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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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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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姑姑和公主这两个词,酌之华眼中的坚毅决然骤然消减,下意识里转头向黄色布围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墨池苑少女们也变得更加沉默。

一位月轮国白塔寺的僧人口中称的姑姑,自然便是那位境界高深却蛮不讲理的曲妮玛娣姑姑,他称的公主自然便是那位著名的天下三痴之一:花痴陆晨迦。

“花痴陆晨迦又怎么样?难道就能强抢别人的地方?”

天猫女大声喊道,因为天气冷的缘故她的脸颊微红,头脸上围着的茸茸毛皮更多,显得非常可爱,即便是是训斥对方,也只会让人产生想要笑的冲动。

然而那位白塔寺僧人笑不起来,听着这位少女言语涉及深受月轮国僧俗喜爱尊敬的公主殿下,笠帽阴影下的那张脸显得更加阴沉。

“这位女施主,当心祸从口出。”

天猫女冷哼一声,走到酌之华身旁说道:“师姐,你歇会儿。”

说完这句话,她脱下脚下的鞋,缓缓走上前去,紧握腰间长剑,看着那位苦修僧清声说道:“墨池苑天猫女请大师赐教。”

当双手握住秀剑的乌木细柄后,少女脸上的可爱神情尽数不见,只剩下宁静肃杀,洁白的袜子踩在洁白的雪上,发出微吱的声音,给观者一种极为奇异的感受。

苦修僧人表情微显凝重,右手向前伸出,那串乌黑色的念珠缓缓转动起来。

“杀!”

一声尖声清咤从天猫女的可爱小嘴里迸将出来,只见雪林间闪过一道淡青色的光泽,秀剑瞬间从她腰间鞘中拔出,以一种一往无前之势,带动她小小的身躯,瞬间掠过二人的间的距离,伴着嗤嗤剑气斩向僧人的身躯!

苦修僧促不及防,闷哼一声连连退后,赤裸的微黑双足在积雪上蹬起无数杂着草根的雪团,右手那串乌黑色念珠飞至胸前呼啸旋转起来。

淡青色光泽一现即敛。

苦修行僧探手抓回乌黑色念珠,坚硬的念珠表面出现了一道道刮痕。

他身上的棉布僧衣被剑锋划开了一道极深的口子,棉花绽开,隐有血痕。

如果天猫女这一剑送的再深一些,只怕这名僧人当场便会被开膛剖腹而死。

天猫女保持着半蹲持剑的姿式,胸膛微微起伏,小脸微红,轻声喘息,明亮的眼眸里满是兴奋神情,这是她第一次与人正式战斗,没有想到便取得了胜利。

苦修僧人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上的剑痕,如石般的下颌惊怒地微微颤抖起来,冷冷盯着天猫女寒声说道:“一个刚入不惑境界的小姑娘,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天猫女先前迎雪一斩是大河秘传拔剑式,讲究的便是诡魅却又决然,绝对不给敌人留下任何还手之机,然而在这名僧人看来,如此突然出手却与偷袭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偷袭,她又怎么可能伤得了自己?

月轮国僧人轻宣佛号,念力疾出,身周的天地元气受到感应开始聚集,雪林里的枯叶碎雪开始簌然飞舞,他手间那串乌黑色念珠呼啸而飞,砸向天猫女的小脸。

天猫女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劲风,看着瞬间逼近的乌黑念珠,反应明显比先前慢了一拍,毕竟是初次厮杀的小姑娘,她本以为先前自己既然已经赢了对方一剑,而且还已经手下留情,那这次战斗便告结束,哪里想到对方竟是又开始了攻击!

在这关键时刻,莫干山下墨池旁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拔刀练习,让她的身体本能做出了最合适的应对,伴着又一声清稚的喊叫,白袜踩着白雪连连后错,双手一翻,半悬在腰间空中的细长秀剑挑起,斩向那串念珠。

然而那串呼啸高速旋转的念珠,仿佛有灵性一般,在空中骤然变形,避开犀利的刀锋,然后再行转回,套到了天猫女手中的剑刃之上。

念珠套住雪亮的剑刃,一股强大的力量传递下来,令天猫女根本无法移动秀剑,只能眼睁睁看着苦修僧人左手一直握着的那根铁杖当头砸了下来!

“我佛慈悲!”

苦修僧人厉声喝道。

天猫女怎样都无法挑开那串念珠,只能任由杖影覆上她挣的通红的小脸。

雪林间,大河国的少女们惊叫出声,却来不及施援。

临近温溪旁的黄色布围里,一只握着毛笔的右手微微顿住,似乎准备做些什么。

便在这时,一道呼啸箭鸣骤然惊破湖畔。

一道箭影像闪电般自林外疾来,紧依着天猫女平伸向前的细长秀剑飞过,准确的在极小方寸间射中那串乌黑色的念珠!

嗡鸣振响声中,羽箭将乌黑色的念珠射离剑身,狠狠射进一棵大树上,箭尾不停颤动,被钉在箭簇里的乌黑念珠颤抖的更加厉害,却根本无法逃脱。

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惊了所有人。

天猫女秀剑骤然获得自由,借着最后的剑势强行翻挑,把袭向自己小脸的那根铁杖挑开,沉重的杖尖狠狠砸在她的身旁,溅起无数泥雪。

月轮国苦修僧没有回头,也能感应到自己的本命念珠所遭受到的攻击,心中生出极强警意,然而这位惯经厮杀的僧人,没有理会那位隐在暗处的敌人,暴吼一声双手持杖,再次向着少女的身上砸了过去。

林间雪地上暴出无数脚印,每只脚印便踩出一蓬雪花,一个人影飘忽而至,一抹刀光微凉依杖而上,寒意瞬间侵袭僧人手指,竟似比这荒原冬风还要更冷。

僧人毅然弃杖,疾退。

那抹刀锋不退,疾进,破其袖,割其肩,最后冰冷地搁在僧人咽喉之上。

僧人双手下垂,不敢有任何动作。

宁缺握着细长的朴刀,看着刀下的僧人,说道:“大师好像不懂慈悲。”

…………

第七章斩雪(下)

月轮国僧人一铁杖恨不得把可爱的天猫女砸成肉泥,还要喊声我佛慈悲。所以宁缺把细长朴刀搁在僧人脖子上,才说了声大师好像不懂慈悲。

僧人脖颈处的肌肤因为刀锋上的寒意而变得微微颤抖,他看着宁缺身上的服饰,面露警惊之色,声音微哑问道:“唐人?”

宁缺点点头。

僧人强行镇定心神,隔着细长的刀锋看着另一头的他,说道:“你这是偷袭。”

宁缺没有看他,看着缓缓飘落在刀刃上的几粒雪花,说道:“你说了算。”

僧人没有想到他的回答竟会是这样,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笠帽下微黑的脸颊因为羞恼而僵硬,沉声说道:“不讲道理?”

宁缺看着他笑了笑,说道:“刚才也没见你讲过道理。”

僧人语塞。

宁缺看着笠帽阴影下的那张脸,忽然问道:“你觉得该怎么收场?”

笠帽下僧人眼眸微亮,看着他说道:“贫僧不服,再战一场。”

离二人最近的天猫女听着僧人的话,小脸通红气鼓鼓嘲讽道:“你到底要不要脸?刚才明明是你偷袭我,结果却说我们偷袭你,凭什么还跟你打?”

宁缺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缓缓移开搁在僧人咽喉上的朴刀,落到厚厚积雪上,反手拖着向手退了几步,与僧人拉开距离。

僧人沉默看着他,然后举起右手摘下头顶的笠帽,露出被青布包裹的光头,和漠然警惕交杂的眼眸。他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青年唐人是谁,看不出对方的境界,那么只有两种可能,青年唐人的境界远比自己为高,或者对方不是修行者。

如此年轻便进入洞玄境界?僧人认为这种可能实在太小,而且先前看宁缺箭术如神刀法犀利,却没有施展任何修行者的手段,愈发笃定对方是个普通人,如果是普通人,那么在自己这等修行者有准备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再次战胜自己?

月轮国僧人盯着不远处的宁缺,深吸一口气,赤裸的黝黑双足缓缓陷入积雪之中,脚畔被融化的清水向四周散开,被羽箭钉在大树上的乌黑念珠一阵剧烈颤抖,然后强行挣脱箭簇飞回,在他身前被稳定的右手抓住。

“请。”

僧人神情凝重看着宁缺说道,瞬间之后,狰狞之色忽然出现在他脸上,乌黑念珠呼啸破空而至,念珠之后,铁杖轰的一声雷般砸向宁缺的身体!

雪林之间草屑枯叶雪泥乱飞,天地元气一阵鼓荡不安,仿佛要爆炸一般。

宁缺双手握着朴刀的细柄,刀柄的刻纹里密密缠着用来吸汗的草织绳,他的指腹感受着最熟悉的哈绒草触感,盯着挟雪破风而来的铁杖和那串呼啸盘旋的乌黑念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在那串念珠速度提升到极至,快要消失在视线中时,他双膝微屈一弹,像习惯在雪原里捕食的雪狐般小跳了起来,沿着一道极低的曲线贴着雪面向前。

距离被迅速拉近,他双手一翻,细长朴刀从下方挑起,挑落锋前雪花草屑,锋尖准确地击中呼啸盘旋而至想要套住刀锋的那串念珠!

伴着一道令人牙酸的尖锐磨擦声,锋利的刀尖强行停滞住念珠的旋转,紧接着宁缺手腕再传,朴刀一振直接把念珠从身前挑飞!

念珠呜咽斜飞而走,不知堕入何处雪中,僧人黝黑的脸颊骤然苍白,在识海里再也找不到本命念珠的踪影,受了隐伤。

宁缺一击奏效,哪里还会手软,脚步向前一错,细长朴刀便自然拖至身后,腰腹骤然发力,双手握着刀柄用尽全身气力向前斩了下去!

刀锋斩破空中缓慢飘落的雪花。

斩飞灰影一般遮脸而至的铁杖。

一声雷呜般的巨响。

一声轻嘶。

僧人已经裂开的棉袍胸襟骤然又多出了道更深的口子,鲜血染红了绽开的棉花。

他右脚准确蹬到僧人的膝盖上,紧接着手腕一转,细长的朴刀在空中翻转,刀背狠狠砍到僧人的咽喉上,憋回那声将要出口的惨呼。

月轮国僧人啪的一声单膝跪地,鲜血从唇角不停淌下,加上胸口棉袍上的深刻刀痕,外表看上去着实有些恐怖凄惨,但实际上宁缺下手极有分寸,他根本没有生命之忧,然而再次感受到颈上的寒意,他黝黑的脸颊早已变得无比煞白。

震惊恐惧和迷惘的神情在僧人的眼眸里不停变换,他不明白、不理解先前那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对方明明是个普通人,却能挑飞自己的本命念珠,能把自己逼进如此绝望凄惨的境地之中。

片刻之间胜负再分,看着狼狈跪在雪地里的染血僧人,大河国墨池苑的少女弟子们掩住了自己的嘴唇,她们不是在同情月轮国的这名可恶僧人,而是没有想到这把看上去很普通的细长朴刀,闪电般挑念珠斩雪斩铁杖斩僧袍,直至搁在月轮国僧人咽喉上,竟是根本没有给对方任何还击的机会!

最令她们震惊不解的画面,和令僧人此时惘然寒冷的画面是一样的——这个青年唐人的刀锋为什么能挑中那串乌黑色的念珠?

这和刀法无关。佛宗修行者的本命念珠就像剑师们的飞剑一样,速度奇快,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其飞行轨迹。如果看都看不到,也无法预测它会怎样飞,那么世间最优秀的刀法也无法将其挑落,可这名青年唐人却偏偏做到了这一点。

先前林外那枝羽箭能够射中念珠,还可以解释为,当时天猫女正在与月轮国僧人相抗,念珠在大河秀剑之上被定住了身形的原因,那么这一次又该如何解释?

宁缺单手握柄,看着刀锋下半跪着的月轮国僧人,摇头说道:“是你非要打第二场的,可不能怪我,大家都是正道中人,何必非要分出个你死我活?”

这句话正是先前,月轮国僧人击伤墨池苑三弟子酌之华后说过的话,此时宁缺击倒此僧,然后把这句话再还给他,身后的大河国少女们听的无比解气。

僧人抬头看了宁缺一眼,沙哑问道:“我认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宁缺很满意他眼神中只有恐惧困惑没有怨毒仇恨,但不怎么满意这种太富武侠小说味道的问话,眉头微皱说道:“想知道我姓名作甚?希望日后找回场子?”

“不敢。”僧人咳了两声,抬袖擦去唇边的血水,说道:“只是回去之后长辈相问,我总不能说输在一个无名唐人手中。”

宁缺沉默,似乎在思考应不应该报上自己的师门姓名。

月轮国僧人沉默等待,场间的大河国少女们也好奇地等着答案,即便是黄色布围后方那只少女的手也把手中的毛笔轻轻搁到了砚台上。

宁缺说道:“如果白塔寺前辈问起,你就说胜了你的人是书院钟大俊。”

听到书院二字,月轮国僧人本有些僵硬的身体微微一颤,声音也微颤了起来,说道:“原来是书院同道,小僧实在唐突。”

“你问我师门,想必是存着用月轮国白塔寺,甚至是神殿来压我的想法。”

宁缺看着僧人裹着光头的青布,说道:“不过很遗憾,我是书院学生,我想大家都认同,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出现能压着书院的地方。”

月轮国僧人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说道:“小僧不敢有此想法。”

“有没有都无所谓,我们书院向来是最讲道理规矩的地方,我们上的第一堂课便是礼,所以我们看见不讲道理规矩的事情便会忍不住插手。”

“一个刚入不惑境界的大和尚,居然就敢如此心狠手辣?花痴了不起?就能强抢别人的地方?曲妮玛娣……是这个名字吧?也得讲规矩啊。”

宁缺对刀下僧人进行教育的同时,想起礼科教授曹知风和二师兄的话。

教授说过书院的规矩很简单,谁的拳头大谁定规矩,服从规矩便是礼。二师兄对他荒原之行的要求很简单,不管身处何种情况下,都不准丢了书院的脸,换而言之,就是只许他欺负别人,不允许他被任何人欺负。

这些话其实先前大河国少女们都说过,他只不过是重复了一遍,然而所谓肉在板上,刀在颈上,言语的力量自然完全不同。月轮国僧人不敢有任何质疑,只是老老实实听着,生怕这位书院热血学生手一抖在自己颈上再留下一道血口。

“滚吧,以后不要来了。”

宁缺移开朴刀,对僧人说道。

然他在心里对遥远长安城南那座大山里骄傲的师兄师姐们,以及那头骄傲的大白鹅说道:小师弟我可没给书院丢人,现在已经开始欺负人了。

…………“多谢师兄仗义相助。”

“不客气。”

宁缺没有名门正派行走江湖、花花轿子抬啊抬的习惯与爱好,阻止酌之华下拜,避免寒喧太长时间,直接说道:“书院的名号并不能通吃天下,就算白塔寺忌惮,但一样能给你们找麻烦,你们自己当心一些。”

天猫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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