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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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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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澜听得这话,却是怒极反笑。他停下脚步,转身道:“朱炙要那样做,就由得他吧。这合约,也不必谈了!” 
  他又一转身,脚步不停地向外走去,竟像是真的不把苍都全体臣民的死活放在心中一样。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浑厚温柔的声音,轻笑道:“澜殿下好大的火气。在下只是说着玩玩儿的,也当真了么?” 
  不知为何,一听到这个声音,苍澜的怒气一下子全都消了下去。他转过身,望向大厅的另一头,只见昨日的红衣主将此时身着一件白色的外袍,单手挽着湿透了的艳红长发,向着这边走了过来。他一边走,一边放开手,湿漉漉的长发蜿蜒在白袍上,染出一些湿痕。鬓边还有几滴水珠从发上滑下,滑入他敞着的胸襟内,落在了古铜色的强健胸肌上。 
  苍澜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朱炙却已走了过来,引着他坐到椅上,微笑道:“自城上瞥见太子殿下风采后,在下就一直仰慕在心。今日好不容易有个相谈的机会,怎么能够就这样平白放弃?” 
  明知道他说的只是客套话,苍澜仍然心中微微一动。在千军万马中,他注意到自己了吗? 
  朱炙瞥他一眼,微笑着继续道:“那日在城下错手杀死令弟青渊殿下,也实在是令人惋惜……” 
  苍澜听他提到青渊,忍不住心中一痛。虽然身为皇家子弟,他跟青渊之间并不特别亲密,但毕竟也是同母所出的唯一至亲,在确认了自己是兄妹乱仑产下的孩子之后,青渊对他来说,似乎又多了另外一种意义。可是…… 
  他抬起头,有些生硬地道:“战场上,刀剑本就无眼,青渊死在你手下,也只能说是技不如人……” 
  他一抬眼,望见朱炙温柔明了的目光,突然哽咽了一下,说不下去了。朱炙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一样轻轻一击掌,笑道:“我可真是怠慢,贵客临门,居然连茶也没有!” 
  苍澜知道他是有意岔开话题,心下有些感激,转过脸去,压下了眼中涌动的泪意。 
  眼角余光瞥见身后立着的侍卫,他突然心中一凛,直起身子。好个朱炙,从他进来之后,就若有若无地牵引着他的情绪。若是这样开始会谈,还不知道会谈出个什么样的结果!他握住拳,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抿紧了嘴唇,刚刚出现的些微软弱神色突然完全消失。 
  朱炙漫不经心地看着,这时微微一笑,突然道:“太子殿下,您这次前来,是拿什么筹码来跟我谈的呢?”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进入正题,苍澜一惊,但立刻镇静地道:“定王殿下不立刻攻进苍都,反倒提出和谈之议,想必也是知道的吧?” 
  朱炙轻轻地“嗯”了一声,斜靠在宽大的椅子上,轻笑道:“说来听听?” 
  还没有干的红发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的胸膛上,苍澜的目光忍不住追随了过去,但立刻又警觉似的拉了回来,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衣服,道:“苍国和朱国虽然相距甚近,但风俗习惯,人情世故全都相差极大。朱国就算能以暴力强行攻下苍国,也必定会遭到苍国人民的剧烈反抗。据我所知,现在朱国和玄国的边境一直都不太安宁,恐怕没办法长时间在这边投注兵力吧?” 
  朱炙愉悦地望着他,问道:“那么,太子殿下觉得怎么办比较好呢?” 
  苍澜胸有成竹地道:“苍国愿奉朱国为主国,按时缴税纳贡,如此怎样?” 
  朱炙凝视着苍澜,微微颔首,微笑道:“我还想再加上一条。”他屈指成拳,伸出食指指向苍澜:“苍国皇太子苍澜,入我国为质!” 
  什么?!苍澜退后一步,怔然望向朱炙,心中百感交集,一时竟不知是喜是忧。直到回到自己宫中,他才恍然忆起,自己居然完全忘记了泊相的交待! 
  第二章 
  等到临出发的那一天,苍澜才知道朱炙并不跟他们一起回去朱国国都绯炎城。一时间,他也说不出弥漫在心中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而泊听到后,却是满脸喜色。藉着和外甥道别的机会,他把苍澜拉到一边,小声道:“虽然我国和朱国素无来往,但也曾听到消息说朱国焱帝对太弟定王朱炙心怀猜忌。这次朱炙攻下我国,立下大功,却不回国领赏,可见这谣言也不是空|穴来风。你这次前往朱都,可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地做出一番事情来!” 
  心怀猜忌?苍澜微微一惊,望向泊。是真的吗?他心中忍不住浮出猜疑。这件事情似乎是理所当然,但定王朱炙,会在一个不信任自己的主上手下为臣吗?还为他征战四方拼死拼活…… 
  苍澜蹙眉回头望向朱炙所在的方向。那人正轻挽着一名绝代佳人的手,轻声言笑,这时正好向他看来,留意到他的目光,挽着佳人走了过来,轻笑道:“太子殿下,我跟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国的典史官流丽大人,她这次会和您一起回去朱都。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她应该能够给您一些帮助。” 
  近看起来,流丽黑发如织,肌肤如玉,月牙般的眼睛习惯性地微微眯起,仿佛总带着一丝笑意。她穿着一袭藕荷色的长裙,向着苍澜衽裣一礼,长袖如云般浮动,掩住了刚刚微现出来的纤指玉臂。苍澜一时间看得有些呆了,触及到流丽温柔含笑的目光,脸颊微微一红。他有些匆忙地回了一礼,道:“以后还劳烦流丽大人多多照顾了!” 
  朱炙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又是一笑,望着苍澜,突然道:“太子殿下进京,见到吾皇焱帝陛下,务必代我向他问安。” 
  苍澜一惊,抬头望向朱炙,只见他眸色深红近黑,幽幽得看不出一点情绪来。他这是什么意思?让敌国质子代自己问安?难道……他真的有反意? 
  可是,从朱炙平静的脸上他看不出一点端倪。他望望天色,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就赶紧出发吧!” 
  说着,牵起流丽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手指,把她送上了马车。 
  车队起行,苍澜掀开帘幕,望向后面站在送行者最前端的朱炙。他没有束冠,红发张张扬扬地在风中舞动,如同燃烧在天地之间的一团烈焰,也不知是燃的自己,还是焚的他人。 
  定王……焱帝……马车摇晃着,苍澜心中一团迷乱。 
  此去朱都绯炎路途不近,这一行人又不必赶路,行走得更是慢些。苍澜心中自然乐意如此。一来以他败国质子身份,在朱都自然没什么好日子过,二来离家近点总是好些,三来……他悠悠一叹,已不知自己是何想法。三来,想到一步步地离朱炙更远,他心中情绪莫名,微微有些不快。 
  苍澜一行共十二辆马车,苍澜和流丽各坐了一辆,其它十辆上大概都是从苍都青蓝城获得的一些珍宝。车队由重樱率领的兵队护送。苍澜曾经看过,这位朱国的重将高踞马上,脊背挺得笔直。她面带微笑,绯色的披风在背后烈烈舞动,那自信而不高傲的态度让苍澜心中一滞,连声“好”也叫不出来。 
  苍国有苍泉长期排除异己,任用亲信,国内的良将贤才纷纷退隐,从苍澜有记忆起,几时见过如此英姿飒爽的将领?由此看来,苍国的败亡简直是注定了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提前一步,夺取皇位? 
  一个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让心中郁结的窒闷感更加强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父皇把兵权牢牢控制,我又有什么筹码跟他争斗? 
  明明就是自己懦弱无能,找什么借口! 
  脑中的两个声音翻来覆去地争执不休,苍澜紧紧地皱起了眉。 
  车队行了一天,傍晚时分在一座小山背后的空地上停下休息。苍澜从青蓝城出发时,带了几名随从,他们也很清楚自己这些苍国人在车队中的地位,这时不声不响地在偏僻的地方打扫干净了一块角落,请苍澜过去坐下。重樱一眼瞥见了,二话不说地把苍澜拖到火堆边,笑道:“太子殿下,到这个时候了还在客气个什么?大家一起旅行,就是同伴了!” 
  苍澜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刚刚坐下,流丽就递过来一杯热腾腾的草茶,温柔地道:“喝一口暖暖身子吧。这座山外号叫阴魂山,晚上寒气很重,小心不要着凉。”苍澜抬头一看,她弯月似的眼眸里满盛着温暖的笑容,草茶的清香扑鼻而来。他突然觉得胸中一暖,却立刻又想起朱炙望着她的目光,虽然还是接了过来,但之后道谢的口气就不免仍带着一些疏离感了。 
  流丽微觉失望,又暖了一杯茶递给重樱。她正忙着生火——双掌轻轻一翕,从掌心拉出一道火焰,点着了枯柴。苍澜惊奇地看着,原来这就是朱国人特有的能力啊! 
  重樱坐了下来,接过草茶,笑道:“流丽,你真是贤妻,什么时候嫁给咱们定王啊?” 
  她们俩私交甚笃,私下里也不用敬称。火光映照下,流丽白玉般的面颊像是发出了淡淡光芒,她托着腮,微笑道:“我当然想啊,但是定王不提,我怎么好意思先提?” 
  苍澜一愣。流丽看上去温柔娴淑,他自然而然地就觉得她应该是含蓄羞涩,真没想到她说话竟如此直接。流丽看见苍澜惊讶的目光,面色微红,却还是笑道:“反正我想嫁定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大家都知道……”说着,自己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轻笑着垂下头去。 
  重樱住火堆里投了几条干柴,叹道:“陛下都大婚一年多了,之前也有几位嫔妃,定王比陛下还年长着这么一点,怎么都没这个打算?” 
  “咦?”苍澜一直沉默地听着,这时却微微惊呼出来,引得两人一起看向他,“可定王不是‘皇太弟’吗?” 
  重樱突然闭嘴不言,流丽神色自若地微笑道:“那是因为陛下是皇帝陛下啊!而且说是年长,也不过大着那么几天而已。” 
  重樱跟着点头,但神色间似乎有些异样。苍澜看在眼里,心中不免生了些疑惑。流丽又笑道:“说起来,就因为年龄相近,陛下和定王殿下小时候可是形影不离呢!” 
  看见苍澜一脸极有兴趣的样子,她笑着拉了拉重樱:“重樱跟他们一起长大,知道得最是清楚,还是由她来讲吧!” 
  重樱当仁不让地笑道:“小时候,这两位什么都差不多。年龄也好,相貌也好,个头也好,头脑也好,连恶作剧的本事都差不多。那时候他们简直就像双胞胎一样,到哪里都在一起。有一次,他们两个一起狠狠地作弄了当时非常得宠的恬妃,把她的头发烧得七零八落,弄得先皇朱煌陛下异常震怒。当时定王殿下逃掉了,焱帝陛下不小心被抓到了,先皇下令狠狠责打,谁也不准求情。结果定王挺身而出,和焱帝一搭一唱,驳得先皇哑口无言,只得放了他们两人。”她轻轻一笑,“像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连先生也被他们气走了好几个。但当时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夸他们天资聪颖,指望着他们的将来哪!” 
  苍澜听得兴味盎然,这时候若无其事地问道:“他们现在就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吗?” 
  重樱刚刚张嘴,流丽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年纪大了,又有了君臣之分,自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但定王在外征战四方,陛下在绯炎城掌管全境,还不是和小时候一样么?” 
  苍澜觉得这话倒也不错,垂头喝了一口热茶,抬起头时,正好看见流丽重樱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不言不动,却记在了心里。 
  沉默了一会儿后,这两个人聊起了别的话题。果然不愧是女性,聊的虽然是苍澜想听的绯炎城中的人事,但尽是些风花雪月的情爱之事。但是不一会儿,就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那时候简直太好笑了!”流丽笑得花枝乱颤,“凡家的那个大小姐本来都快被气炸了,我还在想,可怜了那一张如花似玉的美貌,这一生气大概会老了十岁。结果焱帝一出来,眼睛往她那儿轻轻一扫——我猜陛下大概看的不是她,是她旁边的尚书大人,结果这位大小姐的嘴角就跟吊了线似的往上扯,笑得那个妩媚呀……”似乎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她又爆出一阵大笑。 
  重樱轻嗤一声:“这有什么好笑的,这又不是什么少见的事儿。上次陛下出宫迎接定王回都的时候,两个人并肩而立,有多少人屏息屏到昏过去?那场面才叫壮观哩!” 
  苍澜好奇地插嘴问道:“焱帝陛下和定王殿下长得相像吗?” 
  重樱思忖片刻,道:“唔,很像,但也完全不像。” 
  流丽赞同地点头,笑道:“其实要说的话,我比较喜欢陛下那种类型的啊!一看就让人嫁给他的类型……” 
  她说得可爱,重樱却立刻大声取笑起来:“少假了流丽!你一直想嫁的,究竟是谁呀?” 
  流丽吐了吐舌头,道:“这是机缘,和喜好没什么关系。”她望了似乎有些莫明其妙的苍澜一眼,微笑道,“澜殿下还年轻,遇到了,就知道了……” 
  苍澜仍然觉得困惑,但却并没有追问。他移开目光望向远方,遥想不明面目的焱帝与定王并肩而立、衣袂飞舞的情景,不禁有些悠悠出神。一边流丽重樱细细笑语,火堆劈啪作响,他幽幽一叹,莫名地有些伤感。 
  之后的一路上,流丽仍会拣一些朱国的风俗民情讲给苍澜,似乎真的想帮他适应朱国的生活。她学识渊博,妙语如珠,常常令苍澜听得着迷。而她不知为何,又对他格外照顾,但苍澜心中仍存着一些芥蒂,不免对她话语中的毛病百般留意。流丽心思慎密,说话小心,并不会泄露什么机密,但偶尔讲到一些前朝遗事的时候,还是引起了苍澜的注意。 
  苍国的皇族是拂水族,族内多以青、绿、碧、蓝等字为姓,但只有皇帝和太子,才能够以国为姓。所以当苍澜冠上这个姓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的将来。朱国和苍国向来没什么来往,听说朱国皇帝名叫赤焰的时候,他以为朱国的习俗并不是这样。但听流丽讲来,朱国的前几任皇帝全部都是姓朱……嘿嘿,这倒有趣了。看来那个时候,他并没有误认朱炙的反意啊! 
  他心中一阵喜悦,又微微有些憾然,但连他自己都无法厘清各种情绪的原因,只能苦笑起来。流丽以为他舟车劳顿身体不适,体贴地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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