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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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战-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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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桥一直没开机,秦雨松拨了又拨,始终没打通。而打去她办公室,接电话的女孩子防贼似的不肯说老板的去向。连他找葛小永,那个女孩子还是一口咬定“葛工不在”。
秦雨松担心归担心,但他有自己的工作。他一回到公司就安排清查销售主管的出差报销,财务部集体加班,把过去整年的凭证都翻出来。从前为类似的事已经炒过一个销售的头,前财务总监也因此受过处分,所以现任财务总监兢兢业业,带领部门里所有人连日连夜加班。秦雨松和他的秘书作为复审主力,跟着晚晚九点才离开办公室。
幸好等来等去,周桥总算发了个邮件给他,简单地说去了日本公干,具体回来再说。秦雨松没有完全放心,但明白她只想靠她自己解决问题的心理,他何尝不也是,可她出手时哪里问过他的意见……这种不对等的处理方式让他无可奈何,决心找个机会和她好好沟通,单方向的施予不利于两个人以后长久的相处。
对于未来他想法多多,两个人的生活跟现在肯定有所不同。也许要换套房子,或者等过几年她有空生孩子再说;如果她不能两头奔波,还是他想办法吧,好在现在交通越来越方便,这些都不是问题。电梯缓缓下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他也就这时候有空想想家事,从前有人抱怨,“我宁可当你的客户,你对客户远远好过对我。”
电梯叮的一声在财务部所在楼层停下来,打断了秦雨松的思潮起伏。这时候还有谁在写字楼?他下意识地瞄了眼腕上的表,10:23。按他的要求,财务部加班不能超过晚上9点,免得过度疲劳失去工作积极性。门开了,面前站着的是崔芷芳。她没料到电梯里的人是他,呵欠打了一半停住了,被手半掩住的嘴可笑地张着。
秦雨松眼明手快,在门合上前按住键,“进来。”
崔芷芳走进来,电梯又开始下行。
自从上次那个电话后,崔芷芳不知道如何面对周桥和秦雨松,偏偏又无法避免和这两个人碰面。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绝对不会再干出那种蠢事。
崔芷芳目不斜视盯着脚边的地,秦雨松问,“办公室里还有人吗?”
崔芷芳摇头,“没有了,差不多都完成了,是我自己要留下来做完的,不计入考勤。”事前秦雨松和财务部的人说过,本次加班是特殊情况,只考虑在后面三个月安排调休做补偿;也请大家尽量抓紧时间做,免得增加无谓的加班工时。话出口她有些后悔,对方可能只是关心,自己的回答却硬得像块石头,这样不是多干了活还不讨好?她连忙补救道,“总监说这次的结果会影响到不少人的去留,所以要我们仔细再仔细。”
秦雨松的计划分两步走,第一步是清理掉一些不规矩的中低级销售人员,第二步是在此基础上重申监督意识,顺便整顿中高级管理人员。看来他用意摆得太明显,连崔芷芳都知道了。秦雨松不置可否地说,“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崔芷芳连忙谢绝,“不用不用。”要是他送她,一路上得有多别扭。
单从工作角度来说,秦雨松还挺欣赏她的;而且就亲戚关系来说,看在以后免不了要见面的份上,也最好消除掉她这不必要的尴尬。他笑笑说,“走吧,正好我们还能聊会工作,你还记得汇总表的结果吗?”
头儿有问,下属能不回答吗?崔芷芳不得不上了他的车。
汇总结果是报销上没问题的人比较少,大部分人都成了老油子,不是把其他消费都开进房费了,就是报销费用和出差记录对不上号。这全在秦雨松的意料内,好在有春天招的那批实习生,还有为新生产线准备的管理人员。两批人都是他亲自面试,应该都算心术比较正的,可以派上用处,这也是在他的计划里的。
在崔芷芳的感觉则不同,她坐在车上,看他不动声色的样子竟然生出了几分恐慌。最近公司流言蜚语甚多,大多在说秦雨松咸鱼翻身、一方面除掉原来的旧人,扶持自己的人上场,另一方面安排全国大轮调,压得其它不听他话的人不得不走。可谓变身为心狠手辣,和原来手法大为不同。
大概流言总有几分是真的,崔芷芳暗暗地想,其实她从来也不了解他,为什么竟胆大到给他发短信打电话呢。胡思乱想中突然听到秦雨松问,“一般都是你们回老家探亲,老家的人不过来?”崔芷芳没料到他会转到这个话题上,直觉他是想打听周桥的家事,“前几天阿姨和姨夫来过一次,你还出差在外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问道,“小表姐还好不?”
“她出差了。”秦雨松打个顿,周桥遇到的是什么麻烦?
“她也太拼命了。短缺资金吧,好像工程队说拿不到款就退场。”崔芷芳听说,周桥把阿姨姨父的老本都挪了出来解急,为此还被姨父罚跪了一晚上,第二天腿差点废了,站都站不直。姨父是老脑筋,什么玉不琢不成器、不吃点苦不记得来之不易。明明心里疼爱女儿,不但把钱全拿了出来,偷偷看了次现场后,回来还说以后要组亲友团去打气,当面却非要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
联想到接电话的女孩子的态度,秦雨松恍然大悟,她是把他当来要钱的了。他问,“你有葛小永的手机吗?”也许他也能为她做点什么。

第六十章 日出

周桥坐在酒店的大堂吧等回复。她提出的合作条件是她占股份51%;不答应也无妨,她现在资金困难,回去把土地和设备转手,能拿回多少是多少,找个地方躲好,过三五年再出来。在中国每年都有私人老板这么干,有关部门可能会出面接手,他们作为国外供应商能收回多少设备款就自求多福吧,本来做生意都有风险。但如果他们愿意少占2%股份,情况绝对不同,5年合作下来,他们派在厂里的人肯定能拿到一系列想要的东西,生产,管理,还有市场。
她知道自己昨天说丢下厂要跑是耍无赖,但实在拖不起了,只好甩两句狠话逼他们表态。来了几天每天都谈,每天回到酒店和葛小永通电话,不说她也知道他在努力支撑。他是技术型人员,缺乏应付类似场合的经验。她向父母要来的一千万,流水般用掉了一半,这是信用危机带来的挤兑。事实上哪有准备好100%资金来开厂的,能准备好一半钱的已经算强的,大部分都存着空手套白狼的心,和银行借点,再和供应商欠点,投产后用利润慢慢偿还,用上两三年厂没倒,后面才是真正开始赚钱。
她话出口后日本人呆了,似乎没想到她这么无耻公然谈赖账。双方从前合作过,对方是家族企业,资本规模不大不小,因为经营手法保守,生产的设备停留在中小型,在别人都往生产大产量机型发展的情况下有日渐衰落的趋势。所以这回她的非标准生产线招标时,他们冒险迈了一步,以优惠价承接下她的单,也是为改型做准备。
对方在上海的代理公司的人看情况不对,连忙建议双方明天再谈,周桥搁下一句话,“不谈了。明天下午我回国,要不按我说的办,要不走着瞧。”
这群婆婆妈妈的日本人,周桥无奈地看着墙上的钟,越来越接近不得不去机场的时间。她站起来,膝盖处隐隐作痛,老爹的话还响在耳边,“不要以为你曾经赚到过几个钱就了不起,只要一天还在生意场,赔笑脸挨冷脸的事不会完。今天给你点教训,以后你知道钱来得不容易,就不会被人耍了。做生意不讲情面,最狠就是把钱拽在口袋里还哄得别人团团转的,手一定要收得紧。但商人又最讲情面,得罪一个人,说不定就是得罪了一帮潜在客户,你的脾气还得好好磨磨。”
周桥提着行李下了车,走进机场大厅。来时由对方的人陪着,满抱希望,现在不成功,只好启动后备方案,回去和银行扯破脸要更多贷款额度。那是更难办的事,她想到就觉得嘴里发苦。
换登机牌,通过安检,周桥找到登机口。熙熙攘攘的过往客,陌生语言的广播,还有寒冷的空调,她把外衣套在头上挡住脸,努力深呼吸,没什么,大不了从头来过。可是,她自己也知道这和从前不一样,起点不同,爬得越高跌得越痛。
不能再想了。
周桥腾地站起来,去买了杯咖啡,苦涩的液体带来温热。她大口大口喝着咖啡,又不是没失败过,丈夫跑了,厂也卖了,只要她还在,总能再爬起来。后来不是遇到秦雨松了么,谁能说失去后不会再得到。航班开始召集登机,她扔掉空纸杯,大步走回去。不管怎么样,先回去再说,总有办法的。
傍晚飞机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听着周围熟悉的普通话、上海话,周桥打心里舒服。她到出口的便利店买了罐咖啡,刚打开手机响了,是对方上海代理公司的人,“周小姐真是个性急的人,我们打到酒店,那边说您已经回中国。回到上海了吗?”
周桥笑了笑,回敬道,“你知道像我们从工厂出来的人,不习惯坐会议室开会。”
转来转去,对方仍想劝她□51%股份。周桥把那罐咖啡转来转去,“铃木先生,不必说了,我喜欢直来直去,行,或者不行?”
她终于等到了。
“OK。”
砰……周桥听到她心里开出了朵礼花,她惊讶于自己居然还能保持着冷静的声音,“协议你们做,做完发到我邮箱,”直到挂了电话,她才发现满心的欢喜要溢出来了。她控制不住在原地来回走动,要知道刚才有一刻很想放弃,是不是她做主有什么关系,厂还在就行。幸亏没有,幸亏坚持到了。
她控制住情绪,发了条短信给秦雨松,“我回来了。”然后打电话给葛小永。
听说协议谈成了,葛小永欢叫了几声。似乎有谁在和他说话,他停下来问周桥,“秦总在这里,你要和他说话吗?”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补充道,“今天是秦总来解的围,否则那帮人真的要退场。我们保安也不多,差点没拦住他们,幸亏秦总来了。”
葛小永边说边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前天他得罪过秦雨松,在秦雨松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时候,他不耐烦地吼,“除非你带着一千万来,否则没什么要你帮忙的。”那时他没想到秦雨松竟真的带着钱来了。虽然没有一千万,但秦雨松凭三寸不烂之舌打发走了那帮包工头。
“他说他是你的助理,你拉到了风投公司的钱,不但资金没问题,还要扩建二期三期。加上见票即付的银行本票,那些人信了,又是赔礼道歉,又说以后还要合作。”
秦雨松夺过葛小永的手机,“你不会介意吧?我想反正你确实在搞筹资,故意吹大一点。”
周桥问,“你哪来的钱?”六百万啊……上班族一下子拿不出吧?
他不在意地说,“我把房子和车当了,加上找朋友帮忙,先挪给你用。”
傻瓜,周桥说不出话。
他还轻松地开着玩笑,“我看你这的管理乱糟糟的,太不像话了。要不你聘用我,以后你上阵拼杀,我帮你看场子。”
她脱口而出,“好啊,一言为定。”
他顿了顿,“你是认真的?”
不怕重蹈覆辙吗?周桥自问,答案是仍然怕,但她会努力不犯同样的错。可他可以吗?他有他的事业。她冷静下来,“我是认真的,但你也认真考虑,不要一时冲动做决定。”
“让我想想。”他要好好想一想。

第六十一章 合作

晚上8:40的末班车,周桥特意选了靠后的座位。大巴开得很快,出了市区后一路飞驰,两个小时后上了大桥,再有半小时该抵达目的地了。她还没理清头绪,想事的时候直发困;努力平心静气想睡觉,却又怎么也睡不着。
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她曾经想过和他保持比朋友更进一步、却又没到婚姻的关系,纯粹的,既可以满足对人最初欲望的需要,又能够在疲倦的时候彼此靠着聊聊天。然而随时间的流逝,她也明白这是自欺欺人,世上没有不变的物与事。
周桥看着窗外,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如果说城市繁星般的万家灯火让她感觉到人世间的美好,那么现在的虽然有几分寂寥,却是宁静的。她知道前方要去的地方,而那里有他,还有像葛小永他们那些工作的伙伴在等她回去。她曾经在黑暗里独自哭泣,怀疑是否挨得过长夜,然后终于有一天看到日出东方,坚定了找回自己的决心。
大巴在下甬道时放慢速度,周桥随着车尾的颠簸摇摇晃晃,全身要散架般的累,但有种懒洋洋的感觉,他在车站等她。她和他都试过把对方从生活中赶出去,因为再往后真正在一起,恐怕会有许多意料中的摩擦,但那次分手没有成功。如果分手,现在就要难过,而继续下去,即使遇到不开心也是以后的事。
秦雨松坐在车里等末班车的到来。她让他认真考虑,他认真考虑后觉得这不是好主意,他是一时冲动了。如果没有那层亲密关系,不,如果不是她,他根本没想过离开公司到一家私人企业工作。他自认还算有两把刷子,但两种公司性质完全不同,到处能看到职业经理人水土不服不得不退场的前例,成功的不多。他想过他和她的许多未来的画面,唯独没想过在一起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以目前彼此的性格难免要吵架。而且如果为两个人好,他也应该有份收入丰厚而稳定的薪水,万一她创业失败,还可以留条退路。
即使是晚上,依然不停有车进站出站。明知道她坐的那班车不可能那么快到,他仍然生怕错过,认真地打量每辆新进站的大巴。
没车时他忍不住想起在周桥公司呆的一整天。办公室里那些年轻的员工,上班时偷偷地吃零食,偷偷地看网页。但他们也齐了心地帮自己的老板解释,“不可能跑掉,谁都有可能,反正周总不会干那种事。”
能打发来讨钱的,也要归功于年轻面孔真诚的话,他们不会骗人。
他和葛小永吃晚饭时,因为经历了同场风波,聊的内容也比较多,包括为什么辞掉令人羡慕的好饭碗,跑来荒郊替周桥打工。
“最早没想那么多,那时还在院里,替她做总图。后来聊得越来越多,觉得她很有想法。慢慢的我开始向往,她倒是劝我不要冲动。不过当时我26,哪怕浪费10年,也有时间重新开始,所以想了段时间下定决心。现在回头看,我仍然认为值得。”葛小永说,“秦总,留下来帮她吧,她缺一个能干而又可靠的人来帮她,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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