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行记 作者:[美]马克·吐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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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行记 作者:[美]马克·吐温-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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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踏着深雪走了两条街区。弄到了报告后又回到我们的办公室。这是一份简短的文件,一会儿就抄完了。在我抄写的时候,波格斯自个儿品尝着潘趣酒。我把原稿交给他,又一起出去采访,因为听到附近传来枪声。我们不失时机地弄清了全部经过,这是一起在低等酒店发生的谋杀事件,公众开此是没有多大兴趣的,然后我们就分了手。凌晨三点,我们把稿子付印的时候,照常举行消遣音乐会,因为有几个印刷匠是好歌手,还有几个是顶呱呱的吉它和手风琴那种可恶东西的演奏家。这时《联合报》的老板进来,询问有没有人知道波格斯和那份成绩报告单的稍息。我们向他说明了情况,然后全体一起出动去寻找那个玩忽职守的人。我们在一家酒店里找到了他,他站在桌子上,一手拿盏马灯,一手捏着成绩报告单,正在向一群醉醺醺的科尼什矿工们发表长篇演说,抨击有人极不公平地把人民的钱浪费在教育事业上,而成千上万诚实勤劳的工人们却渴望得到威士忌,〃(狂热地喝彩)。他已经和那些人纵饮了好几个小时了。我们把他拖回家,放到床上。
  自然,《联合报》没有刊登学校成绩的报道,波格斯却怪罪于我,尽管我没有任何意图或希望不要他的报纸登这则消息,同时也和别人一样为发生了这样不愉快的事而感到遗憾。
  但我们还是十分友好。下一次公布成绩的那一天,吉内西矿的老板给我们派来一辆轻便马车,请我们下去采访——这是个极普通的请求,只要有人派马车来,我们总是乐意接受这种请求的,因为我们和别人一样喜爱旅行。我们按时到达〃矿山〃——它只不过是地下的一个九十英尺的洞,除了抓住轱辘上的绳子下去外没法进去。工人们吃饭去了,我没有那么大力气把大块头的波格斯放下去;所以我只得衔着一支没点燃的蜡烛,把绳头打了个套,脚蹬在里面,恳求波格斯不要睡觉或是松了轱辘,然后大步跨进井口。我下到井底,浑身是泥,碰伤了手肘,倒也平安无事。我点燃蜡烛,检查了岩石,捡了几块样品,高叫波格斯往上拉。没有人回答。不一会儿,一个人头影子在高高的井口上出现,接着传来一个声音:
  〃你都弄好了吗?〃
  〃都好了——往上拉。〃
  〃你觉得舒服吗?〃
  〃十分舒服。〃
  〃稍等一下好吗?〃
  〃当然可以——并不怎么着急。〃
  〃那么——再见。〃
  〃什么?你要到哪里去?〃
  〃去采访学校成绩报告!〃
  他真的走了。我在底下待了一小时,当工人们把我摇上去,发现绳子上捆着个人,而不是一筐石头,他们大吃一惊。我步行回家——五英里——而且是爬山。第二天早晨我们没有登学校成绩报告;但《联合报》登了。
  我进入新闻界六个月后,白银大地的辉煌的〃繁荣时期〃开始了,这种壮丽的场面热气腾腾地持续了三年。要填满〃地方新闻栏〃的一切困难都不复存在,这时唯一的困难是怎样把那些每天铺天盖地地涌进我们字纸篓的故事和消息报导装进那已经扩大的版面里。就弗吉尼亚的历史和人口来说,它已发展成为美国造就的〃最生机勃勃〃的城市。人行道上拥挤不堪——一人流如潮,要想逆流而行,绝不那么简单,大街上同样挤满了石英矿车,货车和别的车辆。车队不见尽头。它们是那样密集,马车通常要等半个小时才能找到机会穿过大街。每张面孔上堆满笑容,每只眼睛里闪着快乐的,几乎是狂热的和紧张的光辉,每个脑袋里翻腾着赚钱的计划,每个胸膛中激荡着巨大的希望。金钱多如尘土;每个人都想发财,哪里也找不到一张忧郁的面孔。这里出现了军队、消防队、铜鼓乐队、银行、旅馆。戏院、〃手摇风琴音乐厅〃、生意兴隆的赌场,政治集会,公民游行队,街头斗殴,凶杀案件、审讯、骚乱、每十五步一家威士忌酒店。全体市议会议员、一名市长、一名海关检查员、一名城建工程师。一名消防队长,还有他的一、二、三等助手、一名警察局长、一名警备司令和大批警察、两个矿产经记人行会,一打酿酒厂。六七座充分运转的监狱和拘留所,谣传还要修一座教堂。〃繁荣时期〃欣欣向荣。高大的防火砖楼在主要街道上耸立起来,树木葱笼的郊区正向四面八方扩展。市区地皮价格猛涨,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巨大的〃科穆斯托克矿脉〃的富饶地段从北到南纵贯全城,上面的各个矿部在积极开发之中。仅仅其中的一个矿就雇佣了六百七十五名工人;在选举问题上,有个流行的说法:〃'古尔德、卡利'领头,全城随后。〃工人的日工资四到六美元。三班制,或三班倒,爆破,挖掘和出土日夜不停。
  弗吉尼亚〃城〃堂皇地坐落在海拔七千二百英尺高的戴维森山陡峭的山腰上,透过内华达明净的空气,五十英里以外也清晰可见!它声称容纳了一万五到一万八干人,这支不大的人群有一半成天蜂拥在大街上,而就在这些大街数百英尺深的地底下,另一半蜂拥在科穆斯托克的矿井和巷道里。我们经常觉得椅子嘎嘎作响、从办公室下面的地壳里传来模糊的爆破声。
  山腰很陡,全城象个屋顶一样倾斜。每条街都是一条台地,相邻的两条街高差和达四十或五十英尺。房屋临街的一面与街平齐,但后面一楼的地板都架在高高的柱子上面;你可以站在乙街一座房子的后窗旁,从你脚下面丙街的那排房子的烟囱里看下去。在那洋稀薄的空气中,要费很大的气力才能从丙街爬上甲街,待你爬上去,你会上气不接下气,心将要夺口而出。但你也不可以象房着了火似的一溜烟跑下去一一打个比方。由于海拔很高、空气太稀薄了,血液几乎要冲出表皮,皮肤被别针划破一点就是件使人担心的祸事。因为它很可能引起败血症。但可以抵消这种灾难的是:这种稀薄的空气似乎可以治疗枪伤。因此,如果你只是把你的村手的两片肺叶射穿,也不可能保你永远满意,因为在一个月内他几个肯定要到处找你,还用不着戴单片眼镜。
  透过弗吉巴亚明朗的空气,你可以俯瞰广阔遥远的山脉和沙漠全景;无论是晴天还是阴天、无论是旭日东升。夕阳西下,还是红日当空,也无论是夜阑人静。明月斜挂,景色总是那么美丽动人。头上,戴维森山那灰色的山峰高耸,前方和脚下,崎岖的山谷冲开重峦叠偏,开拓出一条不规则的通道,顺着它望过去,柔和的沙漠隐约可见,一条银线般的河流蜿蜒穿过峡谷,两岸树木葱茏、延绵数十英里,化为一串柔软的流苏;更远处,雪山拔地而起,在朦胧的地平线上横起一条障碍——极目望去,一个湖泊象落日一洋在沙漠上燃烧,尽管它远在五十英里开外。从你那窗口看去,这美景使你如痴如醉。难得天空有云——非常难得。这时,落日把这辽阔的景色镀上金边,映得彤红,装扮得更加壮丽,那瑰丽的色彩象符咒一样吸引着眼睛,象音乐一样激荡心灵。

第四十四章

  我的薪金增加到每周四十美元。但我很少支取。我有足够的经济来源,一个人腰包里装满了数不清的亮晃晃的半美元金币(那时太平洋沿岸还未流通纸币),那两块硕大的二十美元金币又算得了什么呢?新闻报道是赚钱的买卖,人人都在挥霍他的金钱和〃英尺〃。在城里和那开阔的山腰上的矿井密密麻麻。坑道比人还多。说实话,其中没有十个矿能生产值得拉到选矿场去的矿石,但每个人都说,〃等竖井打到矿脉品位最高的地段,那时你再礁吧!〃所以,没有一个人泄气。这些几乎都是〃野猫矿〃,几乎毫无价值,但那时没有一个人怀疑。〃奥菲尔〃,〃古尔德…卡利,〃墨西哥人〃等矿,以及其他在弗吉尼亚科穆斯托克矿脉和金山上的矿,每天生产大量的富矿石,每个人都相信他那个小小的〃野猫矿〃也和〃主矿脉〃上的矿一样好,必然会一英尺价值一千美元,只要他〃打到了品位高的地方〃。可怜的家伙,他们死也不明白,他们永远见不到那一天。于是,成千的野猫矿竖井一天天越钻越深,大家满怀希望与欢欣。他们是多么拼命地干活,多么狂热地预言,又是多么地兴奋哟!自从开天辟地以来,还绝对没见过这种事。每个野猫矿——简直不是矿,而是在想象的矿上面的洞——组成公司,印刷花花绿绿的〃股票〃,就可以出售了。每天在商会里进行这种疯狂贪婪的股票交易。你可以到山腰上去随便抓刨几下,找到个矿脉(并不缺乏),贴出〃告示〃,冠以夸大其词的名字,打个竖井口,印好股票,尽管没有丝毫证据表明你那座矿能值一根稻草,你就可以把股票抛进市场卖它个几百甚至几千美元。赚钱,快速地赚钱,就象吃顿晚饭那样轻而易举。每个人都在五十个不同的野猫矿拥有〃英尺〃,都以为自己发了财。想一想这没有一个穷人的城市吧!有人会认为,一个月又一个月过去了,还没有一个野猫矿生产出一吨值得粉碎加工的矿石来,(我说的野猫矿,用通俗的说法,是指任何不是位于母矿脉即科穆斯托克矿脉之上的矿。)人们应该会开始怀疑他们是否过份相信那未来的财富,但是没有一丁点这样的想法。他们打洞放炮,买买卖卖,欢天喜地。
  每天都有人申请新的开矿权利,友好的主顾径直跑到报纸编辑部,赠给记者四五十英尺,请他们去核定矿产,在报纸上登载告示。他们压根儿也不在乎你怎样报道财产,只要你说点什么。结果,我们一般只简单地说一两句话,如〃那位置〃不错,矿脉〃六英尺宽〃,或者说那岩石〃与科穆斯托克矿脉相似〃(的确如此——但一般说来,那相似性并不足以把你吓瘫痪。)如果那矿石还有点希望,我们就遵循当地的习惯,大肆渲染,满嘴白沫,就好象银矿开发史上又出现了奇迹。如果那个矿已经〃开发〃,又没有富矿石来吹嘘(自然不会有),我们就赞美那坑道,说它是此地最振奋人心的坑道;把那坑道捧了又捧,到头来我们自己也忘乎所以,但对矿石却只字不提。我们会用半个版面的溢美之词来描述一个竖井,二种新型铁丝绳,一个抛光的松木轱辘,或是一种引人注目的鼓风机,末尾大谈起对该矿的〃体面而能干的管理者的钦佩〃——对矿石却默不作声。这些人总是很高兴,总是很满意。偶尔,为了弥补和粉饰我们的信誉,我们显得明察秋毫,严肃不苟,精确无误,也会给一个早已废弃的矿狠狠一击,其势之猛,简直把它那把干骨头捶得咔嚓咔嚓响——这时,有人就会来把它没收,并以它突然得到这个臭名声为由把它卖掉。
  没有哪一种形式的开矿权利是不可出售的。我们每天都收到人们赠送的〃英尺〃。如果我们需要百把块钱,就卖掉一些;如不需要,就储存起来,相信总有一天会卖到一干美元一英尺。我有半箱子股票。当某一股票在市场上流通,价格抬到高额数字时。我就翻翻那纸堆。看看在里面能否找得到这种股票——…一般总找得到。
  价格不断涨落;但对下跌我们很少感到不安,因为海英尺一千美元是我们的要价,所以随它高兴怎么波动就怎么波动好了,只要涨到我们要的数字,我们就满意了。送给我们股票的人并不都希望他们的开采权受到〃注意〃。至少有一半的人没有这么想过,他们只不过要你口头上说声〃谢谢〃;法律也并不强迫你非说不可。如果你提着两筐苹果上街,遇到朋友你自然会主动请他拿几个。这就是〃繁荣时期〃弗吉尼亚的情况。每个人腰包里都塞满了股票,不用朋友们开口就分给他们一小部分,这成了当地的习惯了。突然反悔停止赠送的事也是常见的,这倒是个好主意,因为当股票值不了几文的时候,拿去赠送朋友只是出于好意或义务而已。但梢微耽搁一下,价格猛涨,这就该后悔了。有一天,斯图尔特先生(现在是内华达州的参议员)告诉我,如果我愿到他的办公室走一趟,他想送二十英尺〃加斯提斯矿〃股票给我,我请他明天再送,因为我正要去吃晚饭。他说第二天他将不在城里;于是我冒了个险,去吃晚饭,没有去拿那股票。在一星期内,它的价格涨到七十美元,后来又达到一百五十美元,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使他回心转意了。我想他把我那一份也卖掉了,把那部分问心有愧的收入装进了自己的腰包。有天下午,我碰到三位朋友,他们说他们在拍卖场以每英尺八十美元的价格买进了〃超人矿〃股票。一个说如果我跟他到办公室去,他就送我十五英尺;另一个说他再加十五英尺,第三个说他也加数奉送。但我正要去采访一次审讯,无法抽空去取。几个星期以后。他们就以每英尺六百美元的价格把〃超人〃全卖了,还大大方方地跑来通知我——一并已规劝我收下别人硬往我手里塞的又一笔四十五英尺。这些都是确凿的事实,我可以列举出一长串,并且严格地尊重事实。朋友们经常把每英尺二十五美元的股票送二十五英尺给我们。他们根本不以为意,就象递给客人一支雪茄一样。这真是个〃繁荣时期〃!我以为它会永远维持下去,但无论怎么说,我倒绝不会未卜先知。
  为了说明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疯狂精神在支配着矿区社会人们的思想,我举个例子。人们挖掘地窖时,会发现〃矿脉〃恰好〃位于〃铁锹挖开的好象有石英矿脉的地方——这地窖还不是在郊外,它就在城中心;他们立即便印行股票,抛向市场。那地窖属于谁倒无关紧要——那〃矿脉〃属于发现者,除非美国政府出面干涉(因为政府对内华达的贵重金属有所有权——至少当时是如此),人们认为他有开采的特权。设想一个陌生人在你那种满奇花异草的庭院里发现了一条矿脉,心安理得地用钢钎、铁锹和炸药把它弄成一片废墟,这将是什么滋味!可这在加利福尼亚是常有的事。在弗吉尼亚一条繁华的商业街道中央,有个人〃探明〃一个矿脉,在上面开了个竖井。他给了我一百英尺的股票,我把它拿去卖掉换了一套漂亮的衣服,因为我害怕有人会掉进井里,就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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