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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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2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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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错。”

二师兄一向是严肃守礼之人,讲究顺孝友悌,对待老师像春天般温暖,对待大师兄像夏天般势情,对待师弟师妹们像秋天一般肃杀,对待敌人像冬天一般冷酷,面对宁缺这些人他的脸上很少有笑容,更少称赞。

所以看着师兄脸上的笑容,耳中听着不错二字,感受着肩头传来的力道,宁缺双脚一软,险些跌落在地,觉得浑身舒泰到了极点。

陈皮皮在旁羡慕地瘪了瘪嘴。

二师兄转身看着陈皮皮,脸上的笑容早已敛去,肃然说道:“虽说你比小师弟入门要早,修为境界更高,但有些方面却是不如他,所谓闻道有先后,得道无定时,你要忘记自己师兄的身份,向他多多学习。”

陈皮皮心想你何时忘记过自己师兄的身份来向我学习?而且本天才还需要向宁缺学习什么东西?

他心中这般想着,脸上却是露出恭谨神色,连连应下。

宁缺有些不自信地问道:“师兄,我究竟哪里不错。”

二师兄很满意地看着他,说道:“最后你与那人说,我终有一日会把柳白揍成一堆狗屎,这等眼光和气魄很是不错。”

片刻后。

陈皮皮看着二师兄离去的背影,幽幽说道:“我还以为要我学什么,原来说来说去不过是喜欢被你拍马屁的本事。”

宁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道:“皆学问,皆学问。”

…………长安城内。

皇城前的南门观如往常一般安静。

只不过和往日比较起来,今天南门观的安静里更透着几分紧张和肃杀气息,美丽的道观建筑群内,看不到走动的人影,但在道观外的数条街巷中,不知隐藏着多少大唐军方和天枢处的强者。

南门观最近的防御,甚至要比皇宫更加森严,这不能怪大唐朝廷紧张,实在是因为南门观里住着的那位大人物地位太过尊崇,如果让那位大人物在大唐境内出现什么意外,整个天下大概都会陷入战火之中。

西陵神殿天谕大神官,如今便居住于此。

南门观深处的道殿中,乌黑暗光的木地板深处,有位穿着华美神袍的老人静坐其间,闭阖的双眼四周,尽是干涸土地一般的皱纹。

天谕司司座程立雪恭恭敬敬跪在老人身前。

“当初隆庆师弟毁于他手,神殿里都认为那是仗着书院给他提供的恐怖神物,即便是观海僧和道石连续败在他手下,依然没有人觉得他有多强。”

程立雪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词语,停顿稍许后,继续恭敬说道:“今日弟子亲眼观看了他与柳亦青一战,确认他应该已经晋了洞玄上境。和荒原相遇时相比,此子境界修为的提升速度可称恐怖,”

能够让程立雪如此恭敬的人,自然便是天谕神座。

天谕神座缓缓睁开双眼,眼角那些深刻的皱褶,随着睁眼的动作渐渐舒展开来,如同久旱的大地被春雨滋润了一夜。

“夫子回到了书院,能够亲自指点他,如果他修为境界的提升速度,还如庸人一般,那才是真正的恐怖。”

天谕神座看着身前的弟子,问道:“只是他为什么能够修行神术?”

程立雪说道:“我在想是不是与桑桑师妹有关。”

天谕神座静静看着他,说道:“你如何证明?”

第二百一十一章跪在神座前的少女

程立雪犹豫片刻后摇了摇头。

天谕神座悠悠回思着多年前的过往,淡然说道:“那你可曾知道,书院当年那位轲先生,也曾经在世间展露过神术?”

程立雪震惊无语。除了西陵神殿之外,世间居然还有别的人能够修行神术,已经让他觉得惘然失措,因为桑桑的关系,他能勉强接受宁缺身上发生的事情,但此时从神座口中得知,多年前书院便有人已经掌握了神术,这实在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哪怕那个人是传说中的轲先生。

天谕神座说道:“宁缺无论是从桑桑处学会西陵神术,还是从轲先生衣钵中觅得关键,对于道门而言,本来都没有什么区别。”

“但……轲先生对昊天的信仰不可能坚定,他怎么能够修行神术?如果宁缺是从轲先生处学会了神术,这神术究竟是什么?”

程立雪神情惘然说道:“宁缺即便是颜瑟师伯的弟子,我们也要多加警惕才是。”

“信仰是什么,本身就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至于什么才叫做坚定,那更是只有伟大的昊天自己才能做出判断。”

天谕神座淡然说道:“你的疑惑,不是天谕司的职责,而是裁决司的问题,稍后修书一封回西陵,让他们自行处理吧。”

程立雪应下,又想起西陵前些天传来的讯息,微微皱眉说道:“听说裁决神座身上的伤一直未曾痊愈,最近情绪……”

天谕神座静静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神殿三司各司其责,裁决司那边最近你最好远离,切莫被那盆污水脏了自身。”

程立雪听着这话,吃惊问道:“弟子不明白。”

天谕神座看着身前乌黑的地板,仿佛看着桃山深处幽暗的囚狱,感慨说道:“当初裁决授意道门千观宣扬宁缺之名,便存着要让剑阁起怒的念头,今日书院门口这场战斗便肇始于此,便是其中那些关键处,也是由裁决司一力筹划,然而这些惯用阴谋暴力的人们,却始终没有想明白一点,这是书院和柳白之间的事情,神殿插手本就是错误,做的越多便错的越多。”

程立雪这才知道,原来西陵神殿竟在今日这场决斗的幕后做过手脚。

天谕神座眼帘微垂,眼角的皱纹渐深,悠悠说道:“光明师兄去了,我也老了,眼看着裁决司即将出一件大事,我有些不安。”

程立雪紧张问道:“既然已经知道要出大事,为何不能提前阻止?”

天谕神座抬起头来,怜爱看着他,说道:“你跟随我也有二十余年,在天谕司也有很长时间,难道还不清楚,所谓天谕只是奉天之谕,我们或许能比世人提前知道一些事情,但那是昊天让你我知道,提前阻止?那岂不是要逆天行事?更何况裁决司这件大事,对神殿而言或许不见得是坏事。”

…………知守观是不可知之地。

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座破落道观的存在。

就算知道知守观存在的人,也不知道这座处于昊天道门云端的道观,就在距离桃山不远的一座深山中,静静看着那片煌美庄严的道殿群。

道观后方那片湖畔的第一间草屋里。

湖风再次透窗而入,翻开了天书日字卷的封面,停留在某页纸上。

桌畔的中年道人看着书页上的那个名字,沉默不语。

中年道人看管天书多年,却从来没有见过日字卷上发生过这样的情形。

三个月前,那个名字消失。

昨日,那个名字再次出现,却没有出现在原来的地方,而是随着湖风的翻动,时而出现在前一页,时而出现在后一页,始终不肯停留,直到最后才老实地回到了最开始的那页纸上,但位置却变了。

那个名字从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下来到了书纸的上方,就如同一朵烟花,从原野间升起,瞬间快要触到天穹。

“从洞玄下境,马上便要看到知命境的门槛……夫子真是了不起。”

中年道人看着那个不安分的名字,微笑说道:“我看管天书多年以来,你境界提升的速度可以排进前五,但你境界的难以捉摸,却肯定是第一。”

不远处,隆庆皇子的名字如往常一般淡至不可见,然而说着庆字的最后一捺,却似乎比原先要浓了些,似乎被人添了一记墨笔。

中年道人没有注意到隆庆皇子名字的变化。

他的注意力全部在那个不安分的名字上。

然后他抬头望向天书这页纸的最高处,欣慰的点了点头。

那里有叶红鱼三字高悬其间,仿佛随时可能破纸而出,显得极孤傲地把这页纸上其余的所有名字都远远甩在身后。

…………西陵桃山仿佛被神斧劈开的山崖间,有一座无数巨大的黑色岩石砌成的道殿,一个青色身影安静站在殿前石阶下,显得格外渺小。

从荒原归来之后,不知道是厌倦了那些像血一般的红色,还是想要遮住自己肩上那两道恐怖的伤口。叶红鱼再没有穿那些鲜红美丽的衣裙,而是如神殿最低贱的道役仆妇般,穿上了宽大的青色道袍,神殿裁决司的执事们看着殿前的她,神情复杂,有鄙夷,有黯然,有怜悯,有嘲弄,有不屑,还有愤怒,绝大部分都是负面的情绪。

以往那些年月里,她是裁决司神座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座,是整个昊天道门都传颂其名的道痴,她骄傲而且冷漠,虽然把裁决司里的具体事务都交由隆庆皇子处理,但一旦下属执事犯了错处,她惩处起来绝不留情。

当时裁决司里所有人都因为她的冷酷以及强大而感到敬畏,而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道痴已经不是原来的道痴,她不再强大,所以不再冷酷,那么便再也没有人敬畏她,甚至基于某种情绪而刻意用嘲弄的眼光看她。

为了那卷流落在外的天书明字卷,去年西陵神殿向荒原投入了大批力量,具体事务由裁决司负责处理,换句话说,便是由叶红鱼负责。

裁决司筹谋已久,最终却是惨败而归,从神殿骑兵统领被杖责,到两名黑执事离奇失踪,再到隆庆皇子被毁,直到抢夺天书失败,过往以冷酷强大形象出现在世间的裁决司,竟显得那般衰弱。

神殿里没有人会理会天书明字卷的抢夺,最后早已脱离了世间修行力量的范畴,演变成了书院等不可知之地天下行走间的故事,如今的叶红鱼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到那种层次的战斗之中,她也不应该参与到那种层次的战斗中,所有人都认为既然叶红鱼是裁决司的大司座,那么失败便是她的责任。

西陵神殿是信奉昊天之光明所在,但道殿之中却不见得是完全光明,尤其是裁决司行走黑夜之中,最为崇奉力量,所以只要叶红鱼还是西陵神殿强大的道痴,那么这些事情根本不会影响到她。

问题便在于,叶红鱼自身出了问题。

在荒原之行里,她在魔宗山门遇到了恐怖的莲生大师,被对方用饕餮大法吞噬血肉,生死存亡之刻,她用道门秘法强行降境,换取片刻的强大光华,终于与宁缺、莫山山联手从死亡边缘走了回来。

然而她在雪崖间刚刚晋入知命境,境界尚未稳定,便又强行降境,竟引发了被计算中更可怕的反噬,从离开荒原开始,她的境界便一直在向下跌落,连停留在洞玄上境都无法做到。

依目前趋势看,恐怕要跌到洞玄下境甚至更低的层次,她的修为才能最终稳定,更可怕的是,她此生可能再无希望重回知命境界。

不再强大的道痴,还是道痴吗?

唯实力为尊的裁决司众人,自然不会再像以往那般敬畏她,而叶红鱼面对身遭的变化,却是变得愈发沉默平静,搬进了一间幽静偏僻的石屋,似乎想要通过这种举动向众人传达某种讯息。

然而越是如此,人们越觉得她不再有资格被敬畏。

西陵神殿里的人们,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复杂,很多人眼神里的奚落嘲讽神情,越来越赤裸,裁决司里甚至开始流传一种说法。

隆庆皇子死了,道痴也已经死了。

站在殿前的那个青衣少女,只不过是一个叫叶红鱼的废物。

…………一名执事走出裁决道殿,神态温和地请她进去。

叶红鱼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平静地走进了黑色道殿。

黑色道殿内部空旷开阔,最深处有一道珠玉织成的帘。

叶红鱼走的很慢,走了很长时间才走到珠玉帘前。

珠玉帘后是那座由整块南海墨玉雕成的神座,玉色如凝固的血。

裁决神座以手撑额,坐在神座之上,似乎在养神,没有说话。

叶红鱼在珠帘外安静地站着,也没有说话。

空旷的道殿里连丝风都没有,沉默一直在持续。

她明白了一些什么。

然后她缓缓掀起青色道袍的前襟,对着帘后的神座跪了下去。

裁决司任何人都必须跪在裁决神座之前表示服从和敬畏。

以往这些年里,只有道痴可以不跪,因为她骄傲并且强大。

但她现在不是道痴,所以她必须跪,而且要跪的比别人更加恭谨。

第二百一十二章神座的继任者们

坐在墨玉神座上的裁决大神官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帘外低头跪地的少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眸里却似乎隐藏着很多复杂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裁决大神官冷漠说道:“虽说你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废物,但我希望你的眼光依然还在。”

这道声音微显嘶哑,从容优雅里隐隐透着一股掩之不住的暴戾气息,直接将神座前那道珠帘震的摇摆撞击不停,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道殿之中,仿佛暴雨不停落在空着的漆瓷空碗里。

叶红鱼安静跪在帘前,没有因为这些杂碎的声音以及声音里所蕴藏的威压有丝毫动容,只是把头埋的更低了些,显得更加恭谨。

一名裁决司执事从帘后走了出来,双手拿着一份宗卷,走到她身前,温和安慰一笑,然后把宗卷递到她的手中。

叶红鱼安静接过宗卷,没有起身,依旧跪着,认真把宗卷里记载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然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

宗卷由出使唐国的神殿使团经由秘密途径传回西陵,执笔是天谕司司座程立雪,宗卷里的内容是对书院侧门宁缺和柳亦青一战的详细描述,而描述的重点当然放在宁缺那一刀最后展露出来的神术。

“你见过那个人,有什么看法?”

裁决大神官冷漠而肃穆的声音,再次从珠帘后响起。

叶红鱼静静听着珠帘撞击的声音,缓声说道:“宁缺修为境界之快,超出了我的预判,至于天谕司所以为的神术……在我看来只是徒有其形,因为根据细节看,当时宁缺那一刀凝结的天地元气,最终化作的昊天神辉,应该是由刀内迸发而出,并不是从自然里撷取。”

道殿内一片死寂。

叶红鱼通过卷宗上的细节,对宁缺那一刀的真实手段,产生了某种怀疑,这种怀疑指向某个很惊人的事实,所以场间一片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裁决大神官声音微低问道:“你能确认?”

叶红鱼摇了摇头,说道:“当年轲先生也在世间展露过神术,而且宁缺的小侍女既然拜在了光明神座门下,那么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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