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人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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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人馆-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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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刚响起熟悉的声音,朝走廊一侧开着的门吱嘎一声动了一下。
  “怎么啦?少爷。开着门,不冷吗?”
  原来是水尻夫人。我从沙发上抬了抬屁股,答道:“啊,是在通风换气。”我将手贴在额上,发觉额上渗着一点汗,“有什么事吗?”
  “不是的,是叫辻井听电话。”
  “啊,是这样。”
  夫人鞠了一躬,随即用显得很忙碌的脚步跑到走廊里头去了。门嘎的一声又回到原来的状态。
  一看表,已经是晚上9点50分。楼下电话的受理时间暂且被定为至晚上10点。
  头痛已经消失。空气清新了好是好,但屋子完全变冷了。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想去关门。
  “辻井。”从左手——'2-C'方向传来了水尻夫人的声音,“辻井,您的电话。辻井。”敲门的声音渐渐变大,“您在屋吗?辻井——奇怪呀。”
  “他不在吗?”我觉得奇怪,从门那里喊道。哪会呢,他不是三四十分钟前刚回到屋子里的吗?
  “没有回答呀。”夫人歪着头折回到这边来,“9点多的时候还在楼下见过呢。”
  “那以后我也听到他通过这屋子前面的声音呢。会不会又出去了呢?”
  “是啊,可是——”她忐忑不安、面带愁容地说道,“从里面听得到水声呀。”
  “不会是在洗澡什么的吧?”
  “可是,怎么喊都没有回答呀。”
  “门呢?锁着吗?”
  “嗯——”夫人回头看了一眼走廊里头,“会不会是发生什么事故了?”
  “事故?”
  “会不会在浴室……”大概是因为去年刚发生那样的火灾吧,一说出这样的话,水尻夫人的神色越来越不安了,“我从楼下取备用的钥匙来,进去看看。”
  我对随即迈出腿去的她说道:“备用的钥匙我也保管着一把。”说着回过头去看了一下屋里。作为这座公寓的所有者,我的手头也有各扇门的备用钥匙,“等一下,我这就……”小跑着来到书桌前,取出了放在那抽屉里面的一串钥匙。
  从我手里一接过它,水尻夫人立即转过身去,再次朝'2-C'方向跑去。目送着她的背影,我也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走出房间,追了上去。
  “辻井!”
  屋子里的电灯点着,但依然没有回答。
  我双手插在长袍的口袋里,靠在开着的走廊的隔扇上注视着水尻夫人跨进'2-C'房间中。
  “辻井?”
  发出轻轻的吱嘎声,门关上了,她的背影消失了。就在这时,从背后传来了吧嗒吧嗒从走廊上跑过来的声音。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一看,只见披着茶褐色棉衣的仓谷诚从前面跑来。像是刚洗好澡,头发湿湿的,“出什么……”
  像是回答仓谷的提问似的,这时——
  “啊——”
  震耳欲聋的可怕的尖叫声震撼着洋房的夜晚。
  “怎么啦?”我大吃一惊,扑向房门,“水尻太太!”
  一打开门,连滚带爬似的出来的她撞在了我的胸部。
  “怎么啦?什么事?”
  “过、过……”
  大概是拼命想从屋里逃出来吧,夫人用惊人的力气将我的身体推回到外面,旋即软绵绵地一屁股坐到地板上,说道:“过……那个辻、辻井,那个……死、死了……”
  “你说什么?”
  “在浴室死了…’
  “……”
  遇上那情景即使害怕得身体动弹不了也绝不奇怪,但这时,我几乎什么都没有考虑,条件反射般地迅速行动着。
  “仓谷,拜托你照顾她一下。”将水尻夫人一交给跑到楼洞来的大学研究生,我就立即跑进'2-C'房间。
  浴室的门在进房门左侧的里头,大概是夫人已经推开了吧,从半开着的那扇门的那一头传来了流水的声音。
  (辻井死在那里面?)
  浴室中充满热气,从水龙头或是淋浴喷头处一个劲儿地流淌着热水。
  淋浴用的水管在洗身处的瓷砖上盘成一团。我不顾袜子会湿掉,冒着热气往前走去。
  随后——
  我呆呆地把目光落在了被染得鲜红鲜红的热水中摇晃着的他的脸上。在想发出喊声的同时,涌上了一股想呕吐的感觉。
  正如水尻夫人所说的,辻井雪人在那里死了。白色的浴缸里,两腿顶在外面,上半身浸没在热水里。
  2
  “那,结果那个叫辻井的人是自杀喽?”
  这样一说,希早子便将两条胳膊抱着自己的身躯,稍稍哆嗦了一下身子,虽然屋里有暖气,也不怎么冷。
  “是的。”我点了点头,喝了一口咖啡,“没有遗书,但屋里好像留着他的日记——更确切说是手记。那上面写着一切。”
  “说自己是杀害四个孩子的犯人?”
  “嗯。有怎样形成杀孩子这一步的动机啦,犯罪的具体描写啦等等。他好像因创作不下去而非常烦恼。这些方面的事情报纸和电视的新闻中也说了吧?”
  “报纸上说他认定自己写不出东西都是因为孩子,可是……”希早子皱起眉头,夹杂着叹息恶狠狠地说,“真低劣………”
  “听说已经不单单是神经衰弱,叫什么呢?好像陷入了一种被逼得无可奈何的精神状态。他确实有这种倾向呀。”
  “疯了?”
  “是这么回事吧,因为,喂,我曾经说过吧,他自去年夏天开始致力于的那部小说。”
  “以你的家为舞台的那部‘偶人馆的杀人’……”
  “是的。”于是我也哆嗦了一下身子,尽管屋里不冷,“那题名都记在引人注目的他那手记上了。”
  “嗯?”
  “就是说,详细地把自己进行的杀人的记录写下来,已经成了他的‘创作活动’,虽然他自己恐怕都没有正确意识到这种现实吧。”
  “多残忍……”
  希早子再次夹杂着叹息自言自语说,将目光移向窗外。
  这是1月20日星期三的傍晚。昨晚接到了回到京都来的希早子的电话,我们便于今天照例在来梦会面。
  她于前天在老家看了报纸,知道了辻井雪人的死和他是杀害孩子的犯人这件事。她说本想立即和我联系的,但因为第二天就要上京都,所以便到昨晚才打来电话。
  架场久茂18日晚上打来了电话,本来他今天也和希早子一起来的,但说是有急事来不了了。
  16日——上周星期六的晚上发现辻井的尸体后一片混乱。
  叫仓谷报警后,我立即陪在直不起腰来的水尻夫人的身旁。不久来了几辆巡逻车和大批警察。警察们进行现场查证,并接二连三地向我们提出一堆问题。
  辻井在浴缸内断了气。割断颈动脉引起了大量出血。估计是死前昏迷过去,沉入热水中的,听说从肺里检验出了大量的水。这样,直接的死因就是溺死吧。
  用于隔断颈动脉的刀具掉在浴缸底。还没有得到证明这是辻井自己的东西。最终他的死被判定为异常的心理状态中的自杀,但搜查刚开始时,当然也作了他杀的估计。为此,我和水尻夫人等住在“偶人馆”里的人都不得不接受执拗的警察的讯问。但在讯问和进行现场查证的过程中,他杀之说立即被撤消了。这也是因为在判明他是一连串杀害孩子案件的犯人之前,有几个物理上的情况表示这案子是他自杀。
  简单说来,那就是推理小说中所经常使用的“密室状况”。
  就是说,辻井的死是在辻井本人以外的人绝对不能进入的“密室”里发生的。
  首先是辻井的房间'2-C'的状况。
  正如我和水尻夫人所作证的,那房间的门锁着,窗户也经警察们的检查,证实全部从里侧锁着。但光是这点的话(考虑是他杀的场合),也有可能犯人事前配置了门的钥匙,所以不能一概断定为“密室=自杀”吧。更重要的是接下来所说的事。暂且断定为密室状态的'2-C'的更外侧,确认存在着另一个“密室状况”。
  这里,辻井的死亡时刻成了问题。
  他打工回来的时间是9时许,这由在楼下大厅见到他的水尻夫人的证词,和其后听到他回屋子去的脚步声的我的证词得到了确认。准确地说,我听到他的脚步声是9点15分左右。
  给他打电话(这是他打工的单位打来的联系有关调整日程的电话)来,是其后约30分钟后的事,所以尸体被发现是晚上10点左右,而且通过验尸明确的死亡时刻也证实他是在这段时间里死的。那么,这段时间里犯人如何才能潜入'2-C',杀死辻井后逃走呢?
  具体说来,进人那屋子必须通过下面两条路径中的一条:一条是通过楼下的走廊去'2-C'前面的楼洞的路径,另一条是从楼房后面绕进去,由楼洞的一楼处的后门进来的路径。  
  急忙赶到的搜查员们在弄清任何人都没有潜入'2-C'的内部以及一二楼的楼洞以后,又查看了一下后门的外面,但那里堆积着一片从傍晚开始下的雪。
  雪好像在当晚8点前就停了,因而,假定犯人使用那后门侵入和逃走,那么雪地上一定会留下脚印,但脚印一个都没有发现。
  搜查员们进而不仅在门口附近,而且从前院到正门和另一侧的'1-D'——木津川伸造的房间——的入口处都确认了有积雪的地面上完全没有脚印。
  '2-C'有一个朝北的小凉台,但出去到凉台上的门从里侧锁着,而且堆积在外面的雪也没有异常。在楼洞里,一楼部分另有两扇通往其他地方的门:一扇是与一楼走廊间的隔门,另一扇是通往'1-D'的门。
                
  但是,这两扇门不能使用是一目了然的,即:前者被放在大厅一侧的大壁柜堵住了,怎么也不能开闭;后者大概是有着禁止使用这一意思吧,从大厅一侧钉着板,封死了。(附带说一下,这天晚上木津川和往常一样出去工作了,'1-C'房间里没有一个人。)
  因此——
  剩下的路径就只有一条,即二楼的走廊,但是,犯人绝对没有通过这条走廊——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的证词使这一事实清楚了。
  辻井回屋里去的9点15分以后,至水尻夫人来喊他的9点50分之间,没有人通过那条走廊。我能这样断言。从那段时间起,我一直在起居室,呆呆地看着电视,如果有人从屋子前面走过,我应该察觉到那走廊的地板发出的吱嘎声的。而且,不仅如此,那期间我——对,为了通风换气,我把走廊一侧的门敞开了。门以堵塞走廊的形式向外侧开着,如果有人想通过那走廊去'2-C',当然必须推动那扇门,即使我背着门坐着,也不会察觉不到发出吱嘎的推门声的。
  只要不是不发出脚步声的猫科动物从堵塞走廊的门的上方跳过去,那么,凶手从这里通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及至这种细小状况明了了,接着从辻井的书桌里发现了他的手记,认为事件是他自杀的观点便确定不移了。进而,把一连串杀害孩子事件中犯人留下的手指痕迹和辻井的指形作了核对,手记的内容是真实的由此也得到了证明。
  “我说,飞龙,我想……”希早子突然用郑重的口气说道,“唉,说不定从去年起一直想害你命的犯人也是这个辻井。”——这是前天的电话里架场也指出过的。
  “你这样想吗?”说着我稍稍低下头去,她立即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可是——我想是有可能的。如果是那种杀死四个无辜孩子的人,那算计你的财产……啊,这个,我是今天从架场先生那里听说的,这种动机也是有可能的吧?要是这样……”
  “你是说点火烧这个家的也是他?”
  “即使是这样,我想也不足为奇。”
  “经你这么一说,哎,倒也是啊。”我闷闷不乐地应答着,产生了有点肯定如下这种观点的想法,即:这一切全是辻井的疯狂举动产生的。
  不清楚他是否知道28年前的我的“罪过”,但即使一无所知,他的所有疯狂举动、写的所有的信也偶然地变成了我事实上犯有的过去的罪过相呼应的内容——不是绝不能说没有这种偶然吗?
  “是吧?”说着,希早子的淡淡的粉红色嘴唇上露出了微笑,“一定是的。所以,你再也不必担心什么了,是吗?”
  “嗯。”我暖昧地点了点头。
  (再也不必担心。)
  (——真的吗?)
  真的想就这样罢了。但是,至今怎么也放不下心的是——他最后寄来的那封信上“发现了另一个你”这句话。那是——
  “倒是呀,喂——”希早子生动活泼的微笑扩展到了脸颊上,“这也是今天从架场先生那里听说的,你的朋友,叫岛田的人就要来这边了吧?”
  “你什么都听说了啊。”我不由得苦笑起来,“他现在好像很忙的,不过,说是一有工夫就来。”
  “来了的话,让我见他一次。”
  “有兴趣吗,对岛田?”
  “比较有。”希早子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呀,怎么说呢,跟同年代的人说话不那么感兴趣,架场先生啦,你飞龙啦,这些年龄比我大的人有着许许多多自己所没有的东西,是吧?所以……”
  3
  遥远的、过于遥远的……28年前孩提时代的那一天的那场面、那声响、那声音。
  高空、凉风、红花、蹲在铁轨上的我、握着石块的我、从远处传来的列车的声音……
  脱轨翻倒的列车的残骸。倒在地面、弯曲、压扁的黑影。
  MAMA……呼唤母亲的我的声音。
  ……红色的花……
  (?)
  ……红色的天空……
  (这是?)
  ……长长地延伸的两个……
  ……两个黑影……
  (这是什么?)
  ……流淌的水……
  ……晃动的水面……
  (这是……)
  ……N!
  ……KUN!
  ……KUN!
  ……KUN!
  (……KUN?)
  辻井雪人死了,见到了阔别多时的希早子,不由得又向着生活的希望动起来的我的心中,远处的风景在摇晃。
  想睡的时候睡,想起的时候起,在来梦喝咖啡,在画室画母亲实和子的画。接到希早子打来的两次电话,像少年一样心坪坪直跳……就在这样没有多大变化的日复一日的过程中,与重又逐渐抬头的不吉祥的预感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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