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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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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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光芒映耀下,童的面孔是有别一种异样的美。 
 
 
 
 
 
  这是他们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胡乱闯入的一家小旅馆,房间陈设都因时间的渲染而突显陈旧了,但是规整得倒洁净,即使这样的潮闷的天,也没有令人窒息的霉味。黎一辉睁大着双眼,在黑暗中了无睡意,鼻息间充斥着绝望与疯狂的味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深爱的人就在咫尺之遥,我的身心早蠢蠢欲动,我的思想已挣扎到疼痛。这是一个完美的机会,我是不是应该向他表白?我应该怎么向他表白?童,童,童……”黎一辉正在烈火中煎熬,却听见童说:“什么事?”他不知不觉间真的叫出了童的名字,于是,似乎已不受理智的控制,嘴唇与舌头自己选择了说话的方式,“童,我可以睡到你那边来吗?”直到亲耳听见自己所说的内容,黎一辉才了解自己已无可非议的荒谬,甚至眼睛已经有些刺痛,在那段漫长的沉默的时间里,黎一辉不断地想要说些什么来推翻刚才那个请求,至少可以虚伪地补充上一个理由,但是身体仿佛完全失去理性机能,除了傻傻地张着嘴呼吸着恐惧,然后,童的声音说:“你过来吧。” 
 
 
 
 
 
  黎一辉回过神来的时候,怀中已抱着一抹梦寐久远的静逸,他接得紧紧的,紧紧的,似乎要籍由拥抱来证明这副灵魂的现实的存在,怀中温暖而坚实的躯体,是童。此刻的黎一辉已是离弦之箭,另无选择地向标靶疾驰,“我……可以……吻你吗?”箭头贴住倏忽停止,时间凝结,童在黎一辉的胸前埋着头,看不见表情,径自沉默着,亦无动作,然后,慢慢地,童抬起头,用满眼的沉静于黑夜中闪亮地望着黎一辉及他的要求,回应说:“嗯。”箭头顷刻劲透靶心,“噗”,心中热血四溅。这是生命中不可承受的虔诚的一吻,满溢着激情与感动,黎一辉第一次知道原来世间竟有一种至纯至爱的吻可以让人掉下泪来,然而,就在他忘情享受,忘却所有,本能地想加深这个吻,他还想要更多,还想……就在这个时候,童用他毫不迟疑的、坚定的双手,将黎一辉推离了他的唇齿与身体,他用与握住黎一辉双肩一般的沉稳的声音,说:“好了。”黎一辉看着童,童在黑暗中被隐约的光映照得是那别样的美,“一辉,以后不要这样了。”在黎一辉的眼中,童的眼神充满着力量,童的表情蕴满倔强,童的双唇还因津液的滋润而泛溢着情色的珠光,而被这诱惑的光掩衬着,童说:“我想,你还是过去睡吧。” 
 
 
 
 
 
  第二天,黎一辉被童唤醒,他送童去机场,童与他相约再见,童说,再见,平静而微笑,拥抱后挥别,所以,黎一辉花了一天时间从双流走回成都,再回到家里,他僵挺地躺在床上,使劲闭上眼睛,然后睡觉,激烈地思考,睡觉,激烈地思考,睡觉……过了三天,黎一辉从床上爬起来,照镜子,对一个蓬头垢面的陌生人说了三天来的第一句话,“我做了一个梦,别担心,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所以童他不会知道我的卑污龃龊,我们还是朋友,还是朋友。”黎一辉惊讶地发现陌生人流下了断线的泪,面目模糊,他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喃喃地说:“我不难过,真的,所以,请别为我哭泣了。” 
 
 
 
 
 
  因为淋雨“大病”了三天的黎一辉一旦恢复了工作能力就成为无攻不克的钢铁战士,黎一辉用整个下半年的操劳彻底埋葬了上半年的慵慵碌碌,他的部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甚至他的老板对他说,给你休假。真是讽刺,休假曾是黎一辉无聊生活当中最渴望的奖赏,但现在于他却如此不合时宜而身价倍跌。若不是李柯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一辉,来广元吧,我们一起去剑门。”好啊,刀山火海亦何妨? 
 
 
 
 
 
  到广元也就坐大半天的火车,不过离陕西很近了,所以它带着北方的寒冷与干燥的气息,地面常常被荡涤的风吹得很干净,几乎每条小狗在冬天都会穿上好看的毛衣,有的毛衣还是连帽的,很别致呢!到广元一定要吃当地的特色小吃——米凉面,把浸泡过心的米碾成糊,均匀地铺散在蒸笼里蒸上10…20分钟,取出刷上熟菜油后切成任意宽细的条,撒上蒜泥水、葱花,兑进酱油、醋、红红鲜香的辣椒油,加入麻到不能说话的花椒面,调匀了挑上一根来咬一口,糯而不腻,软中带韧,刚柔相济,正是地处南北相界的广元应有的饮食特征吧!黎一辉一下子就爱上了这种口味,李柯就嘲笑他,明明挺大的个子,怎么看不出来总是一吃素的就上瘾呢? 
 
 
 
 
 
  李柯比去年见面的时候更显瘦削,但这更使他的皮肤棱角分明的包裹在他匀称的骨骼之上,刀削斧斫般的,毫无疑问,李柯很好看,黎一辉每一想到这儿的时候,眼前总是浮现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及一说话就显得格外坚毅的嘴唇,那是童吗?李柯又看见黎一辉在望着他的时候眼神模糊,心里泛起了一丝丝焦虑,他很想说,“一辉,今天我们比一比谁先踏平蜀道之难,问顶剑门关,如何?”哎,算了,还是不说了,李柯放弃地想。“好啊,不过奖品是什么?”黎一辉心不在焉地问。“输的在下面,怎么样?”李柯讦笑两声,“哼,谁怕谁啊!”黎一辉有点受撩拨了。 
 
 
 
 
 
  空中弥漫着几近零度的水雾,路面非常湿滑,借以攀爬的岩石、草木,无不油腻而阴冷,供人休息的石凳也散发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寒意,黎一辉贪婪地追逐着这透彻心扉的冰冷,他不停伸出双手向前追寻,双脚无法停歇地逡巡于由寒冷纺织而就的巨大罗网,用皮肤显然不够,用鼻,用口,用呼吸,使劲地吸气,深深地吸入肺里,这令人惬意的冰冷,来平静这颗就要爆裂的心吧! 
 
 
 
 
 
  无论如何,李柯输在了黎一辉疯狂的“迷踪步”下。冷漠而险峻的剑门苍寂无声,李柯说:“一辉,你敢在这里抱我吗?”黎一辉看着这个一脸促狭地挑逗他的人,忽然涌起一股冲动,他紧紧搂住李柯的腰身,充满回忆的完美曲线,总是在他的启发下画出炫烂的弧度。黎一辉以无比强硬的姿态把李柯压向冷硬的地面,他抚摸着这具驯顺的躯体,他俯身吻下去,啊,是温热的,他吻他的头发,光洁的额头,眼睛,鼻子,然后是他最喜欢的嘴唇,丰满的双唇,丰满的双唇?不,应该是薄薄的,吻下去就象是要化掉了,淡淡的,几乎没有什么味道,透明的双唇,是童的。强大的悲哀骤袭而来不禁令黎一辉痛到出声,他无法自制,放声的,如野兽的哀号,在剑门的上空盘旋起冰与痛的漩涡,他倒在李柯怀里,痛哭流涕,任凭划开胸中那滴血的伤痕,李柯阴沉着双眼,毫无选择地抱住黎一辉震颤的脊背,默然无语。 
 
 
 
 
 
  (三)爱他人,直至死亡。 
 
 
 
  黎一昆呆呆地望着温馨而温暖橱窗。这是位于锣锅巷的一系列床上用品商店,黎一昆往往在无所从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会漫步到这里,这里有黎一昆觉得全市最棒的橱窗设计,长长的,大概有十多米,所以可以尽情欣赏,每次店主更换陈列的时候总会细心地拉上浅色的帘子,小心地摆弄很长时间,然后帷幕拉开,新剧上演,每一次都一如既往的别致典雅,令人伫足,自然而然地想往身居其中的快乐,即使是大红的新婚居室也是艳而不俗含而不露,恰到好处,这是黎一辉最喜欢的一套设计,他总是不期然地想,如果结婚,他就选这样一套,他就这样来布局,他就这样……可是他不能这样,他怎能这样,在他还游弋人间,无处憩身的时候,他又能怎样,洪虹红的话音似乎还在脑际徊徘,“黎一昆,即使没有童,我也不会嫁给你。”是啊,他真的很傻,居然不自量力地向洪虹红求婚,而且还选择了那样让天地都可以嘲笑他的地方,后子门锦绣的小花园。他跪下,手持一枚花了他一年薪资的闪烁的钻戒,请求洪虹红的应允,即使天空那样晴朗,白云在蔚蓝的天幕上扯得象水墨国画,即使大地那样洁净,映衬着夏日的繁花散发芬芳的气息,即使围观的人群那样友善,爆发出赞叹与羡慕的应和,即使他,十数年不改初衷热恋着她的黎一昆就跪在脚下,卑微而热切,羞怯而勇敢,洪虹红却清晰地让天空刮起了一阵风,吹起了尘沙,吹零了花瓣,吹散了人群,吹灭了黎一昆仅有的一丝希望的灯,她让黎一昆手中的钻戒的光芒廉价而绝望,这是洪虹红吗?他所挚爱的,是啊,这是洪虹红,他所挚爱的,永远只需要自己需要的,绝不需要自己不需要的。黎一昆望着一如以往温馨的橱窗,望在眼里是多么的温暖,如果伸手触摸,啊,黎一昆忽然一阵寒颤,一片无机物的冷漠,黎一昆下意识地将眼睛向四周张望,如果有一块砖头,或者其他的什么硬东西,他一定拾起来砸开它,把玻璃砸碎,把夏日的寒砸碎,砸碎阻挡了他的温暖的一切障碍,砸碎这个让他得不到幸福的沉重的世界,为什么只有爱呢?他混乱地想着,为什么只有爱是他唯一觉得在这世上值得追寻的与获得的呢?人活在世上只为爱吗?应该还有别的什么吧,是什么呢?为什么他想不到呢?他不明白,这世上除了永恒的极致的惊艳的爱以外还有什么值得他付出生命的代价。他呻吟着,他的头痛得很厉害,他不得不放弃寻找石块,只能无助地用双手紧紧掐住自己的后脑勺,疼得很厉害,以致于他流出了眼泪,他只能紧紧地蜷缩在地上,希望大地,万物之母能够赐于他解脱的力量。 
 
 
 
 
 
  黎一昆终于病倒了,或者,确切的说,黎一昆超负荷的大脑终于病倒了,脑瘤,这是黎一昆为了思考与爱该付出的代价吗?其实脑瘤并不足以致命,手术成功的机率至少还有50%,所到致命的是黎一昆的选择,生命已然微不足道,珍贵的是大脑所代表的自己的一切情感机能,这种担忧是毫无依据的,但是作为一个习惯于理性思考的医生是无法与一个耽于精神与梦幻且业已病态的黎一昆沟通的。爱的彻底毁灭已在黎一昆的心里植入了一颗腐烂的毒瘤,它与大脑里的实质的瘤一同恶意折磨着黎一昆一日比一日更加脆弱的肉体,只要他想念他的爱,心中的瘤即加速分裂流出腐臭的脓汁,只要他思考,脑中的瘤就不断膨胀蓄意冲破头骨的束缚,疼痛使他食不下咽,彻夜难眠,但是黎一昆只是对着空寂的黑暗大声诉说:“让生命之蚀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也许黎一昆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是幸福的,所有的灰暗与沮丧即将成为终点,而一个鲜红的光点停留在了他残喘的床边,“洪虹红”,尽管疼痛象火山爆发,但是他不用借助任何感官的力量就能辨认出这个他所有情感的圆心,“洪虹红”,黎一昆似乎无法说出更长的句子,他向空中胡乱伸出枯竹般瘦硬的手,他想抓住,不过他已看不见,他胡乱地在空中抓着,洪虹红抓住了这双曾天真而执拗地向她允诺依靠的双手,现在除了灼人的冰凉一无所有,“啊!”黎一昆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他想将洪虹红抓得更紧些,因为他感觉不到犀利而坚强的,属于洪虹红的触感,事实上,他只是食指在洪虹红的手里微微颤动了一下,忽然,黎一昆剧烈的喘促起来,一呼一吸,似乎从脚底直透头顶,然后,过了几秒钟,他平静下来,瞪大双眼,于无可视之处凝视眼前浮现的火红,他大声地,充满力度,清清楚楚地,用音乐的调子诉说着:“如果你看见一只蝴蝶在窗外的晨曦中飞舞,请相信,那一定不是我;我只愿化作一条你必经道路,每当你走过,可以为你承载阳光下的阴影。”洪虹红猛地将黎一昆的手握得很紧,咬着牙,她说:“大傻瓜。”这是洪虹红从来到这里再走出去所说过的唯一的一句话,不过黎一昆不仅听不到,他连洪虹红最终的紧握也来不及感受到,但是,也许这一天,是黎一昆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天——可以在洪虹红的陪伴之下死去。 
 
 
 
 
 
  黎一辉从剑门关的痛哭中醒过来只来得及参加黎一昆的葬礼,他甚至没有比他的父母和兄嫂更早得知这个噩耗,黎一辉平生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所居住的地球的运动,它确实在不停地转,公转,自转,天转,地转,他跟着在旋转,旋转,旋转得如此之快以致于一股离心的力将他远远地抛离出去,螺旋的抛物线,然后是沉沦重重的下沉,不知何处。 
 
 
 
 
 
  是洪虹红又将他拉回了成都平原,她说:“我想和你谈一谈——童。” 
 
 
 
  童一生下来就被抛弃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漂亮健康,而且是个男孩儿,被人拾到时身上还连着脐带。所以几乎从童出生那一刻起便踏入了城市中最污秽卑劣的乞讨的行列。显而易见,怀中多抱了一个嗷嗷待哺的新生儿,乞讨的成功率应该高了不只一倍那么多吧!不幸的是,即使每天只吃一顿,童还是在日复一日的饥饿中很快长大了,他必须像团体中其他小孩子那样独立乞讨以挣得一天的饭钱,因此,三岁到七岁的童不仅消瘦、孱弱,身上还不得不定期事上各色的伤口,久而久之,反复感染的戳伤、割伤或者烫伤腐败、流脓,他高烧不止,奄奄一息,于是他再度被抛弃了,腐臭的阴沟里,身上爬着蛆虫,也许是命无该绝,或者可称作置于死地而后生吗,他交了平生最大的好运,他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拾了起来,装进了洁白的天使般的医院,装进了粉色的童话般的小房间,装进了绿色的洋溢着不知人间是何物的欢乐校园,他学着用平等的眼光注视他人,他学着用有过教养的语调与人交谈,他学着平静微笑,他学着在皮肤上的肉芽慢慢发白时接受除了养父母之外的其他人对他的爱,他学着主动抛弃曾经的他,渐渐的,经历过三次抛弃的童成长为现在这副模样,平和,淡然,又目标坚定,敢于行为,足以打动人的力量。至少,这力量令如今面面相对的两个人矛盾挣扎,充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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