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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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衣裳-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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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他会绕著弯恭维人,会用眼睛说话,有张年轻的脸庞,却有成熟的忧郁,忽而轻快,忽
而沉重……这个人是危险的!什么传播公司,搞不好根本是个色狼!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他终于问了出来。

她抬起头,冷静的看著他。

“不能。”她简单的回答。

他点点头。“在我意料之中。”他说:“你的保护神在警告你,我不是个好人。当街跟
踪女孩子,说些莫名其妙的傻话,来历不明而行动古怪,这种人八成是个色狼,要不然就是
个神经病!总之,不是个正派人物,你的保护神要你躲开我。或者,”他微侧著头,眼底,
有抹孤傲的、萧索的哀愁,这哀愁和他的儒雅温和揉在一起,竟使他有种震撼人的力量。
“你确实应该躲开我。”她震动而惊愕。“你一直有这种能力吗?”她问。

“什么能力?”“你能读出别人的思想。”

“这是推理,不是能力。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去理会一个跟踪我的陌生人。”她凝神片
刻,觉得简直被这家伙蛊惑了。

“你——”她吞吞吐吐的问了出来。“到底跟著我干什么?你的传播公司要拍广告片
吗?你要找广告模特儿吗?说实话,我不认为我是什么国色天香,能够上镜头的。”

他盯著她。“告诉我你的名字。”“不。”“告诉我你的名字,”他再说了一遍。

“不。”“告诉我你的名字!”他说第三遍。

她睁大眼睛困惑的瞪著他。

“我的名字对你有什么重要性?”她生气的问,因为她几手脱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重要的不是你的名字,而是你的人,”他说:“如果你一定不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会
帮你取个名字。我要叫你——桑桑。”他眼底那幽柔的光芒闪烁了一下。

“桑桑?”她迷惑的。“为什么是桑桑?”

“因为我姓桑,桑桑是个美丽而可爱的好名字!”

她瞪著他。“我为什么要姓你的姓?”她气呼呼的,这家伙根本在占她便宜。“我不叫
桑桑。”“我愿意叫你桑桑。”他沉静的说,声音里带著点儿微颤。“我说过,这是个好名
字。”

“随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我们不会再见面!”她推开了牛排,不想再等甜点和冰
淇淋了。“你让我倒胃口,我要走了,如果你是个君子,不许再跟踪我!”

“我不再跟踪你,”他注视她,眼底的光芒闪烁得更亮了,他的声音温柔沉静亲切而感
人。“但是,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会在这儿等你,我请你吃晚餐。”

“我不会来的!”她肯定的说。

“你会来的。”他温和的接口。

“我不来,不来,不来,一定不来!”她站起身子,把手袋甩在背上,一迭连声的嚷
著,气得又掀眉又瞪眼。

他坐著不动,深刻的凝视她。

“随便你。”他说:“你有不来的自由,但是,我有等你的自由!”“你等你的吧!我
反正不来!”她招手要算帐。

“不用付了,我早已付过了。”

她再瞪他,神经病!掉转身子,她往门口冲去。你爱付帐,就让你付吧!她才举步,就
听到他平静而稳定的声音,轻柔的说:“明天见!桑桑!”见你的大头鬼!她想。快步的,
她像逃避什么灾难似的,直冲到门外去了。冲了老远,她还觉得,他那对深刻的眼睛正带著
洞穿的能力,在她背后凝视著她。梦的衣裳3/302

坦白说,陆雅晴是真的不想再去“花树”的。她也真的不想再见那个神经病的。如果不
是这天一早就又出了件令她无法忍受的事情,逼使她再度逃离自己那个“温暖”的家,再度
变成了不知何去何从的流浪者。

一清早,其实,是早上十点多钟了,自从她从五专毕业以后,又没找到适当的工作,她
既不上学,又不上班,就养成了早上睡懒觉的习惯。起床后,打开衣橱,她才发现,自己的
衣橱里挂满了新装,那些父亲从欧洲带回来的衣服!一时间,她愣了好一会儿。忽然间,就
有种被施舍似的感觉,谁要这些衣服?谁要这些不属于她的东西?她的自尊受了伤,她被侮
辱了。顿时,她连想也没想,就取下那些衣服,连衣钩一起抱著,直冲向父亲和曼如的卧
房。

必须和曼如好好的谈一次,她想著。父亲应该已经去上班了,正好利用这时间,和曼如
开诚布公的弄个清楚,以后她们两个在这家庭里到底要怎么相处下去。曼如的房门虚掩著,
她没敲门,就无声无息的走进了曼如的房间。

怎么知道父亲居然没去上班呢?怎么知道曼如正哭得像个泪人儿,而父亲抱著她又亲又
吻又低声下气在赔不是呢?她进门的那一刹那,只听到父亲正在说:

“都算我不好,你别生气,想想看,雅晴也二十岁了,她迟早要嫁人的……”她一任衣
钩衣服铿铿锵锵父父的滑落在地毯上,父亲蓦然抬头,脸色因恼羞成怒而涨红了。曼如像弹
簧般从父亲怀里跳起来,直冲到浴室里去了。父亲瞪著她,连想也没想,他就恼怒的吼了起
来:

“你进来之前不懂得先敲门吗?”

她站著,定定的望著父亲。陆士达,你一直是个好父亲,但是,有一天,你的亲生女儿
也会变成你的绊脚石,你必须把她打发开去,因为她不懂得敲门,因为她成为你和你那“小
妻子”之间的烦恼!她没说话,转过身子,她僵直的往门口走,背脊挺得又直又硬。立即,
父亲惊跳了起来,一下子拦在房门口。“雅晴,”他凝视她,沙哑的说:“我们该怎么办?
告诉我,我该怎么对待你?”泪水一下子就往她眼眶里冲去。我不能哭。她告诉自己。父亲
有一个泪人儿已经够了,不能再来第二个。她抬头看著陆士达,眼眶湿湿的。她的声音稳定
而清晰:

“我会在最短期间内,找一个工作,或者,找一个丈夫。”

陆士达怔了怔,他的脸色愁闷而烦恼。

“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左右为难,我知道你——无可奈何。好在,”她耸耸肩:“有时,命运
会安排一切。再说,李曼如要和你共度一生,我呢?”她侧著头沉思。“毕竟要去和一个未
知数共度未来的岁月。所以,快去安慰她吧!”

她转身就向外走,这次,陆士达没有拦住她,只望著她的背影发怔,她已经走了好几
步,才听到父亲在说:

“雅晴,这个周末,我们俱乐部开舞会,我希望你也去。”

她的背脊更僵硬了。她有个最大的本能,每当有什么事刺激了她,她的背脊就会变得又
僵又硬。就像蜗牛的触须碰到物体时会立刻缩起来一般。她了解陆士达参加的那种名流俱乐
部,里面有的是贵公子哥儿和有名的单身汉。陆士达就是在这个舞会中认识曼如的。

她回头看著父亲,一个略带讥讽性的微笑浮在她的嘴角,她低声的问:“里面有第二个
陆士达吗?”

父亲的脸色变白,她立即后悔了。她并不想刺伤父亲,真的。她只是要保卫自己,她不
想被父亲“安排”给任何男人!她深抽了口气,很快的说了句:

“对不起,爸。请你让我自己去闯吧!我答应你!——”她的鼻子有些堵塞。“我会努
力使自己不这么惹人讨厌,也会努力给自己找条出路。”“雅晴!”父亲喊。她已经很快的
跑开了。

结果,这晚,她来到了“花树”。

她来“花树”有好几个理由。第一,她认为这个姓桑的男孩子可能对她有好感,如果在
父亲的俱乐部中物色男友,还不见得有姓桑的条件。第二,或者桑尔旋需要一个模特儿,不
管自己是不是模特儿的材料,有个工作总比没有好。第三,她很无聊,和桑尔旋见面是一种
刺激。第四,她始终没弄清楚桑尔旋跟踪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藉此机会弄弄清楚也好。第
五……噢,不管有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最有力的一个理由是:那个姓桑的神经病硬是有股
不容人抗拒的吸引力,她竟渴望这个晚上的来临了。她走进“花树”的时候,正是“花树”
宾客满堂的时间。她往那角落一望,桑尔旋已经来了,正独自坐在那儿,燃著一支烟,在慢
吞吞的吐著烟颜他脸上有种镇静和笃定的神情,好像算准她一定会来似的。这使她很生气,
但是,想想,自己确实是来了,不是吗?她就反怒为笑了,她很想嘲弄自己一番:嗨!“一
定不来”小姐,欢迎你“来了”!

桑尔旋礼貌的站起身来,看著她坐下去。她把手袋抛在沙发中,双手的肘部搁在桌面,
用两只手托著下巴,一瞬也不瞬盯著桑尔旋。他换了一身衣服,很随便的一件红色T恤,浅
米色西装裤,使他看来更年轻了。奇怪,他穿便装和他穿西装一样挺拔。挺拔?她怔了怔,
想起他刚刚站起身的那一刹那,她已经注意到他身材的挺拔了。

“还要牛排和牛尾汤吗?”桑尔旋问,没有寒暄,没有惊奇,仿佛和她是多年老友似
的,这又使她生气,她闪动睫毛,转了转眼珠,隔壁桌上有个孤独的女客,正在吃一盘海鲜
盅。她来不及说话,桑尔旋已注意到她的眼神了,立即问:

“要海鲜盅?”你反应太快了!你思想太敏捷了!你使人害怕!但是,你也是吸引人
的!她想著,犹疑的看看桑尔旋,再看看那海鲜盅,不知道该点什么。隔壁的女客发觉了他
们的对白,她忽然抬头对她一笑,热心的说:

“海鲜盅很好,又免掉了刀啊叉啊的麻烦。”

这倒是真的,她对那女客感激的一笑。你也孤独吗?她想,注意到那女客早已步入中
年,微胖的身材,圆脸,慈祥的笑,高贵的风度,眼尾的皱纹……大约有四十多岁了。她
想,有部电影叫《女人四十一枝花》,就专为你这种孤独的中年女性拍的,不必急,说不定
有天你会遇到一个爱你的二十岁小伙子!就像陆士达会碰到个二十岁的小女生似的,时代在
变哪!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

“喂,桑桑,”桑尔旋在喊了。“你到底要吃什么?我发现你经常魂不守舍!”“答对
了。”她说。“在学校里,老师们都叫我‘神游’小姐,我的思想专门云游四海。”

“学校?”桑尔旋微微一愣。“我看不出你在什么学校念书。”“毕业了。”她脱口而
出,已忘了要对这陌生人“防范”了。“去年就毕业了,你猜我学什么?大众传播,正好是
你那行,很巧吧?”“很巧。”他正色的点头,浓浓的喷出一口烟。“遇到你就很巧。”她
不笑了,靠进沙发里。她又开始生气,告诉他这些干嘛?他又没聘请你当职员,你就急不及
待的要送上履历表了?

“海鲜盅吗?”他再问,耐心的。

她回过神来。“海鲜盅和咖啡。”“不要别的?”“我今天胃口不好。”她说。

“希望不是我倒了你的胃口。”他微笑了一下,为她点了海鲜盅和咖啡,他自己也点了
同样一份。

“你永远点别人一样的东西吗?”她惊奇的问。

“不。我只是不想再为点菜花时间。”

“看样子,你的时间还很宝贵吗?”她嘲弄的问。

“是的。”哈!当街追女孩子的人竟说他时间宝贵,她几乎要嗤之以鼻了。掀了掀眉
毛,她瞪视著面前这个男人,在烟雾后面,他的脸有些朦胧,他的眼睛深不可测,突然觉得
这个人有些神秘,像个谜。他决不是个单纯的“跟踪者”,他有某种目的。或者,他已经知
道她是陆士达的独生女儿,而想绑架她。电影里常有这种故事。那么,你就错了!我爸现在
巴不得有人绑架我,最好绑得远远的,免得碍他的事。

“你又在想什么?”他问。

她一惊,不假思索的回答:

“想你。”“哦?”他熄灭了烟蒂,海鲜盅来了。他一面吃,一面问:“想我的什
么?”“你的目的。”他抬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

“我会告诉你我的目的,你先吃东西好吗?”

她吃著海鲜盅,味道不坏,她转头对隔壁的“推荐者”笑了笑。那女客仍然孤独的坐
著。唉,孤独!孤独是人类最大的敌人,她希望自己四十岁的时候,不要一个人孤独的坐在
西餐厅里。“你有没有精神集中的时候?”桑尔旋忽然问。

她瞪著他。“我没有对你集中精神的必要。”她气呼呼的。

“又生气了?”“我生气的时候表情丰富。”

他推开了食物,又燃起一支烟。他的神情忽然变得非常严肃,非常正经,非常凝重,他
沉声说:

“我希望你的精神能够集中几分钟,因为我想告诉你一个故事。”“噢!”她叫著。
“你跟踪了我半天,为了要告诉我一个故事?”“是的。”她歪著头看他,被他的“严肃”
震慑住了。突然,她觉得他并不是开玩笑,他不是那种游戏人生的人。他真有某种目的!她
拂了拂额前飘落的一绺短发,推开了已吃完的海鲜盅。侍者送上了咖啡,她啜了一口,坐正
身子,扬起睫毛,定定的望著桑尔旋,她一本正经的说:

“开始吧!我在听。希望你的故事讲得动人一点,否则我会打瞌睡。”他用双手扶著咖
啡杯,让香烟在烟灰缸上空烧著。一缕袅袅的烟雾轻缓的向上升,扩散在那千盏小灯的星丛
里。他望著她,眼底又闪烁著那两簇幽柔的光芒,他的神色,在郑重中带著抹哀愁,儒雅中
带著股苦涩,在这表情下,他那孩子气的脸就又变得成熟而深刻了。梦的衣裳4/30

“这是个大时代中的小故事,我尽量把它说得简短。”他开了口,声音是不疾不徐的,
从容不迫的。“有一个老太太,她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当她的小女儿才一岁大,丈夫去
世,她守了寡。她开始倾全力扶养她的五个儿女,让孩子们慢慢长大。老大二十二岁那年,
正是中日之战如火如荼的时候,他从了军,一年后死在战场上。老二进了空军,在一次战役
里机毁人亡。老三是在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中投笔从戎的,其实那年他还只是个孩子,他
失了踪,有人说是死了,有人说是被日军俘虏了,反正,他从没有回来过。”

她的精神真的集中了,而且竟轻微的打了个冷战,她觉得手臂上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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