清没有?我要拿半个月的假。” 

  周释怀这才转动眼珠,“你。。。你要回加拿大吗?” 

  陈昊天走到门口,回过头来说,“回去?不,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等着。” 

  “等着,等着什么?” 

  “等着看你后悔!” 

  陈昊天走了出去,大力带上门。 

   

  葬礼。 

  墨瞳捧着父亲的骨灰。 

  一个极普通的紫红色木盒,上面覆盖着一块红绸。墨瞳把它紧紧地抱在胸前,苍白的骨节突出的手衬着鲜红的绸子,刺痛人眼,刺痛人心。 

  墨瞳穿着白色的衬衣与黑色的长裤,越发显得身形清瘦,但是这两天,他一滴眼泪也没有。陈昊天觉得,他流不出泪,却在一点一滴地消耗着年青的生命。 

  墨瞳说,“陈先生,我替爸爸谢谢你。”他缓缓地对陈昊天鞠了一躬。“陈先生,可不可以请你先送我母亲去坟地,我,我想走着过去,可以多陪爸爸一会儿。” 

  陈昊天默默地点头答应。 

   

  墨瞳抬头看着天空,清浅如水的天空,是个好天,太阳却并不烈。 

  墨瞳说,“爸爸,你看,天气多好。” 

  他抱着骨灰盒走出殡仪馆的大门,向着普觉寺公墓走去。 

  一路走着,一路小小声地跟父亲说着话。 

  他说,爸爸,路上有坑,小心。 

  爸爸,过桥了。 

  爸爸,你看,田里的青菜长得多好。 

  爸爸,你累不累? 

  爸爸,你热不热? 

  爸爸,我们就快到了。 

  爸爸,以后,你一个人要自己照顾自己,天冷天暖要小心,不要饥一顿饱一顿。 

   

  陈昊天直等了两个小时,才看见男孩子白色的身影,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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