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将夜- 第69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没有人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没有人敢违逆他的意……即便阿打也不行,他虽然是长生天留给草原的礼物,也是国师大人名义上的弟子。

车队在雪中停下,国师沧桑而宁静的声音撕裂风雪,进入阿打的耳朵:“唐人最想看到的便是我们失去理智。”

阿打看着对面风雪里的唐营,说道:“我可以杀死他。”

国师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一刻,你也会被杀死。”

阿打坚定说道:“您在这里,我不怕。”

他是在反对国师的意志,实际上表达了对国师的无上尊敬,因为他坚信只要国师来了,那么南方那道铁箭便伤不到自己。

金帐国师的境界究竟有多高,哪怕在光明祭后,依然没有准确的概念,尤其是今年春天那场雨后,谁知道这位侍奉长生天极为虔诚的草原强者又有没有什么增益,在他警惕戒备的前提下,再加上那十余名强大的草原大祭司,宁缺的铁箭或者真的可以被阻止。

阿打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更勇敢一些,他要把那名唐将杀死,带着铁骑把对面的唐营冲溃,只有这样才能还赠遥远南方那个人以痛苦。

国师沉默片刻,用一句话回应了徒弟的信任。

“问题在于,我们不知道她在哪里。”

是的,这才是最大的问题——遥远南方一直指着草原的那道铁箭固然恐怖,但只要有准备,总能想办法应对,只要控制住境界或念力输出,那道铁箭更是根本无法影响到这里,可另外那个人呢?

那个人在荒原出生,在荒原长大,虽然曾经消声匿迹数十年,但只要还活着,便是草原上最传奇的强者,最恐怖的魔鬼。

魔宗宗主林雾、二十三年蝉、书院三师姐余帘……不管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她永远都是草原蛮族最害怕的对象。

这几年传闻她在东荒,所以左帐王庭的强者渐渐凋零,快要被她一个人杀光,所以国师带着十三祭司一直守在贺兰城外。

今年冬天,国师终于离开了贺兰城下,来到了偏南些的原野上,没有人知道他来做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必然和余帘有关。

阿打明白了,有些不甘地向南方唐营望了眼,转身折回,走进车队,和老师一道向渭城方向退去。

“听说……神殿在和书院谈判。”

“是的。”

“所以暂时不能有战争?”

“是的。”

“会和平?我憎恶这个词。”

“那是昊天才能决定的事情。”

在师徒二人的对话里,车队渐行渐远,不多时便消失在风雪深处,依然没有人知道国师将去哪里,要做些什么,但人们知道,国师在等着一个人的出现,等着那道铁箭的来临,自然,也在等着昊天的选择。

……

……

人间的事情,由昊天决定,简单来说,那便是天注定,这三个字里透着股无可奈何的意味,也有顺命的从容。然而桑桑已经离开人间,她如何把自己的意志告诉给亿万信徒?在她像过往无数年间那般沉默的时候,所谓昊天的意志,不过就是道门的意志,现在准确来说,就是观主的意志。

横木站在数万铁骑之前,神情漠然看着那道已经注定写在史书上的青峡,缓缓举起右臂,宋国都城广场上,围攻新教信徒的骑兵们收缰后退,神官执事停止攻击,因为道殿里传来了新的命令。金帐王庭等着观主的选择,长安城等着观主的选择,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观主的选择……

只有隆庆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听不到墙外传来的数千人紧张的呼吸声,没有收到来自神殿的最新消息,他觉得院子里堆的柴堆不够壮观,重新拾起柴刀,有些不熟练地砍着柴,想象着稍后的火焰。

黑夜渐渐漫长,人间渐渐变凉,温暖的西陵神国,在今年冬天也落了好大的几场雪,崖坪被残雪覆着,月光下,轮椅的痕迹非常清晰。

中年道人站在轮椅后,神情凝重,他本以为道门以不变应万变,是破了宁缺此局的妙手,但看来观主并不这样认为。

“宁缺就想看到道门镇之以静?但……这说不通。”

中年道人抬头望向夜穹里那轮明月,想着遥远的神国可能发生的战斗,皱眉说道:“夫子渐暗,时间拖的越久对书院越不利。”

观主坐在轮椅里,看着月光下的世界,平静不语。

中年道人忽然明白了,说道:“原来这也是他想要的。”

涉信仰根本,他只能隐约体悟,却无法用言语说清。

随着这句话,崖坪上的温度骤然降低,寒风透骨而至,明月依然当空,不知何处的云却落下雪来,这雪来的很快,雪片极厚,纷纷扬扬,哗哗啦啦,没有多时便把崖上铺了一层,轮椅上也落了一层。

观主自然也被雪片覆盖,从他双唇间缓缓淌出的言语,被雪片一沁顿时变得寒了数分,就如言语里的意味。

“他想和这个世界谈谈,我也想看看他想谈什么,只可惜他在长安城自囚半载,以为想明白了所有事情,终究还是错了。”

观主说道:“他看不清楚自己,也没有完全看清楚叶红鱼,最关键的是,他没有看清楚现在的人间处于怎样的境地中。”

中年道人说道:“站的不够高,看的自然不够远。”

现在的人间,本就没有站的像观主一样高的人。

中年道人推着轮椅向崖坪那边走去,轮椅在雪面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然后被新的脚印踩断,就像是人间的命运线。

“宁缺给我讲的那个故事很有趣,用书院的话来说,很有意思,那么便是很有意义,确实很难说服人,至少很能唬人。”

观主笑着说道:“问题在于,他的那个故事里没有上帝,那个世界里没有上帝,但我们的世界里,真的有昊天。”

中年道人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脚步都变得有些沉重,落在雪地上的脚印越来越深,仿佛要深深刻到崖石里。

昊天,当然是最沉重的话题。

……

……

“当然,就像先前说的那样,我不得不承认书院的判断,我的判断也同样如此……道门必然会失败,昊天终究会灭亡。”

观主的笑意忽然敛去,再无表情,眼睛深处的情绪却变得极复杂,初始惘然甚至畏惧,最终还是化作了平静的井底秋水。

“但……那又如何?”

道门之主说道门会毁灭,昊天最虔诚的信徒、最强大的代言人说昊天会死去,如果这番话流入人间,会带来怎样的震荡与混乱?

说出这段话的观主却已经平静,看着人间微微笑着,什么都没思考,显得那样宁静恬淡,如初生的孩子一般可爱。

“宁缺有句话说对了……道门和书院,我和夫子,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同道中人,我们走在相同的道路上,对这个人间都有所想法,只是选择的路线并不相同,我们的对未来的世界看法不同,对人类的未来看法不同,那么选择的方法和最终的目标也必然不同,宁缺不会同意我选择的道路,便没有和平,如此同的不同,又怎能真的同道?”

观主说道:“如你所说,他站的不够高,看的不够远,没有看见最重要的那个……人,而我看到了,那么书院便输了。”

宁缺给道门出的题目,看似是两难,逼着道门只能镇之以静,根本无解,但其实对于观主来说,这道题很简单。

叶苏的生死,叶红鱼的去留,对观主来说都不是问题。

观主以为,把这两兄妹一起杀了便是。

他不在意叶苏可能成圣,新教会传播多远,他不在意叶红鱼或死或叛,裁决神殿都会大乱,道门会变得混乱不堪。

不在意,因为一切都是天注定——道门是昊天道门,是昊天的道门,昊天自己都认输了,她的道门又如何能够胜利?

崖外的世界是人间,放眼过去都是雪,莽莽沧沧一片,根本分不清天空与地面,仿佛都已经连在了一起。

“那又如何呢?终究是人类自己的事情,昊天死了,那便再寻个新的昊天,道门灭了,那便再创个新的道门,如此而已。”

观主如是说。

第六卷忽然之间第四十五章风在吹

中年道人脸色有些苍白,无论春雨秋风都无法拂动润湿的宁静道心,忽然难以抑止地颤抖起来,甚至有了崩溃的迹象。

他听到的这些话,话后面隐藏的意思,观主的所思所想,对于道门信徒们来说,是太过冷酷恐怖的事情。

都说光明大神官是最接近昊天的人,但他知道,从千年之前开始,人间最接近昊天的人便是观主,一直都是观主。

而前些年昊天来到人间,观主与她相遇,那种接近便从神学意义上落到了实处,不是看见而是相见,便自然没了距离。

因为看见,所以畏惧?不,看见后便不再畏惧,便敢思之想之杀之灭之夺之,与之相比,无论是莲生的野望还是书院的理想,以至昊天本身的想法,都会有些等而下,宁缺的问题更是显得有些可笑。

中年道人不会质疑他的判断,看着崖间残雪,感受着扑面来的寒风,忽然觉得有些感伤,因为他将看到一个完整的旧世界的毁灭,而那个旧世界是他曾经全心全意供奉守护的,他所在意的。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新教的火焰焚烧整个人间,旧日的道门还有陈旧的神殿,都将在这把火里变成新生者的祭品,哪怕夫子输了,书院和唐国被灭,道门也无法改变这个结局,但何必感伤痛苦?不过是场涅槃,应该欣喜庆贺。”

“佛祖说的涅槃难道便要落在今年冬天?”

“那僧人看顾的是自己,哪里会在意整个人间?”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决定人间命运的,以前在天上……”

观主的目光从夜穹转向山下的风雪世界,看了会儿悠悠继续说道:“现在却在人间,那么我们当然要先找到她。”

宁缺让他多在意些人间的事情,其实他一直在意,比谁都在意——本应在天上,现在在人间,怎能不在意?

说完这句话后,观主不再多言,望向崖外的风雪,看着风雪那头的村庄田野,看着风雪也无法止住的月光,微笑不语。

夜的幕布上,云层倏乎在东,有时在西,虽然不停播洒着雪花,却没能遮住所有,月光笼罩着整个人间。

崖上的风卷起雪花与月光一道起舞,随着夜色渐深,变得越发寒冷,观主坐在椅中很长时间,精神却依然极好。

数年前长安一战,他被书院诸子借助惊神阵重伤,后又路遇桑桑,得到了昊天的惩罚,就此成为一个雪山气海被废的残障老者。按道理来说,如此严寒的夜,他极难忍耐,可是他就那样静静坐着,没有咳嗽,脸色并不苍白,甚至有两团红晕,神情始终是那样的平静。

他的眼里充满了对人间美丽风景的向往,对月光和雪花以及播洒月光和雪花的天空的好奇,纯真的就像个孩子。

横木和阿打这些昊天留给人间的神子,脸上的神情也常现天真之意,但那种天真来自对人间的疏离感以及本身的年龄。

观主的天真不同,他静静看着人间,思想着人间,似乎懵懂无知,似乎无所不知,有些呆滞,却并不令人厌恶,有些萌趣,却并不令人厌烦,他和横木等人不一样,和以前的自己也不一样,他更加从容,就像是无心而飘出山岫的一朵云,干净纯真的令人赞叹。

当年他进长安时,御风而行,飘飘若仙,在黎民百姓的眼中,仿佛真正的仙人,残废后,他成了真正的凡人,由仙归凡,那便是真人。

中年道人看着椅中的他,感受着那道天真烂漫的气息,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很是感慨,原来清静之上,尤有世界。

观主忽然动了,双手自膝上离开,缓缓落到轮椅的扶手上,掌下有残雪,渐被热度融成春泉,神情也如春泉般怡人。

中年道人动容无语,因为震撼,因为猜想变成了现实,那个令他激动万分的猜想,似乎马上便要成真。

中年道人扶在轮椅上的双手有些颤抖。

当初观主的局被书院所破,他的人被长安所伤,但真正把他变成凡人的是昊天的手段,现在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

观主站起身来,离开了轮椅。

仿佛无数万年前,人类曾经做过的那个动作。

雪花混着月光,在崖坪上缓缓落着,寒风不停地吹拂,拂的观主身上的青色道衣不停飘动,却吹不乱他鬓角花白的发。

“你看,那真的好像一条狗啊。”

观主看着夜空,悠悠说道。

中年道人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更不知道,二十年前夫子在书院后山举杯向天,说过句不相似但其实意思相同的话。

说完这句话,观主背起双手,在风雪里向崖下走去,青衣飘飘,风雪如怒,夜色深沉,他离开桃山,就此不知所踪。

看着崖雪上观主留下的那道脚印,中年道人沉默无语,斯人已飘然下桃山,留给他的只是一道背影和满心敬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过神来,看着依然扶着的轮椅,笑了笑,推着空轮椅来到崖畔,双臂一振便推了下去。

山崖极高,落雪有声,轮椅坠落地面的声音自然传不到此间,而走向人间的观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到桃山。

中年道人神情很快便回复平静,因为他是道门真正的强者,更因为他对观主有绝对的信心——道门在世上存在无数年,不知出现了多少了不起的人物,为人类奉献了多少智慧,千年以来,人间的光彩似乎都集中到夫子和书院的身上,但道门毕竟是道门,观主毕竟是观主。

中年道人离开了崖坪,去了天谕神殿。

没人知道在神殿里,他和**海说了些什么,但接下来,**海沉默地跟随着他去往裁决神殿,而那时,掌教已经先到了。

看着露台上那个穿着裁决神袍的女子,他露出欣赏的眼光,她在月光下走到墨玉神座旁,如血花般绽放。

他一直很欣赏她,很小的时候在观里,他就很喜欢她,可惜今天他要杀死她,观主已经决定了她和她兄长的生死。

“请给我真正的解释。”

“抱歉,我不能说。”

……

……

(登陆时出了些问题,明天要出门,去村子里走走,所以没有时间写,便没有更新,祝大家玩的开心,少喝酒。)

遗憾的请假

本想至少坚持两天一更,忽然感冒来袭,昏昏沉沉,浑身酸痛,只能老实躺着了,给大家问安。

二月十三,你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