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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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4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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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活着,居然会来月轮。”

曲妮玛娣擦掉唇上的鲜血,怨毒盯着宁缺的脸,忽然想明白了其中道理,癫狂笑道:“看来你和冥王之女被追的很惨,这真是令人高兴的事情。”

这位佛宗辈份极高的姑姑,这一年里确实过的心如止水,甚至如死灰不动,然而仇恨实在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此时看着自已最恨的宁缺出现在身前,她的神情顿时变得鲜活起来,生出无穷无尽的恨意。

陆晨迦也没有想到宁缺和桑桑居然还活着,看着宁缺背上的桑桑,如冰中花瓣的漠然神情微动,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又显得很惘然。

宁缺看着二人没有说话,因为此时没有必要说话。

西城门外那道极为强大可怕的气息,让他被迫折回,朝阳城里的居民还有佛道两宗的修行强者追的他实在无路可逃,所以他才会来庵堂暂时休息,并且等待着他一直等待的那个变化,曲妮玛娣和陆晨迦只是他的人质而已。

冬天来白塔寺学佛读经,他暗中查探寺中环境时,便注意到后寺湖心岛有些问题,虽然他无法靠近,但看到一名手持铁杖的苦修僧时常进出这座小岛。当年在荒原上他便见过那名苦修僧,知道是曲妮玛娣和陆晨迦的护卫,其后他又观察了数次,便基本上确定曲妮玛娣和陆晨迦应该是隐居在这座庵堂里。

庵堂外响起乌鸦难听的叫声。宁缺拿出用坚硬牛皮硝制而成的绳索,把曲妮玛娣和陆晨迦捆死,然后背着走到窗帘,目光穿过那些花瓣形状的纱洞向外望去,看见了那些在空中盘旋飞舞的黑色乌鸦。

去年秋末,宁缺带着桑桑住进那间小院时,便有一只黑色乌鸦飞来,栖在枝头,其后十余日,每天都有一只黑色乌鸦飞来,诡异而令他非常不安,只不过其后双方相安无事,他也渐渐不再在意这件事情。

谁能想到,今日这些黑色乌鸦竟成了他和桑桑最大的敌人,先前在朝阳城里,如果不是这些黑色乌鸦,他说不定早就带着桑桑藏了起来,甚至有可能已经逃走。

宁缺不明白这些黑色乌鸦为何会出现在小院里,今日为何始终跟随着自已,最大的可能自然是桑桑身上的冥王气息,但如果黑色乌鸦代表不吉,难道不应该帮助桑桑?为何却要用这种方式,把桑桑所处的位置暴露出来?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必须把这些黑色乌鸦弄死,不然就算他有再大的本事,就算他等待的变化终于到来,最终他和桑桑还是会走进死路,先前在逃亡过程里,他就想把这些乌鸦给弄死,只是一直没有时间,也腾不出手来。

他的右手落在窗楼上,微微用力,捏断一块窗木,然后碾成十几块碎砾,默运浩然气,向着斜上方空中的黑色乌鸦掷了过去。

很轻的窗木碎砾,蕴藏着浩然气,便顿时变成了坚硬的石块,嗤嗤破空而飞,声势有若恐怖的劲弩,那些黑色乌鸦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重重击中,只听着几声惨叫,黑色的羽毛纷纷掉落,乌鸦向地面坠去。

宁缺稍觉心安,然而令他感到震惊不安的是,片刻之后,庵堂四周再次响起乌鸦难听的叫声,云层下的空中再次出现那些黑色乌鸦的身影!

这些黑色乌鸦难道是杀不死的?

白塔寺里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后寺湖岸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甚至有人被挤的落入湖中,窄桥周遭更是出现了无数箭手劲弩,逾百名佛宗弟子还有十余名神卫警惕地看着湖心岛上的庵堂。

从庵堂窗口向岸上望去,一眼便能看见黑压压的数百人,宁缺知道人群远不止这些数量,后面还有数千人甚至数万人,那些人都恨不得冲进庵堂,把自已和桑桑身上的血肉一口一口咬下来,然后再用火刑烧死,不由眉头微皱。

“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愚蠢到躲进这个死地。”曲妮玛娣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流露出刻薄嘲讽的神情,声音沙哑难听说道:“难道你以为,拿我们两个人做人质,便可以让人们放冥王的女儿离开?你实在是太天真了。”

宁缺没有回头,说道:“你说话的声音很难听,就像天上那些乌鸦,如果你想看我和桑桑待呆怎么被人撕成碎片,我建议你这时候先闭嘴。”

曲妮玛娣笑了起来,显得十分开心,她确实很想看宁缺和桑桑怎样去死,所以她选择暂时闭上了嘴。

……

……

与白塔寺相距不远的皇宫里。

月轮国主看着身前担架上那个浑身是血的人,挥舞着手臂厉声说道:“统领大人,你明不明白你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庵堂里是我最亲密的两个亲人,如果你要求强攻,玉石俱焚之下,她们极有可能死去!”

西陵神殿神卫统领罗克敌,虚弱地躺在担架上,咽喉处裹着厚厚的纱布,根本说不出话来,但他的眼神依然是那般的凛然而强横。

七枚大师站在担架旁,对着国主单手合什一礼,说道:“陛下,请你明白当前的情况,佛道两宗不惜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为的究竟是什么。既然此时宁缺带着冥王之女进入死地,我们便应该把握这个机会。”

罗克敌依然说不出话来,只能用鼻子冷哼一声。

七枚缓声再道:“为了拯救世间苍生,我想没有人不愿意牺牲自已的生命,朝阳城里的百姓都如此勇敢,曲姑姑和晨迦公主又怎会怯懦贪生?”

月轮国主的脸色变得极为阴沉,双拳紧握,而目光却开始闪烁不安,显得极为挣扎犹豫——月轮国乃是佛国,深受佛宗影响甚至可以说被直接控制,而西陵神殿毫无疑问是世间最可怕的存在,此时佛道两宗都表明了态度,就算他再如何强硬,也根本没有力量来阻止这件可怕事情的发生。

月轮国主深吸一口气,缓声说道:“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再等一等。”

安静的皇宫里,忽然有人说了一句话。

忽然开口,阻止月轮国主马上做出决断的,是谁也想不到的一个人。不是月轮国的宰相,也不是心疼女儿的皇后,而是位苍老的红衣神官,此人正是先前走出皇宫的三位红衣神官之一,却不知何时又返回了皇宫。

红衣神官神情平静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宁缺和……冥王之女既然已经进入死地,那何必急于一时?”

躺在担架上的罗克敌听着这话,勃然大怒,用手指着那名红衣神官,愤怒的浑身颤抖,然而却是说不出话来。

另外两名西陵红衣神官走上前来,完全无视罗克敌震惊怀疑的目光,,看着众人面无表情说道:“我们也是相同的意见,上天有好生之德。”

七枚神情骤变,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来自西陵神殿的神官,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上天有好生之德?道门何时变得如此温和慈悲?

这些西陵神殿的红衣神官,前些天才赶到桃山,手里拿着掌教大人和天谕神座的诰示,所以没有任何人怀疑,据说这三名红衣神官皆通神术,西陵神殿担忧朝阳城百姓死伤惨重,所以特别派他们过来。

罗克敌忽然眼瞳微缩,想到某种可能,几乎同时,七枚也想到了,微微皱眉,看着这三名红衣神官,问道:“你们来自哪座神殿?”

为首那位苍老的红衣神官平静说道:“光明神殿。”

第十四章谈情分,说是非

安静的皇宫内,七枚大师静静看着那三名苍老的红衣神官,看了很长时间,忽然开口说道:“冥王的女儿不是光明的女儿。”

为首那名苍老红衣神官缓声说道:“不知大师此言何意,我们只是觉得上天有好生之德,哪怕是冥王的女儿,昊天也会愿意给她时间反省悔悟。”

七枚大师是悬空寺尊者堂首座,出自不可知之地,一旦踏足人间,便是佛宗最尊贵的人物,可以与西陵神殿的三位大神官相提并论。然而终究这是昊天的世界,道门的地位要远远高于佛宗,而这三名红衣神官修行西陵神术,乃是神殿的重要人物,即便是他,也很难强行压制。

“你们的话能代表西陵神殿的态度?”七枚大师问道。

那名苍老的红衣神官淡然说道:“为什么不能?”

裁决神座叶红鱼不在朝阳城,裁决司的人还在赶来朝阳城的途中,几名地位尊贵的道门客卿更是远在葱岭之间设防,此时的月轮国皇宫里,道门便是这三位红衣神官地位最高,他们说的话自然可以代表神殿。

唯一地位比红衣神官高的罗克敌,此时重伤躺在担架上,眼眸里的疑惑之色,早已被寒冷所代替,只是他无法说话,也无法阻止那三名红衣神官。

除了大唐帝国,世间其余国家,都被道佛两宗隐隐控制,但毕竟自身的力量也极为强大,先前面对佛道两宗的共同压力,月轮国主完全没有别的任何办法,此时看道门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稍觉心安,说道:“那便再等一等。”

七枚大师深深看了三名红衣神官一眼,转身向皇宫外走去,他已经隐隐猜到,这涉及到西陵神殿内部的争斗倾轧,身为佛宗大师,他不想参与到这种争斗之中,而且首座马上就要到了,他相信这三名红衣神官根本无法影响大局。

……

……

皇宫某处露台上,一名红衣神官看着远处白塔寺里黑压压的人群,伤感说道:“自神座被囚,我光明神殿日渐衰败,便是连一个知命境的大修行者都找不出来,面对当前的局面,我们能够改变什么?”

另一名红衣神官黯然说道:“先前说出那番话,哪怕之后什么都不做,也已经违背了掌教的谕令,想来回桃山后,我们会被关进幽阁,再也见不到昊天。”

为首那名红衣神官,寒声说道:“当年光明神座被偷袭伏击,无罪而被囚幽阁十余年,我光明神殿便过了整整十几年猪狗不如的岁月,好不容易神座在长安城寻到了传人,光明之女重现人世,结果掌教和其余两座神殿居然勾结佛宗,陷害大人为冥王之女,面对这种局面,我们难道还能束手旁观?”

“师兄,可如果大人真是冥王之女……那该怎么办?”

“光明永远不会错,因为光明代表着昊天,大人归座之路充满了血腥和阴谋,而光明神殿想要重放光明,亦是艰难,我想这便是昊天对我们的考验。”

为首的那名红衣神官,看着远处白塔寺内的人群,苍老的面容上现出激动狂热的神情,说道:“我把在齐国数十年攒的财富,全部献了出去,才得到了来月轮的机会,所以今日即便是死在这里,我也要把光明之女救出去!”

……

……

逃进白塔寺,闯入庵堂,制住曲妮玛娣和陆晨迦以为人质,这是宁缺备用计划里最后也是最不想动用的那一个,正如曲妮玛娣和皇宫里那些大人物们的看法不样,这种举动等若是把自已陷进了死地。

但他需要争取时间休息以及等待,他此时非常疲惫,握着刀柄的右手一直在微微颤抖,身体内外都受了些伤,真正重的那些伤,还是在小院外与罗克敌及七枚大师的战斗中造成的,在街上逃亡虽然被砸的有些痛,实际上没有什么事,然而此时想着先前在街上的遭遇,细思竟渐生极大恐惧。

庵堂里安静无比,能够清晰地听到湖对岸传来的呼喊声、咒骂声甚至还有哭声,曲妮玛娣沉默不语,陆晨迦忽然问道:“这一年多时间,你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宁缺点点头。

陆晨迦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难以相信他的回答,看着指间那朵白色的纸花,怔怔说道:“难道世上真有不怕死的人?”

“不怕死的人还没有出生。”

宁缺从窗边走了回来,拣了张蒲团坐下开始休息。

此时湖对岸上的人还没有冲上窄桥,那就说明他手中的这两个人质确实在发挥效用,他必须争取这段时间重新回复念力以及体力。

桑桑把腿往前伸,搁在他的膝上,然后从后面环抱着他,把脸靠在他的颈后,疲惫地闭上眼睛,也开始休息。

无论奔跑还是站着坐下,宁缺始终没有放下身后的桑桑,哪怕现在他很需要休息,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会不会马上再次奔跑。

陆晨迦看着这幕画面,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痴于情者果然多愚蠢。”

宁缺说道:“虽然你叫花痴,但不代表你就真的懂什么叫痴于情者,甚至你连什么是情都不懂。”

陆晨迦看着他,认真问道:“什么是情?”

宁缺说道:“能解释清楚的,那就不是情。”

陆晨迦微微蹙眉,依然不肯相信,像宁缺这样无耻的人,会真的为了桑桑做出这么多事,说道:“你带着冥王之女逃亡,怕不是想得些好处。”

宁缺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为什么喜欢花?好看还是能给你带来好处?”

陆晨迦明白他的意思,摇头说道:“梅芽子就并不好看,但自有魂魄,所以我也喜欢,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她……却是朵恶花。”

“隆庆算不算恶花?”

宁缺嘲讽说道:“先前我闯入庵堂,你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大概是想着那些小说里经常写着,女主角在庵堂里带发修行,随时可能削发出家,然后男主角不顾千险万难闯将进来……你以为是隆庆来救你,很遗憾让你失望了。”

陆晨迦低头看着指间的纸花,平静说道:“以前的隆庆在我心里是唯一盛开的那朵花,而现在他已经死了,所以这朵花已经枯萎。”

“听说那家伙在荒原活的很好。”

“你也说过,他现在已经是朵恶花,所以在我心里他已经死了。”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事情,但看冬天时荒原那场战争的结果,隆庆应该和西陵神殿达成了某种协议,他现在不再是昊天的叛徒,那么你还认为他是恶花?”

陆晨迦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眼睛微亮,然后渐渐敛去。

宁缺看着她微笑说道:“他还是那朵恶花,只不过可能重新拥有荣耀和名誉,所以你便欣喜,甚至会重新对他动心?”

陆晨迦看着他可恶的笑脸,声音微颤说道:“你说这些就是为了嘲讽我。”

“我这辈子最厌憎那些没有男人或没了女人便要生要死要出家当尼姑当和尚的自怨自艾到了极点的酸腐恶心之辈……”

一连串话说的宁缺有些口干,伸手在桌上拿起茶壶灌了两口,发现壶里装的竟是清水,不由微微皱眉,愈发觉得自已没有说错。

“而且我想告诉你,我的喜欢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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