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流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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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 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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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败了!”

杨逸之心中一凛。

姬云裳缓缓注视着他,道:“你要记住,杨静和相思,是你一生的魔劫。这两段孽缘勘破之日,也就是你彻底觉悟之时。”她说到这里,轻轻拂剑,叹息了一声:“只可惜,你此生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这轻轻一拂,那柄青色长剑就宛如得了甘霖的滋润,顿时焕发出一道夺目的光泽。她横剑而立,剑的华光映着她深不可测的眼波,宛如暗夜中的星河。

她轻轻道:“我说的这些,你可听懂?”

杨逸之注视着姬云裳,道:“非但听懂,而且句句可谓至理之言。”

姬云裳笑而不语。

杨逸之一字字道:“然而,你本不该向我讲这些,只是你已经说了,而我也已经听到了。”

姬云裳摇头道:“我只觉得自己说得还不够。”

杨逸之皱眉道:“不够?”

姬云裳道:“多说一点,你必然多长进一点。只是如今……”她轻轻叹息了一声,脸色突的一沉:“作为我的弟子,你已经是座下第一;而作为我的敌人,我很怀疑你是否能接住我三招!”

杨逸之的神情陡然坚毅起来,缓缓道:“既然怀疑,何妨一试。”

姬云裳微微一笑,轻轻将手中长剑往前一推。

杨逸之往后退了一步,右手五指,已轻拢于掌上。

姬云裳摇头笑道:“你不必紧张,我只是让你看这柄剑——此剑你已经见过。”

杨逸之道:“是。”

姬云裳道:“而我即将使用的春水剑法,想必你也见过多次。”

杨逸之一怔。到了姬云裳这种地步,可谓天下武学无不精通,具体用什么招式,其实已经无关紧要。然而他仍想不到,姬云裳最后竟然选择了春水剑法!

华音阁十二招春水剑法天下流传,几乎每一个江湖中人都曾听说过,也至少学过一种以上的破法。这些破法代代相传,当然看上去也很有道理。江湖上当然也有一些人将春水剑法学得不成样子,败在这些破法之下。

然而这十二剑一旦到了每一代华音阁主手中,就宛如突然有了秘魔般的力量。

能破解华音阁主施展出的春水剑法的人,从古到今,也不过几人。

姬云裳曾是华音阁上弦月主,她以春水剑法御敌,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她叛出华音阁,最后却选择了以它对决梵天宝卷。

杨逸之忍不住道:“难道前辈所谓十年心血,破解梵天宝卷的剑法,仍是春水剑法?”

姬云裳淡淡一笑,道:“正是。只是招式虽一样,出自我手,则未必如卓王孙手中的春水剑法。何况,你应该记得这三剑的……”

她缓缓道:“你初入我门下,我便用三剑对你,开启了你的灵心。现在,我将用那同样的三剑。”

杨逸之沉默着,他似乎想起了很多的事情。多年前,密林之中,青坟之前,姬云裳对他出了三剑,即引导他成为第一流的高手,也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而如今,她手中光华流转的剑锋,带着的又是什么?是一如既往的授业之恩,还是冰冷无情的杀意?

杨逸之眼中神光动荡,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如此,请赐教。”

姬云裳并不急于出手,缓缓四顾周围,道:“我本在这间屋子里为你准备了四十九支火炬,不过现在看来你已用不着了。”她一瞥窗台上的油灯,轻轻抬起衣袖,道:“这最后一盏灯欲熄欲燃,悉听尊便。”

杨逸之摇了摇头,道:“不必。”

姬云裳悠然一笑道:“好。”

突然,她手中长剑一声龙吟,一朵光晕流转的七宝莲花就在她手中缓缓盛开,绽放出绝代风华。

第二十七章、风月三生知何在

剑为重逢,剑法亦是旧知。

而剑上传来的感觉,却是杨逸之从未经历过的。

黑裳如云,人亦如云。姬云裳所取的姿势极为随意,仿佛并不是在御敌,而只是在拈花微笑,却已胜向所言。

剑刃微颤,就仿佛承受了夜之雨露的粉蕊,悄然绽放。但一发之间,便形成了花之海洋。碧潮赤浪怒卷,毫无朕兆之间,花狂叶舞,轰轰发发而成为赤碧之流,卷舒浩瀚而起!

姬云裳却仍然如一朵遮天之云,顺流鼓舞,凌驾于这仿佛恣肆于一切之上的怒流,轰然冲了下来。

恒河沙数,便在这一瞬间,卷涵了整个世界,随着这一剑的搅动,尽数化为剑光中每一个花瓣浪朵样的颤抖,在姬云裳真气摧动中,漫漫然浸过整个空无而荒凉的大地,向着杨逸之侵蚀而来。

锦浪千重,杨逸之凝注着剑尖,光华氤氲流转,如龙游其中,啸腾九垓。杨逸之竟觉得自己宛如置身苍茫溟海之中,在不可抗拒的波动之下,渐渐沉没其间。

他忍不住将目光挪开。

那剑光却随之陡然一盛,碧荧荧的寒光犹如波涛一般满过整个地宫,然后如洪波倒泻、天河倾流一般,向着杨逸之暴溅而下!

几年过去了,重临这一剑的威严,杨逸之仍不由自主地感受到这剑势的无上天威。刚刚一抬手,大力便铺天盖地而来,休说抵抗,就连多承受一刻也是万万不能。他只觉得自己全身骨骼似乎都在颤抖,血液如沸水般汩汩奔涌,整个人似乎立刻都要碎为尘芥!

时空宛如在瞬间被撕为无数碎块,杨逸之突地一声暴喝,双手交叉胸前,用尽全身力气,往下一压。一道青白之光从他腕底升腾而起,还未成形,就已被打碎,如流星一般散了一地,而他所能作的仅仅是勉强将脸侧开。

一瞥间,他看到了窗台上那盏微弱的油灯。石室内每一分气息似乎都已被抽空,沉沉压力让巨石垒成的四壁都止不住悉簌爆裂,震颤不止。而那盏油灯就在窗台上静静燃烧,似乎那扇窗,就是这种力道的分野。

窗外是一片寂静黑暗。不可知其所往,亦不可知其所来。

杨逸之突然撤手,那道巨力顿时恶扑而至,他的身体就宛如狂风中一片落叶,轻扬而起,向窗外飘落过去。

就算窗外是悬崖深谷,杨逸之也不得不跳!

姬云裳猛一收剑,那宛如诸天末劫般的力量瞬时消失,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杨逸之的身形究竟快了一步,已到石窗之外。

窗外真的是一个谷,幸好并不太深。

杨逸之落地之后,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宛如碎裂般的剧痛,但终究还能勉强站起来。

四周寂寂无声,沉沦在完全的黑暗中。

杨逸之扶着石壁,胸口剧烈起伏着,伤口里每一条血管都似乎又被震破,半边身子都已染红。

然而他已来不及想这些,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抛开一切杂念,返照空明,重新体悟虚无之剑的奥义。

只是他心中已不再虚无,又怎么能运起这虚无之剑?

姬云裳默默站在窗前,她的身形在谷底投下一个巨大的阴影,却似乎并不急着追击。

良久,一直等到杨逸之的喘息已平。姬云裳才缓缓举剑,道:“第二剑。”

她话音一落,只见那道阴影宛如一只黑色巨蝶,展开无边无际的双翼,向杨逸之缓缓扑了过来。

这一次,暗夜中根本没有一丝剑光。然而杨逸之知道,这不是无剑,而是长剑已和她的身体融而为一,进而又融入这黑夜中去。

剑势无声无息,绝不同于第一招那样带着天地改易之威。但它的力量越来越沉,也越来越缓慢,就如夜幕一般,沉沉降临;如日月运行、四时变化,隐隐然竟带着种永恒的味道,直贯入宇宙的最根本之源。

杨逸之静气凝神,反鉴空明,只觉得她每一举,每一动都无比清楚,似乎能被拆分为无数片断,每一段看上去都平淡无奇,但连起来却如行云流水,自然到无法抗拒。

剑气,宛如温柔而又无比强大的夜色,将一切沉沉包裹,万物在这种包裹下,唯一可作的,就是静静安眠。那一瞬间,连周围的时空,仿佛都为这一剑颠倒,回归于远古洪荒般的宁静。

然而杨逸之却还不能沉睡!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沉到极静处的压力。

那是一种碾碎所有希冀的重压,宛如巨蟒一般匍匐而来,将杨逸之紧紧捆住。

这蟒仿佛吞噬天地的狂龙,他已无从挣脱。

杨逸之也没有挣脱。他只是深深吸了口气,静静地看着那夜色般的剑光袭来。

这剑光所取之处仿佛并不是他,这个狼狈到不堪的人也仿佛不是他。他是天地间的过客,漠然注视着宇宙间偶尔飘落的一颗尘埃。

他已注视了千万年,也将继续注视下去。

剑气瞬时已至眼前。杨逸之猛然睁眼,目光正好与姬云裳的眼波相对,他的目中暴射出一道悍然精光,紧紧吸附在姬云裳的双睛中!

无边的杀气,也就从他的瞳仁中怒放而出,宛如太阳轰然炸开,怒流潮卷,刹那间形成一股狂放的力量,倏然全然贯入了姬云裳的眼睛中!

风月之剑,本是借助光的力量,但姬云裳决想不到,杨逸之借的不是烛光、星光,而是用眼中的神光!

瞳中之华,宛如日月!

这目光,悲怆而又傲岸,驯雅而又狂放,正是最真实的杨逸之,也是最不真实的杨逸之!他所受的所有压抑,他不能对任何人诉说的痛楚,全都在这目光中淋漓尽致地宣泄了出来,或许,这正是他最强悍的力量!

以姬云裳之能,也忍不住心神微乱,剑光沉了一沉,而在此时,杨逸之的手动了。

一动如剑,剑气如虹,虹飞惊天,天裂!

好强一剑!

这一剑,也许,杨逸之击向的不是姬云裳,而是自己。是那个躲在心灵的最暗处,不敢先天下的自己!

一击出手,他的心中忽然有了种快意,风月之剑,也随之怒发激啸,剑气一强、再强!

尖锐的风声暴呼而出,整个梵天地宫仿佛被这堪称世上最强的两道剑光震动,闷哑地轰鸣了起来。

姬云裳目光一错,瞬间便恢复了冰冷,她的剑,也冰冷宛如天上的星辰,丝毫不受人间感情的影响。她本就是天上之人,非人力可败!

两剑交击,宛如天霜鸣于秋柱,长吟不绝。

杨逸之的身体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却被姬云裳的这一剑横击,湔血飞退。他脚下的碎石噼啪作响,火光乱溅,照射出他那袭鲜血浸透的褴褛衣衫,以及地上两道长长的血印。而他的生命之火,却在这至柔至韧的劲力消磨下,渐渐黯淡。

突然他身体一震,止住了后退之势。

山崖上一块巨石斜出,将他的身体挡住。

杨逸之双手撑住巨石,微一鼓息,那道追随而来的劲力就宛如潮水一般,悄然透体而过。

杨逸之只感到一阵微寒,仿佛晨风拂过,刹那间已了无踪迹。

他静静地靠在巨石上,一动不动。和多年前一样,他深知自己的五脏六腑,全身经脉都没有受到一点伤害,然而全身却宛如每一寸肌肉、骨骼、甚至神经都粉碎了一般,再无分毫力量,甚至连痛觉都已失去。

他依旧没能招架住这一剑,因为他如今的风月之剑,还是无法克制住姬云裳的剑气。

人间风月,又如何胜得过天人魔神?

下一剑,无论姬云裳如何施展,他都已无法躲避。而他自己的那一剑,却是永远都没有机会使出了。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怆然,姬云裳说的果然不错,无论如何,自己仍不可能在她手上走过第三招;而如果当时他真的与卓王孙、小晏联手呢?他当时自负四成胜算,其实,他们只怕一成的胜算都没有。

这时候,他听到姬云裳冰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第三剑。”

无论这第三剑是如何的妙绝天下,杨逸之也不想再看了。

剑气袭来,他用尽平生所学,以及仅存的力量,也不过是微微侧了侧头。

龙吟之声冲天而起,姬云裳这一剑已深深刺入了他脸侧的巨石之中。

杨逸之双目微阖,已无力再躲。

但杨逸之的心中却忽然掠过以前的种种时光。

那时他一剑在手,天下英雄折腰,他的萧然出尘之姿,也不知让多少江湖儿女热血沸腾。

但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可笑到可怕的程度!

铿然声响中,姬云裳也不拔剑,径直拉动着已没入石中的长剑,向杨逸之脸上斜劈而去。

金石碰撞,擦出无数乱溅的火花。

杨逸之只觉脸上一阵刺痛。刃锋虽在一寸开外,但灼热的剑气已划伤了他的脸,而流出的鲜血竟似乎也是滚烫的。

热血流过他的眉头,他下意识的眨了眨眼。恰好就在此刻,一粒微小的火花宛如从某个不可知的地方飘摇而来,轻轻落在他的眉睫之上。

杨逸之心却如破了个洞。

光华只微微一点,稍纵即逝。但就在那飘落的一瞬间,却似乎猛地一亮,仿佛它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光源,烛照着万物众生,有情世间。

杨逸之讶然发现,自己身子所倚处不是一块巨石,而是一尊巨大的石像。

石像宏伟庄严,趺跌而坐,四面四臂,一手结印,另外三手各持宝剑、拂尘、念珠,正是大梵天的法相!

梵天殿内并无神像,神像本在地宫之中,而他现在所处,必然就是这座地宫的核心。

梵天四面之中,有一面微微垂首,似在替世人思索一切烦恼,又似在怜顾一切有情。而杨逸之这一抬头,却正对着神明那双详蔼的眼睛。

杨逸之一怔。他愕然发现,梵天的眸子竟然是外黑内白的。于是,他忍不住再看了一眼,这一看,竟忍不住痴了。就连姬云裳的长剑裂石而来,他也浑然无觉。

那双眸子本来并无光泽,这时却从眸子的深处化开一道光圈。这圆圈看去虽然不大,但中间光影错乱,越是看的久了,就越觉其无边无际,浩瀚深沉。一点点微茫的白光从中透出,渐渐光点闪烁,占满了整个光圈。

这光,看上去竟然是极暗的,就宛如被天孙裁下的一道夜幕,虽然有光,却还是夜。

旁边的黑暗,却显得无比耀眼,宛如其中正有无尽的大光明就要破之而出。

光明本就孕育于黑暗中,而新的黑暗亦诞生于光明。

无际的光与暗就在梵天的双眸中交错不定,如在如不在,如来如不来。最终生出天地元一,然后一生二,二生三,芸芸众生,恒河沙数,生生不息。

这就是梵天的力量。

更让杨逸之骇然的是,这光明与黑暗发自梵天神像眸子中,彼此纠结缠绕,化为有形无质的实体,在地宫中不断延伸,最后竟宛如绽开了一对半黑半白的虚无之翼,徐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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