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变态心理学研究》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文艺变态心理学研究- 第3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特殊的智力,不是全面的智力,而可能是更为坚强的智力。但是,我们仍然认为,在感情最冲动的时刻也能使自己服从智力支配的这种力量,即我们所说的自制力,是一种感情力量,这种说法是比较正确的。这是一种特殊的感情,它能使刚强的人在热情奔放时仍能保持镇静而又不损伤热情,通过这种镇静,智力的支配作用就得到了保证。这种感情无非是人的自尊心,是最高尚的自豪感,是内心深处的要求,要求随时随地像一个有判断力和智力的人那样行动。因此。我们说,刚强是指在最激动的时候也能保持镇静的那种感情。《战争论》第一卷第76页。

七、潜意识中的理性 6 仁与智

    仁与智的关系问题西方是情理二分的。中国哲学特别是儒家哲学是情理合一的,主张情中有理,理中有情,认为情感本身就是理性的。如古人说的良知,既是“是非心”,又是“好恶之心”,即为明证。又如孟子的“浩然之气”,既是智的,又是情的。曹聚仁称:“这股浩然之气,在理智中找不到,在感情中才有,将感情问题与认知问题搅和在一起,是孔夫子的一大发明”。《天一阁人物谭》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68页。孔子常说:“未知,焉得仁。”他是把仁智并举的,熊十力发挥说:“仁之为德。明睿之智,恻隐之情,兼备者也。”“仁是明睿之智与恻隐之情都发展到极高而浑然为一故名为仁。大易以乾为仁,而言大明,此有明证。”(既曰乾为仁,又以大明赞乾之德,是仁中具有智也。)《*篇》龙门联合书局1959年版第36、38页。与孔子同时而生在西方的苏格拉底及柏拉图,以“仁”即是“智”为他们的根本学说。在他们看来,仁智本是一物,“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自诚明”即是仁;“自明诚”即是智。斯宾诺莎说:“能知我们的精神与宇宙相通,能知我们的个体,只是一个大体之一部分,能知我们有尽,而此大体无尽,这一个‘知’即是最大的‘仁’。”叔本华也说:“个体之于其类,就像树之一叶。”布鲁诺说:“以宇宙为一体的‘知’即等于上天好生之‘仁’。”从这些说法中可以得到一个结论:大智即大仁,大爱即大理。与我们上述的观点是一致的。

    黑格尔从人的精神生活的发展过程对上述问题作了说明。他说人的精神生活发展有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自然存在”,人“作为自然的人”,其性本恶,与禽兽无异。第二阶段是“超出自然存在”,“达到人与自然分离”,在这个阶段里,人有了精神性,与自然区别开来,由“自然存在”成为“自我意识的存在”。但在这个阶段中,人只顾追求一己的私欲或殊相而离开了“共体”,成为个体的人,这就使人陷入了罪恶,因此,人不能停滞在这个“有限的”、“分裂的阶段”,而应该进展到第三阶段。第三阶段超出小我的个别性而达到与普遍性的统一,也就是达到我们所说的“天人合一”的境界。

    使天人结合为一的就是“爱”。所以费尔巴哈说:“爱既是尘世之物,也是天国之物”,爱把“尘世”和“天国”结合为一。也就是“爱把有限的事物提升为无限的事物”。《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第三卷第4页。这提高的过程即爱的扩大的过程,也就是推己及人的过程。这个“推”字最要紧,有无理性全在能否推己及人。朱熹作比喻说:“仁者如水。有一杯水,有一溪水,有一江水,圣人便是大海水。”转引自《中国人性论史》台湾商务印书馆版第98页。这是说仁没有界限,只有在无限地推展中才能深切地把握。这是从“推”的广度说的,还有从“推”的深度,也就是从推的心理内涵说的。如程伊川说,“公即是仁之理,不可将公便唤作仁,公而以人体之故为仁。”体便是体贴,体贴即推己及人,对人有一种痛痒相关之情。所以仁不是空洞的概念,不是苍白的理,而是具体的、活泼的情。程明道说:“医言手足麻痹,谓之不仁。此言最善名状。”谭嗣同在《仁学》中也发挥此意:“医家谓麻木痿痹为不仁。不仁则一身如异域,是仁必异域如一身”,“是故仁不仁之辨,于其通与塞;……通者,如电线四达,无远弗届,异域如一身也。”熊十力阐发说:“古之遗诫曰:麻木不仁。麻木者,由于无智,不能于一身以外,体察同类之疾苦也。体察本是智,而足以引发情,令其生动。”《*篇》第37页。他是将智和仁统一起来看的。

    从心理学观点看,同情心或推己及人全靠想象,借助想象同情地再现别人的精神状态,尤其是别人的感情状态。所以“经验之狭隘者,智力及想象之不活泼者,其同情之范围亦隘。由历史之所示,则知同情始于小范围,而渐扩于大范围者也。各小范围(家族、国家等)皆与大范围相关系,其终遂及于一切之生物及自然之全体。”王国维译:《心理学概论》商务印书馆1935年版第213页。雪莱早就说过:“要做一个至善的人,必须有深刻而周密的想象力,他必须设身于旁人和众人的地位上,必须把同胞的苦乐当做自己的苦乐,想象是实现道德上的善的伟大工具。”《为诗辩护》。想象是使感情升华的伟大力量。想象激发人情,这是人类重大的自我发现。

七、潜意识中的理性 7“创作总根于爱”(1)

    最好的艺术作品总是那些宏扬人性美和人情美的作品。艺术家最能够爱人,最富有同情心。他们总是以爱的眼光去看,去听,去感受体验,去抒写。许多作家都这样表白过:

    鲁迅说:“创作总根于爱。”

    闻一多说:“诗人的主要天赋是爱,爱他的祖国,爱他的人民。”

    巴金说他的写作是出于爱:“爱祖国、爱人民、爱真理、爱正义。”《回忆与探索》第284—285页。他一再披肝沥胆地表示:“我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我不愿空着双手离开人世。我要写,我绝不停止我的笔,让它点燃火狠狠地烧我自己,到了我烧成灰烬的时候,我的爱、我的恨也不会在人间消失。”同①第293页。“我心里有一团火,在熊熊地燃烧;我脑子里不停地响着一个声音:‘写吧,快写吧!’我觉得满身波涛般奔腾的感情等待着倾吐”,“我的火是烧不尽的,我的感情是倾吐不完的,我的爱是永不消失的。”同②第299页。

    傅雷也反复强调艺术家要“永远有一颗慈悲的心”,做“有一颗慈悲心的强者”,指出“真理和艺术需要高度的原则性和永不妥协的良心”,“处处要把科学的客观精神和大慈大悲的同情心结合起来”。“艺术家最需要的,除了理智以外,还有一个‘爱’字!所谓赤子之心,不但指纯洁无邪,指清新,而且还指爱!法文里有句话叫做‘伟大的心’,意思就是‘爱’。这‘伟大的心’几个字真有意义。而且这个爱决不是庸俗的,婆婆妈妈的感情,而是热烈的、真诚的、洁白的、高尚的、如火如荼的、忘我的爱。”《傅雷家书》1982年版第93、120、187、225页。

    福克纳告诫作家说:“占据他的创作室的只应是心灵深处的亘古至今的真情实感、爱情、荣誉、同情、自豪、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少了这些永恒的真情实感,任何故事必然是昙花一现,难以久存。”但他认为最重要的还是爱。如果“没有怜悯和同情”,他描写的就“不是人的灵魂而是人的内分泌”。《福克纳评论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254—255页。

    邓肯说:“艺术家是会爱人的人,只有他才能对美形成纯粹的意象,当心灵得以审视不朽的美的时候,爱就是心灵的意象。”《邓肯自传》第6页。她认为爱是美的源泉,是创造的源泉。

    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波兰作家爱里曹·奥兹斯柯(ElizaOrzesko)在一篇短篇小说里揭示出人生的一个秘密,非常耐人寻味。

    小说写了一个出身微贱的人,三十年来一直追求一个坚定的目标,终于跻到一个很高的地位,成为受人尊敬的人。他却慢慢感到不满足,好像有什么东西使他感到痛苦;但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找过医生,到过矿泉和疗养院,但一切都归无效。像他这样经过种种奋斗,使自己从一个卑微的人变成有地位、有名誉、又有金钱的人,对于人生依然很不满意,这真是一个猜不透的谜!

    揭开这个谜的,是一封从故乡小村子里寄来的信。信是他姐姐写的,信里告诉他一些家乡故居的琐事,从这上面勾起他的回忆。她向他提到儿童时代的一切,父亲怎样和佃户们滔滔不绝地谈话,树林深处那个猎人小屋附近怎样使小伙伴们迷路,在散步时怎样倾听那树林中的窸窣声,晚间怎样在三株荫蔽甚广的老野梣树下吃蜂蜜面包,以及窗外园子里老是发散着香气的草药,母亲用药物医治面容惨白的瘦孩子……这一切,她在信里问他道:“你记得吗?”这询问使他陷入沉思,额上起着皱纹,显得更加衰老了。几分钟后,还没把信读完,他便坐下来写道:“一切我都早已忘记了,可是现在我都记起来了。不过男人实在是很奇怪的生物,他决不会了解自己的。而我现在却好像能够了解自己了。当我力图上进的时候,我总是想着;想着这个——但当我达到了目的之后——啊,这真是一个残酷的戏弄,——我们这种生活!你身受千辛万苦,像一个疯人似的奔驰,但当你获得了你所希求的东西之后,你才知道手中所拿到的,只是一个——乌有……一切都消逝了,只剩下了空虚。……我已经有二十年不说家乡话了,我的父母的语言。这几年,我对那种话已经是一个陌生人了……你真是比我快乐啊!你有许多东西:司塔克和乔尔嘉(她的孩子)……许多愉快的信息,抚爱,你自己的亲人,你爱的花草,你的野梣树、白墙、榛子、树林,你的农妇和她们的儿女……请你代我致敬那些树林、野梣树、我的木马和老何鲁薄娃(乳母)的坟墓吧!……一二年后,我将摆脱这里的一切,干脆回到你和我们自己家人身边去。”

七、潜意识中的理性 7“创作总根于爱”(2)

    原来他虽有了地位、名誉和金钱,这些世俗的荣利,而仍然感到悒郁不安,感到人生的痛苦,乃是缺少一种最大最重要的享受——爱的享受。爱是无所不包的博大,是心灵的圣剂。一经离开自己的家乡和故居,离开自己的亲属,纵使获得世俗的荣利,人生依旧不能满足。和其曾经享受过的爱相比较,世俗的荣利实在微不足道。故乡和亲属,是自己所爱的,并且是以爱来哺养过自己的,一旦在自己的灵魂里复活,便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了。人生的丰富和意味,便在这里。

    生命不能离开爱,有如花木不能离开泥土。凡是引人向善、向美,把人性引往高尚处的力量,便是爱的力量。对故乡的眷恋,对乡亲的怀念,再扩展至对全人类的悲悯,其动力全是爱。追求世俗的荣利是泯灭人性的。“你记得吗?”这呼唤乃是一种使人回复善良人性的呼唤。此段参考王西彦:《书和生活》花城出版社1981年版第314—316页。

    艺术家的爱特别表现在对人的痛苦和不幸的同情中。艺术家是敏感的,最容易与人息息相通、心心相印、痛痒相关、感同身受,他的忧人之忧,急人之急,视别人的苦难即自己的苦难,见人戴上锁链犹如自己也戴上镣铐。卢梭曾指出这一点:“爱我们的同类,与其说是由于我们感到了他们的快乐,不如说是由于我们感到了他们的痛苦;因为在痛苦中,我们才能更好地看出我们天性的一致。”《爱弥儿》商务印书馆1978年版上册第303页。鲁迅也说,“博大的诗人”感得“全人间世,而同时又领会天国之极乐和地狱之大苦恼的精神相通”。《诗歌之敌》。这就是他后来说的“一身就是大众的一体”及“心事浩茫连广宇”的意思,他自己是有深切体验的:“好像全世界的苦恼,萃于一身,在替大众受罪似的。”《二心集·序言》。这种同情不仅包括身体,也包括精神道德领域。以精神道德而论,他们能体察人的一切罪愆,感受无辜人们身上潜在的罪恶。罗曼·罗兰甚至说:“我对待我所爱的人,就同我熟识的某些妇女对待她们自己那样。她们不希望别人爱她们非天性所固有的东西,或者仅仅爱她们漂亮,而闭眼不看她们的缺点。她们希望别人也爱她们的缺点甚至毛病,因为这是她们天性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正是这样爱她们的,甚至连她们身上我所仇恨的东西也一起爱。”《三人书简·罗曼·罗兰致高尔基》。无疑,这是一种更为深刻的爱。

    在艺术家中,对爱讲得最彻底的是泰戈尔。他主张“对于一切生物都应得有无限的爱。不管到什么地方都应当扩充没有界限的爱。行住坐卧都须想着要行这宇宙善意。爱就是完全的意识。……爱本是包围我们一切事物之究极意义。爱不仅是感情,并且又是真理”。《塔果尔及其森林哲学》商务印书馆1922年版第189页。我们据此可以结论说,在艺术领域,生命科学的基本内容就是把个人的爱和关怀之心推广到他本身以外去,生命本质科学是爱的科学。一个人内心里充满了对整体的爱,充满了对别人的爱和关怀之情,就会获得充实的生命。所以爱是在献出自己中求得自己,爱将收受和抛弃自由和束缚两事合而为一。

    根据以上所说,我们可以看到,潜意识是符合理性的,说潜意识无理性是有违事实的,因而也是违背理性的。即使依照习惯的说法也应该看到情是第一性的,理是第二性的。是情感在前,理性在后,从历史上、逻辑上说都是如此。

    费尔巴哈说:“只有爱,只有赞赏,只有崇拜,一句话,只有激情,才能使个体变成类,比如我们为一个人的美丽和可爱激动的时候便会喊道:这就是美,就是爱,就是慈善。”《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第48页。他所说的类便是概念或理性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