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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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4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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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没有问题。”

燕国皇宫侧方的大直道里,没有一根火把,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漏树而过的月光,落在重甲唐骑的身上,让人与马的盔甲表面都泛起了寒光。

这里是大唐东北边军玄甲重骑锋营。

重骑锋营将领拉下面甲,缓缓抽出直刀,斜指前方的夜色,指向杀声震天的长街,沉声喝道:“碾过去!”

马蹄渐动,沉重的玄甲重骑踏着坚硬的地面,就像过去无数年间那样,又一次开始了冲锋,大地开始颤动起来。

整座城市都开始震动起来。

…………这场针对隆庆和草原骑兵安排的致命伏杀,一切细节都有经心的安排和设计,唐军和燕军的配合做了很多次演练,非常娴熟。

当大唐玄甲重骑如铁流般冲出皇宫侧方的直道,在直道方后牌楼下苦苦支撑的燕军,以最快的速度让开道路。

左帐王庭的草原骑兵正挥舞着弯刀,四处寻觅着还活着的燕军,忽然感受到大地的震动,愕然发现身下的座骑莫名变得不安起来,下意识里向北方望去,然后他们便看到了那些人马皆黑的大唐骑兵。

“唐人!”

“有唐人!”

“快撤!”

大唐玄甲重骑根本理会草原骑兵的惊呼,保持着最完美的速度,挟着恐怖的气势,继续向长街之上冲锋,所过之处便有草野渐偃。

然而就在这时,有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八十八章成京之战(下)

街口处的牌楼轰然倒塌。

紧接着,相邻数幢商楼接连倒塌。烟尘大作。无数砖屑木块,堆积成小山一般,堵住了长街的退路。

草原骑兵将领脸上的焦虑惊恐神情,变得狰狞一片,他握着弯刀,看着依然保持着冲锋阵势的唐军,不再后退。

黑压压的草原骑兵也不再后退。

混乱的街面上,忽然出现了更多的绊马索,缠绕住大唐重骑的马蹄。

唐骑重重摔倒在地,沉重的盔甲与坚硬的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声音,血水从灰甲里流淌出来。

街道两侧的楼里,出现了更多的燕军,他们开始向唐军射箭。箭雨骤然狂暴,有唐骑的盔甲边缘,竟同时射进了数枝羽箭。

不时有建筑倒塌,横亘在街面上,变成重骑兵难以逾越的障碍。有骑兵连同座骑,整个被倒塌的建筑掩埋,再也无法站起。

这确实是一场伏击。

但不是唐军和燕军联手对草原骑兵的伏击。

而是燕军和草原骑兵联手对唐军的伏击。

大唐玄甲重骑,天下无敌。

今日能否依然无敌?

唐军将领看着不停倒下的部属,声音寒冷的就像是岷山上的雪,看着街道两侧的燕军和对面的草原骑兵,说道:“把他们全部杀光,我们就能出去。”

…………伏袭在城市各处发生。

唐军遭受了极为沉重的打击,然而他们依然无畏地冲锋着,带着被背叛的愤怒,带着同袍牺牲的悲痛,挥舞着手中的朴刀,突刺着手中的长矛,继续冲锋。

东北边军锋营,在长街上面对最艰难的局面,数量最多的敌人,那些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那些射术恐怖的草原蛮骑,似乎怎样杀都杀不光。

但世上哪有真正杀不光的敌人?

所有的唐骑都有一个信念,就像将军说的那样,只要把面前这些敌人全部杀光,那么我们自然就能够出去。

凄厉的厮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长街上不停响起,像潮水般的草原骑兵和燕军,竟是硬生生被唐骑杀的怕了,在两街相交的宽阔地带,出现了一处豁口。

锋营将领把已经砍出缺口的朴刀交到左手,沉声说道:“继续冲锋!”

只要冲出长街,燕国便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拦截,那么他便可以依照大将军事先的计划,经由东城门带领儿郎们回去。

他没有回头,也知道自已麾下一千多名重骑兵,如今只剩下半数不到。

这是数十年来,大唐玄甲重骑所遭受的最惨重的打击。但他并不难过,因为他相信自已麾下的每一个骑兵,在死之前,至少都杀死了数倍于己的敌人。

这样就够了。

这样可以挺起胸膛,骄傲地回去了。

锋营将领提起马缰,纵马而前,一刀砍下,将一名草原骑兵从刀箭到身体砍成两半,然后穿过血雨,暴然向前。

忽然,他握着马僵受伤的右手变得有些僵硬。

已经有些疲惫的座骑,随之停下蹄步。

他身后的数百名大唐骑兵,也随之安静。

草原骑兵早已被他们杀的魂飞魄散,阵势凌乱不堪,四散在侧。

然而先前那个看似可以让唐骑离开的豁口,又已经被骑兵填满。

那些骑兵也穿着黑色的盔甲,只不过与唐骑相比,那些盔甲上绘着繁复的金色符文线条,在夜色中显得更醒目,更光明。

在世上,只有两种骑兵有资格与大唐玄甲重骑相提并论。

一种是金帐王庭的直属精锐骑兵。

还有一种是西陵神殿的护教骑兵。

传闻中甚至有神殿护教骑兵过千不可敌的说法。

无数年来,大概是为了避免让俗世皇权感到不安,西陵神殿的护教骑兵数量,都被严格控制在千骑之内。

然而如今看来,这明显是西陵神殿欺骗世人的说法。

因为此时出现在长街对面的西陵神殿护教骑兵数量,便已经超过了千骑。

锋营将领微微眯眼,掀起面甲,望向长街对面。

他抹掉脸上的血水,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忽然大笑起来。

“我这辈子都想证明一件事情,你们这些西陵的骑兵,只配给我们提马靴,没有想到,在我临死前,居然迎来了这样一个机会。”

锋营将领笑声渐敛,缓缓举起朴刀,说道:“谁愿陪我杀一场?”

他身后的数百唐骑齐声应命,毫不畏怯,只有拼死的战意。

…………酒楼上。

冼植朗看着夜色中的城市,双手紧紧握着微凉的栏杆,指节微微发白。

他眯着眼睛,沉默了片刻,右手渐松,手指依序在栏杆上轻敲。

当他敲到无名指时,便停止了敲击,然后他下达了三条军令。

“锋营散开,禁入民宅令废,随意杀人,务撑到天明。”

“各营半个时辰内突到东城门,路线战术与战前安排相反。”

“近卫营随我去王府。”

酒楼里的军官和传讯兵,怔住片刻,才开始分头行动。

以唐军的素质,应该不至于出现这片刻的凝滞,只不过冼植朗这三条军令的内容,即便是他们也都需要时间来消化。

让锋营散开,那便等于是让他们送死,来为其余的骑兵营争取脱困的时间。

“我们已经败了。”

冼植朗看着众人说道:“那就要败的漂亮一些,如果此战之后,你们当中还有活着的人,记得给公主殿下带句话。此战败在信任二字,如今已然举世伐唐,那么大唐除了相信唐人,再也不能相信任何人。”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那名燕将一眼。

那名燕将是燕国最重要的将领之一,不然也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那名燕将惨然一笑,抽刀自尽。

冼植朗向酒楼下走去。

数十名身负朴刀的唐军,从夜色里走出来,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他们很明白既然中伏,那么大将军肯定是敌人首先要除掉的人。

不过冼植朗不想等着被燕人来杀。

他的第三条军令,已经表明了他的选择。

他将带着近卫营去东面的那座王府。

他要去见崇明太子。

或者杀死对方,或者被对方杀死。

第八十九章败在一时

李渔信任与自已相交相识相知多年的崇明太子,所以才会有今夜燕国都城里的背叛与杀戮,冼植朗则信任李渔,但他是以智谋见长的帝国大将,在按照李渔要求配合燕国行动之余,没有忘记做出自已的安排。

为了保险起见,他为潜入成京城的数千大唐玄甲重骑安排了一条后路,那条后路,便是在相对最不起眼的东城门处。

军令通过烟花与死骑,从酒楼处传到了成京城各处,大唐骑兵奋勇杀敌,拼命地向着东城门处杀去,渐渐要汇集起来。

如果任由唐骑合兵一处,再冲出城门进入原野,那么死地便会变成生地,再想把数千重骑歼灭,便会变得非常困难。

用多年隐忍与伪装,崇明和隆庆兄弟二人才获得如此良机,怎么可能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便在战势初起时,四处城门便已关闭。

燕人的手段非常狠,非常绝,城门不是像往日那般关闭,而是用万斤石和沉重的铁闸门直接封死,如此一来,战后重开城门,都要动用很多的民夫劳役,这样即便唐军杀到城门处,也根本无法出城。

唯一的变数便在东城门,这里是冼植朗为唐军留下的活路,自然在这里作了安排,数名军中强者带着一百多名唐军健儿,早已控制住了此间。

沉重的铁闸门悬在半空中,万斤石距离离开坑道滚落只有数尺的距离,城门处的地面上到处是鲜血,燕国守城军的尸体躺在血泊里。

可以相象先前的战斗是何等样的惊险与血腥。

唐军站在城墙腰间,远望着夜色里的城市,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呐喊声,听着建筑倒塌的声音,脸上写满了焦虑的神情。

此时城中的燕军,都被强大的唐骑吸引,就算有人注意到东城门的动静,也没有办法调来足够强大的军队。

但他们终究不可能一直撑下去。

他们只希望能够尽快看到同袍们的身影。

蹄声渐起。

唐军们的脸上流露出惊喜的神情。

然而片刻后,他们脸上的惊喜变成了愤怒与失望。

很多穿着黑色神官服的人,骑兵来到了东城门。

最前面的那人,戴着银色的面具。

来者正是隆庆皇子和他的堕落统领。

黑色的桃花盛开。

一名唐军强者,拳出如雷,狠狠轰在那朵黑色的桃花上。

黑色桃花花瓣微微颤抖。

又一名唐军强者,自城墙处掠下。

数名唐军强者,极有默契地齐攻隆庆。

在他们的眼中,根本没有那些堕落统领的存在,只有这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

天地气息骤然湍动不安。

坚厚的城墙表皮簌簌剥落。

古老的城砖都开始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

万斤石落下。

铁闸重重地砸到地面。

…………“东城门失守。”

有下属望着东方升起的那道烟花示警,脸色铁青。

冼植朗停下脚步,脸上的神情却依然平静。

他沉默片刻后说道:“既然走不了,那便不走了。”

“传令所有营将,锋营现在对上了西陵神殿的护教骑兵,告诉他们,如果不想错过这么好玩的事情,那便都去牌楼坊,事情完后再去皇宫一趟。”

“告诉他们,战事目标已经改变,现在我们的目标只有两个,第一件事情是全歼西陵神殿的骑兵,第二件事情便是烧了燕国皇宫,杀死燕皇。”

冼植朗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如果能够达成这两个目标,那么就算我们如此白痴地死在这里,对大唐父老也算有了个交待。”

…………整整一夜时间,成京城都在颤抖。

东城门落下的铁闸也在不停颤抖,不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拳打脚踢刀砍之声,过了很长时间,才渐渐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天色渐明。

白天的成京城,终于变得安静了很多,只有一些地方还偶尔传出追逐和厮杀的声音,官府开始组织民夫和衙役士兵清理街巷。

东城门处的铁闸,到了正午的时候,终于被拉了起来。

铁闸前到处都是死尸,有唐人的也有燕人的,还有好几具尸体穿着奇怪的黑色的神官服,随着铁闸升起,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像溪水般淌出。

看着这幕惨烈的景象,燕国民夫和士兵的脸色都极为苍白,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铁闸上那些深刻的掌印与刀痕时,更是心惊胆颤,暗自想着这些唐军究竟是不是人,怎么可能在如此绝境中还有如此可怕的决心?

燕国与唐国敌对多年,在战场上却从来没有获得过胜利,一直处于被羞辱被欺凌的一方,昨夜的这场战争,毫无疑问是有史以来,燕国在对唐战争中获得的最大胜利,值得大书特书,大抒燕人多年来的怨气。

面对这样一场胜利,按道理本应该举国欢庆,然而此时的成京城却根本没有这种气氛,胜利的人根本高兴不起来。

人们恐惧恶心地收拾着街道上残破的尸身,用扫帚扫着零散的内脏,不知道有多少燕军和草原骑兵,被唐人的重骑踩成了肉泥。

有些街巷里还有零星的战斗,没有燕人敢靠近,只有燕军和草原蛮人拿着兵器,胆颤心惊地四处搜寻,在街道一角,有名年轻的燕军发现了一个还没有完全死去的大唐骑兵,挥刀不停砍落,显得格外麻木机械。

那名唐军早已不行了,此时身上被砍了这么多刀,也不觉得多么痛苦,漠然抬头看着那名年轻的燕军,眼眸里满是讥讽的意味。

他向那名燕军吐了口唾沫,胸肺早已穿了无数个洞,呼吸将绝,唾沫带血,根本吐不了多远,便落在自已的胸上,然后死去。

那名年轻燕军却吓了一跳,把刀扔掉,哭喊着逃开。

…………成京城东北方向。

隆庆皇子旧王府外。

数百名燕军和草原骑兵,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王府门前,倒卧了很多具唐军的尸体,绝大部分的唐军尸体上都布满了羽箭。有几名唐军已经攻到石阶之上,却未能再进一步。

还有几名唐军站在街上,站在重围之中。

他们把冼植朗护在中间。

冼植朗的身上都是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片刻后,又有几名唐军不支倒地。

现在便只剩下冼植朗和近卫营的将领二人。

那名将领望向四周逼近的敌人,忽然问道:“大将军,我们这时候死了,算不算是堕了大唐的威名?”

冼植朗说道:“所有的错,都是殿下与我的错,与你们无关。”

那名将领说道:“如此便好,还请大将军送我一程。”

冼植朗笑的咳嗽起来,说道:“不是你送我?”

那名将领正色说道:“依唐律军例,我必须死在将军之前。”

冼植朗敛了笑容,抽出剑说道:“你知道我的剑法很糟糕,请原谅。”

将领说道:“大将军来土阳城后,我们多有不敬,请原谅。”

冼植朗点点头,一剑斩下。

然后他望向燕国皇宫方向,脸上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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