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流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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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 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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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形还在半空之中,突然凌空出掌,向彩柱上方击去。

彩柱上方却空空如也,绝无一物。

夜色中,一声碎裂的闷响从柱上传来。大蓬鲜红的血花宛如秋江芙蓉,突然盛开在空寂蓝光之中。一个黑色的身影,在扭曲的血色中缓缓凝聚成形,然后立刻又瘫软下去。

那黑色的人影伏在彩柱边缘,身体剧烈的抽搐着。鲜血宛如小溪一般,从他身下淌出,顺着彩柱,滴滴落入水银湖中,将皎洁的湖面,染上朵朵红梅。

这一刻,整个孔雀之阵都宛如被一道无形的巨力震动,突然往上跃动了一下,宛如垂死之人最后一声心跳,悲怆而剧烈,而后就归于永久的寂静。

氤氲热气渐渐消散,湖底水银波浪翻涌,如怒海惊涛,呼啸不止。然而,无论如何,总有归于平静的一刻。

卓王孙站在彩柱顶端,冷眼看着眼前的黑衣人,道:“杀死了你就能解开孔雀之阵,看来我的想法没有错。”

那人眼睛死死盯着湖面,剧烈喘息道:“不可能……幻影重叠,阵中一切光线、声音都被打乱,你,怎么可能找到我的真身所在?”

卓王孙冷冷道:“整个孔雀之阵我都已看透,那些幻影甚至你本身,在别人看来或许纷繁芜杂,在我,不过是有和无的各种组合。”

那人摇了摇头:“孔雀之阵是湿婆大神亲手布下,其中秘梓决不可能为凡人所知晓!”

卓王孙脸上聚起一丝讥诮的微笑:“这个秘密,正是你们的神亲自告诉我的。”

那人似乎被激怒,挣扎着回头看着他,目光与他一触,却觉骨鲠在喉,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卓王孙道:“这个阵分支无穷,要想一直对下去,几乎毫无可能。而运气这种东西,我是从不相信的。”

那人嘶声道:“你是说你找出了其中规律?”他语音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白摩给你的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话音未落,他头顶上方一声哗的轻响,一那张带着樟木气息的纸卷从卓王孙袖底展开,直垂到他眼前。

纸上,是一片被岁月浸成的深黄色。

那人惊道:“他给你的就是这个?”

卓王孙淡淡笑道:“正是。”

那人摇头道:“可是上边什么都没有!”

卓王孙道:“然而他却提醒了我孔雀之阵的关键。”

那人道:“什么?”

卓王孙将目光投向整座石林,缓缓道:“略其枝节,观其全部。”

那人方要开口,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他低下头,沉吟半晌,喘息道:“你是说,最后的关键并不在于一步步的猜选,而是通观整个孔雀阵?”

卓王孙微笑道:“这所有石柱加起来,正是一幅曼荼罗图。”

那人一怔,摇头道:“不可能,孔雀之阵我曾看过千万遍,每个角度,每个细节!它决不是一幅曼荼罗图!”

卓王孙看着他,叹息一声,道:“你还是不曾明白……阵的枢纽本不在细节之中。只有战阵发动,所有石柱都振荡下沉,沉到某一刻的时候,这些石柱恰好能组合出一幅特殊的图案。而这个图案,就是一张八瓣曼荼罗。你藏身之处,就在八瓣花中,看透了这一点,要透过幻术,寻到你的本身也就不难了。”

那人突然握拳,鲜血滴落的速度加快,宛如一盏坏了的更漏。他咬牙道:“我不相信!既然如此简单,为什么千百年来,孔雀之阵就没有人走出过?”

卓王孙看着湖中浓艳的血迹,淡淡道:“因为他们太执着于你所谓的引导,真的去猜选那些石柱。选择的越多,踏入孔雀阵就越深,再难看到此阵的全貌。何况每次选择,就算正确,也会有六根石柱下沉,这副曼荼罗图也会随之而破坏。那些人一旦再多走几步,就算想明白这‘观其全部’的道理,曼荼罗图也已经七零八落,追悔莫及了。”

那人伤势极重,似乎要用尽全力才能保持神志清醒,他顿了良久,缓缓问道:“就算你真的看出了这是一副曼荼罗图,又怎么明白它的意义的?”

卓王孙又微微一笑,道:“我说了,是你们的神亲自告诉我的。”

那人摇头道:“亵渎神明,我看你是疯了。”

卓王孙并不看他,笑道:“几月前,我曾经看到过这副曼荼罗图。”

那人哑然道:“在哪里?”

卓王孙将目光投向湖泊深处,动荡的波光幽暗无比:“船上。”

三月以前。

一个风雨交加的暗夜,巨大的海船也如芥草一般在天地间挣扎。冥冥苍穹,彤色的云彩向四面八方飞驰。突然,密云深处炸开一道雷鸣。

天地振荡,孔雀阵本来的守护者阿布娑婆?兰葩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嫣红的笑意,她伸手将身边的杨逸之推出去。

巨帆轰然落地的巨响将她最后的轻轻的叹息掩盖得无影无踪。

无边无尽的尘埃在夜风中渐渐散去,她的身体平躺在甲板上,被切开了一个巨大的十字。雪白的巨帆轻轻覆盖着她残缺的身体。

帆上油彩绘制的曼荼罗本已黯淡,如今有了鲜血的浸染又重新鲜亮起来,并和其下那具残缺躯体上的图案渐渐重合。

这副诡异曼荼罗静谧的在甲板盛开,一如绽开在那位少女光洁的背上,在淡淡的曙色中结实出光明与黑暗,痛苦与欢乐,记忆与遗忘,存在与消逝,毁灭与新生,神圣与丑恶。

——以及,孔雀之阵最深的秘密。

这个秘密如绯色的鲜花,盛开在海天之际,然而大家都被死亡的悲伤笼罩,没有人去注意它,就算注意了,也不会明白它的含义。

只有卓王孙例外。对于他而言,旁人的生死就宛如午夜清风,过耳即逝,而这副诡异的曼荼罗图,却是一把能扭转命运的钥匙。无论这锁在哪里,甚至这一生中会不会遇到都无所谓,他仍会把这把钥匙牢牢握在手中。

只有这样,人才有超脱命运轨迹的可能。

那黑衣人眼中的神光渐渐黯淡,长叹了一声,道:“这也是神的意旨……”他转而冷眼看着卓王孙:“你赢了,为什么还不走?”

卓王孙淡淡笑道:“因为孔雀之阵还在运转。”

那人的身体突然颤了一下,没有回答。

卓王孙道:“我说过,既然你是此阵的主持者,只有杀了你,孔雀之阵才会彻底解开。”他目光缓缓四下一扫,淡然笑道:“现在,阵中各种力量并没有消失,而是正在无声汇聚。只要我迈出一步,孔雀阵将转为自毁,届时阵中一切人、物,都将碎为尘芥,这才是孔雀之阵的真正力量,但你我又何必以身试之呢?”

那人默然良久,道:“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为什么还不动手?是不是因为要借我的命,所以才留下来说那么多,让我死个明白?”

卓王孙轻叹一声,摇头道:“也许。不过我也很久没有与人讲话了。”

地底光线突然黯淡下去,卓王孙最后一字出口,手上几乎同时溅起一道极高的血花。

宛如暗狱妖莲,一瞬间已绽放出绝代风华。

池底银光渐渐凝固,七彩石柱半沉半浮,错落在光影之中。头顶,金色的游鱼又隔着碧蓝的殿顶,悠闲游过。似乎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幻觉。

卓王孙放手。那人的身体宛如一块陨石,轻轻跌落到镜子一般平静的湖泊中,瞬间就已被合拢的水银吞没。

孔雀之阵石柱依然艳丽非常,然而缺少了那幽幽神光的笼罩,显出几分颓败来。而阵中那种诡异变化也似乎突然间凝滞,变成一幅静态的画面。几道柔柔的光线穿透其中,似乎能看到尘土的痕迹。

千万根未沉的彩柱宛如远古的遗迹,亘古不变的盛开着,宛然一朵巨大的八瓣之花。

卓王孙转身向花瓣的西南面走去。

第十二章、檀华

剑还在三寸之外,但冰冷的剑气已然透过肌肤,直刺入心脏深处。相思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她脊梁上一冷,已然撞上了那道日曜藏身的冰柱,退无可退。

帝迦手中的剑尖抵上她的胸膛,轻轻挑开她身上围裹的彩幔,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缓缓转动。他似乎不是要瞬间洞穿她的身体,而是要一点点将她的心脏剜出。

相思脸上苍白异常,巨大的痛苦让她几乎站立不住。她垂散在腮边的长发都被汗水濡湿,紧紧贴在软玉一般的香肩上。那双秋水为神的眸子中,泪光盈盈闪耀,丰润的红唇也因痛苦而显出一抹淡紫的颜色,衬着她褪去了血色的脸,却有一种超脱人间的,诡异的美丽。

她宛如一只受伤的精灵,颤抖着双翅,仰望着冥冥的星光。就算诸天神魔看见了她,也会忍不住为她所承受的苦难叹息。

然而帝迦眼神中依旧没有一点温终于度。

痛苦,本来是清洁灵魂的一种方式。没有最残忍的苦行,就不能超脱人的愚昧,看到神的恩典。

“她是如此美丽,我怕到时候不忍心说出真相。而你也会不忍心杀死她。”这是日耀在的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说出的话。

然而日曜错了。

在帝迦眼中,凡人的美丽只有一种——就是为了对神的信仰,而甘愿用人类脆弱身体去承受最痛苦的祭祀。

所以他的剑很准,很慢,很沉。他要在第五道圣泉之中,完成最伟大的祭祀,祭品和祭祀的过程,都要完美得不能有一丝遗憾。

相思闭上眼睛,紧紧咬住双唇,而那若有若无的呻吟声依旧从她淡紫色的唇间传出,虽然极轻,却也让人心碎。她无力的靠在巨大的冰柱上,一头乌黑的长发在上面摇散开,如泻了一蓬墨色的瀑布。冷汗淋漓,一滴滴沿着她凝脂般的肌肤,滑过胸前的伤口,却变成浅浅的粉红色,往下滴落。而她掌间已是一片鲜红,掌心都被自己的指甲刺破,在身后的冰柱上印出道道绯红的痕迹。

他手中的冰剑依旧没有半点怜惜,一点点刺入她的身体。

剜心之痛,洞彻骨髓。相思无法忍受,本能的想伸手推开那柄冰剑。

然而她刚一动,帝迦突然上前,一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强行将她的整个身体固定在冰柱上。他注视着她,低声道:“这些,你必须承受。”另一只手中的冰剑从平刺变为由上而下剜入,动作减慢,而剧烈的痛苦却更加锐利。

相思只觉得呼吸已经困难,眼前一片五色光晕,刺眼无比。她不想挣扎,然而体内求生的本能已经不受控制,她猛地一挣,头却重重的撞在冰柱上,鲜血顺着她腮侧,缓缓流下,将她半面都染的绯红。

帝迦冰霜之色也为之一动,手上似乎微微松开了一线。

相思全身脱力般的靠在冰柱上,轻轻仰起头,美丽的眸子此刻却黯淡无光。她勉强向头顶上看了一眼。突然,她全身变得僵硬,眼中出现了一幅极其恐怖的画面!

那道直插入殿顶的巨大冰柱底端,已被妖红的血色染透。当她抬头的时候,两张血肉模糊的脸正倒悬在冰壁上,伸出细长的舌头,舔噬她溅上的血迹!

两张脸在冰壁、血水的折射下,变得巨大而扭曲,神色诡异之极。左边那张神情十分悠闲,轻轻摇着头颅,从左到右,品咂壁外的那道血痕。她满脸浴血,然而那自得的表情,却似深宫丽人,在初醒的午后细细品尝水晶盘中的荔枝。右边那张脸却宛如见美食而不得享用的饕餮,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疯狂的啃咬着冰壁,似乎想咬穿厚厚的坚冰,吞噬柱外的鲜血。

两个头颅就沉沉倒悬在距她不到三尺的地方,浓浓血光之下,是无比诡异的笑意,和磨牙刻骨一般的撕咬冰柱的声音!

相思大惊,一瞬之间几乎忘了自己的心脉就要被帝迦手中的冰剑洞穿。

“住手!”两个头颅几乎同时发出一声尖利的喊叫,整个大殿都被刺的悉嗦颤抖。

帝迦手上一顿,眉间隐隐有了怒意,沉声道:“什么?”

左边那个头颅微笑着转动着,似乎这通望梅止渴的舔噬,已让她心满意足。她笑道:“你不能杀她。”

右边那头颅依旧啃咬着冰壁,眼中透出凶戾的妖光,却又极力克制着,喉咙间发出沉沉得喘息。她的语音嘶哑而缓慢,宛如生锈的钝刀一点点划过人的耳膜,道:“对,不能杀她……但我好想要她的血……”

帝迦转身逼视着柱中的日耀,深邃的眸子中升起一种异样的妖红,:“为什么?”

左边头颅望着他,轻轻笑道:“你若杀了她,就永远寻不到帕帆提的转世。”

帝迦一拂袖,将相思推开,对日曜一字字道:“你告诉我,她不是。”

左侧的头颅也为他眼中的杀意一怔,一时说不出话来。

右边的头颅却突然尖声痛哭起来:“我要她死,可是不行,不行……”她的声音极其尖利,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不绝,只让人毛骨悚然。

帝迦喝断道:“闭嘴!”转而对左侧头颅,沉声道:“到底是不是?”

他深红的眸子,返照在莹莹冰柱上,宛如两团跃动的妖莲。那种神光冰冷的垂照着整个世界,只有灭世的神魔才能拥有。

相思双手护在胸前,指间鲜血点点滴落,将半个身体都染红了。她默默望着他,一种倦意涌上心头,她实在是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了。

日耀避开了帝迦的目光,投到相思身上,缓缓道:“现在不是,然而她却是注定唯一能成为帕帆提的人。”

她此话一出,大殿中良久没有声音。

突然,水声哗的一响,日耀鸟爪般的双手拢到胸前,结出一个奇特的手印,仰望着冰柱,缓缓道:“伟大的湿婆大神,天地间一切光荣属于您。请您不惜动用凡尘中最盛大的祭典,让帕帆提女神在您的怀中苏醒!”

而另一个头颅,却不住发出咝咝的喘息声,断断续续的念着一些古怪的字。

这些字正是:“圣马之祭”

第十三章、天地高远。

没想到那座冰柱之殿的外边,竟然是一大片空旷的草原。阳光极盛,照得相思几乎睁不开眼睛。正面不远处,有两座极高的山峰,对峙左右。山上冰封雪锁,寒云缭绕,似乎亘古以来就没有生命繁衍的痕迹,更不要说人类踏足了。而眼前这块草坪,仍在地热的影响下,盛开着一地春光。

清风拂过,蓝天也如大海一般,轻轻皱面,无数朵白云的影子,落到茵茵青草上,宛如一朵朵流动的暗花。

相思再也支持不住,跪坐在草地上。

身上伤口的血,都已止住,然而她心头却感到一阵深刻的疲倦。

帝迦停了下来,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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