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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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通-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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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孝王《关东风俗传》赤有《坟籍志》,其所录皆邺下文儒之士,雠校之司。所列书名,唯取当时撰者。习兹楷则,庶免讥嫌。语曰:“虽有丝麻,无弃营蒯。”
于宋生得之矣。



夫灾祥之作,以表吉凶。此理昭昭,不易诬也。然则麒麟斗而日月蚀,鲸鲵死而彗星出,河变应于千年,山崩由于朽壤。又语曰:“太岁在西,旧作“丑”,
误。乞浆得酒;太岁在酉,贩妻鬻子。”皆贴气数说,则知吉凶递代,如盈缩循环,此乃关诸天道,不复系乎人事。



且周王决疑,龟焦蓍折,宋皇誓众,竿坏幡亡,枭止凉一作“梁”,一作“京”,并非。师之营,鵩集贾生之舍。斯皆妖灾著象,而福禄来钟,愚智不能知,
晦明莫之测也。然而古之国史,闻异则书,未必皆审其休咎,详其美恶也。故诸侯相赴,有异不为灾,见于《春秋》,其事非一。



洎汉兴,儒者乃考《洪范》以释阴阳。其事也如江壁传于郑客,一作“谷”,误。远应始皇;卧柳植于上林,近符宣帝。门枢白发,元后之祥,桂树一作
“梓柱”。黄雀,新都之谶。举夫一二,良有可称。至于蜚蜮蝝螽,震食崩坼,陨霜雨雹,大水无冰,其所证明,实皆迂阔。故当春秋之世,其在于鲁也,如有
旱雩钟侯,螟■伤苗之属;是时或秦人归摇蛎兔螂③ト氤蚪⒊雌浮=猿执撕闶拢Ρ司陶鳎饣蜃鳌皶F”。穹垂谪,厥罚安在?探赜索
隐,其可略诸。



且史之记载,难以周悉。近者宋氏,年唯五纪,地止江、淮,书满百篇,号为繁富。作者犹广之以《拾遗》,加之以《语录》。况彼《春秋》之所记也,二
百四十年行事,夷夏之国尽书,而《经传集解》杜预注本。卷才三十。



则知其言一无“言”字,所略,盖亦多矣。而汉代儒者,罗灾眚于二百年外,讨符会于三十卷中,安知事有不应于人,应而人旧作“人而”。失其事?何得
苟有变而必知其兆者哉!



若乃采前文而改易其说,谓王札子之作乱,在彼成年;原注:《春秋》成公元年二月,无冰。董仲舒以为其时王札子杀召伯、毛伯。案今《春秋经》,札子
杀毛伯事在宣十五年,非成公时。夏征舒之构逆,当夫昭代;原注:《春秋》昭公九年,陈灾。董仲舒以为楚庄王为陈讨夏征舒,因灭陈,陈之臣子毒恨,故致
火灾。案楚庄王之灭陈,在宣十一年,如昭九年所灭者,乃楚灵王时。且庄王卒,恭王立,恭王卒,康王立;康王卒,夹敖立;夹敖卒,灵王立。相去凡五世。
楚庄作霸,荆国始僭称王;原注:《春秋》桓公三年,日有食之,既。京房《易传》以为后楚庄称王,兼地千里。案自武王始僭号,历文、成、穆三王,始至于
庄,然则楚之称王已四世矣,何得言庄始称哉!



又鲁桓薨后,世历庄、闵、釐、文、宣,凡五君而楚作霸,安有桓三年日食而应之邪?高宗谅阴,毫都实生桑谷。原注:《书序》曰:“伊陟相太戊,毫有
桑谷共生。”刘向以为殷道衰,高宗承弊而起,尽谅阴之哀,天下应之。



既获显荣,怠于政事,而国将危亡,故桑谷之异见。案太戊崩,其后嗣有仲丁、河亶甲、祖乙、盘庚,凡历五世,始至武丁,即高宗是也。桑谷自太戊时生,
非高宗事。高宗又本不都于毫。晋悼临国,六卿专政,以君事臣;原注:董仲舒以为成公十七年六月甲戍朔,日有食之,时宿在毕,晋国象也。



晋厉公诛四大夫,四大夫欲杀厉公。后莫敢责大夫,六卿遂相与比周专晋,国君还事之。案《春秋》成公十二月丁巳朔,日食,非是六月。鲁僖末年,三桓
世官,杀嫡立庶。原注:《春秋》釐公三十三年十二月,陨霜,不杀革。



刘向以为是时公子遂专权,三桓始世官,向又曰:嗣君微,失秉事之象也。



又釐公二十九年秋,大雨雹。刘向以为釐公末年信用公子遂,专权自恣,至于杀君,故阴胁阳之象见。釐公不悟,遂终专权。后二年,杀子赤,立宣公。



案此事乃文公末世,不是釐公时也。遂即东门襄仲。赤,文公太子,即恶也。



斯皆不凭章句,直取胸怀。或以前为后,以虚为实;移的就箭,曲取相谐;掩耳盗钟,自云无觉。讵知后生可畏,来者难诬者邪!



又品藻群流,题目庶类,谓莒为大国,菽为强草,■著青一作“素”。



色,疑脱偶句四字。负穒非中国之虫,原注:《春秋》严公二十九年,有蜰。 刘歆以为蜰,负蠜也。刘向以为非中国所有。南越盛暑,男女同川浴,淫风所
生。是时严公取齐淫女为夫人,既入,淫于两叔,故蜰至。案负蠜,中国所生,不独出南越。鸜鹆为夷狄之鸟。原注:《春秋》昭公二十五年,鸜鹆来巢。刘向
以为夷狄之禽。案鸜鹆,中国皆有,唯不逾济水耳。事见《周官》。



如斯诡妄,不可殚论。而班固就加纂次,曾靡铨择,因以五行编而为志,不亦惑乎?



且每有叙一灾,推一怪,董、京之说,前后相反;向、歆之解,父子不同。原注:桓公三年,日有食之。董仲舒、刘向以为鲁、宋杀君,易许田。



刘歆以为晋曲沃庄伯杀晋侯。京房以为后楚庄称王,兼地千里也。又:庄公七年夜中星陨如雨。刘向以为夜中者,即中国也。刘歆以为昼象中国,夜象夷狄。
刘向又以为蜮生南越。刘歆以为盛暑域所生,非自越来也。遂乃双载其文,两存厥理。言无准的,事益烦费,岂所谓撮其机要,收彼菁华者哉!



自汉中兴已还,迄于宋、齐,其间司马彪、《续汉书》。臧荣绪、《晋书》。沈约、《宋书》。萧子显《齐书》。相承载笔,竞志五行。虽未能尽善,而大
较多实。何者?如彪之徒,皆自以名惭汉儒,才劣班史,凡所辩论,务守常途。既动遵绳墨,故理绝河汉。兼以古书从略,求征应者难该;近史尚繁,考祥符者
易洽。此昔人所以言有乖越,后进所以事反一讹作“不”。



精审也。



然则天道辽远,裨灶焉知?日蚀不常,文伯所对。至如梓慎之占星象,赵达之明风角,单飏识魏祚于黄龙,董养征晋乱于苍鸟,一作“鹅”。斯皆肇彰先觉,
取验将来,言必有中,语无虚发。苟志之竹帛,其谁曰不然。若乃前事已往,后来追证,课彼虚说,成此游词,多见其老生常谈,徒烦翰墨者矣。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又曰:“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又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或作“智”。也。”



鸣呼!世之作者,其鉴之哉!谈何容易,驷不及舌,无为强著一书,一作“言”。



受嗤千载也。



或以为天文、艺文,虽非《汉书》所宜取,而可一作“有”。广闻见,难为删削也。对曰:苟事非其限,而越理成旧讹作“来”。“来”、“成”



二字,行草相类也,书,自可触类而长,于何不录?又有要于此者,今可得而言焉。夫圆首方足,一作“趾”。含灵受气,吉凶形于相皃,古“貌”字。



贵贱彰于骨法,生人之所欲知也;四支六府,痾瘵所缠,苟详其孔穴,则砭的无误,此养生之尤急也。且身备并列,身谓人形,名谓天象。亲疏自明,岂可
近昧形骸,而远求辰象!既天文有志,何不为人形志乎?茫茫九州,言语各异,大汉依班史所称。輶轩之使,译导而通,足以验风俗之不同,示皇威之广被,且
事当炎运,尤相关涉,《尔雅》释物,非无往例。既艺文有志,何不为方言志乎?但班固缀孙卿之词以序《刑法》,探孟轲之语用裁《食货》,《五行》出刘向
《洪范》,《艺文》取刘歆《七略》,因人成事,其目遂多。



至若许负《相经》、扬雄《方言》,并当时所重,见传流俗。若加以二志,幸有其书,何独舍诸?深所未晓。



历观众史,诸志列名,或前略而后详,或古无而今有。虽递补所阙,各自以为工,榷而论之,皆未得其最。



盖可以为志者,其道有三焉:一曰都邑志,二曰氏族志,三曰方物志。



何者?京邑翼翼,四方是则。千门万户,长安。兆庶仰其威神;虎踞龙蹯,建邺。帝王表其尊极。兼复土阶卑室,好约者所以安人;阿房、未央,穷奢者由
其败国。此则其恶可以诫世,其善可以劝后者也。且宫阙制度,朝廷轨仪,前王所为,后王取则。故齐府高齐。肇建,诵魏都以立宫;代国元魏初,国号代。初
迁,写吴京而树阙。故知经始之义,卜揆之功,经百王而不易,无一日而可废也。至如一作“于”。两汉之都咸、洛、咸阳、洛阳。晋、宋之宅金陵,魏徙伊、
瀍,齐居漳、滏,邺都。隋氏二世,分置两都,此并规模宏远,名号非一。凡为国史者,宜各撰部邑志,列于舆服之上。



金石、草木、缟纻、丝枲之流,鸟兽、虫鱼、齿革、羽毛之类,或百蛮攸税,或万国是供;《夏书》则编于《禹贡》,《周书》则托于《王会》。



亦有图形九牧之鼎,《左》宣三年。列状四荒之经。《山海经》。观之者擅其博闻,学此二字一本倒刊。之者骋其多识。自汉氏拓境,无国不宾,则有邛竹
传节,■酱流味,大宛献一作“输”。其善马,条支致其巨雀。爱及魏、晋,迄于周、隋,咸亦遐迩来王,任土作贡。异物归于计吏,奇名显于职方。



凡为国史者,宜各撰方物志,列于食货之首。



帝王苗裔,公侯子孙,余庆所钟,百世无绝。能言吾祖,郯子见师于孔公;不识其先,籍谈取诮于姬后。故周撰《世本》,式辨诸宗:楚置三闾,实掌王族。
逮乎晚叶,谱学尤烦。用之于官,可以品藻土庶;施之于国,可以甄别华夷,自刘、曹受命,雍、豫为宅,世胄相承,子孙蕃衍。及永嘉东渡,流寓扬、越:代
氏南迁,革夷从夏。于是中朝江左,一作“右”。南北混淆;华壤边民,虏汉相杂。隋有天下,文轨大同,江外,南兼陈氏。山东,东并高齐。人物殷凑。其间
高门素一作“贵”。族,非复一家;郡正州曹,旧作“都”。世掌其任。凡为国史者,宜各撰氏族志,列于百官之下。



盖自都邑以降,氏族而住,实为志者所宜先,而诸史竟无其录。如休文《宋籍》,广以《符瑞》;伯起《魏篇》,加之《释老》,徒以不急为务,曾何足云。
惟此数条,粗加商略,得失利害,从可知矣。庶夫后来作者,择其善而行之。



或问曰:子以都邑、氏族、方物宜名纂一作“缵”。次,以志名篇,夫史之有志,多凭旧说,苟世无其录,则阙而不编,此都邑之流所以不果列志也。对曰
:案帝王建国,本无恒所,作者记事,亦在相时。远则汉有《三辅典》,近则隋有《东都记》。并记一统之都。于南则有宋《南徐州记》、《晋宫阙名》,记南
朝。于北则有《洛阳伽蓝记》、《邺都故事》。记北朝。盖都邑之事,尽在是矣。谱牒之作,盛于中古。汉有赵岐《三辅决录》,晋有挚虞《族姓旧作“姓族”。
记》;记一统世族。江左有两王《百家谱》,记南族。中原有《方司殿疑当作“选”。格》。记北族。盖氏族之事,尽在是矣。自沈莹著《临海水土》,周处撰
《阳羡风土》,旧作“土风”。二老举其始作。厥类众多,谅非一族。是以《地理》为书,陆澄集而难尽;《水经》加注,郦元编而不穷。总括续撰。盖方物之
事,尽在是矣。凡此诸书,代不乏作,必聚而为志,奚患无文?譬夫涉海求鱼,登山采木,至于鳞介修短,柯条巨细,盖在择之而已。苟为鱼人、匠者,何虑山
海之贫罄哉?



卷四论赞第九



《春秋左氏传》每有发论,假君子以称之。二传云公羊子、谷梁子,《史记》云太史公。既而班固曰赞,苟悦曰论,《东观》曰序,谢承曰诠,陈寿曰评,
王隐曰议,问法盛曰述,扬雄曰撰,句末的,详注中。刘昺曰奏,袁宏、裴子野自显姓名,皇甫谧、葛洪列其所号。玄晏先生、抱朴子。史官所撰,通称史臣。
其名万殊,其义一揆。必取便于时者,则总归论赞旧讹作“著”。



焉。一脱“赞”字,一无“焉”字。



夫论者一失此三字。所以辩疑惑,释凝滞。若愚智共了,固无俟商榷。



丘明“君子曰”者,其义实在于斯。谓非每传皆有,司马迁始或讹作“殆”,限以篇终,各书一论。必理有非要,则强生其父,史论之烦,实萌于此。篇必
有论,自《史记》始。夫拟《春秋》成史,持论尤当从“犹”义。宜阔略。



其有本无疑事,辄设论以裁之,此皆私徇笔端,苟炫文彩,嘉辞美句,寄诸简册。岂知史书之大体,载削之指归者哉?



必寻其得失,考其异同,子长淡泊一作“薄”。无味,承祚偄一作“懦”。



缓不切,贤才间出,隔世同科。盂坚辞惟温雅,理多惬当;其尤美者,有典诰之风,翩翩奕奕,良可咏也。仲豫荀悦字。义理虽长,失在繁富。自兹以降,
流宕忘返,大抵皆华多于实,理少于文,鼓其雄辞,夸其俪事。必择其善者,则干宝、范晔、裴子野是其最也,沈约、臧荣绪、萧子显抑其次也,就繁俪中所取
如此,非以为准的也。孙安国都无足采,习凿齿时有可观。若袁彦伯宏字。之务饰玄言,谢灵运之虚张高论,玉卮无当,曾何足云!王劭志在简直,言兼鄙野,
苟得其理,遂忘其文。观过知仁,一作“人”。斯之谓矣。大唐修《晋书》,作者皆当代词人,远弃史、班,近宗徐、庾。夫以饰彼轻薄之句,而编为史籍之文,
无异加粉黛于壮夫,服绮纨于高士者矣。



史之有论也,盖欲事无重出,谓补传所无。文省旧作“省文”,下同。



可知。谓单词已足。如太史公曰:观张良貌如美妇人;旧有“耳”字。项羽重瞳,岂舜苗裔。此则别加他语,以补书中,所谓事无重出者也。又如班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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