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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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影-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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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慈当然愿意,只怕暗夜哥哥不肯。”若慈的惊异神色仿佛瞬间褪去,只是浅笑,那神色中竟还带着小女儿家的娇憨羞涩,连洛神见了都忍不住露出要鄙薄神情。
玉夫人仿佛很满意的笑了笑,拍了拍若慈的手背道:“这个你大可放心,这个媒人啊还要洛儿去当呢。”说着便意味深长的看向洛神。而洛神只是轻轻颔首,再抬起头来时却恰好和若慈四目相对,那一瞬间的眼神交汇中包含了多少的愤恨和悲凉,恐怕是真的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看得出了吧。她们居然惊讶的发现,原来彼此生命的轨迹居然是那样的相似,爱上一个人,而后不惜以一柄双刃剑自伤三分而后伤人七分。然而即便如此,自己的命运却从来由不得自己啊……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三十八)碧云深 (三十八)碧云深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一片如水月华般的清辉照耀下,更显得那一片湘竹林的清冷幽静。暗夜和楚嫣比肩而坐,一起仰望那浩瀚如海的璀璨星空。
“三年了,”暗夜摇摇头,“为何三年来,我仍无法破除这禁锢,所看到的只有满天破碎的星空,对于未来却是一点也无从得知啊……”
“也许这便是天意吧,”楚嫣轻笑,将头倚在暗夜肩上,“其实这样也好,有时候凡事都可以预见,并不见得是好事。”
“你又说傻话了,”暗夜轻轻揽过楚嫣盈盈不足一握的纤腰,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众人的命运皆由我来决定吗?若我不管,那还有谁能来管呢?”
“可是这三年来,世人不是也都生活得很好吗?暗夜,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未来的事?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留在这里,平平淡淡的终老呢?”楚嫣抬起头,认真看着暗夜。而暗夜却不看她,只是耸耸肩,敷衍道,“你不懂……”
“其实我也明白的,就好像我曾经恨不得亲手杀了臻岚轩一样,你也是在恨啊,恨那个你十几年来当作亲生母亲的人居然一直在利用你……”楚嫣不禁垂下眼帘,拉过暗夜的手放在自己尚自平坦的小腹上,柔声道,“可是我们总要为他想想……这些天我才明白,原来孕育一个生命的过程居然是这样的叫人心安,我甚至完全忘记了那些曾经纠缠在我心里,多年无法释怀的是非恩怨。你总是不肯听我说,其实我们都错了,原来恨也是不能大过爱的,因为我们失去过亲人,所以我们那样的恨,可是如果到头来这样的恨又伤害了我们自己的亲人,因果循环,生生不息,那么我们又是何苦呢?”
“不会的,等你把他生下来,他便会看到开天辟地以来前所未有的盛世了……”暗夜笑着,眼中有野心的光芒瞬间闪过,宛若一道绝美流星,深深的坠在了楚嫣的心里,撕裂出一道伤口,却是真真切切的痛。
“我说得你都听不进去吗?”楚嫣不肯放开暗夜的手,“真的只是为了报仇,还是你已经被自己不断扩大的欲望迷失了心智?”
“……我要回去了,还有很多事在等着我去做,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暗夜眉头轻皱,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却透露出一种无奈的悲凉,“这么多年了,怎么你还是不了解我……”
说罢,起身而去,却不再看楚嫣一眼。
“原来你爱那权力竟胜过爱我……”楚嫣语气中有若愁肠百转般无奈,站起身来款款步入那竹屋之内,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在宽阔的竹林中漫无边际的漂了出去……
……
偏远山村,简陋农舍,甚至很少见到过往商贩。一位年长的郎中手中拿着药杵摆弄着臼中药材,一面看向屋里的人。时光荏苒,只是一恍神的功夫,便又是一天的日升月沉。
“我留了你在这里多日,你究竟悟出了些什么呢?”白发的长者一身的仙风道骨,虽然衣着朴素,甚至还补了零星补丁,却仍旧掩饰不住那与生俱来的高贵,“你终日对着那些泥塑木雕,都不觉得乏味么?”
“晚辈天资愚钝,恐怕是不能悟出什么了,”白衣的男子目光散淡,只是幽幽的望着手中的羊脂玉雕,“这些天来,我总希望将她的样子雕刻的尽善尽美,却不知为什么,她的神韵却是丝毫捕捉不到……”
“那么眼前这些泥人,对你来说是又什么呢?”长者微微捋着长须,目光温和,“为了让你雕刻出更加传神的人物,我搜罗来了这些,对你有些帮助吗?”
“多谢前辈,可是我还是不懂,”男子眉心轻蹙,微侧的面容在月白光芒下依然是往日那般摄人心魄的飘逸俊朗,“若要在有形的东西上面雕刻出无形的神韵,到底该怎么做?”
老者微笑着走过来,用半截枯木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指给男子道:“承灏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都看不到,一片空白而已。”承灏摇头,声音却好似流离在遥不可及的某个所在。
“不错,那是因为你的心不在这里,”老者手执枯木轻点承灏心口,“你的心里什么都没有,你所在意的只有你身边的人,虽然心中有爱,却太过肤浅。”说着又指向满地泥人道:“这些不都是生灵吗?为什么你都看不到?一个神祗无论身在何处,如果不懂得心系天下苍生,那又和蝼蚁般残喘度日的普通人有什么区别?现在的你就好像将自己困在一个孤单的圆圈中,里面是你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爱恨,而外面是正在承受着水深火热的你的子民,你却始终不闻不问,试问这样的你,如何能够刻画出为了天下苍生而毅然奔赴死亡的宣仪姑娘的神韵呢?”
“前辈……”承灏轻轻摇头,叹息道,“您的话我都懂,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想,身为神祗的我到底该担负起什么样的责任,是否该为了维护我的子民,去残杀那些一样有着自己存在价值的人们。不管是上界或是尘世,生命都是一样的可贵,是否有了一个正当的理由,就可以毫不顾及的去夺走那些无辜的生命。如果这就是我身为一个神祗的责任,那么我宁愿放弃这种权力。也许这只是一道障,但是承灏却始终无法跨越。现在的我,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渴望去做回一个普通人,就这样平淡度日,一直等到再次遇见她为止,这样的要求,真的不可以吗?”
“孩子,你的确仍然过不了自己的障,”老人深深扼腕,却不再说教,只是无声的继续舂着那些深深浅浅的绿色草药。
承灏低头去看手中的玉雕,强忍着心痛如狂风暴雨般席卷着自己,闭上眼睛,依然是那袭水绿如云朵般坠落的一瞬间。那些飞速流转的时光,怕是这一生都带不走这刻骨铭心的伤痛了吧。望着眼前老人的背影,承灏又陷入了深深的冥想中。他就是那个多年前离开神域浪迹天涯的游医玉柏辛了吗?那个在家族的历史中俨然已经成为传奇般的存在。又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同样的放弃了一个家族的命运,而选择了一条这样悠长而又洒脱的道路呢?
命运,对于所有人来说,其实都是玩笑吗?
……
“影神星已经亮了,三生石上的宿命终于开启了……”圣水湖心,一位身形佝偻的七旬老伛正坐看满天星斗。在她的视线中,仿佛流动的氤氲水气铺垫在那广袤宇宙之中,居然可以清晰地看到满天浩瀚星辰的运动轨迹,“雪丞你看,等到三星汇聚的那一天,就是神域归于混沌之时。到了那个时候,一切的爱恨就会有真正的结果了……”
“是,羽仙大人,”被唤作雪丞的素裙婢女一边轻轻俯身答应着,一边呈上一碗血燕窝粥来,“羽仙大人昼夜操劳,该稍事休息了。外面这样纷争不断,真叫人担心啊……”
“是啊,”老妇人接过银盏,雪白的长发中一双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的如水美眸若隐若现,居然显现出一些欢喜的神色,正诡异的笑着,“只有这样硝烟弥漫的战火才能唤醒那些伟大的神祗啊,一切都会结束的,很快就要结束了……”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克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长门事,准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阑,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三十九)花自落 (三十九)花自落 清颍东流,愁目断、孤帆明灭。宦游处、青山白浪、万重千叠。孤负当年林下意,对床夜雨听萧瑟。恨此生、长向别离中,添华发。一尊酒,黄河侧。无限事,从头说。相看恍如昨,许多年月。衣上旧痕余苦泪,眉间喜气添黄色。便与君、池上觅残春,花如雪。
转眼又是深秋时节,竹荫蔽日,阴寒彻骨,三两灰蝶盘旋林中,完全是一派萧瑟景象。然而此时的承灏却再也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沉痛的过去,蜀中一代毫无预兆的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疫情完全不受控制,居然自浣花溪开始,自南向北一直蔓延了下去,所到之处,哀鸿遍野,其状真真是惨不忍睹。
当第一个人倒在承灏脚下的时候,他知道,所谓的再不问世事全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一个人天性中善的一面不会被刻意的逃避所掩埋。他走出了那间满是泥人的房子,重新站在阴霾的天地之间,寒风掠过他飘逸的长发,苍凉的背影,虽然目光中那点神早已化作了灰飞烟灭,但他毕竟走出了第一步。玉承灏,一个几乎要和自己相忘于江湖的名字,终于还是站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和玉老先生一起,开始每天早出晚归,为曾经在云海之下奔波劳碌的人们诊病煮药、悉心照料,连日来不曾休息,不辞辛苦。承灏开始对生命有了全新的认识,看着他们为了那一点点的希望,拼命地游向唯一的彼岸,恍然间似乎看见神域中那些永无止境的杀戮。人无法拒绝天意的安排,那么神呢?为何要为了那些贪念而葬送了那么多可贵的生命?
“承灏,”玉老先生用手指向人群,“如果这才是我当初划给你的圆圈,那么你看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承灏摇头,似乎在极力排斥着自己的某些思想。
“在这个圆圈里,本来是该有悲欢离合,才是完整的人生,但是现在呢?”玉先生疲惫的落下苍老的手,看向承灏,“你所看到的却只有苦。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承灏不说话,只是抬起头来看着竹枝掩映的阳光,虽然只是零星的透过来,却依然耀眼。
“一切都是神祗的错误,没有人来拯救他们,所有人都在为了欲望而毁灭着这个古老的大陆。承灏,建立一个合理的制度是必然的,当初我带你离开那个让你伤心的地方,也是希望你能够早些明白,这是只有你才可以做到的事,那是守护的力量,你明白吗?”玉先生的手指抵在承灏眉心,让他瞬间感觉到了某些沉重和压迫的力量。
“我不明白,”承灏的目光迎上老人,有犀利的痛楚,“为了力量的追逐,我失去了亲人,兄弟,朋友,爱人,难到现在真得要我也踏上这条绝路,去残杀我曾经在乎过的人吗?只是需要一个借口,杀戮和血腥就都可以变成合理的吗?”
“承灏……”老人微微摇头,“你还是过不了自己的这道障,也许磨砺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是件好事吧……”
承灏不说话,只是看见远处有几个病情已经好转的村民向着这边狂奔过来,虽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神中却透露出狂喜的光芒。
“玉先生,玉先生……”为首的一个人跑过来行了礼,便迫不及待的说道,“我们终于找到了这场时疫的源头!”
“源头?”老人的眉心突然纠结,急忙说道,“一岁之内,凡节气不和,寒暑乖候,或有暴风疾雨,雾露不散,则民多疾疫,又何来源头呢?”
“先生此言差矣,邪从口鼻而入,有天受,有传染,所感虽殊,其病则一,必定是妖孽作怪啊。我们几个才刚捕获了一只湘妖,必定是这个妖孽在这里兴风作浪,我们刚和村长商量过了,如果处这个妖孽以火刑,则蜀中必定无恙,还望先生主持大局。”
说话间后面几个人已经抬上来一口淋了狗血的樟木笼子,承灏看过去,里面被囚的人满身血渍,竟赫然就是陷自己和宣仪于绝路的楚嫣,目光中瞬间凝聚出凛冽的杀气,双拳也在不自觉中缓缓握紧。
“承灏,不要误入魔道,”身后一缕真气缓缓传入体内,宛若醍醐灌顶般浇醒了承灏,“孩子,神魔往往在一念之差,只有心存善念,才是真正的福祉,你要切记啊……”
“多谢前辈,承灏知道了。”承灏也觉后怕,轻声应道。然而转瞬间却有一抹血色在眉间稍纵即逝,玉老先生不禁脸色大变,几乎半晌说不出话来。
楚嫣被关押起来,这一次所有的村民居然无比齐心,坚决要玉先生主持火焚楚嫣,以还浣花溪往日的安宁生活,不管如何解释,始终没有人相信,这场瘟疫不过是场天灾。
狭小幽暗的地穴之中,楚嫣蜷缩在角落,满身的黑色污血,正抱紧双臂不住的颤抖。承灏手执一盏煤油灯缓缓走下去,眼中的神色瞬息万变,最后却仍然叹了口气,将手中食盒置于地上,便向门口走回去。
“等等……”楚嫣咬紧嘴唇,才能勉强说得出话来,“为什么不杀我?你刚才看到我的时候,眼里明明是有杀气的。”
“……”承灏的肩头微微一抖,停顿片刻,却不回答,仍自向前走去。
“我害死了宣仪,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她报仇?”楚嫣抖得更厉害,却仍然坚持着问道。
她看到承灏空着的左手已经紧紧地拳在了一起,然后有鲜血一滴一滴的自关节处滴落下来,那样深切的隐忍着,就好像除了这样根本无法抑制心底那股拚命压制的刻骨仇恨。
“你是个好人,”楚嫣垂下眼睑,脸上似乎显现出些许愧疚之色,却仍然咬牙说道,“你能不能救救我……”
“你是湘族的掌家,狗血那种东西怎么会伤得了你?”承灏不回头,轻描淡写。
“不是我,是我的孩子,否则我又怎么会轻易落入那些卑贱的人类手中,”楚嫣慢慢向着承灏的方向爬过去,“求求你,只要保住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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