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陆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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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陆涛)-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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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姨,小孩不能住吗?”
  “能,等你长大一点,就让马爷爷带你去。”
  “我什么时候才长大呀?长大了,马爷爷带我去吗?”
  “带你去,孩子。”
  “我要韩姨陪我,要花好多好多钱吗?”
  “韩姨带你看看,哎,岩岩数一数,一个一,后面四个零,是多少?”
  “一百。”
  “不对。”
  “好几个一百。”
  “是一万,一天一万,小岩岩。”
  “那我不玩变形金刚了,我开始存钱。”
  “好,看我们岩岩能存多少?”
  韩茹被逗乐了,使劲亲了亲她的小脸蛋。金岩在她和马志千的怀里睡着了,还噘着小嘴儿,时不时露出笑容来。
  “这孩子。”
  马志千说,而后亲了一口韩茹。
  韩茹看出了马志千有心事。但知道他不愿说,也就不忍心强问,只是已想到弄不好公司出了什么问题。
  不久后,金岩变得不爱说话,吃饭也不香,韩茹带他去医院看病,又打针又吃药仍不见好。马志千责备医院笨蛋,似乎世界上就没有能治好的病,趁着金勇刚从厦门回来,便又去了另一家医院。这家医院作了系统检查,结果倒把所有人吓一跳,金岩患了肝炎。金勇虽起急,可好像急不过手头上的要紧事,仍由韩茹陪着金岩住院治疗。韩茹得过这个病,对金岩照顾得自然无微不至。十几天过去了,金岩也没有明显好转,韩茹忽然想起马志千从美国带来的“人血球蛋白”针剂,便要给金岩使用。医生、护士都不肯,马志千知道后笑了,说韩茹太笨,医院都讲经济效益,怎么会用你自带的药呢?韩茹恍然大悟,便悄悄塞给了值班医生、护士小姐红包,果真就行了。这种高级营养药自然管用,一针就是一百六十元。不出一个月,金岩脸色红润,又能吃又能喝,看来美国的比国产的就是好。马志千和金勇都欢喜得不得了,金岩出院了。
  出院不到一个月,金岩似乎又有了反复,每天黄昏的时候都低烧,而且连眼睛都不爱睁,又第二次住了院。这一住就是两个月,非但没有好转,病情反而一天比一天加重。该做的检查都做了,就是查不出真正的病因,把马志千气得怒火中烧,又转了一家更好的医院,可仍不见金岩好转。韩茹天天守护在金岩的身边,时常见她昏昏的半醒半睡嘴里嚷着:“我什么时候长大?韩姨,带我去总统套房,我要看山去。”这话把韩茹弄的心里难受,越发不是滋味儿。一天,她见金岩又睡去,便拿来一本医院书架上的杂志随意翻着。其中一条消息她开始没注意,后来不禁又重新看,在美国发现有人注射“人血球蛋白”后感染上爱滋病。她忽地出了一身冷汗,腿发软,恍恍惚惚地找到医生,说了第一次住院注射“人血球蛋白”的事。医生赶紧对金岩抽血化验,不久结果出来:金岩果真感染上了爱滋病!
  这是一个晴天霹雳,把韩茹、马志千、金勇都吓傻了!
  金岩被判了死刑。韩茹知道或许本该被感染的是自己,没料到好心把药给金岩用,倒成这样的结局,不能不痛不欲生。她有几天几乎神经错乱,时常跑去金岩床前抽泣,让马志千心如刀绞。
  “小茹,别这样,罪人是我!”
  “是我……”
  韩茹抱住马志千一阵痛哭。
  “小茹,金勇给公司惹麻烦了,这几天顾不上,你……”
  韩茹捂住他的嘴,不让往下说。这几天,金勇又去了厦门,临走时看着女儿默默流泪,叮咛韩茹和马志千,现在无论如何先不要告诉刘燕,要再给金岩验一次血,真希望第一次的结果有误。可每个人心里都明白,结果不会错的,而且医生告诉韩茹,根据这几天的病情,这可怜的孩子也许只能再活七八天了,谁也救不了她,该满足孩子的要求,以使她走得……
  韩茹和马志千都知道金岩有一个什么心愿。
  马志千几天没有来,韩茹不知他在做什么。于大江受马志千委托悄悄赴京,预定了总统套房。按预定的日子说是明天启程,可今天是星期日,医院看管得松,他们便把金岩从医院偷了出来。韩茹想让车绕一下回家,马志千说不用回了,该带的东西他都已准备好,便赶到机场,风风火火地到了北京。
  北京虽然也像广东一样炎热,无论热得同与不同,韩茹总觉得心里发冷。金岩显得很疲倦,当被韩茹抱到大走廊西门,真的看见她在画报上看过的这座山时,脸上露出了笑。
  “韩姨,带我到山上去。”
  “岩岩,在这看不是很好吗?”
  “不嘛,我要去山上。”
  “我们岩岩累了,不去山上。”
  “累了才要去,韩姨,我们去那儿睡觉不好吗?”
  “好,等明天韩姨带你去。”
  “韩姨不骗人?”
  “来,和韩姨拉拉手,我们一言为定。”
  “韩姨,你真好。”
  金岩双手依然搂紧着她的脖子,把小脸贴在她的脸上。
  “韩姨,你哭了?”
  “没有,岩岩。”
  “韩姨不哭,我听话。”
  韩茹把她抱得紧紧的,抑不住的眼泪潸然流下。
  她不能不哭。
  
  25
  孟缓确实感到恼火。
  从贾戈的办公室出来,她满脑子依然乱哄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不静,便觉得中央空调的声音特别大,一挥手啪地把电源关上了,空调一停,屋子里似乎一下就变热,她赌气地拉开玻璃窗,外面的热浪涌进来,又使劲地把窗子推上。又烦又闷,只得再打开空调,便听见嗡嗡作响声音好像从各个角落钻出来,搅得她周身不宁,却不知如何是好,一屁股坐在转椅上,叫着劲儿地跟自己生起气来。
  她生自己的气,恨的是别人。她想不到那个恶魔王云祥,不仅由着性地玩弄了自认倒霉的半叶公司小姐,还差点把艺校的张莉莉强奸。要不是张小芳后果将不堪设想,因为张小芳冲进大客厅的时候,王云祥已撕下张莉莉的内裤,张小芳跌倒把桃木花架砸在茶几上,才使王云祥住了手。孟媛从艺校回来,脑子里总躲不开张莉莉泪流满面的影子,也弄不明白张莉莉怎么会跟王云祥进了总统套房?另外几个女同学嘟哝着说,孟老师不是讲对“首长”要尊敬吗,所以张莉莉才没有拒绝“首长”的“热情相邀”。她听后一惊,才想起这老王八蛋头顶上有个“首长”的光环,责任竟会落到她中午排练节目时的一席话上。她又恨又恼又怒,不仅生自己的气,生张莉莉的气,也甩不掉地要生徐娟的气。生徐娟的气事出有因却又怪不得徐娟,气就没有了去处,可着劲儿地在办公室折腾了一阵。
  一夜没睡,一夜气生,孟媛的头昏昏,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古脑儿地涌上来,乱了思绪,坏了心境。她困。她想好好睡一觉,却又睡不得,广东客人住进总统套房了。前几天这儿才生了个仿“国王”这回又来了假“公主”。在大睡房里要单隔出玻璃层。要买尽市场上所有类型的变形金刚。所有用具一律专用,任何人不得接近那个女孩。真是广东的企业广东的老板,透着跟别人不一样。总统套房第一次迎来真正有钱无事的休闲人,要在这里一口气住十五天,光住宿费就是十五万!
  她站起身,想到卧室去,可还是放心不下客人备忘录上的一堆要求,便抓起电话打给徐娟。
  徐娟走进来,流露出忐忑不安,没有坐,看着满腹不悦的孟媛。
  “嗨——阿娟,”孟媛知道徐娟走进来,并没有抬头,也不像以往那样地亲昵,“备忘录你都看过了?”
  “看过了,孟主任。”徐娟心里一阵酸楚,知道孟媛为王云祥的事生自己的气,默默地看着她。“都安排好了,我也正要去买玩具,今天人手不够。”
  “好,我得睡一觉,就有劳你了。”孟媛依然没有抬头,把手中打印出来的客人备忘录整了整。“一住十五天,可是个大客户,嗨——你要想周全点,别再出事。”
  徐娟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文件夹。
  “嗨——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孟主任,只是有一点,”
  “你说,嗨——怎么了?”
  “范宇说,客人只付了三天的房租。”
  “这是总服务台的事,让他们处理。”
  “不过,客人说,也许不只住十五天,要看具体情况。”
  “这有什么?让范宇去签合同,住一年才好呢。”
  “孟主任……”
  “阿娟,我实在困了,对不起。”
  徐娟抬起头,看着孟媛拿起电话,好像是打给马达里,便没再说什么,走了出去。
  徐娟心里隐隐作痛。无论怎样,因为她的热心,毕竟给总统套房带来麻烦,心里总不是滋味。鼻子一阵阵发酸。
  孟媛的神态,还有范宇那吞吞吐吐说不明白客人住店日期、付款问题的等等情况,使她忽然有了一种孤独感。她终于懂得孟媛那次为在大堂门口挂牌的事有多沮丧,也一定是像现在自己一样,说不出的伤楚,道不明的感慨,只能用眼泪安慰自己。
  何必要哭。没有人强加给她孤独。孟媛坦率,昨天一夜的事人们很快都会忘却。她要弄明白的倒是广东客人或许有什么麻烦?他们从走进大堂时满脸严肃,并没有什么欢快的样子。十五万房租只付了三万,用餐标准也让人奇怪:一份A类,一份B类,四个人只订二份饭,让人不明白。
  她静了静情绪。走出大堂,看见马达里把贾戈的卡迪拉克已停在门前。
  “哟,大部长。”马达里嬉笑看着她坐进车。“怎么愁眉苦脸的?去哪儿?”
  “王府井。”徐娟不想理他。“儿童玩具世界。”
  “好嘛!真是草木皆兵了!”马达里开动车,一边说着:“徐部长亲自出动,有这必要吗?”
  徐娟轻轻一笑。
  “总统套房出名喽。”马达里把车开出大门区,飞快地驶上公路:“要说怎么出名也没咱这刺激,又是强奸又是自杀,我老爸还说有钱一定来这住一夜呢!”
  徐娟脸色绯红。
  “哎,我说娟子,”马达里陶醉在一夜的新鲜事里,“你真不认识那个王胖子?这家伙还真有艳福,只是没痛快成,怕要在局子里住十天半月,弄不好还得判刑。”
  “停车,”徐娟再也忍不住:“开回去。”
  “拉下东西啦?”马达里看了她一眼,减速调了头,也才明白徐娟原来不高兴了。“娟子,没事。有什么了不起的?天塌下来有贾戈呢,谁敢说三道四?”
  车还没有完全停稳,徐娟已拉开车门下了车。
  “我说大部长,你快一点啊!”
  “谢谢你。不去了。”
  徐娟关上车门,急步走进大堂。
  “都他妈有病。”
  马达里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
  贾戈搁下电话,苦笑着摇摇头。
  他接了两个电话,都来自公安局。一个是负责刑事案件的预审处,一个是专管旅店的特行处。其实他已知道二个处的人下午四点来,再直接打给总经理,人家不过是好意地再确认一下时间。
  贾戈困倦难熬,孟媛和徐娟离开后,他就想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先是《亚太时报》那个叫林木森的人打来电话,说是正在搞一次全国歌手大奖赛,意义重大,要推出未来红歌星,这样全国人民就能心情舒畅地又有好歌听了。他精疲力尽,脑子转不过来,疑惑地把耳机拿到眼前,左右转了个,也想确认一下刚才的声音是不是从这玩意儿里发出来的。他想挂,听筒里面又是一阵喂喂喂。他还是在喂喂喂中把耳机挂在机座上,只当像孟媛说的也是见了一次鬼,电话又响起来,是餐饮部打来的,问下午接待公安局的同志定什么标准?这把他惹火了,急忙在心里数了一二三四五才压住,让他们去找徐娟请示,然后问打这电话的是谁呀。对方赶紧知趣地说声对不起先挂了电话,真怕此时的贾戈走了邪火心,不定拿谁出气呢。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表。实际上看也白看,根本没搞清几点钟,只想洗了澡睡觉,下午好有精力陪公安局的同志喝酒。他记不得已经陪他们喝了多少次了,自总统套房开业前到开业后,孟媛说他酒量见长。他也觉得肯定见长,就是怎么长也长不过把满腔热血投入到维护社会治安的那些人的水平。那是些好同志,尽管也喜欢芦州老窖,并非期望五粮液、茅台,有二锅头足矣。二锅头也真能锻炼人的酒量。他甚至动过心思搞一次喝酒大赛,只要两种人参加:县长和警察。县长因为工作需要不得不喝。警察因为需要工作不能不喝。反正都是不喝白不喝。非喝不可和常喝不醉的人坐在一起较量,虽难分胜负,足以使人们大开眼界。他想养好精力奔赴酒场,因为无论是预审处还是特行处的同志,都跟县长们喝酒不一样。尤其是经济不算发达的县长,酒量越是大的出奇。而且人也忠厚、热情、好客,每一杯酒都有充分的理由:第一杯是一见如故。第二杯是好事成双。第三杯是三中全会。第四杯是四四(事事)如意。第五杯是五湖四海皆朋友。第六杯是六六大顺搞经济。第七杯是龙,第八杯是虎,第九杯就该是横路靖二了。这年月,龙下海,虎上山,横路靖二坐机关。酒到兴处,自有“坐机关”的人愤愤不平,县长算个啥?不如城里卖羊肉串的,还讨个挣钱又自在。中央忙组阁,省市忙出国,地县忙吃喝,百姓忙赌博。吃喝虽为人生一乐,真天天吃喝怕是受罪人的命。县长喝酒的名义虽多,却还不如警察朋友来得痛快:大杯小杯不论,多喝少喝不行。图得是豪爽,要的是正义。可他偏偏不知如何与警察打交道。一想到总统套房一夜出了两件事,又是强奸又是自杀,要给两个处的同志谈情况,心里就有点紧张。这也是他的一个心理秘密,从不表露。
  他再一次拿起电话,告诉总机再不要接进来,又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地走进卧室,一推门就怔住了:早忘了张小芳还睡在这里。
  张小芳睡的香甜,恐怕在梦中也不记得夜里的惊吓,也不知她什么时候睡着,会在什么时候醒来,她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洁白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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