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流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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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 第2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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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她”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因此才缄默的吗?

杨逸之的心又开始痛了起来。

显然,这个女子,是日出之国的太阁,平秀吉。

“她”,不是相思。

不是!

杨逸之跪在泥水中,握紧了双手。

水平如镜,淡淡的皱纹化成圆圈,向外扩展而去。一枚圆圈的中心,是杨逸之,另一枚,是那女子。圆形的波纹在水面上互相交织,碰撞,融合,彼此渗透。

正如互相凝视着的两个人。

“想不到我派遣日出之国第一流的四位忍者,仍然困不住你。”

这句话,坐实了“她”的身份。不是亲眼看到,绝没有人能够相信,平秀吉竟然能够易容成一位女子,如此惟妙惟肖,没有半分破绽。

这,难道就是忍术的最高境界,鬼藏?

这种忍术,真是可怕至极!

“可惜的是,你几个时辰之内只能用一剑,如今的你,已无法再脱逃了。”

杨逸之一阵剧烈的咳嗽:“她……她在那里?”

平秀吉脸上浮起一抹戏谑的冷笑:“她?她在天守阁。”

捕捉着杨逸之脸上的失望和懊悔,平秀吉淡淡道:“你知道吗?这是她定出的计策。”

杨逸之脸色顿时苍白。

平秀吉更加愉悦:“如果没有她的配合与建议,你觉得我能够模仿得这么像吗?”

水面的波纹骤然增多,一道道穿过平秀吉的马蹄。他凝视着杨逸之,一字一字道:“她不想跟你走,她厌恶你。”

水面的波纹猛然晃动起来。杨逸之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他的喉咙似乎已被鲜血灌满,连呼吸都已被堵塞,一个字都无法讲出。

平秀吉的目的完美的达到了。每一个字,都对他造成了可怕的伤害,几乎将他的心击碎。

或许,这是他最恐惧、最害怕的结果。

如果有一天,她选择离开他,他会怎样?

杨逸之急速地喘息着,咳出最后一口血来。

身体已经空了,连血都已干涸。

眼前那极为相似的容颜,恍惚之间已经看不清楚,不能分辨是真实还是虚幻。

悠悠地,“她”说出了最后的话:“她不属于你。”

“从不属于。”

心骤然间不痛了。是的。从不属于。

简单的一句话,却成为不能承受的重。

平秀吉看着他,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个名满天下的武林盟主,已经是个死人了。

躺在平静的水面上,他的身躯已被掏空,灵魂已完全离去。就像是浮在水面的稻草人。连表情都是编造出来的。

平秀吉挥缰,将他缚了起来,拖到马上。“她”不再顾忌他,因为,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是他最想见到的结果,亦是他最得意的战果。

用一句话杀死一位绝顶高手。

两人依旧同乘一匹马,但这次,换“她”来揽着他了。柔软的手臂从身后纠缠而过,一如死亡的拥抱。

水面刮过一阵春风。

平秀吉脸上笑容猛然窒住。

一轮皎洁的白色在他面前升起。一刹那间,他有种错觉,仿佛白天已变成了黑夜,而他,远在九天之上,这轮皎洁的皓月,离他竟如此之近。

他好像抱住了一轮白月。

他一惊,本能地想冲天而起,将它摆脱,却惊讶地发现,他身体的一切机能都被禁锢住了。这轮明月仿佛已融入他的骨、他的肉、他的精神、他的思维。就算他将自己彻底毁灭,都无法摆脱!

天下只有一种武功能够有此威力。

风月剑气。

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但随即被自己否决。

杨逸之绝不可能再施展出风月剑气!他已经施展过一次了!

此念才动,他忍不住望向杨逸之。

他望见的,是一轮皎洁的白月。

杨逸之虽然还在马背上,却仿佛离的很远,就像是月宫中的仙人,踏月色而立。他虽然只能看到杨逸之的背影,却又似能见到杨逸之缓缓抬起头,长长叹息。

那一刻,他忽然顿悟,杨逸之的心,从来没有死过。

他陷入巨大的惊恐中。怎么可能?他的话,怎么可能对杨逸之没有影响?

杨逸之对相思的感情,绝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他对人世间感情、情绪的把握,可称远超所有人。杨逸之的内心,绝不可能瞒过他!

杨逸之的叹息声,仿佛是月宫传来的风声。

“她不属于我。”

“我从未想过拥有她。”

他嘴角的笑容浸满了苦涩,像是一杯捣碎了的苦茶。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誓约。

“我只要她幸福。”

平秀吉冷冷一笑,忍不住要反驳。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是为什么?如果不想得到她,那还爱什么?

只要她幸福?那只不过是伪善!

杨逸之倏然回过头来。

平秀吉陡然一凛。他看到了杨逸之的眸子。

无比清澈,宁静,宛如皓月的眸子。那眸子中藏着神魔。

平秀吉倏然噎住。

他忽然怀疑起来。他本坚信地要反驳杨逸之的话,此时变得那么脆弱。

也许别的男人不能,但这个男人,却真的能够做到。

他的双手,就是一双羽翼。他的生命,就是为了守护一个人。

直到气血凋零。

平秀吉傲岸一笑。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因为,两位绝顶高手,将死在今日。”

一句话说完,他的眸子猝然变得血红。

鬼藏忍术那宛如鬼神般的力量,迅速自眸中向他全身灌输。

虽然被风月剑气制住,但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跟杨逸之拼个两败俱伤。

无论什么人,想要杀死他,就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

月光,倏然一暗。

杨逸之的身形已在三丈之外。水平如镜,他踏在水面上,衣袖垂下。点点鲜血滴落,在水面上洇起朵朵浅深不一的桃花。

“你走吧。”

平秀吉一惊:“你不想杀我?”

杨逸之不答。

平秀吉笑了:“我知道了。只要我的形体不变,你就无法下杀手。”

他淡淡微笑,那笑容正如相思。

但他的声音,却有相思永远不会有的豪气:“但你记住,下次我若有机会,我还是会杀你。”

杨逸之道:“随便。”

他转身,向南方走去。

平秀吉看着他的背影。

一种奇异的情绪袭上心头。他忽然决定,要在这个男人心中种下一个种子。

“你知道吗?她并没有叫我来杀你,只是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她要留在天守阁,直到杀死我。”

杨逸之猝然回头。

平秀吉的笑容,缓缓在水碧天蓝中隐没。

“我,绝不会杀她。”

“我会保证她的安全,直到她能够杀死我的那天。”

梵花坠影第十七章杨柳重载驰道改步非烟《华音流韶》全集2010…08…3117:15:05阅读93评论0字号:大中小订阅

水波荡漾,渐渐归于平静。

以杨逸之的目力,竟然也没看出来他是如何消失的。鬼藏忍术,果然诡异至极。方才他向平秀吉出手,也许最终的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

杨逸之的眉头微微蹙起。

相思为什么不愿走?

她一定是想留在平秀吉身边,寻找能杀死他的方法。而平秀吉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又任由相思这样做,显然是对这个危险的游戏产生了兴趣。

或许,相思留在天守阁,的确比别的地方安全。

平秀吉是位枭雄,若他说是要保证相思的安全,相思必然不会出事。何况,现在双方已经进行了合谈,平秀吉也没有必要抱着卓王孙震怒,去伤害相思。

看来,还是不必去找她了吧。

杨逸之深深叹了口气。

他一直走了十八天,才走回平壤。

离他一交离开平壤城,已经整整二十八天。

他没想到,平壤城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平壤城经华音阁修复后显得高大、壮丽。它的城墙,都是用附近山上的青石彻成,打磨平整,上面雕刻着简单古朴的花纹。这使它仿佛一头上古巨兽,静静地蹲伏在大同江边的平原上。

但现在,它变得柔媚、婉约。

一座城,一座如此庄严壮丽的城,怎会有这样的变化?

因为它的城墙,全都被漆成了桃红色。

青山绿水中,杨逸之看到的是一座桃红色的城。

这座城所有的雄伟巍峨,全被这妖娆的色泽掩盖——那是桃花极盛时才有的嫣红,在日色中艳艳生光,远远看去,城中仿佛盛开了十里桃花。

——怎会这样?

杨逸之惊讶地走近,却发现平壤城头的匾牌已经变了,变成一块桃红色的匾牌,上面书着三个大字:

“天授城”。

城头上巡逻着的士兵,赫然也变成一队队娘子军,微风吹过,不时飘来一阵阵莺声燕语。偶而有几位男兵在城上走过,也都低着头,不敢言语。

——怎会这样?

难道这座城已经被攻占了?

卓王孙亲自镇守的城,还有谁能攻占,他想象不出来。

他慢慢走近城门。

“杨盟主!”

几位士兵走近。幸好,巡守城门的还是原来的那几位士兵,他们见杨逸之走过来,急忙打开了大门。

“这是怎么了?”

听到杨逸之询问,这些士兵的脸上都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吞吞吐吐地道:“公主……。公主来了。”

杨逸之一惊。

永乐公主?

她怎会来到这里?

想起在东海上发生的一切,杨逸之不禁对进城有了一丝迟疑。永乐公主乃是天皇贵胄,素来无法无天。就算是面对蒙古俺答汗也毫不畏惧,在东海的所作所为,更是以肆无忌惮一词才能形容。若是她来了,将整座城都漆成桃花的颜色也不足为奇。卓王孙固然威严无双,但想来在这些无关大局的枝节上,也不会和这位公主计较。

恰恰这位公主对他颇有好感,此次入城,必定会有纠葛。杨逸之沉吟着,叹了口气,迈步进了城。

突然之间,一阵号哭声传了过来。

“杨盟主,你终于来了!你要给我申冤啊!”

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冲了过来,一把将杨逸之的衣襟抓住,死死不放。那人满脸血迹,身上全都是伤,有的是新的,有的已经结了疤。身上破破烂烂,连乞丐都不如。杨逸之定晴看了许久,失声道:“沈大人?你怎会变成这样?”

那人赫然竟是沈唯敬!

他紧抓杨逸之的衣襟:“我被害惨了!我被害惨了!”

他一迭声地说着这句话,泪水忍不住滚了下来。杨逸之拉着他走到树下,良久,沈唯敬的情绪方才平静了一些,道:“上次出使,你先走了。我用尽了浑身解数,跟倭方谈判。倭方刚开始提出的条件有多苛刻,你是知道的不是?我足足用了三天时间,才让他们同意将条件降下来。日出之国答应撤军了!可是你知道吗?杨盟主?”

沈唯敬老泪纵横,显然是想到了伤心之处:“卓大人竟然用尚方宝剑将我召回了!他不让我继续谈下去!他命令我全盘答应倭贼的七项条件,谈都不要谈!”

“我回来之后,高丽人都说我是个卖国贼,说是我将大半个高丽卖给了倭贼,要捉住我活活打死。我国士兵也说我丢了国家的脸,捉住我也是要打死。我每天都要被人打几十顿,可是卓大人一点都不管我!

“可我是冤枉的!如果让我继续谈下去,我一定能让倭方完全撤军的!我连续三天吐了又吐,就是为了压迫倭贼让步啊!杨盟主,你一定要替我申冤啊!”

杨逸之皱起了眉头。

原来,卓王孙不愿要一个更有利的和谈条约。

如果说有人是卖国贼,那这个卖国贼只可能是卓王孙。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杨逸之百思不得其解。

天意自古高难问。

他只能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将这一切说出来呢?”

沈唯敬的泪脸一片颓然:“我不敢!我若是说出来,我会被杀的!”

是的。沈唯敬这么贪生怕死的人最怕的就是卓王孙。他绝不敢说卓王孙半句坏话。

杨逸之忍不住又想叹气:“好吧,我问问阁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唯敬扑通一声跪下来:“多谢!多谢杨盟主。”

杨逸之慌忙将他扶起。

这是个很难得的晴天,阳光洒在大同江边的柳枝上,洇染出淡淡的绿意来。在这个整洁而繁华的都市中,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盎然。但杨逸之的心情却怎么都好不起来。

他走到虚生白月宫之前,却忽然征住。

平日寂静肃穆的虚生白月宫门前,此时却站满了人。

十八名武当弟子,分成两排,站在虚生白月宫的两边。每边九个人,一动不动。

杨逸之眉头皱了皱。

他们想干什么?

忽然,他看到了清商道长的脸。

清商道长如平时一样,须发怒张,怒容满面。

但他却永远都不会再生气了,因为,他只剩下一个头颅。

只有一个头颅,摆在虚生白月宫的台阶上。

他的怒容,仍那么鲜明,圆睁的双眼似乎在说着他是如何的死不瞑目。

杨逸之忽然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站在这里。他忍不住跪了下来,跪在清商道长前。

两边站着的武当弟子终于动了。为首的大弟子走到杨逸之身前,亦双膝跪地。

“师父说过,如果他再次回来时,战争还没有结束,那么就将他的头在这里砸得粉碎。”

“我师父助郭再佑将军攻打灵山城,不料中了倭军的奸计。师父拼命保护郭将军,将军仍然被乱枪击死。倭军人数实在太多,郭将军的部队眼看就要全军覆没。师父不忍见如此惨剧发生,因此坚持一个人在虎山崃断后。他一个人扼住山崃要害,杀了一百多敌军,坚守了一天一夜,保证了剩下的郭家军安全撤退。但师父……师父却受创深重,以身殉国了!他记得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吩咐我们一定要将他的头颅带回来,在这里敲碎。”

十八名弟子全都跪倒在地,面向前虚生白月宫。

面向着清商道长的头颅。

“师父临死前,曾飞鸽传书让卓王孙派兵来救。但没有一个人来!一个人都没有!”

头颅怒目圆睁着,在控拆,在呼喝。

一如当时的厮杀,挣扎,执著,怨恨。

弟子举起手来。他的脸不住的抽搐着,却没有眼泪流下。

他的心已死。他们豁出性命在前线厮杀着,却被自己的军队背叛。如果援军能够及时到达,清商道长必不会死。

凄厉的颤抖让他的声音嘶哑,他哭着喊出最凄惨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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