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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小心翼翼的转了一圈，捡了个干净点儿的地方坐了下来，闻着那不时飘过来的马粪味儿，不觉大皱眉头。听了贾珍的话，不由皱眉道：“这庄头怎么也不拢个火盆来？”
贾珍嗤的一笑，“二叔，你当这是哪儿呢，荣国府么？人家肯留你已经不错了，何况这是杂物间，您老看看都放了些什么，若是走了水怎么办？”
贾政顿时面红耳赤，贾母早就疲惫不堪，她何时受过这罪，只觉自己已经去了大半条命，只觉得俩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故而虽然看着这里也不习惯，却还是坐了下来，鸳鸯虽也累得慌，却也不敢自己先休息了，忙给贾母捶腿。贾母方才走的热了，现在一歇下来才觉得冷得慌，不由的道：“咦，方才那个老人家不是说要送点酒过来吗？”
贾珍低着头也不吭声，刚才那个小五儿绝对看到了贾母的动作，那小子一看就是个精乖的，老太太你还想吃酒，他不给你喝马尿就不错了。
贾政是个四体不勤的主儿，身体比贾母也好不到哪儿去，现在也觉得冷得慌，听了贾母的话也道：“对啊，方才那庄头不是说了要送酒的么。”贾珍懒得理这俩母子，闭着眼淡淡的道：“想是还在准备吧。”你们就慢慢等吧，只怕等到明天早上看别人想得起不。
第285章 醒神汤（一）
只是那俩母子可不是贾珍，贾珍虽然荒唐，但你别说，沾他平日里还经常炼武的光，身体底子打得还不错，贾政母子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娇贵惯了的，如何能跟贾珍比，坐了没多久，那俩人就开始上牙下牙捉对儿打架，冻得直哆嗦。鸳鸯见不是个事，虽然平时因为东府臭名昭著不怎么待见贾珍，可现在也不得不看着他道：“珍大爷，这样下去不行啊，老太太年龄大了，这么冷的天气，怎么受得了。”
贾珍撩起眼皮，冷冷的看了眼鸳鸯，他对鸳鸯也看不顺眼，觉得这丫头就一个字，假。
他才不相信鸳鸯当初发的誓呢，要是当初提议的不是贾赦，而是贾宝玉，鸳鸯还会有那番动作，打死他都不信，所以他与鸳鸯是相看俩厌，看着鸳鸯平日里呆在贾母身边趾高气扬的样子他就不舒服。现在听到鸳鸯求他，贾珍冷笑道：“鸳鸯姑娘，刚才你不是也没看见吧，老太太嫌别人的酒不好，人家可都是看在眼里呢，现在去求？鸳鸯姑娘那么聪明的人会不知道是什么结果。我是没那个本事的，鸳鸯姑娘一向深得老太太的心，想来也是有本事的，这种事，本就女人出面好点，还是鸳鸯姑娘去找那位小哥儿问问吧。”
鸳鸯见贾珍推脱，也是无法，贾母也知道自己方才不该一时没忍住，只怕别人多心了，叹了一口气道：“鸳鸯，算了，反正用不了多久天就亮了，到时咱们就可以回家了，忍忍吧。”鸳鸯无法，只好挨着贾母坐下，给她不停的搓着手脚。
小五儿站在房顶上，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贾太夫人，你难道没听过又冷又饿日子难过这句话么，爷就看你能挨多久。爷可给你们准备了一大锅好东西呢，你们可别辜负了爷我的一番心意哦。
众人又半梦半醒的熬了一阵，贾母觉得自己身子都僵了，不得已只好开口道：“珍儿，你去找那小哥儿问问，能不能找点热水喝。”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除了会听话之外，什么都不会，若是让他出去，多半人得罪完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贾政一听自己老妈没叫自己，他也乐得不吭声。毕竟自己方才也表示对别人酒水的鄙弃，出尔反尔，他也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反正贾珍讨了酒水回来，难道敢不给自己这个二叔吃。
贾珍叹了口气，起身道：“老太太，您老坐着也不成，得起来走走，不然身子会被冻伤的。”明知道是钉子你还要老子去碰，你当老子傻啊。
鸳鸯再也忍不住了，“珍大爷，不过就是出去要口热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贾珍对鸳鸯一揖，含笑道：“既然反正都不是什么大事，那么就请鸳鸯姑娘走一遭吧。这些事情我一个大老粗出面怕是会吓着小孩子的，姑娘们说话软和，不会吓到小孩子，反而倒比我好说话些。”
鸳鸯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起身勉强笑道：“老太太，那你试着动动腿，我去找那位小兄弟，看能不能讨口水喝。”
贾珍默然一笑，金大姑娘，你就去领教领教林家的厉害吧，他可不相信林家的人有那么好说话。既然那位林十少爷能拉下脸将贾家一众人赶出大门，你就别指望别人还会再给你什么面子。
鸳鸯出了门，只觉得寒风一吹，登时连打几个冷战，在屋里时还不觉得，现在出来了却觉得冷得受不了。心下暗暗叫苦，这人生地不熟的，自己上哪儿去找人。茫然的按着方才过来的记忆，慢慢的找了过去，来回走了两转，连个鬼影都没看到，若不是方才自己这些进来时跟那老庄头说过话，鸳鸯几乎以为自己进了鬼屋。心下一慌，路就走岔了，似乎听得左边有人声，忙寻着声音找了过去。
却听那个小五儿正笑道：“来，咱们哥儿几个再干一杯。唉，平日里白爷爷老是不准我们喝酒，说喝酒误事，好不容易今天碰着这几个人，可怜他们给他们酒暖暖身子，人家不领情，居然还嫌弃我们。哼，我难道不会自己喝，真是的，端着猪头还怕找不着庙门，干脆祭了老子的五脏庙，半点儿不浪费。”
鸳鸯听得暗暗叫苦，忙赶了过去，却见几个大汉正端着碗喝得畅快，一个个都满头大汗红光满面。鸳鸯心下一喜，忙道：“小弟弟，方才那位白老爷子在不在？”
小五儿奇道：“这位姑娘，你找白爷爷有什么事么？这天太冷了，白爷爷怕冷，早就睡下了，方才是因为你们叫门才起来的。”
鸳鸯面上一红，她都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说不出口来，可想想贾母冷成那个样子，只好硬着头皮道：“那小兄弟，刚才白老爷子不是说要送我们些酒水么？”
小五儿一下就呆住了，端着碗结结巴巴的道：“可是……姐姐……你们方才那位老太太和老爷不是嫌不好的么。”
鸳鸯看着他那个样子心下暗喜，忙道：“可我们也没说就不要了啊，还有没有，我们家老夫人还等着呢。”
小五儿涨红了脸道：“这位姐姐，那个对不住啊，这天儿太冷了，我们见白爷爷将酒拿出来，你们又老是不来取，还以为你们不要呢，所以……所以……。”
鸳鸯惊道：“小弟弟，难道你将酒都喝完了？”
小五儿脸红得都快滴血了，弱弱的道：“这个……这个……。”
鸳鸯似也要哭了，“哎呀，我家老太太还等着呢，这么冷的天，她那么大的年龄可怎么熬得过啊。”
小五儿紧紧的端着自己手中的碗，低低的道：“这位姐姐，我们这里还剩了点醒神汤，对御寒也很有效的。”
鸳鸯暗暗松了口气，忙道：“还剩了多少，我瞧瞧。”
小五儿抖着手一指旁边的一口吊子，鸳鸯一看，已只剩了小半锅了，惊道：“唉，我们那里那么多人，哪里够得了。”
小五儿撇着嘴已快哭出来了，“可是我们等了你们那么久，你们自己不来取，怎么现在你倒怪我来着。”
鸳鸯只好道：“我们见你们一直没送过来，还以为你们不给了呢。”
小五儿天真的道：“既然如此，那姐姐还来干什么呢？”眼睛却盯着那小锅不放，分明就一馋嘴的孩子。
鸳鸯面上一红，心道：若不是天这么冷，我才不会来要你这脏兮兮的东西呢，她平素跟在贾母身边，享用自也不凡，若非现在情势所逼，如何能将这些东西打上眼。咬了咬牙，鸳鸯硬着头皮道：“小弟弟，老夫人的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这么冷的天，如果不吃点东西，怕是撑不下去，既然你已将酒水吃完了。那小弟弟，你能不能将你们的醒神汤分点儿给我。”
小五儿依依不舍的看着那锅汤水，无可奈何的道：“唉，谁叫我贪嘴，将你们的酒水吃了呢，这个，便当酒水赔给你了，大姐姐。”
鸳鸯喜道：“真的，谢谢你了，小弟弟。”伸手便将那小吊子摘下，又将旁边的几个小碗拿了起来，笑道：“小弟弟，姐姐再借你几个碗使好不好。”
小五儿眼巴巴的看着鸳鸯手中的吊锅，心不在焉的道：“好，好。”
鸳鸯看着小五儿那发绿的眼光，哪里还敢久待，生怕他反悔，忙道：“小弟弟，我家老夫人还等着我呢，可我出来的时候发现记不住路了，你能不能带个路。”
小五儿神不守舍的“嗯”了一声，转身便在前面带路。
贾母等又累又饿，再加上这天又冷得出奇，只觉得自己便如被一个冰砣子给包住了似的，不停的哆嗦着，只盼着鸳鸯早点儿带点儿吃的东西回来。现在听得门响，见鸳鸯提着吊子回来，手上又拿着碗，都知道有吃的了，一个个都是两眼放光。鸳鸯拿起碗，给贾母舀了碗汤，端过去对贾母道：“老太太，喝点儿热汤罢，我听那个小兄弟说这是什么醒神汤，专门为这些上夜的人熬的，免得他们冻着了。”
后面的人一听哪里还熬得住，早围了过来，还没等鸳鸯手里的勺子放到锅里，一把抢了过来，其他没抢到勺子的，干脆直接拿起碗就舀。
鸳鸯怒道：“你们还有没有规矩，好歹给老爷匀一碗出来。”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贾政贾珍正端着老爷的架子，坐在一旁等着呢。大家无法，只好又匀出两碗来。
贾珍早见了小五儿的脸色，他可不相信林家的人是那么好相与的。见众人舍不得，忙摇手道：“算了，爷在林家的时候吃了点儿点心垫肚子，不用了，你们自己分了吧。”众人闻言大喜，那还用得着等贾珍说第二遍，早就往自己口里一倒，只脸上却是表情各异，贾珍见不对劲，忙道：“怎么了？”众人伸着舌头道：“大爷，这是什么汤，好辣。”只见一个个都顿时满头大汗，伸着舌头喘气，不停挠胸揉肚子。
贾政自不例外，他虽然端着架子，可这里面就数他与贾母最怕冷，他又不像贾母，还小口小口的喝，他是别人一端给他早就一气儿灌了下去，等到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没剩多少了。
贾珍见得众人脸色，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心下暗悔，完了，到底还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了。
贾母初时觉得不对，还只当是自己的酒量不高，吃不得辣，等得见众人都是如此，也是大惊，道：“别是这汤里有什么古怪罢，鸳鸯，你是哪里取的汤。”
鸳鸯现在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含泪忙道：“老太太，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我过去的时候见他们都在喝，说这是什么醒神汤，是专门用来御寒提神的，免得上夜的时候走了困。”
贾珍跌脚道：“还用说么，这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了。”唉，老太太呀，你既然嫌别人东西不好，再怎么也该忍住。你也不想想，这又不是在府里，谁还会来看你的眼色。既然林家兄妹都与你撕破了脸，他们的下人又怎么会对你手下留情，你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是谁，只是嘴上都不挑明，大家好说话而已。你还要挑三拣四，别人不收拾你难道还来收拾我？见贾政等的样子也不是回事，瞪了鸳鸯一眼，别人设了套，你都看不出来啊，笨成这样，你还一天到晚拽得二五八万一样。
鸳鸯被他一瞪，委屈的哭了起来，她在贾府尊贵不下小姐，何时到外面和这些人打个交道，哪里知道这些人的厉害。
贾母见贾珍冲鸳鸯撒气，虽然想回护，但自己现在也正难受着，从口到肚都火烧火燎的，哪里还顾得过来。鸳鸯自知闯了祸，也不敢多说，只扶着贾母，不停的给贾母顺气。
第286章 醒神汤（二）
贾珍懒得理她，忙忙的起身去找小五儿，这解铃还须系铃人。
小五儿正与众人坐在屋内取笑，见贾珍急冲冲的跑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顿时乐了，哈哈，饶你精是鬼，也得喝爷的洗脚水。不过神色上却丝毫不露，笑眯眯的道：“哟，这位大爷，看你急成这样，出什么事儿了吗？”
贾珍喘气道：“小兄弟，你给方才那位姑娘的什么汤？”
小五儿眨眨眼睛，天真无邪的笑道：“就是醒神汤啊，方才我将白爷爷给客人们准备的酒水喝了，所以那位姑娘就要了我们的醒神汤走。”
贾珍一呆，他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半点不怵，难道自己判断有误，也没闲心去想别的了，忙道：“小兄弟，那他们怎么喝了都成那样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五儿咯咯笑道：“这位大爷，你不用着急的，每个第一次喝我这醒神汤的人都这样的。”
贾珍微微一惊，瞳孔一缩，看着小五儿冷冷的道：“小子，说，你在里面加了些什么？”
小五儿掰着指头，歪着头天真的道：“嗯，不多，我看看，为了御寒，我加了辣椒，这天儿太冷了，人都快要冻僵了，所以我还加了红花活血，另外为了除湿，还加了点儿别的东西。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反正差不多药房里的药我每样都抓了一把，谁叫我爹不叫我认字呢，我哪里记得到哪么多吗？”
贾珍倒吸一口凉气，“天啦，那么多的药，要是吃出事来怎么办？”
小五儿顿时乐了，一张脸上笑得只见牙不见眼，“这位大爷，没事儿，天冷了，我爹怕我家的牛给冻坏了，叫我给那老牛多加点儿草，我也懒得动弹，就给它喝了点儿这个，你看我家的牛到现在都还活蹦乱跳，欢实得紧啦。”
贾珍差点没被他气个倒仰，吼了起来：“小兄弟，我们那儿都是人，不是牛。老太太身体贵重，哪里受得了你这……汤药。”他差点冲口而出牛药两个字。
小五儿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人又怎么了，你那位老太太能有多贵重，我家的阿黄可是我爹花了三贯大钱才买回来的，你那老太太能比得上我家阿黄贵重？我家十几亩地，可全指着它呢。”唉哟，这位爷啊，你们可不都是禽兽不如嘛，老子不给你们吃兽药那还给你们吃什么药，毒药吗？
贾珍觉得自己真的要吐血了，也懒得跟这小子歪缠，忙一手抓住他使劲一摇，发狠道：“臭小子，少耍嘴皮子，快跟我去看人，找点儿药给他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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