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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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 第4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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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近身致命击刺;嬴壮猛勇力大,却总在致命一击时失之毫厘。魏冄猛然大喊一声:“太后请回宫,与你无干!” 
  嬴壮正被不断纵跃的芈戎引到屋檐,闻声回头,芈戎恰好一脚踹到胸前,嬴壮一个踉跄轰然后倒,竟直挺挺跌落在天井石案上,只听一声沉闷的嚎叫,便没有了声息。 
  魏冄高声下令:“收拾尸体!撤出寝宫!” 
  片刻之后,魏冄接到三路捷报:寝宫另外两支老军被两百名埋伏的铁鹰锐士如法炮制,全数活擒;进攻甘茂丞相府与芈戎府邸的嬴显部卒佯攻一时,便与白山的一千铁骑会合,包围了嬴壮府邸,将府中人口全部拘押;甘茂亲自率领一千甲士进入王宫守护,各个要害重地均被看守戒严。 
  甘茂与魏冄在王宫广场会合,第一句话便是:“嬴壮如何?不能留口!” 
  魏冄哈哈大笑:“英雄所见略同!来!请丞相验明正身!” 
  两个士卒抬过一具尸体,甘茂举着火把一端详,竟是长吁一声软倒在地上。     
五、慨其叹矣 遇人之艰难 
  苍莽的河西高原上,正有一支马队飞驰向北,又一次越过了九原,沿着阴山草原向东面的燕国兼程疾进。马队前列一面黑旗大书“秦王特使白”五个大字,旗下一辆虚空的青铜轺车,车旁一员黑色斗篷的年轻大将,却正是白起。 
  一月之前,白起率领五万大军兼程北上离石要塞,准备抵抗赵国的突然袭击。白起对各国战事与领兵将领历来留心,听说赵国是廉颇统兵,便直感赵国可能未必全力攻秦,而是要试探一番,绝不会贸然行事。白起这种直感的根由在于两个事实:其一是赵国的赵雍刚刚即位三年,正在筹划一场雄心勃勃的变法,此时一般不会冒险寻衅;其二便是两个月前三晋联军在宜阳新败,赵国对秦军战力依旧心怀忌惮。以此推测,很可能是赵国因无法断定秦国内政局势,而对嬴壮虚应故事,派出廉颇为将便有着另一种意味。 
  廉颇者,赵国马邑人也 ,少年从戎,胆气豪壮,每战必鼓勇冲锋,竟凭着血战之攻从卒长一步步地做到了将军。赵肃侯二十年时,廉颇已经是前军主将,成为赵国专门对付匈奴、东胡、林胡的北军的威名赫赫的大将。此人久在阴山草原与匈奴骑兵周旋,打仗勇猛顽强。一次带领两千骑兵护送赵国马群南下,不想却被草原深处倏忽杀来抢掠马群的一万余骑兵包围!部将皆有惧色,纷纷建言弃马南逃。廉颇厉声高呼:“军马为国本!弃马逃命,何异叛国?谁敢言走,立斩军前!”将士闻声肃然,同声齐吼:“愿随将军死战报国!”廉颇立即下令将马群赶到最近的山头后面,而后派出飞骑南下搬取救兵,接着以这座恰恰是月牙形的山包做依托,将两千精骑分做四队——一队正面在山口迎敌,两队从左右两翼出击,一队在山坡高处相机策应薄弱处。当匈奴骑兵乌云沉雷般隆隆卷来的时候,廉颇振臂高呼:“猛士报国!杀——”散发袒臂身先士卒,亲自率领五百骑士从正面杀出。 
  匈奴战法简单,刚刚冲进山坳,却见三面红色骑兵如漫天红云般掩杀而来,竟是惊慌后撤。廉颇立即回军。片刻之后,匈奴大将见赵军沉寂,便派出两千骑兵试探进攻,却被廉颇的三面包抄加压顶一击斩杀大半!匈奴大将虽然惊骇,却也看清了赵军虚实,休整片刻,便立即派出五千骑做第二波猛攻。廉颇如法炮制,又斩杀匈奴骑士千余人!此时天色已晚,双方遥遥对峙扎营。廉颇亲自站在山头,一直瞭望到夜半,听得随风飘来的匈奴大营的狂呼痛饮声,廉颇断然下令三百骑士圈赶马群悄悄远撤,其余骑士夜袭匈奴。廉颇一马当先,千余骑士分做三面杀出,猛烈攻入敌营!匈奴不明真相,大是惊慌,竟丢下两千多具尸体逃遁而去。 
  经此一战,廉颇的勇气闻名天下诸侯,竟被呼为“冠军勇将”。 
  如此一个勇将,做了前军大将后却是惊人的持重谨慎,从不贸然作战。赵肃侯死后,赵雍即位,擢升廉颇为前将军。这前将军却不是前军主将,而是整个赵国的前敌大将。赵国当时还没有大将军,经常是赵雍亲自统兵,廉颇这个前将军几乎便是号令战阵的主将,成了事实上的掌军将军。令天下刮目相看的是,这廉颇愈是高位,用兵便愈是持重,每战必欲坚守待敌松懈而后猛攻,几乎从来没有出过差错,竟似天生的大器晚成。如此一来,廉颇便又有了一个称号——善守老廉颇。如此一个行伍出身的赵国名将,此时已经是五十余岁,在军旅年轻将领中已经被称为老将军了,他能贸然偷袭秦国? 
  白起想得透彻,便也做得扎实。大军一路北上,竟是大张旗鼓,尽显军威,同时派出大批斥候化装成平民到赵国晋阳散布秦国大军北上的消息。在离石要塞扎营后,秦军更是在大河两岸大张旌旗,号称“铁骑十万抗赵军”,日每大肆操演,喊杀震天,明知有赵国斥候来探营也毫不介意。同时,白起将三万铁骑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秘密开到离石要塞东北的大峡谷中埋伏起来。这里是赵军从晋阳攻秦的必经之路,若赵军当真袭击,白起便要在这里痛下杀手。 
  终于,旬日之后,探马来报:赵国大军从晋阳回撤,进驻赵国腹地邯郸东北的漳水河谷。一场秦国很不愿意开打的大战,便这样消弭于无形了。 
  便在白起准备回军蓝田时,咸阳的快马特使来到,带来了全副出使仪仗与国书,也带来了甘茂魏冄合署的密件,要白起做“迎后特使”,到燕国迎接芈王妃回咸阳。那封短短的密件,白起几乎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咸阳大事底定,谋逆全数伏法,新君已入王城,正在发丧国葬秦王。将军熟悉燕国,可以特使之身北上,迎接芈太后作速回秦!”白起自然立即掂量到了“太后”两字的分量。新君母子患难与共,新君又正在少年之期尚未加冠,国中权臣林立,用春秋老话说,这正是“主少国疑”的微妙时期。当此之时,一个素有根基且久经沧桑的太后可是非同一般。也就是说,正因为事关重大,与迎接新君一般要紧,咸阳诸方才让白起这个目下不可或缺的大将做了特使。 
  半个月后,白起的特使马队终于到了燕山脚下,蓟城的箭楼已经遥遥在望了。 
  邦交礼仪:特使只能带十名护卫进入国都,一千铁骑不能入城。白起便下令铁骑在城外三十里扎营,自己带领两个文吏与十名铁鹰锐士并全副仪仗,换乘青铜轺车,辚辚进了蓟城。 
  进得蓟城,白起径直来到亚卿府拜见乐毅。燕国在子之之乱后,戒惧大权旁落,燕昭王索性不再设置丞相,而以上卿、亚卿分署政务。而此时连上卿也没有,只有乐毅这个亚卿是最高军政大臣,中大夫剧辛辅助。所以这亚卿府实际上便是燕国政务中枢,凡有特使,必先在这亚卿府勘验国书印鉴并沟通出使使命,而后由亚卿府根据特使职爵高低与使命重要程度,安置驿馆的待客等级,再禀报国君确定是否会见特使。这一切,在中原战国,都是由丞相府的一个专门官署完成的,秦国赵国叫行人署,魏国叫典客署,齐国叫诸侯主客,楚国则叫谒者。燕国初复,亚卿府属吏很少,与各国来往也很少,没有专司外事的官署,一切都得晋见乐毅才能完成。 
  亚卿府是一座简朴的三进庭院,门前车马场也只有两三排拴马桩,而没有专门停车的空场。白起高车骏马而来,在连牛车都很少的蓟城竟是赫赫如鹤立鸡群一般。白起素来厌恶浮华,更不擅排场,见此情状竟是一箭之外早早下马,徒步走到了亚卿府门,对着门吏肃然拱手:“秦国新君特使白起,请见亚卿。” 
  门吏已经早早看见了这一队煊赫车马与特使大旗,心想强秦特使必倨傲无礼,便整整衣衫对门廊四名甲士高声咳嗽示意,要精神抖擞地给秦国特使一个软钉子碰。正在此时,却见白起徒步走来,门吏正在暗自惊讶,不防这位高冠斗篷的特使竟是拱手礼让,门吏顿时觉得大是风光,连忙便是深深一躬:“特使稍待,小吏即刻禀报亚卿。”一溜碎步便消失在影壁后面了。 
  片刻之间,便听得门内一阵笑声,竟是乐毅亲自迎了出来,在廊下便是遥遥拱手:“白起将军,别来无恙乎?”身后却是一个大袖飘飘的红衣中年人。 
  “末将白起,参见亚卿。”白起没有想到乐毅亲自出迎,便肃然躬身一个大礼。 
  乐毅已经大笑着走了过来拉住了白起的手:“将军做特使,当真难为兄也。”说着便一指身后的红衣人笑道:“这位是稷下名士、中大夫剧辛,认识一番了!” 
  红衣人一直在专注地端详白起,目光炯炯发亮,竟是浑然无觉。白起久在军旅不擅应酬,竟被他看得有些发窘,连忙拱手一礼:“末将白起,见过中大夫。” 
  剧辛恍然醒悟,哈哈大笑:“将军异相也!剧辛失礼了,幸勿见怪。” 
  乐毅笑道:“剧辛曾师从相学名家唐举,对将军定有评点了。走!府中说话。” 
  随着乐毅过了影壁,白起略一打量,便见这个燕国权臣的三进府邸竟是一眼望穿:中间一片竹林庭院,正北一座六开间的国事堂,东边一排青砖瓦房是属吏官署,西边一排便是护卫仆役的住房;国事堂后空空荡荡,显然便是一片后园了。院中除了那片翠绿的竹林,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乐毅见白起似有惊讶之色,便悠然笑道:“乐毅也爱广厦高车,惜乎蓟城毁于战火,将相皆是牛车篷荜,将军见笑了。”白起肃然拱手道:“时穷志节显,亚卿居高位而节用,白起景仰之至,岂敢心存轻薄?”白起原是不擅笑谈周旋,一番庄重竟使豁达豪爽的乐毅哈哈大笑起来:“些须细节,竟得将军如此奖掖,乐毅诚惶诚恐也!”说是诚惶诚恐,脸上却写满了何足道哉,剧辛不禁便笑了起来:“白起将军端严厚重,却不适亚卿这般卓尔不群呢。”乐毅连道笑谈,便拉着白起进了国事堂旁边的一间大厅。 
  “上酒!”尚未落座,乐毅便是一声吩咐。 
  白起却是一拱手:“国事重地,不当饮酒,何敢叨扰亚卿?” 
  乐毅笑道:“别个来,乐毅也不想饮。将军前来,却要破例了。” 
  剧辛竟是喟然一叹:“亚卿律己甚严,今日破例,却是难得也。” 
  说话间,一名老仆已经抱来了三坛燕酒,又有一名小厮捧来了一个大木盘,盘中三只陶碗三方红亮的酱肉,仅此而已。片刻摆得齐整,乐毅便亲自开坛为白起、剧辛斟酒,而后归座举碗笑道:“乐毅久闻白起军中人杰,相见恨晚也。来!为将军洗尘,共干一碗!”说罢便举着大碗汩汩饮尽了。白起双手举碗道:“亚卿名将世家,白起行伍后进,何敢当亚卿如此奖掖?谢过亚卿!”也举起大碗汩汩饮尽了。乐毅摇头道:“将军差矣!岂不闻名相起于州部,猛将发于卒伍?战阵死生之地,最见真才!世家云云,岂是我等所看重?”白起原是本色秉性,最为厌恶名门后裔的虚荣浮华,见乐毅非但不以名将之后骄人,反倒是鄙薄此等行径,不禁心中一热大是感慨:“亚卿之言,正是雄杰情怀,燕国大幸也!”乐毅大笑着拍案道:“剧辛大夫兼通相学,且说说座中雄杰何人?”白起却道:“亚卿笑谈了。星相占卜,军旅大忌,白起历来不信,何足为凭?” 
  “将军差矣!”一言落点,剧辛便大摇其头:“星相占卜之用,在谋不在断。断事决策不以星相占卜为凭,而以克尽人事为根基,此乃事之本也。然其所以长盛不衰,便在于补人谋之短,揣测冥冥未知之奥秘。人世天道既有奥秘,则必有不测之变。是以星相占卜常多名实相违,使人错愕不已,雄杰贤智便大多视为虚妄。譬如周武王兴兵伐纣而占于太庙,时当雷电交做,太公奋然踩碎龟甲,大呼:‘吊民伐罪乃天下正道!当为则为!何须问腐朽龟甲也?’由此观之,将军所言乃是正道也。然若用于观人谋事,星相占卜则往往能料人谋之不能料处,解惑补差,而未必处处荒诞不实。其中更有天赋异禀者,其神异之能,往往令人乍舌!以孔夫子之博大,不言怪力乱神,却修《易》而纬编三绝,况乎我等也?究其实,星相占卜为器用之学,用之当则当,用之不当则不当,一言抹杀,将军却有失偏颇也。”一席话竟是名士论学一般细密。 
  白起听得一怔,便是一拱手道:“大夫之论,诚为一家之言也。白起谨受教。” 
  对此等学问,白起原本不甚了了,军旅实战更是实打实地凭实情断事,从来没有过观星看相占卜的那怕一次经历。从少年知书习武,白起便信奉“兵家以人事为本”,从不相信所谓的天官阴阳望气断兵之类的虚妄之说。在他的印象里,所有的兵家大师都是这样的。 
  天下君主,魏惠王最是信奉这些东西,却是仗越打越败北,人越用越平庸。到了晚年,百思不得其解,便专门与精通兵法的尉缭子(职任国尉名缭)探究此中奥秘,开口便问:“人言黄帝《天官》之学,可以百战百胜,究竟有没有这种学问?”尉缭子回答得明白简单:“黄帝者,人事而已矣!如攻不能取,战不能胜,非无时可用也,皆人谋之失也。”紧接着,尉缭子对爱听故事的魏惠王说了两则故事: 
  第一则,武王伐纣。依据《天官》书:背水为阵乃死地,向阪(山坡)驻军为废军。可周武王率领两万两千五百精锐士兵开战时,却是背靠济水面向大山列阵,商纣的十多万大军竟是被杀得望风溃逃。末了尉缭子问:“聪颖勇武如纣王者,莫非不知道周军违背了天官阵法么?” 
  第二则,春秋楚齐之战。依据《天官》书:两军交战彗星出,星柄所指向的一方获胜,对方则不应发动攻势。楚大将公子心领大军北上,在琅邪与齐国大军相遇,恰恰地彗星出现,且星柄正在齐军方向!副将们劝公子心赶快回军,公子心却哈哈大笑道:“彗星蠢物,何知军事?用扫帚相斗,正要用扫帚柄打人啦!”次日立即发动猛攻,竟大破齐军十五万。 
  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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