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说出来你又恨我。”他说不下去了，也觉得没啥好说的。因为我一直呆若木鸡，面如死灰。
其实他走进来的时候冷着脸，我就觉得大事不好了，而且跟我咋天的失态有关。看得出来，他本来想念完通知就走的，不打算听我申辩，然后挥泪斩马谡，但看我被出墙腿伤得太重了，濒临绝境的死样，又狠不下心扔下我不管。只好怒其不争的在房里来回走动。
我知道闯了大祸，辩解是最下策的做法，必须扛起来才能赢得他对我的同情，于是嗫嚅着说：“事情是我一手造成的，所有的罚单我认，就是宽限些时间。”连我都听出来了，底气明显不足。
看我没推卸责任，许胖子的神色有所缓和，说：“罚你的2000元你肯定要认，当花钱买教训。你有25％的股份，月底分红的时候，再扣出2500元。当然，我也知道你手头紧，这笔钱分期分批扣完也行，你觉得怎样？”
这个项目许胖子投了4万作启动资金，占50％的股份，我和电杆各占25％，已经非常厚道了。我们也知道他在渡哥们，而且采用的是很聪明的办法，就是教会你钓鱼的本事，而不是送你几条鱼。现在他这样处理，也很公道，谁让我在电台上惹来泼妇骂街呢？于是我心悦诚服的点头。
他见我还上道，心情顿时好了，拉过小木凳坐在我对面，说“你说你进城这么多年，还没琢磨透女人咋回事吗？拿我那口子来说，每天晚上热菜热饭的给我做好，早上把熨好的衣服放在床头，连内裤都洗得干干净净，贤惠吧？错，因为我把她从打工妹的苦海里捞上来了，给了她体面的生活，假若那天我落难，她又看不到好转迹象，肯定跟何芳一样有好远跑好远。所以，大丈夫不能一日无权，小男人不能一日无钱。”
如雷贯耳，如雷贯耳！我怎么就没悟透这点呢，我要有钱了，岂止何芳，他妈的何圆、何扁、何去何从还不是手到擒来？关键从那里弄笔大钱呢，这让我犯愁了。
他看我默不作声，以为还在生何芳的气，劝道：“你得这样想，就明白这个社会还是公平的。过去在农村，有一辆摩托就算港了，何芳进城后，发现满街都是奥拓，她还会仰视摩托吗？那天她坐上了奥拓，遇上奥迪要搭她，甚至宝马、奔驰，她还会留念奥拓吗？不会，除非是傻逼。这就是女人的德性，所谓人朝高处走。你发觉没，这城里什么最重要——机会！因为人比机会多多了。”
我的心肝，我的好哥们，你为啥不早点告诉我这些，非让我肝肠寸断才掏出救命药方——我恨不得抱住他的胖脸一阵狂揉。还别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名师指路。
许胖子看我又活过来了，比我还高兴，他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去把‘断肠人离婚协会’抓起来，我让导播已经收集了一些发展对象，他们都是鲜血淋漓、苦大仇深的主，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伤残人士。也许你看到他们，你的那点痛就不算痛了。还有，我托大学的一个朋友出面，已经请来郭子建做离协的顾问，你好好配合他吧。”
说完，起身要走，我留他吃饭也不干，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道：“有个事我还是给你透露下，你心中有数就行了。为什么这次电台给我们的承包费那么低，开始我还以为人家觉悟高，支持农民工创业，后来刘台长单独约过我，我才知道自已幼雌了。那天他不断说自已工资低，还有一个女儿在澳洲留学，我就听出眉目了。开始说给他10％的利润，他没答应，又加到20％才说妥。”
在城市这么多年，多少也知道有钱大家赚的游戏规则，于是我忙点头。心想这20％也不能让许胖子一人扛，到时候我跟电杆都分担。他看我没完全明白意思，只好进一步点破，说：“我提这事也不全是让大家分担。你想，为啥这么点破事就罚我们12000元？因为承包费要交上去，落不到他们口袋，而罚款就不一样了，可以大伙儿私分。明白没？如果你还不懂，我建议你就别经商了，继续去干你的老本行——擦皮鞋。”说完，拍拍我的肩，拉开出租屋的门走了。
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我心里好笑，不就是私分罚款嘛，又不是啥新闻，到处还不一样？但晚上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许胖子在暗示我，别再犯傻了，有人在盯着我们的饭碗，巴望着我们多出错呵！
但当时，目送他厚实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我又感激又惭愧。瞧，人家许胖子才比我大5岁，车子和房子不说了，一对儿女凑成一个好字，还混进了市政协的主流。我呢，没学位，没工作，更甭提车和房了，唯一的女人还叛变投敌。谁都是爹妈疼的孩子，怎么差别那么大呢，真是各人各命，唉。想到冰美人宁愿做买菜郎的二奶，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做三明治，都不给我机会，我连鞋都懒得脱就钻上床。
还有什么没卖的，我盯着报纸糊的屋顶绞尽脑汁，为什么老没成功？
14
郭子建的确很能干，不到一周就搞起了《断肠人离婚协会成立暨第一次全会》。那天来了30多个断友，什么背景都有，有带孩子的有没孩子的，有工作的有当小老板的，有失去土地靠蹬三轮维生的，有领低保的，有金融危机下失业又不愿回乡的。挨分手拳出墙腿也是五花八门，有暗算的，有明砍的，有遭房东偷袭的，有被老板强夺的，更惨的是让歪人连窝端的。共同点是都有一本血泪史，从把老婆接进城开始，到鸡飞蛋打继续光棍生涯结束，基本上干的是搬运工工作。所以断友们说话做事非常照顾他人，身上的棱角明显的比一般人少。说起过去，他们毫不讳避，但讲起来就象是在讲一个别的什么人的故事。可你听了不能不胆颤。
许胖子简单开场白后，我代表断协送给每位一本书《婚姻是所学校——但你愿意一生都上学吗？》，然后郭子建宣读断协章程，内容不多，主要照顾大家被文革耽误了学业。无非是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走到了一起，彼此间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特别提到，断协的大门是敞开的，离去自由，一旦某断友又攒足了重入围城的勇气或是又中了美人计，他就失去资格了；但入会的小门是紧闭的，非十指连心且疼痛超过一个月以上，经会员两人推荐才有资格加入。
接着是忆苦思甜，大家畅所欲言，每人发言5分钟。其实是把伤口亮出来，集体会诊。还别说，这方法挺好，听到一个断友讲他被第三者堵在家里揍，骂他内子都让老婆洗，还是不是男人时，我心惊；另一个断友讲他睡沙发，而入侵者却在卧室跟他老婆狂欢时，我胆颤。结果，一半人的苦水没倒完，我周身都不痛了。比起他们为挽救围城不垮，所遭受的羞辱和折磨，我那点划伤不值一提。
中场的时候，一个叫曾沧桑的长发断友自告奋勇朗读他的新作，题目叫《有老婆用老婆，没有老婆就用别人的老婆——总之别闲着》。我听得正来劲，暗自用脚鼓了八遍掌，却被郭子建叫停。他说，我们成立断协的目的，是帮助受苦受难的同胞，尽快从离婚的阴霾里走出来，而不是搞成流氓团伙，让公安一锅端。他的话说到那帮逼的心坎上了，立即赢得满堂掌声。那长发青年也认识到自已太偏激，向大家道歉，得到了谅解。
断协是非赢利民间组织，每周六和周日下午，由我和郭子建轮流值班，接听热线，或者面对面咨询。记得我第一次在热线上岗就碰上个急喳儿，那曾沧桑断友也真惨，他从老家娶出来的老婆，省吃俭用外加辅导地供她读计算机，原先打算安排在他打工的公司做个文秘什么的，哪知老婆读完就离家出走了。
曾沧桑说他可能熬不过当天了，我和郭子建连忙赶去，在我们前面110刚走，一个信基督教的志愿者在开导他。我们坐下后，志愿者接着讲他老婆早被魔鬼撒旦附身了，幸亏上帝安排他老婆离开他，否则他一生都不得安宁。我坐那儿越想越有道理，想何芳若变了心，就算把她拉回来，唧唧歪歪的这辈子也修得清净。等志愿者走了，曾沧桑说他也希望他能相信志愿者的解释，老婆是魔鬼的化身，这会让他好受多了，但他无法强迫自己，象是骗自己。言下之意不满志愿者的说教。
他说要是早点信教就好了，临时打强心针，过一会儿就不顶用了。象她老婆，从进城就抓起，先信了一把佛教，坚信他们之间没有修行够缘份；然后又信了一把基督教，更坚信他不是她的另一半，离家之前又去律师那里恶补了一下拜物教，然后就心安理得地把他们共同的存款取走了。曾沧桑也想提点，但太晚了，银行说他老婆拿着两人的身份证去办的，没有理由拒付。曾沧桑是人财两空，只剩下一颗沧桑的心，他本想等老婆工作后再离开广告公司，专心攻油画。要命的是现在曾沧桑还不可救药地爱着她老婆。另据曾沧桑回忆，他老婆离家前与“心碎热线”的骨干成员曾有很可疑的往来。
我后来就负责与曾沧桑的联系，他老婆的离婚理由与种种表现与何芳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好象“心碎热线”有一本《离婚路线图——女人一定要对自已好点！》，她们就按步就班地对下半生负责了。
我把《在时间面前——没有什么可怕的》转借给他。他两个星期后就还给我了，我说这本书30万字，你怎么已经读完了，你现在可是急性期啊，可千万别留后遗症。曾沧桑满有信心的说：“别忘了我是搞广告营销策划的，打小时候起，无论干什么都比别人脑子转得快。”他心情真的好起来，有说有笑了，英俊的脸上又容光焕发了，让我好生佩服。过了几天，他神秘的拿来一张照片让我看，照片上的女孩漂亮得不象话。他说这女孩是他老家的人介绍的，在老家县城当幼儿园老师，对他的画作崇拜得一塌糊涂。讲完，曾沧桑用饱经沧桑地口吻说：“女人30岁为什么就老了，因为爱钱了。这次我就找年轻的mm，还把她与世隔绝，不受红尘的污染。”
我看他一副豁出去的架势，焦急了，忙提醒道：“你忘了断协守则第二条了吗？没走出前一段感情时不要开始下一段。”曾沧桑说他已经比别人更快地走出了阴霾，是他的女友做的助推器。还劝我也找一女友，特解馋，犹如沙漠里的骆驼看见了清波荡漾的月牙泉。最后拍着我肩头说：“你这么乐于助人，我保证你能找着好女孩。要不让我的老师女友，在她的幼儿园给你物色一个？”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无话可说了。从这以后，他的电话就一天到晚占起线来，与组织上从此失去了联系。
不久，听说曾沧桑回县城结婚去了。半年后，他又打电话来，说他还是想他前妻，和新老婆没共同语言，不过他的新老婆很爱他，对他好得连找个发火的借口都找不着，就冲这个他也不会伤害她。但他很矛盾，说县城的文化空气太稀薄了，不利他的创作，若回到这座城市，又担心再次成为“搬运工”。从他的语气，我听出来他还是有藏不住的失望，后悔当时不听我劝，还说对我们很是羡慕。这我和断协就无能为力了。我只能建议他，买只小狗，养几条金鱼，种一丛绿色植物，让屋里生机勃勃的。尤其是望着小狗每天欢天喜地的样子，就会减轻对二婚的失落。他听了，心里感到很大的安慰，答应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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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我把曾沧桑的事情讲给郭子建听后，他说断协有几个已经几进宫的资深断友，专攻这种复杂高层痛苦。让我再接到曾沧桑的电话，如果后悔病还没好转，就帮他转到高级班。这让我对我们断协的藏龙卧虎自豪不已。
通过曾沧桑自投罗网的经历，让我想了很多，熬了5个通宵，在郭子建的帮助下，我写了题为《红杏出墙与离婚状况的测量、评估、诊断和预警》的报告，后来觉得断友们来自农村，干脆改为《把绿色扼杀在出土之前》。我建议：我们断协要预防为主，不要被突然袭击弄得象我们当初那样，手忙脚乱，猝不及防。要把城中村的出租房、建筑工地的工棚、外来人多的小区，总之脏乱差的地段设为防区，为已婚的男民工普及离婚知识，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破坏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大好局面。甚至从婚礼上发小册子做起，到办班请律师、请心理医生和资深断友讲课，远离痛苦，造福男人，不留死角，我们也顺便创收一下。郭子建不同意，许胖子也不同意，说不收钱是原则，顶多外出活动或参观AA制。我为此跟他们吵了一架，我说你们难道还没看够吗？男人没钱可怜啦！
许胖子看我一向大咧咧的像二百五，今天这么较真，觉得有点儿蹊跷，便要过我的大作仔细拜读。这一看不大紧，竟然让他看出了名堂，他一拍大腿，站起来说：“谁写的这东西？”我一愣，难道惹祸啦？硬着头皮说我胡诌的。他一拍我肩膀，哈哈笑道：“写得好啊！看不出来你还有两刷子，我告诉你，这方案再完善一下，成立一个断肠人离婚评价中心，这不就是钱吗？”
这也是钱，我被闹糊涂了。许胖子启发道：“我问你，男人最怕啥？”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有意打磨我的脑瓜子灵光些。我一挺胸回答：“这还不明白，怕没钱呗。”他摇摇头，痛心疾首的说：“别人说好了伤疤忘了痛，真有道理。你才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就忘记何芳摆你一道啦？”
何芳，这名字从耳朵进去在心里一扯，很疼。我装得若无其事的笑笑，低头一琢磨，忽然开了窍：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个人就要冲进围城，围城里的人谁不提心吊胆，自家枝头的红杏伸出墙头，自家的围城被别人挖穿墙脚？有了这套评估系统，对蛛丝马迹就可以毛发俱现，早做预防，立于不败之地。
想到这里，不禁对许胖子好生佩服。如果说，电杆对着一大群女人只消瞅一眼，就像把别人的衣服通通扒光了，知道谁是谁可以立即带回家过夜，那么许胖子即使面对盐碱地，眯着他的小眼睛也能洞察下面藏没藏着财神爷。额的神啊，啥时候也给我配上这副毒眼，让我也过上几天有钱人的快活日子，跟贫和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