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蜗牛奄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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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里的蜗牛奄列-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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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突然回来,这也许是命运吧。离开餐厅,登上计程车的时候,她垂下头没有望他。当车子开走
了, 她才敢回头。看到阿佑转身走进餐厅的背影,她难过得差点就掉下眼泪。她不是爱上他对
另一个女人的 深情吗?那就不应该哭,起码,他和她,在做蛋糕和唱生日歌的时光里,是没有
第三者的,片刻的欢愉 ,就象那几星坠在空中的烟花,虽然那么短暂,在她的记忆里,却是美
丽恒久的。 
19
平安夜的这一天,李澄一直待在书房里画画,整天没说过一句话,好象任何人也无法进入他的世
界 。 「你可以替我把这两份稿送到报馆吗?」他把画好的稿交给方惠枣。 「嗯,我现在就替
你送去。」她立刻换过衣服替他送稿。 报馆在九龙,本来应该坐地下铁路过去,但是为了在海上
看灯饰,她选择了坐渡轮。今年的灯饰很 美,可惜是她一个人看。 到了码头,她在电话亭打了
一通电话给李澄。 「圣诞快乐!」她跟他说。 「你不是去了送稿吗?」 「已经在九龙这边了,
不过想提早跟你说一声圣诞快乐。」 「回来再说吧。」 她有点儿失望,只好挂上电话。这是他们
共度的第一个圣诞节,但是他好象一点也不在乎。她不了 解他,他有时候热情,有时候冷漠,
也许,他不是不在乎,他正忙着赶稿,她应该体谅他。从前,她以 为有了爱情就不会孤单,现
在才知道即使爱上一个人,也还是会孤单的。 
20
李澄用油彩在米白色的墙上画上一棵圣诞树。阿枣曾经带着遗憾说:「这里放不下一棵圣诞树。」 
他不会让他爱的女人有遗憾。 方惠枣回来的时候,看到墙上那棵圣诞树,她呆住了。 「谁说这
里放不下一棵圣诞树?」李澄微笑说。 「原来你是故意把我支开的。」 她用手去触摸那棵比她
还要高的圣诞树。 「比真的还要漂亮。」她说。 「只要你闭上眼睛,它就会变成真的。」 「胡
说。」 「真的。」 「你又不会变魔术。」 「我就是会变魔术,你闭上眼睛。」 「你别胡说了。」 「快
闭上眼睛。」他把她的眼睛合起来,吩咐她,「不要张开眼睛。」 「现在可以张开眼睛了。」他说。 
圣诞树没有变成真的。放在她面前的,是她那本脚踏车画册上的那辆意大利制的脚踏车,整辆车
是 银色的,把手和鞍座用浅棕色的皮革包裹着,把手前方有一个白色的篮子,篮子上用油漆画
上曼妮的侧 面,曼妮微微抬起头浅笑。 「对不起,我失手了,本来想变一棵圣诞树出来,怎知
变了脚踏车。」 「你很坏!」她流着幸福的眼泪说。 「这个篮子是我特别装上去的,这辆脚踏车
现在是独一无二的。来!坐上去看看。」他把她拉到脚 踏车前面。 「我知道你的头发为什么有
油漆了。」她说,「你一直把脚踏车藏在哪里?」 「楼上老先生和老太太家里。」 「怪不得。」 「快
坐上去看看。」 她骑到脚踏车上。 「很好看。」他赞叹。 她蹬着脚踏车在狭隘的房子里绕了一
圈。 「要不要到街上试试看?」他问。 她微笑点头。 他坐在她身后,抱着她说:「出发!」 
21
方惠枣载着李澄穿过灯光璀璨的街道,也穿过灯火阑珊的小巷。 「要不要交换?」他问。 「嗯。」
她坐到后面。 「你爱我吗?」她问。 「女孩子不能问男人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能问?」 「一
问就输了。」 「那么你问我。」 「男人也不能问这个问题。」 「你怕输吗?」 「不是,只是男
人问这个问题太软弱了。」 「我不怕输,你爱我吗?」 「已经爱到危险的程度了。」 「危险到
什么程度?」 「正在一点一点的改变自己。」 她把一张脸枕在他的背上,他仿佛能够承受她整
个人的重量、她的幸福和她的将来。 他握着她的手,他从没想过会为一个女人一点一点的改变
自己。他载着她穿过繁华的大街与寂寞的 小巷,无论再要走多远,他会和她一起走。 
第三章
唱一支骊歌
(上)
1
这天午后,有人揿门铃,方惠枣跑去开门,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外,男人的头发有点白,身上穿
一 件深蓝色的呢大衣,看得出十分讲究。 「请问李澄在不在?」 「你是--」 「我是他爸爸。」 
她看看他的五官和神气,倒是跟李澄很相似。 「你一定是阿澄的女朋友方小姐吧,是阿澈把这
里的地址告诉我的。」 「世伯,你请坐,阿澄出去了。」 「是吗?」他有点儿失望。 「今天早
上说是去踢足球,我看也差不多时候回来了。世伯你要喝些什么?」 「有咖啡吗?」 「只有即
冲的,我去调一杯。」 「谢谢你。」 她把调好的即冲咖啡端出来。 「谢谢你。」 「这辆脚踏车
好漂亮。」他童心未泯的骑在脚踏车上。 「嗯。」 「阿澄很喜欢踢足球的。」他说。 「是的。」 「我
一点也不懂足球。小时候他常嚷着要我带他去看球赛,但我经常不在香港。」 「世伯你去过很多
地方吗?」 「你说得出的地方我都去过了,我刚刚就从芬兰回来。」 「芬兰是不是很寒冷?」 「冷
得几乎失去做人的斗志。我在洛凡尼米圣诞老人村跟圣诞老人拍了张照片。」他兴致勃勃从口 袋
里掏出一张照片给她看。 照片中,他和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中国籍女孩子亲昵地站在圣诞老人
的鹿车旁边跟圣诞老人拍了一 张照片,照片中的年轻女孩子肯定不是李澄的妈妈,看来倒象是
他爸爸的女朋友。 「有机会你也去看看。」他说。 「这么遥远的地方,不知道这辈子会不会有
机会去。」她笑说。 他看看手表,说:「我要走了。」 「你不等他吗?」 「我约了人。」他从口
袋里掏出一张门票来,说:「周末晚上有一场球赛,听说很难买到门票,朋 友特地让出两张给我,
我想和阿澄一起去。我们两父子从没试过一起看球赛。他周末晚上有空吗?」 「我看应该可以
的。」 「那就麻烦你告诉他,开场前二十分钟,我在球场外面等他。」 「我会告诉他的。」她接
过他手上那张门票。 他走了不久,李澄就回来了。 「你爸爸刚刚来过。」 「他找我有什么事?」
他冷冷的问。 「他有周末那场球赛的门票,叫我交给你,他约你开场前二十分钟在球场外面等。」 
「他约我看球赛?」他不太相信。小时候,他常嚷着叫他带他去看球赛,他总是叫他自己去,现
在 他竟然说要和他一起去看球赛,如果要补偿些什么,也都已经太迟。 「你会去吗 ?」 「不
去。」 「这是本年度最精采的一场球赛吗?」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我看得出他很想
你去,他今天等了你很久。」 「那他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他约了人。」 「那就是呀。」 「你
不是很渴望他陪你看球赛的吗?去吧。」她不知道他和他爸爸有什么问题,但她看得出他们彼 此
都在意对方。 他摇头。 「答应我吧,好吗?」她抱着他的胳膊说。 他没有再拒绝。 「那就算
是答应了。」她笑说。 
2
这一天,李澄去看球赛,临行之前,方惠枣塞了一袋咖啡豆给他。 「这是什么?」 「给你爸爸
的,我昨天特地去买的。店里的人说是最好的,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这种味道,那天家里 没有好
的咖啡招待他,不好意思嘛。就说是我送给他的,让我拿点印象分。」她俏皮地说。 「快去!别
要他等你。」她催促他快点出门。 今天很寒冷,李澄穿了一件呢短大衣,满怀希望在球场外面等
爸爸。他一直渴望接近爸爸,但是几 乎每一次都弄得很僵,他想,这一次或许不同。 球赛已经
开始了,球场外面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刺骨寒风中等他的爸爸。他是不会来的了,他就是 这样
一个人,总是在他的家人需要他的时候舍弃他们。李澄把那一包咖啡豆扔进垃圾桶里。 
3
回来的时候,李澄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场球赛精采吗?」她问。 「嗯。」他坐
下来扫扫乌德的头。 「你们谈了些什么?」 「请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他向她咆哮。 她一脸错
愕怔忡。 「他根本没来!你为什么要我去?你了解些什么!」 「对不起--」 「你什么时候才
肯放弃占有一个人!」他觉得他受够了,她老是想改变他。 她没话说,她还可以说什么呢?她从
来没见过他这么凶,她更从没察觉自己在占有他,她希望他快 乐,但为什么会变成他口中的占
有? 「我出去走走。」他低声说,「乌德,我们走吧。」他害怕面对这种困局。 他带着乌德出去,
留下她一个人。 他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乌德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他听到一首似曾相识的歌,
那是从地窖里的钢琴 酒廊传出来的,不久之前,他光顾过那里一次,刚巧也是听到琴师弹这首
歌。 「乌德,你不能进去的,你在这里等我。」他吩咐它。 乌德乖乖地蹲在酒廊外面。 李澄独
个儿走下梯级,来到酒廊。今夜的人客很少,他随便坐在钢琴前面,那夜看不清楚琴师的容 貌,
今夜终于看清楚了,叫他错愕的是,弹琴的人是周雅志。她就象那天他见到她在街上走过一样,
烫 了一头垂肩的曲发,一袭黑色的长裙包裹着她那纤瘦的身体,开得高高的裙衩下面露出两条
象白瓷碗那 样白的美腿,眉梢眼角多了几分沧桑,兀自沉醉在悲伤的调子里。 她抬起头来,发
现了他,跟他一样错愕,旋即又低下头,用十只手指头谱出那无奈的调子。弹完了 那一曲,她
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坐下来,说:「很久不见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上班?」 「钱用完了,
要赚点钱过活。」她刻意省略了这其中的故事,淡淡的说。 「你为什么一个人来?阿枣呢?」 「她
在家里。」 「你们结婚了?」 「还没有。」 「是的,你也不象会结婚的人。」 她叫了一杯薄荷
酒,说: 「我一直很奇怪你们会走在一起。」 他没搭腔,他不知道她所谓奇怪是指哪一部分。 她
呷着薄荷酒说:「有一种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就是她的世界,她馀生唯一的盼望 就
是跟他相依为命,过着幸福的生活,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阿枣就是这种女人,你却是个
害怕 承诺的人。当一个女人太接近你,就会受到你的打击。」 「你好象在解剖我。」 「因为我
们是同类。」 他望着她,她离开他的时候,他着实伤心了一段日子,除了因为被她背叛了,也同
时因为他失去了 一个了解他而又愿意放任他的女人。 「不过你好象有点改变了。」她说。 「嗯?」
他微微怔了一下。 「你眼里竟然有点温驯,好象被一个女人照顾得很好似的,你从前不是这样
的。」 他尴尬地笑了一笑,对男人来说,温驯不是一个好的形容词,她让他觉得他是一头被人豢
养的野兽 ,已经逐渐失去在野外求生的本能。 
4
李澄从酒廊回来,看到方惠枣躺在床上,她蜷缩着身体,把头埋在枕头里,他几乎看不到她的脸。 
她没有睡着,只是这个时候,如果不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也就没有别的好说。有时候,晚上难过, 
倒是希望真的会睡着,到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就可以放下一些倔强和固执,当作没事发生一
样。 他躺在她身边,一只手轻轻抱住她的胳膊,是试探,也是投降。她没有推开他,当他的手
触到她的 胳膊时,她整个人好象掉进一窝酸梅汤里,好酸,酸里面又有甜。她转过身去,嗅到
他呼吸里的酒的气 味。 「你喝了酒吗?」 他没说话,只是抱得她更紧一些。 她把头埋在他胸
膛里,当女人知道男人为她而喝酒,心里总是有点怜惜,也有点自责,也许还有一 点自豪。 
5
不下雨的日子,方惠枣会骑着她的脚踏车上班,穿过大街小巷,穿过早晨的微光与黄昏的夕阳。
她 骑着的,是她的爱情,就象小仙女骑着魔术扫帚一样,仿佛是会飞上云端的。 李澄的爸爸后
来打过一通电话来,是李澄接的。 「对不起,那天我忘记了。」他说。 「不要紧,我那天也没
有去。」李澄说。 李澄又去过那家钢琴酒廊两次,周雅志会跟他聊天或者什么也不说,两个人想
的事情也许不一样, 她想的是前尘往事,他想的是现在和将来。他一向喜欢听她弹琴,她进步
了很多,从指间悠悠流出来的 感情是跟从前不同的,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但是这一切都
变成了神采;而他自己,近来好象枯干 了,那本长篇写得好慢好慢,他真害怕太安稳的爱情和
太安稳的生活会使他忘记了怎样创作,正如她说 ,他变得温驯了。 是的,他从来就没试过爱一
个女人爱得那么久,从来不是他受不了对方,就是对方受不了他。 每次来这里,他都是带着乌
德一起来的,它会乖乖在外面等他,这样的话,阿枣不会问他去了哪里 ,她会以为他和乌德去
散步。 他不会在酒廊里逗留太久,阿枣会担心他的,他不想她担心。他是爱她的,然而,也只
有爱,能够 将世界变成斗室,连空气也变得稀薄。 
6
今天是方惠枣的生日,上完最后一课,她匆匆赶回家。家里的灯亮着,李澄出去了,她以为他想
给 她一点惊喜,他从来就是一个随兴之所至的人。天色已晚,他还没有回来,他竟然忘记了她
的生日,她 曾经提醒过他的。 她骑着脚踏车到球场找他,他果然正在那里跟大伙儿踢足球。 他
看到了她,带着温暖的笑容跑到她跟前,问她:「你找我有事吗?」 「今天是我的生日。」她说。 
他这才猛然想起来,看到她生气的样子,他连忙说:「我们现在就去吃饭庆祝。」 「不用了。」她
骑上脚踏车,拼命往前冲,不听他解释。她是爱他的,但他总是那么不在乎。 「阿枣!」他在后
面追她。 她没有停下来,她什么也不要听。他拼命追上去,用手拉着脚踏车的车尾,企图使她
停下来,谁知 道这样一拉,本来往前冲的她,突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和脚踏车一起滚在地上,
翻了两个筋斗,手掌 和膝盖都擦伤了。 他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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