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鬼子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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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鬼子都不留-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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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掌灯时分,一头猪已被庄继宗收拾得停停当当、利利落落。想着寡妇女人家家的,干力气活不利索,他还破例顺手将头蹄下水洗得干干净净,大块的猪肉也被分门别类地分割得整整齐齐码在石几上。 
“嫂子,”庄继宗高声唤道,“活已经干利落了,往哪儿放?我顺手给你放好。” 
女人闻声而出:“先搁那儿甭管。大兄弟,你进屋喝口茶喘喘气再说。”说着话引着庄继宗进到正房中堂。 
堂屋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酒菜已经布好。六个清一色的白细瓷菜碟,一碟酱牛板肠、一碟花生米、一碟韭菜炒鸡蛋、一碟爆炒腰花、一碟心肝拼盘、一碟热腾腾的馒头,旁边是紫铜酒壶、酒盅以及俗称三炮台的盖碗茶,烛台上点着小孩胳膊粗的红烛。 
张寡妇热情地张罗着继宗入座。这里是燕国故地,民风粗犷淳朴,在乡间,人们并不拘泥那些男女有别之类的虚礼。 
见女主人殷勤让座留饭,庄继宗便不客气地落座端茶。茶是他从未喝过的好茶,一口啜下齿颊留香,舌边津液汩汩而出。 
此时女人已殷勤地斟满了酒,“大兄弟,别拘着。来,先喝杯酒解解乏,我先干为敬。”说着朱唇轻启举杯一饮而尽。 
等三杯酒下了肚,庄继宗也就放开了,大口吃菜、大口喝酒。 
酒是好酒,醇香绵软,不像他平时里老喝的老白干那么辣嗓子,加上菜也精致,一来二去顷刻间一壶酒喝了个干干净净,继宗的头上微微沁出了汗。女人见状麻利地取来毛巾,款款地递给他擦脸,旋即又烫上一壶酒。 
直到此时,继宗才放慢了吃喝的速度,略微带点酒意地仔细打量起对面的女人来。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女人杏眼含春、面如桃花,摆弄酒杯的手指如葱管般修长细嫩,粉色的指甲莹润如玉、皓腕如雪,可能是因为热,女人上衣的头一个梅花扣袢不知何时已经解开,露出白藕一样的一段脖颈来。 
“唉!”继宗心中暗叹一声:“真是红颜自古多薄命啊!”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继宗马上想到:我这是咋的了?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他不禁暗笑自己,赶紧将目光从女人身上移开,呷了口酒,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看起女人身后墙上的字画来。 
女人轻笑一声,轻声慢语道:“那些都是我闲来无事信手涂鸦的,怕入不得大兄弟法眼。” 
继宗更吃惊了!他上过几年私塾,书法诗词也能看出个大概。仔细看去,足有五尺见方的条幅几乎占了半个墙面,条幅上用端丽圆润的中楷誊写着李清照的《满庭芳》: 
小阁藏春,闲窗销昼,画堂无限深幽。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手种江梅更好,又何必、水登楼?无人到,寂寥恰似,何逊在扬州。 
从来,如韵胜,难堪雨藉不耐风揉。更谁家横笛,吹动浓愁?莫恨香消玉减,须信道、扫迹难留。难言处,良窗淡月,疏影尚风流。 
“好字!李易安的词也好!就是有点太伤感了。”继宗不禁脱口而出,他忽然间有点自惭形秽起来。 
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女人识字者甚少,能写这样一手好字的女人恐怕更是凤毛麟角了,难怪继宗心里吃惊。 
同样,当继宗随意说出李易安三个字时,女人也暗暗有些诧异,她不由得细细地打量起庄继宗来:高大魁梧的身板、面如重枣、长眉入鬓、目似朗星、鼻若悬胆,上唇黑亮的一字髯随着咀嚼东西的动作神气地抖动着,一双硕大的手掌显得异常强壮有力,说话不多但声音浑厚,浑身上下透出一种血气方刚、强悍粗犷的精气神儿来。 
真是一副好相貌! 
虽然他只是个屠户,却知道李易安,和那些平日里常见的呆头呆脑、粗夯不堪的庄户小伙真有天壤之别,要是能和这样的男人做上一回夫妻,也不枉来世上做一回女人!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女人心里突然涌出这样一个大胆的念头。她不禁心里一跳、脸上一热,心虚地偷觑了继宗一眼。 
酒足饭饱,一天的乏劲渐渐袭上身来,继宗抬起膀子活动了两下,觉得后背有点酸。他的举动打断了女人的胡思乱想。“怎么了,大兄弟?”女人关切地问道。 
“背有点困。” 
“不要紧,来,嫂子给你捏捏。我那病秧子的死鬼男人在世时,常让我给他揉肩捏背的,保准捏后让你全身舒坦。” 
女人一瞬间大胆得让她自己都有些吃惊。她站起来,不由分说转至庄继宗身后轻轻揉捏起来。继宗身上那股浓烈的男人气息让女人有种眩晕的感觉。她暗暗长出了一口气,定了定神。 
继宗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和女人接触,何况对方是一个非常漂亮而且成熟的寡妇。他一时变得昏然木讷起来。一阵淡淡的脂粉香混合着女人身上特有的体香幽幽袭来,他只觉得浑身燥热,有心婉拒又有点舍不得,于是便半推半就,由着女人的一双白嫩柔软的手在他后背上如蛇一般游走捏弄。 
“大兄弟,记着,往后累了就让你家小媳妇给你这样捏捏,解乏还活血。”女人在身后吹气如兰。 
“媳妇?”他含混不清地笑道:“不知还在谁家正养着呢!” 
“你的父母都还健在吧?” 
“我从小是个孤儿,后来遇见我爹将我收养拉扯大。”他机械地回答着。 
女人细细的气息惹得他脖子痒痒的,身体里有一种东西在酒精的烘烤下慢慢膨胀开来,继宗有些魂不守舍,呼吸逐渐浊重急促起来,觉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毕竟他正处在血气充沛的年龄。 
“好了。”就在这时,女人松开了手。 
庄继宗隐隐感到一点失望,他很希望女人能一直这么给他揉捏下去。 
“哎哟——” 
哪知女人经过他身旁时脚下一软,一个趔趄直向他身上倒来。庄继宗忙伸手接住,女人温软如玉的身体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脸对着脸、嘴对着嘴,热烈的气息急促地吹到对方脸上。那女人深深地看了继宗一眼,舍身向前,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将她香软红润的朱唇紧紧压在了庄继宗的嘴上。 
“轰——” 
庄继宗脑子里如石破天惊般响了一声炸雷,浑身如火,再也把持不住,手开始在女人身上毫无章法地乱摸起来,嘴里拼命地吮着女人的香舌,下腹如憋了一团烈火般难受,整个人已是气喘如牛。 
女人早已瘫软如泥,娇声吟吟,一只手牵引着他的手伸进自己的胸衣内,在她丰满硬挺的胸脯上大力揉搓着。 
良久,女人腾出嘴来娇弱无力地指着卧室颤声道:“里屋……进……进……进去。” 
昏头昏脑的庄继宗抱起女人踉踉跄跄走进卧室。两人倒在床上顿时滚作一团。 
庄继宗云雨初试,哪里还顾得上怜香惜玉,只知道一味的大力冲撞;女人如久困沙滩的鱼儿,最初一浪来时兴奋得几乎晕厥过去;随后,万分愉悦的她借着浪势一次次将自己推向浪尖…… 
潮水渐退,云雨初歇。中堂里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燃尽了。两人一时无语。 
女人云鬓散乱、香汗淋漓,雪白的肌肤在窗外泛进来的月光下发出玉一样的光泽,一只手在他肌肉结实的胸脯上轻轻抚弄。“我在娘家时的闺名叫莲儿,你今后就叫我莲儿吧。”黑暗中传来女人慵懒的声音。 
“嗯。”继宗沙哑地应了一声,他觉得有些口渴。 
莲儿起身披了件上衣,又点燃蜡烛,重新泡了碗茶端来递给他,就这样举着蜡烛站在床边看着他喝。灯光下,莲儿黑亮的头发瀑布般搭在前胸,脸上的潮红还未完全褪去,深深的乳沟在灯下撩人地时隐时现。 
“怎么,还没看够?那就赶紧喝,喝完还有你的。” 
看着他发直的目光,莲儿咯咯一笑。顺手接过空碗,连同蜡烛放到床头柜上,胡乱脱掉外衣翻身骑在他的身上。此时的庄继宗已是轻车熟路,莲儿更是老马识途,两人默契地像麦浪一样有节奏地起伏着。一时间屋内又是春光旖旎、燕语莺声…… 
那一年,庄继宗整二十,莲儿比他大半轮。 
此后,继宗隔三差五就来莲儿的家中过夜,两人的这种关系一直保持到前年春上继宗结婚。 
新媳妇是西山坳老李才家的闺女,年方二九,闺名石榴。 
洞房之夜,石榴那种清纯可人、不胜娇羞的模样让继宗感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和莲儿开始逐渐疏远起来,最后干脆彻底断绝了关系,从此一心一意地和石榴过起了日子。 
人们惊奇地发现,婚后不久,继宗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变得稳重、成熟起来。以往在外面豪横不羁的继宗回到家里见到媳妇,立马变得如老鼠看到猫一样百依百顺。人们都说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过门三天后,石榴脱下婚装,换上荆钗布裙,开始以女主人的心思谋划起来。 
她先是在院子两侧靠墙处用水柳篱笆圈出两块空地,一块种上韭菜、辣子、白菜、蒜苗;一块点上黄瓜、南瓜、豇豆;再移来一些山花野草种在篱笆下。然后,又抱来了一窝小鸡,牵来一只小母山羊,抓了一只小花猪……一时之间,这个前几日还光秃秃、无声无息的小院子立刻变得生机勃勃。 
每天早上天一放亮,石榴就起床洒水清扫院子,然后浇菜浇花。等庄继宗起来时,洗脸水已经摆好,随后早饭就会端到跟前,有汤有菜。 
有时,庄继宗看着石榴风风火火地忙,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想搭把手帮着干点活。石榴总是娇憨一笑,将他搡到一边:“这些活哪是你男人家干的,你还是一边歇着吧。” 
俩月下来,石榴抽空给他作了三双千层底的布鞋、三身新衣裳,有单有夹,把个庄继宗收拾打扮得如财主家的少东家,出门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硬硬挺挺的衣褂;进门洗脸擦身后又换一身干净衣褂。本来就人高马大的继宗英英武武地走到人前,谁不夸石榴手巧能干。 
到了晚上,俩人在床上缠绵缱绻、卿卿我我,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嗑。 
但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自从小日本来了以后,乡亲们的日子开始变得不太平起来。所有家里没及时藏好的粮食、牲口统统被抢到了柳林镇的据点里。更让人揪心的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如果不留神让小鬼子撞上,人被抢去糟蹋不说,最后连个尸首都见不着。 
老百姓没了牲口,庄继宗也没有杀猪宰牛的活计了,只能终日里和石榴厮守在家,侍弄着家里的那几亩薄田打发清淡苦闷的日子。 
前天,西山坳的好友、也是给他和石榴牵线搭桥的媒人李占魁捎信来说套了几只狍子,请庄继宗过去给拾掇拾掇。 
继宗正因近来窝在家里都快闷出病来了,心想借这机会顺便看望看望老丈人一家也不错,自己和李占魁多年的交情也不能推辞,继宗爽快地答应了。 
他原本让石榴和自己一起去,可石榴说都走了家里没人照应,他只好一人前往。 
第二天,依照石榴的吩咐,继宗一大早就起来喂骡子赶路,等日照三竿时已到了丈人门前。他送上腊猪头、老母鸡、鸡蛋、木耳四样礼,略微一坐便风风火火赶到李占魁家。 
要说这李占魁也是这一带响当当数得着的能人,平日在家侍弄庄稼,闲时和大兴寨的张胜搭伴去口外贩粮食,回来再牵些牲口,获利颇丰。他长得高大剽悍,有一身好功夫,人又仗义轻财,因张胜的关系认识了继宗,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喝过几场酒之后,一来二去竟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人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胜、占魁、继宗三人除了性情相似,更重要的是三人都有两手三脚猫的功夫,没事时常聚在一起,趁着酒兴比试切磋,完了再听张胜、占魁天南海北地吹吹牛皮、侃侃大山,继宗倒也长了不少见识,哥仨一直处得相当投缘,就差换帖子、拜把兄弟了。 
小鬼子来了,牲口不能贩了,又将至年关,闲不住的李占魁上山挖陷阱、下套子,算计着整上几只野猪、黄羊、狍子啥的过年打牙祭。要说占魁的运气还真不错,还真让他套住了三只傻狍子,于是,他赶紧捎话给庄继宗,又约了张胜过来帮着一起给收拾收拾,其实真正的意思是哥儿几个老长时间没见面了,趁此机会好好聚聚。 
这几只狍子在庄继宗手里跟玩儿似的,三下两下就收拾干净了。一会儿的工夫,大块的肉已经煮好端上了桌,哥仨儿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好不惬意,把让人窝心的小日本早忘到东洋三岛去了。 
不知不觉中天已黑了,飘起鹅毛大雪。庄继宗心里记挂着石榴,好说歹说这才辞别二位,冒着漫天大雪急急往家赶去。 
“咴儿……咴儿……” 
走骡兴奋的叫声让继宗一激灵,把他从往事的回想中惊醒过来。借着朦胧的雪光,已经可以影影绰绰看见村口的大皂角树了,继宗开始拍打起落在身上的雪花。 
“呱、呱……”突然,皂角树上乌鸦受了惊似的聒噪起来。 
乌鸦的聒噪让他感到有些不安,心里泛起一丝不祥的感觉。一般情况下,只要太阳一落山,乌鸦便会回到巢穴,一直静静地蹲在窝里休息到天亮,除非受到惊吓,一般是不会在这半夜三更大声聒噪的。乌鸦此时的骚动显得有点邪气。 
再仔细听听,又没动静了。他自失地一笑,觉得自己有些神神叨叨的。 
家就在村口,骡子耐不住性子小跑起来。 
然而院门竟是大开着的! 
石榴从没和他开过这样的玩笑,特别是在这种不太平的年月。 
他觉得头皮有些发紧,头发直竖,三步两步冲进院里,院里一片狼藉。房门洞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着,他太熟悉这种味道了。 
“石榴!”他大声叫着,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屋里一片漆黑,死一般寂静。 
他抖抖索索燃起火褶子,站在屋门口往里一看,屋里的惨象令他感到如同十万个炸雷在他头顶炸响,他身子一软,靠着门瘫坐在地。 
石榴斜倒在炕沿上,两条腿搭在地上,小腹上有一个巨大的伤口,伤口的血已经凝结,她美丽的脸痛苦、僵硬地扭曲着。 
火褶子在地上一跳,灭了,屋里重又一片漆黑。 
庄继宗想哭,干呕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响来。巨大的震撼和痛苦已使他失了声,一口气上不来,他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庄继宗悠悠醒来,爬过去抱着石榴失声恸哭…… 
天渐渐亮了,他的思维也多少有点恢复。“日本人干的!”如游丝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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