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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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通-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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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等爵,或称平原公,或号东平子,为明氏出于平原,卑氏出于东平故也。夫边夷杂种,尚窃美名,则诸夏士流,固无惭德也。在诸史传,多与同风。原注:如
《隋史。牛弘传》云:“安定鹑觚人也,本姓尞氏。”至它篇所引,皆谓之陇西牛弘。《唐史。谢偃传》云:本姓库汗氏,续谓陈郡谢偃,并其类也。此乃寻流
俗之常谈,忘著书之旧体矣。



又近世有班秩不著一多“姓”字,非。者,始以州壤自标,若楚国龚遂、渔阳赵壹是也;至于名位既隆,则不从此列,昔萧何、邓禹、贾谊、董仲舒是也。
观《周》、《隋》二史,每述王、庾诸事,高、杨数公,必云琅琊王褒,新野庾信,弘农杨素,渤海高颎,以此成言,岂曰省文,从而可知也。



凡此诸失,皆由积习相传,浸以成俗,迷而不返。盖语曰:“难与虑始,可与乐成。”夫以千载遵行,持为故事,而一朝纠正,必惊愚俗。此庄生所谓“安
得忘言之人而与之言”,斯言已得之矣。庶知音君子,详其得一脱“得”



字。失者焉。



卷六言语第二十



盖枢机之发,荣辱之主,言之不文,行之不远,则知饰词专对,古之所重也。夫上古之世,人惟朴略,言语难晓,训释方通。是以寻理则事简而意深,考文
则同艰而义释,若《尚书》载伊尹之一作“立”。训,皋陶之一作“夫”。谟,《洛诰》、《康诰》、《牧誓》、《泰誓》是也。周监一多“于”



字。二代。郁郁乎文。大夫、行人,尤重词命,语微婉而多切,言流靡而不淫;若《春秋》载吕相绝秦,成十三。子产献捷,襄二十五。臧孙谏君纳鼎,桓
二。魏绛对戮杨干襄三。是也。战国虎争,驰说云涌,人持《弄丸》之辩,家挟《飞钳》之术,剧谈者以谲诳为宗,利口者以寓言为主;若《史记》载苏秦合从,
张仪连横,范雎反间以相秦,间太后、穰侯。鲁连解纷而全赵是也。连言:天下士为人排患难、解纷乱。



逮汉、魏已降,周、隋而往,世皆尚文,时无专对。运筹画策,自具于章表;献可替否,总归于笔札。宰我、子贡之道不行,苏秦、张仪之业遂废矣。假有
忠言切谏,《答戏》、《解嘲》,其可称者,若朱云折槛以抗愤,张纲埋轮而献直。此下必有阙文。盖此二句所谓忠言可称者,宜有缴句,而其下又宜有“他如”
等字转接也。秦宓之酬吴客。王融之答虏使,此一作“比”。



之小辩,曾何足云。二句单缴酬吴答虏也。是以历选载言,一多“而“字,布诸方册,自汉已下,谓两汉之后。无足观焉。



寻夫战国已前,其一脱“其”字。言皆可讽咏,非但笔削所致,良由旧讹“用”。体质素美。何以核诸?至如“鹑贲”、“鸜鹆”,童竖之谣也;“山木”、
“辅车”,时俗之谚也:“皤腹弃甲”,城者之讴也:“原田是谋”,舆人之诵也。斯皆刍词鄙句,犹能温润若此,况乎束带立朝之士,加以多闻博古之识旧作
“说”。者哉!则知时人出言,史官入记,虽有讨论润色,终不失其一无“其”字。梗概者也。



夫《三传》之说,既不习作“袭”。于《尚书》;两汉之词,又多违于《战策》。足以验氓俗之递改,知岁时之不同。而后来作者,通无远识,记其当世口
语,罕能从实而书;方复追效昔人,示其稽古。是以好丘明者,则偏摸与“摹”同。一作“模”。《左传》;爱子长者,则全学史公。用使周、秦言辞见于魏、
晋之代,楚、汉应对行乎宋、齐之日。而伪修混沌,失彼天然,今古以之不纯,真伪由其相乱。故裴少期松之字世期,唐讳“世”作“少”,讥孙盛录曹公平素
之语,而全作夫差亡灭之词。虽言似《春秋》,而事殊乖越者矣。



然自旧多“晋”字。咸、洛不守,龟鼎南迁,江左为礼乐之乡,金陵实图书之府;故其俗犹能语存规检,言喜风流,颠沛造次,不忘经籍。原注:若《梁史
》载高祖在围中,见萧正德而谓之曰:“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湘东王闻世子方等见杀,谓其次子方诸曰:“不有其废,君何以兴?”皆其类也。而史臣修饰,无所费功。



其于中国中原。谓北朝。则不然。何者?于斯时也,先王桑梓,翦为蛮貊,被发左衽,充牣神州。其中辩若驹支,襄十四。注见《探赜》篇。学如郯子,昭
十七。注见《书志》篇,有时而遇,不可多得。而彦鸾崔鸿。修伪国诸史,收、魏收。弘牛弘,撰《魏》、《周》二旧脱“二”字。书,必讳旧作“谓”。彼夷
音,变成华语;等杨由之听雀,如介葛之闻牛,斯亦可矣。



而于其间,则有妄益文彩,虚加风物,援引《诗》、《书》,宪章《史》、《汉》。遂使沮渠、北凉。乞伏,西秦。儒雅比于元封;汉武元。拓跋、元魏。
宇文,北周。德音同于正始。魏文元。华而失实,过莫大蔫。



唯王、宋著书,叙元、高时事,一作“也”。王劭《齐志》、宋孝王《关东风俗传》。抗词正笔,务存直道;方言世语,由此毕彰。而今之学者,皆尤二子
以言多滓秽,语伤浅俗。夫本质如此,而推过史臣;犹鉴当有“形”



字。者见嫫姆多媸,而归罪于明镜也。



又世之议者,咸以北朝众作,《周史》为工。盖赏其记言之体,多同于古故也。夫以枉饰虚言,都捐实事,便号以良直,师其模楷,原注:如周太祖实名黑
獭,魏本索头,故当时有童谣曰:“狐非狐,貉非貉,燋梨狗子啮断索。”又曰:“獾獾头团,河中狗子破尔菀。”又西帝下诏骂齐神武,数其罪二十。诸如此
事,难可弃遗。而《周史》以为其事非雅,略而不载。



赖君懋编录,故得权闻于后。其事不传于《北齐》,因而埋没者,盖亦多矣。



是则旧误“以”。董狐、南史,举目可求;班固、华峤,比肩皆是者矣。



近有敦煌张太素、中山郎余令,并称述者,自负史才。郎著《孝德传》,张著《隋后略》。凡所撰今讹作“人”。语,皆依仿旧辞。若选言可以效古,而书
其难此二字一本作“杂”字。类者,则忽而不取,料其所弃,可胜纪哉?



盖江芊骂商臣曰:“呼!役夫,宜君王废汝而立职。”《左传》文元。



汉王怒郦生曰:“竖儒,几败乃公事。”《史记。留侯世家》。单固谓杨康曰:“老奴,汝死自其分。”乐广叹卫玠曰:“谁家生得宁馨儿!”斯并当时侮
嫚之词,流俗鄙俚之说。必播以唇吻,传诸讽诵;而世人皆以为上之二言役夫,坚儒。不失清雅,而下之两句老奴、宁馨。殊为鲁朴者,何哉?盖楚、汉世隔,
事已成古;魏、晋年近,言犹类今。已古者即谓其文,犹今者乃惊其质。夫天地长久,二字一本例。风俗无恒,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



而作者皆怯书今语,勇效昔言,不其惑乎!苟记言一作“事”。则约附《五经》,载语则依凭《三史》,是春秋之俗,战国之风,亘一作“与”。两仪而并
存,经千载其一作“而”。如一,奚以今来古往,质文之屡变者哉?



盖善为政者,不择人而理,故俗无精粗,咸被其化;工为史者,不选事而书,故言无美恶,尽传于后。若事皆不谬,盲必近真,庶几可与古人同居,何止得
其糟粕而已。



浮词第二十一



夫人枢机之发,亹亹不穷,必有徐音音在语前,故当言徐。旧作“余音”,误。足句,为其始末。是以伊、惟、夫、盖,发语之端也;徐音也。焉、哉、矣、
兮,断句之助也。足句也。去之则言语不足,加之则章句获全。而史之叙事,亦有时类此。故将述晋灵公厚敛雕墙,则且以不君为称;宣二。欲云司马安四至九
卿,而先以巧宦标目;所谓说事之端也。此犹语端。又书重耳伐原示信,而续以一战而霸,文之教也;僖二十七。载匈奴为偶人象郅都,令驰射莫能中,则云其
见惮如此;《史记。酷吏传》。所谓论事之助也。此犹句助。



昔尼父裁经,义在褒贬,明如日月,持旧作“特”。用不刊。而史传所书,贵乎博录而已。至于本事之外,时寄抑扬,此乃得失禀于片言,是非由于一句,
谈何容易,可不慎欤!但近代作者,溺于烦富,则有发言失中,去声。谓语前。加字不惬,一作“快”,非。谓语后。遂令后之览者,难以取信。盖《史记》世
家有云:“赵鞅诸子,无恤最贤。”夫贤者当以仁恕为先,礼让居本。至如伪会邻国,进计行戕,俾同气女兄,摩笄引决,此则诈而安忍,贪而无亲,鲸鲵是俦,
犬豕不若,《史通》每多碍眼丑句。焉得谓之贤哉!又《汉书》云:“萧何知韩信贤。”案贤者处世,夷险若一,不陨获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易误作“又”。
传》曰:“知进退存亡者,其唯圣人乎!”如淮阴初在仄微,堕业无行,后居荣贵,满盈速祸;躬为逆上,一作“臣”。名隶恶徒;周身之防靡闻,知足之情安
在?美其善将,呼为才略则可矣,必以贤为目,不其谬乎?又云:《汉书。酷吏传》。“严延年精悍敏捷,虽子贡、冉有通于政事,不能绝也。”夫以编名《酷
吏》,列号“屠伯”,而辄比孔门达者,岂其伦哉?且以春秋至汉,多历年所,必言貌取人,耳目不接,又焉知其才术相类,锱铢无爽,而云不能绝乎?



盖古之记事也,或先经张本,或后传终言,分布虽疏,错综逾密。今之记事也则不然。或隔卷异篇,遽相矛盾;或连行接句,顿成乖角。是以《齐史》之论
魏收,良直邪曲,三说各异;原注:“李百药《齐书序》论魏收云:若使子孙有灵,窃恐未挹高论。至《收传。论》又云:足以入相如之室,游尼父之门。但志
存实录,好抵阴私。子《尔朱畅传》又云:收受畅财贿,故为荣传多减其恶。是谓三说各异。《周书》之评太祖,宽仁好杀,二理不同。



原注:令狐德棻《周书。元伟传》称文帝不害诸元,则云:“太祖天纵宽仁,性罕猜忌。”于《本纪论》又云:“渚宫制胜,阖城拏戮,茹茹归命,尽种诛
夷。虽事出权道,而用乖于德教。”是二理不同。非惟言无准的,固亦事成首鼠者矣。夫人有一言,一无“言”字。而史辞再三;良以好发芜音,不求谠理,而
言之反覆,观者惑焉。



亦有开国承家,美恶昭露,皎如星汉,非靡沮所移。“靡沮”或作“磨涅”,俱未稳。此二句竟可省去。而轻事尘点,曲加粉饰。求诸近史,此颣即“累”
字。或作“类”,后多有之,仿此。尤多。如《魏书》称登国以鸟名官,则云“好尚淳朴,远师少皞”;述道武结婚蕃落,则曰“招携荒服,追慕汉高”。自余
所说,多类于此。案魏氏始兴边朔,少识典、坟;作俪蛮夷,抑惟秦、晋。而鸟官刨置,岂关郯子之言?髦头而偶,奚假奉春之策?



奢言无限,何其旧作“甚”。厚颜!又《周史》称元行恭因齐灭得回,庾信赠其诗曰:“虢亡垂棘反,一作“灭”,误。齐平宝鼎归。”陈周弘正来聘,在
馆赠韦敻诗曰:“德星犹未动,真一作“直”,误。车讵肯来?”其为信、弘正所重如此。夫文以害意,自古而然,拟非其伦,由来尚矣。必以庾、周所作,皆
为实录,则其所褒贬,非止一人,咸宜取其指归,何止采其四句而已?若乃题目不定,首尾相违,则百药、德棻是也;原注:《齐史》,李百药所撰。《周史》,
令狐德棻所撰也。心挟爱憎,词多出没,则魏收、牛弘是也。原注:《魏书》,魏收所撰。《周史》载元行恭等,此本牛弘所撰也。



斯皆鉴裁非远,智识不周,而轻弄笔端,肆情高下。故弥缝虽洽,而厥迹更彰,取惑无知,见嗤有识。



夫词寡者出一言而已周,才芜者资数句而方浃。案《左传》称绛父论甲子,隐言于赵孟;班《书》述楚老哭龚生,莫识其名氏。苟举斯一事,则触类可知。
至嵇康、皇甫谧撰《高士记》,各一作“名”。为二叟立传,全采左、班之录,而其传论一误作“词”。云:“二叟隐德容身,不求名利,避远乱害,安于贱役。”
夫探揣古意,而广足原音:子愈反。新言,此犹子建之咏三良,延年之歌秋妇。至于临穴泪下,闺中长叹,虽语多赢也。本传,而事无异说。盖凫胫虽短,续之
则悲;史文虽约,增之反累。加减前哲,岂容易哉!



昔夫子断唐、虞以下迄于周,翦截浮词,撮其机要,故帝王之道,坦然明白。嗟乎!自去圣日远,史籍逾多,得夫是非,孰能刊定?假有才堪厘革,而以人
废言,此绕朝所谓“勿谓秦无人,吾谋适不用”者也。语见《左传》文十三。



叙事第二十二



夫史之称美者,以叙事为先。至若书功过,记善恶,文而不丽,质而非野,使人味其滋旨,怀其德音,三复忘疲,百遍无,自非作者曰圣,其孰能与于此乎?
昔圣人之述作也,上自《尧典》,下终获麟,是为属词比事之言,《春秋》。疏通知远之旨。《尚书》。子夏曰:“《书》之论事也,昭昭然若日月之代明。”
扬雄有云:“说事者莫辨乎《书》,说理者莫辨乎《春秋》。”然则意指旧作“复”,误。深奥,诰一讹“诂”。训成义,《尚书》。



微显阐幽,婉而成章;《春秋》。虽殊途异辙,亦各有差旧讹作“美”。焉。



谅以师范亿载,规模万古,为述者之冠冕,实后来之龟镜。一作“鉴”。既而马迁《史记》,班固《汉书》,继圣而作,抑其次也。故世之学者,皆先曰《
五经》,次云《三史》。一有“故”字。经史之目,于此分焉。



尝试言之曰:经犹日也,史犹星也。夫杲日流景,则列星寝耀;桑榆既夕,而辰象粲然。故《史》、《汉》之文,当乎《尚书》、《春秋》之世也;则其言
浅俗,涉乎委巷,“其言”八字亦可芟。垂翅不举,懘籥无闻。如果日星寝也。逮于战国已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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