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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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7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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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西陵神殿,而是去往人迹罕至的极北寒域,就是因为她隐隐中察觉到某种危险,想要去往安全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她不想任何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她现在的腰很粗,很臃肿,和以往的高胖并不相同,她现在的模样很像孕妇,她就是孕妇,所以不想被人类看到。

她怀孕了,腹中的孩子自然是宁缺的。

或者正因为怀孕了,她渐渐变弱,渐渐要变成那些弱小的、曾经被她漠然俯视的那些普通人类。

神降临人间,渐渐变成真正的人……这个过程她曾经经历过,她被夫子往身躯里注入人间之力,又被夫子带着周游四海领略人间的美好,再被宁缺带着行走世间,感知红尘,那段日子,她就是在渐渐变成人类。

在棋盘里,她借用佛祖布的局,借宁缺的心意,重新修行,净化自己的神躯,最终成功排出留在体内的人间之力,她以为自己在和夫子的这场战争里,必将获得最终的胜利,所以她重归漠然,将要重归神国,却不料还是被留下了……没能回到神国,她认为那还是宁缺的手段,那个手段正在她的腹中,是一个胎儿。

桑桑轻抚小腹,脸上没有母亲常见的慈爱光辉,甚至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是平静,还有些不习惯。

她看着窗外远处那座雪峰,从回忆里醒来,望向不远处已经被雪掩盖的热海,又想起另一段回忆。

当年就是在这里,在冰雪覆盖的严寒世界里,夫子和她以及他吃了顿牡丹鱼,在温泉里沉静在幸福里,然后夫子主持了她与宁缺的婚礼,让两人洞房,夫子则是赤裸着身体,骑着大黑马去雪海上狂奔了数百里。

夫子那般喜悦,应该也是看到了现在,知道她可能会怀上宁缺的孩子,知道她很难再回到神国。

当时夫子说过,宁缺和她洞房,这件事情太罕见,将来是必然要上史书的——是的,现在她明白为什么了。

桑桑收回视线,沉默低头,被那对师徒的手段前后两次强行留在人间,即便是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对师徒的手段,总是这般出人意料,卑鄙下流,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却……惊天动地。

漫天的风雪忽然停了,云层被雪峰那面黑海上的风吹的向四野散去,星辰渐繁,然后有明月当空。

桑桑举头望明月,右手离开圆润的小腹,向窗口外的夜空里伸去,拇指与食指合拢,微微用力。

她想把那轮明月碾碎,非如此不甘心。

但现在她只能想想而已,那是神国里的她正在做的事情,而现在的她,甚至畏惧于让神国里的那个她发现。

想到精神世界最深处传来的隐隐不安,桑桑的脸变得有些苍白,觉得身体有些寒冷。

她走到床边拣起块兽皮披到身上,尤其是将腹部裹的极严实,又轻弹手指点燃壁炉里的柴火。

她想温暖自己,和腹中的胎儿无关。

事实上,她虽然在不停变弱,依然不需要取暖,再低的温度对她也没有任何影响,但她却这样做了,她不再像当年那样只按照冰冷的规则思考行为,也与冥冥没有关系,更像是按照某种本能在行事,总之就是越来越像人类。

就像窗畔那盏油灯一样,她不需要灯,不需要光线,在如此漆黑的世界里点一盏灯,除了把自己暴露在危险里,没有任何别的意义,但她还是这样做了,因为灯光真的很温暖。

或者也是因为那盏油灯用的是鱼油,没有烟气,不会薰眼睛,反而会有道淡淡的油脂香味。

桑桑忽然觉得有些饿了,望向窗外,神情漠然问道:“为什么这时候才回来?”

荒人南迁后,雪域万里无人,她是在对谁说话?

屋外响起吭哧吭哧的喘息声,一只青毛狗叼着一只被冻成木棍般的牡丹鱼,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因为热海被冰封的缘故,牡丹鱼已经变得极为稀少,仅存的那些都藏进了海底深处,一只青毛狗竟然能够下到那里捕鱼,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当然,如果知道那只青毛狗便是佛祖棋盘世界里那只威震八方的青狮的话,或者这件事情便很容易被接受了。

桑桑接过牡丹鱼,根本不理会青毛狗吐着舌头卖萌求食,走到案板旁,用手掌将鱼肉剔下切片,然后调好蘸料开始进食,她的脸上始终没有表情,直到吃完鱼肉后,才微微蹙眉,因为她总觉得这鱼不如以前吃过的好吃。

与鱼肉本身的材质无关,与蘸料也无关,她用的虽然是手掌,但切出来的鱼肉绝对要比大师兄和宁缺强,那么味道为什么不如以往?或者是因为少了些烟火气?

吃完鱼肉,她还有些不满足,甚至反而觉得更饿了,对青毛狗说道:“我要吃肉。”

青毛狗瞪圆了双眼,显得格外无辜可怜。

桑桑则眯起了双眼,显得格外冷漠无情。

青毛狗低下脑袋,夹着尾巴,向莽莽雪海走去。

桑桑确实想吃肉,虽然她不需要进食,但却不再像当年那般排斥人间的食物,最重要的是,腹中的小家伙饿了。

最开始发现腹中有个胎儿时,她震惊惘然,然后愤怒厌憎,直到现在,她才逐渐学会习惯这个存在。

她不以为自己对胎儿有怜爱之心,因为那是该死的宁缺用的手段,她只是饿了想吃肉,想让自己更暖和些。

是的,肯定是这样的。

她对自己说道。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青毛狗回来了,拖着一只刚死的雪狐,桑桑很满意,烤好肉后赏了它一只后腿。

她开始吃烤肉,虽然比夫子当年带她去草原上吃的羊肉要糟糕很多,但她觉得味道也还不错。

虽然她现在不能一步千里,去宋国吃完水席后再回来用牡丹鱼做个宵夜,她越来越像普通人。

但这样似乎也还不错。

……

……

除了隐藏在雪海畔的她;对人间来说,最重要的自然便是唐国与金帐王庭之间的那场战争。

金帐举族南侵,摆出国战的架式,唐国却因为道门的压力,只能用镇北军抵抗,交战起始便有些吃力。

金帐王庭的草原骑兵最擅攻击,如烈火燎原,唐军则是既擅长攻击,也擅长防守,尤其是镇北大将军徐迟,本就以擅守著称,他在唐国北方经营数十年,早已把这片边疆打造的如铁桶一般,如果放在以前,他根本不会担心。

但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自从数年前金帐王庭突然南袭,夺了包括渭城、开平在内的七城寨,唐国北疆的防线,便变得薄弱了很多,尤其是最近几年,唐国在向晚原西北两线,耗费无数银钱与劳力修建的数十座兵寨,被金帐王庭以罕见的耐心,动用数万奴隶逐一拆除后,更是如此。

对于唐军来说,最关键的问题还是缺少战马,曾经威镇大陆北方的镇北军铁骑,现在很难成建制出动,战场上的主力已经变成了步骑混合部队,在草原骑兵面前支撑的很是辛苦,尤其是十余日前,随着陈谷关隘的失守,金帐王庭最精锐的骑兵,甚至可以直接威胁到北大营。

战争之初,唐军表现出来的弱势,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除了客观的这些因素,其实也是战略上的主动选择。

初春时节,青黄不接,唐军主动退却,拉长金帐王庭的粮草补给线,从战略上看是正确的,只是唐军却没有想到,金帐王庭会表现的如此疯狂,拼命向着南方前进,似乎根本不在意粮绝的可能性,按照惯例,草原骑兵携带的干粮肉干份量,如果他们无法攻破镇北军的防线,那么便再也无法回到草原深处,这种孤注一掷的态度,绝对不是英明的军事指挥,但在眼下看来,却极到了极好的效果,草原骑兵像处于绝境中的饿狼,疯狂的气势甚至压倒了唐军。

虽然战事不利,北大营的气氛还算正常,毕竟镇北军与金帐王庭的骑兵打交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人们早就习惯了那些草原蛮人的血腥野蛮,自然不会被吓倒。

徐迟站在营地侧方的项梁山上,看着远处被风雪笼罩的草原沉默不语,不知从哪里卷来的雪碴落在他的唇上,晨时刚刚剪断的胡须被染成了白色,看着有些滑稽。

数名军官随在四周,却没有笑,看着大将军有些微佝的背影,便仿佛能够感受到他肩上承受的重量。

“不能再撤了。”

徐迟沉默了很长时间,说了这样一句话,这几个字从他被冻的有些微僵的双唇里吐出来,没有任何情绪,甚至给人一种感觉,或者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说这几个字。

军官们有些震惊诧异,不明白为什么会忽然改变即定的作战方略,虽然前锋营打的极苦,营中的士气有些低落,他们相信训练有素的镇北军,绝对可以再支撑更长的时间。

徐迟转过身来,伸手抹掉胡须里的雪碴,有些佝搂的后背重新挺直,威势渐生,这才有了些大唐巅峰武道高手的影子。

看着那些参谋军官脸上不赞同的神色,他没有做更多解释,望着正在待命的华颖,说道:“我要你守住谷河。”

华颖昨夜才冒险从前线赶回,衣裳脏旧不堪,形容很是狼狈,眼睛却依然冷静有神。

这道军令很简单,没有给出任何前提条件或者后路,大将军只给他一个选择,那就是守住谷河。

华颖没有像别的军官那样沉默,因为守谷河的人将是他,而最后血战将死的,必然是他的那数百亲兵。

“因为北大营的安全?”华颖问道。

他不是在挑战徐迟的威严,也不是对这道军令的正确性有所怀疑,他只是希望大将军能够给自己一个充分的理由,让自己能够说服下属,更重要的是说服自己。

徐迟神情漠然说道:“你走之后,我会把将军府移出北大营,向你靠近,如果你守不住谷河,那便轮到我。”

“为什么?”这下就连那些强行忍住疑惑的参谋军官,也忍不住激烈地表达了反对的意见。

“为什么?因为谷河如果守不住,单于的人马便可以通过川陵,绕过我的中军帐,再顺着岷山西南麓进入河北郡,而河北郡再往南……。”

徐迟看着华颖和那些参谋军官,平静说道:“……八百里平原将是草原骑兵最喜欢的战场,铁骑直入中腹,谁能承担这个责任?大唐疆域辽阔无垠,但我镇北军已经无路可退。因为,我们身后就是长安。”

……

……

(对夫子宁缺手段的描述,我很喜欢,最后徐迟的话出现的有些早且硬,但是基于美学方面的爱好……那句话太屌了,要写战争,不用一遍,实在是过不了自己这头。)

延迟更新通知(代)

替老爷跟大家说一声,今天有点事要处理,他这时候还在外面,更新估计要推迟到深夜哈。

第六十八章不知胜之败之开心

华颖和诸军官闻言沉默,知道大将军的判断是正确的,当前虽然镇北军面临的局势极为严峻,但大唐诸方受敌,镇南军和东北边军各有要务,根本无法来援。

谷河在大唐帝国的疆土上只是很不起眼的一个小点,距离长安城还有两千余里,但现在看来,却是长安城之前最后的一道防线,所以徐迟决定在这里固守,甚至将军府都要北上!

山间一片静寂,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雪花缓缓地飘落,气温与气氛同时变得寒冷了很多,虽然都知道徐迟的判断是对的,但要让镇北军放弃原先的战略计划,就地固守……那将会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而且真能守得住吗?

他们比普通的士卒更清楚,朝廷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朝野上下齐心合力,普通民众紧衣缩食,源源不断地供给着镇北军所需要的粮草,甚至过了一个寒冬,现在的军营里依然能够吃到新鲜的猪肉,军械盔甲方面更是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谷河的地形确定了……如果镇北军想把金帐王庭拦在那一线之外,意味着需要正面抵抗十余万草原铁骑,而那必然将是现在的镇北军最不想面对的野战!

镇北军当年横行大陆北方,出入草原不忌,最普通的士兵也擅骑精射,何曾畏惧过野战?但现在他们却是不得不刻意避着野战,因为他们有个最致命的问题:缺少战马。

华颖打破了场间的沉默,他走到徐迟身前单膝跪下,平静而坚定地说道:“守不住就死。”

徐迟看着他花白的鬓角,看着他这些年被边塞苦寒天气折磨的极速老化的容颜,心情有些沉重,但脸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说道:“错,就算是死,你也要给我守住。”

华颖毫不犹豫,应道:“遵命。”

徐迟将他扶起,看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感慨说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华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与金帐王庭开战以来,他便一直守在大唐疆域的最北方,身为先锋,承担着最重要也是最沉重的任务,虽然他的麾下现在拥有镇北军仅存的骑兵,但依然守的十分艰难。

如果不是他自己武道修为极高,唐军防御极严,甚至有好几次他都险些被草原上的强者暗杀。

但华颖从来没有任何怨言,甚至当徐迟想要把他调回北大营休整时,都被他非常严肃地拒绝了。

镇北军上下其实都明白这是为什么,就连遥远的长安城里,皇宫里的贵人和军部的大佬也明白其中的原因。

华颖姓华,华家的华,华山岳的华。

华山岳跟随李渔谋叛事败,当场身死,与他一道从固山郡秘密反京的那些军官,则是被宁缺送到北大营,用军功换回荣誉,数年时间过去,那些人已经没有几个还活着了。

受到此事牵连,曾经威名赫赫的华家也迅速衰败,现在便只有华颖还在军中担任着重要的职位。

所以华颖很拼命,他要用自己的命替华家拼出个千世不倒,拼出个光彩夺目,拼出个意气风发。

徐迟说道:“不要太拼命,活着最好。”

华颖没有正面回答这句话,说道:“我们会胜利的。”

……

……

大唐正始六年,西陵大治三千四百五十五年,春末。

大唐镇北军先锋,于渭城南一百七十里处,与金帐王庭骑兵相遇,连战十余日,有胜有负,其后镇北军主力悉数北上,于谷河一带摆开阵营。

世间最强大的两个军事力量,正式开始较量,又连战十余日,有胜有负,但谷河依然在镇北军的营后,金帐骑兵未能南下一步。

双方暂时休整,重新进入对峙之中,只是谁都清楚和以往不同,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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