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洛河东 作者:伯爵复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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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洛河东 作者:伯爵复刻-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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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晓得一听刺客是左手剑,便一味叹气,愁眉不展起来。
  陈续却恍然,大叫道:“小寒神雷卷不正是左手剑么?!”
  戚少商的心顿如一次无意失足,直直沉进黑暗的枯井。
  只听陈续又道:“你们霹雳堂为争势力,杀人嫁祸,却在这里充字号。”
  “放屁!”雷艳气得狠了,脸色白里带了凄厉,连粗话都骂了出来,“雷卷早就封刀挂剑多年,否则怎么会把‘青龙’送给……”话刚出口,猛觉不对,脸色更难看了。
  陈续得理不饶人,冷笑道:“这还不是嫁祸?”
  雷艳忽尔一伸手,抢剑朝陈续刺去。
  陈续没曾想他说杀就杀,也气得发昏,正要动手,忽被天晓得拦住。
  “这又何必,咱们在这儿的可都不是正主儿,”天晓得目光闪动,一手拗着雷艳的剑,一手抓着陈续的肩,语气十分诚恳,“不如就由戚少侠请雷庄主过来,大家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个明白,可好?”
  戚少商当然不会说不好。
  简直求之不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激动,一听雷卷是左手剑便被这个事实焚烧了心,冰冷了意,恨不得立刻到雷家庄找他问个明白。
  ——或许这就是年轻。
  ——再聪明的年轻人,也难免缺少经验,不知世途险恶,受不得辜负,沉不住气。
  戚少商策马奔驰在雨里。
  马是雷艳的。
  夜深,风大,雨急,雨打在他脸上,每一滴都象是痛苦的泪。
  雨是冷的。
  心是乱的。
  雷家庄遥遥在望。
  戚少商有千种疑问,万般不解,只为问雷卷一句:“为什么?”
  ——可是雷卷不在。
  “你走后,卷哥就出去了。”
  说完这句,沈边儿便一言不发。
  她只以一种平静里隐藏刃锋的眼神看着戚少商,这使得戚少商忍不住问她:“怎么了?”
  沈边儿摇头:“卷哥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戚少商顿时被刺痛了,痛得很伤。
  简直伤到骨髓里。
  “你凭什么这样说!”
  沈边儿仍是摇头。
  眼神清亮。
  比雪更清,比刀更亮。
  “兄弟不是快活时拜个把子,结个义就交得到的。真正的兄弟不止有情有义,更有信赖。有义无信,枉称兄弟。”她神情冷冷的,但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侠烈的味道,和着决绝的风情。“你此刻来,已是疑心卷哥了,既然如此,何必多问?”
  说着就要走。
  戚少商忽然觉得很懊悔。
  很想说句道歉的话挽回一下。
  可是他明明没有错,为什么偏偏好象对得很错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疑心他…”他想拉住沈边儿,冷丁记起她是不喜欢被男子碰的,赶忙缩手,手忙脚乱下说话也没头没尾、乱七八糟起来,支吾了半天才抓住重点。
  “我要见卷哥!”
  “卷哥去了恶意巷。”沈边儿似乎不愿再跟戚少商多说,匆匆朝外走去,“我正要去找他,你要便一起去。”
  “他去那儿做什么?”戚少商奇道。
  “杀人。”
  “什么人?”
  “杀手。”沈边儿静了一下,又道:“庄生晓梦迷蝴蝶。”
  
                  温柔香
  雷卷真的是去杀人。
  有件事,他一直不能确定,现在已有了结论。
  恶意巷。
  庄生院。
  此时此刻,风雨戚戚,深院寂寂,墙内一树盛极的桃花仿佛要开尽唐宋两个朝代的兴衰,正于凄迟夜雨中幽幽绽放。
  雨落如花,花落满地。
  艳极,媚极。
  但再艳再媚也比不过半倚窗栏的女子。
  她绣绿色亮线敞领里的颈是慵懒的,秀准之上的眼是倦意的,就连落在青色裙衫上的花瓣都是不屑的。这三分慵懒、三分倦意、四分不屑合在一起明明拒人于千里之外,偏又叫人忍不住就想亲近一下。
  然而她,并不是一个适宜亲近的女子。
  庄生晓梦迷蝴蝶。
  不是一句诗,而是一个人。
  杀手蝴蝶梦。
  她,既是快意楼的蝴蝶梦,也是‘唐宋八大家’的杀手。
  唐宋八大家是一个杀手组织。
  杀人写好诗,诗好可杀人,杀人与写诗本就有共通之处。
  杀手以诗为记,是唐宋八大家的特色;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个特色——就是旗下杀手全部系出名门。
  不管你信不信邪,服不服气,名门之秀总是要比没有名气的受欢迎,就象毒药一定是老字号的厉害,暗器一定是唐门的犀利一样。
  这世上的每样东西都有一个价,只要你出得起价,唐宋八大家有的是名门子弟替你杀人。
  “你既来了,”她拈起一片绯色的落花,手势也是不屑的,“何不现身?”
  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煞气。
  一阵比夜雨更阴更冷更悚然的煞气。
  幽深雨夜,花树黯处,有人。
  来人深笠遮面,瞧不清眉目,好象已在雨里立了许久,黑衣正一滴一滴朝下淌水。
  孙梦真微微一怔。
  “你不是他。”
  她还想发问,那人已出手。
  他的出手只一剑。
  又不止一剑。
  这一剑,卷起冷雨点点,激落飞红翩翩,合着要命的剑尖袭来!
  凄厉的剑光,如梦的容颜。
  孙梦真神色不变,一扬袖,灯忽灭!一起足,帘幔当头罩下!
  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象是不经意间做成的,就连回击的手势也是无心而为,恰似一个美人投江前的诀别。无心无意间,一道锐芒自海水般起伏的幔布间刺出!
  锐芒正对剑尖,一碰之下火星四溅!
  接着‘嗤嗤嗤’连声,幔布被雨滴落花打出无数小孔。飞絮散尽时,她手里多了杆枪。
  枪如其人——纤腰一握,风姿楚楚,甚至还有暗香浮动。
  孙梦真开始反击。
  她的反击象一场舞。
  一场望尽长安月,赏遍洛阳花;天涯相隔人相思,风流散尽影照独的绝世之舞。
  美得令人忘记一切,放弃一切。
  但没有用。
  森冷的剑光一路追着她,尽朝舞姿的间隙刺入去,剑尖始终不离其要害。
  舞到极处,孙梦真蓦地返身。
  剑尖破隙而入,映寒她冷玉观音似的脸。
  眼看剑尖将中未中之际,孙梦真手一抬,一道白光直取敌人咽喉。
  黑衣人偏首,白光过处,竹笠裂成两半,长发散下。
  斗笠下没有五官,却是一副泼墨山水。
  “好一个‘蓦然回首梦里枪’!”蒙面人沉声赞道,剑依然刺出!
  孙梦真‘哎’了一声,剑气激荡起青衫飞扬,堪堪要刺中她的眉心!
  突然‘嗤’地一道劲风自屋外激射而至!
  剑芒忽暗,再亮时已分做两截,半截在披发蒙面人手里,半截钉入柱中。
  雨地里。
  屋檐上。
  立着一个人。
  风雨竞宵,更深漏重。
  那人的身形鲜明得象一尊神像,顶天立地地矗在那儿,叫人浑忘了夜色幽黯。
  蒙面人目光陡然锐利。
  只听屋檐上的人道:“你弃刀用剑,故意使左手剑与戚少商交手,为的就是要陷我于不义。现在我已来了。”
  蒙面人冷笑。
  笑声粗嘎,活象惊起一树昏鸦。
  “我为什么要陷害你?”
  “理由只有一个。你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屋檐上的人很肯定地道,“杀人王雷怖,就是你。”
  蒙面人顿如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沉默半晌,道:“你怎么猜到的?”
  屋檐上的人道:“不是猜,是想。假的始终真不了。‘天晓得’莫如‘己莫为’。”
  雷怖的目光登时仿佛沾了毒药的箭簇,又毒又狠。
  “说起来,咱们也算老相好了。”雷怖仍蒙着面,但从怨毒的声音可以令人猜想得到他怨恨的表情,“三年前若不是你碍事,我何至于被流放关外。”
  “你恃武凌人,欺辱弱女,我既遇见便不能不管。”
  “那蝴蝶梦呢?她也是弱女?”
  “她不是,但也不能由你杀人灭口。”
  雷怖大笑。
  笑声如夜枭长啼。
  “雷卷!你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又得了什么好处?不也一样被逐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喝西北风。”
  “我不求好处,但求义所当为。”
  义、所、当、为。
  义之一字,在人间是锈蚀的,在江湖上是寂寞的,在武林中更是寥落的,可此刻由雷卷说来,淡淡的,如风过水无痕,却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戚少商恰与沈边儿赶至,闻言忍不住高呼:“卷哥!”
  他的眼亮如黑夜海角的两点飞星,眉梢眼角、神情举止,仿佛都在由衷地叫这一声——卷哥!
  江湖烟雨,人情冷暖,还有什么比至交兄弟更可贵,更难求的?
  孙梦真睐一眼戚少商,倦慵地笑道:“想不到你竟与小寒神结义了。”
  戚少商叹了一声,摇头:“卷哥还没认我这个兄弟呢。”
  说着,回首望沈边儿。
  沈边儿横他一眼,低声道:“笨。”纵身掠到雷卷身边,贴着耳际说了几句什么。
  雷卷冷厉的峻颜上,隐现一线笑纹。
  那是笑意多过笑容。
  笑容是表情。
  笑意在心。
  虽只浅浅一线,却令冷峻的轮廓整个都温和了起来。
  “你是自己把面具揭下来,还是我帮你?”他对雷怖说话,可就不象表情那么温和了。
  “人人都说我老奸巨猾,看来,你比我还要厉害。”
  雷怖说着,缓缓伸手掀起面具。
  这时,天空正好闪过一道电弧,照亮一张谦冲平和、皱纹纵横的脸。
  戚少商乍见,几乎以为看到一只得道成精的老狐狸,再看第二眼,惊跳而起:“天晓得!居然是你!”
  “怎么?戚少侠不认识我了?”天晓得眯眼笑道,眼里跃动着针尖似的利芒。
  “你是雷怖?你不是捕快?”
  戚少商问了这句,立刻知道是多余的。
  除了雷怖,还有谁能与他同时出发,却抢先一步赶到庄生院?
  “看来你是真的不认识我了。”天晓得笑,声音象钢矬锉着白骨。“很多时候,官就是贼,贼就是官。官场便是天底下最大的贼窝,难为你竟不明白这个道理。”
  “不止他不明白,我也没想到。时隔三年,你竟会改了容貌,出现在这小小的洛河县。”雷卷冷冷道。
  雷怖摸了摸眉眼,得意道:“自从我改了相貌,又有名捕身份做掩,杀起人来方便不少,从没人疑心我这个老好人便是‘杀人王’。”
  他越说越得意,忍不住又要放声大笑。
  忽觉鬓角一凉,忙不迭腾飞疾闪,额角已挂起一串血珠!
  剑锋明亮。
  亮不过持剑人的眼。
  剑意森寒。
  寒不过戚少商的脸色。
  “你既以杀人为乐,我便杀你。”戚少商眼神逼人,剑尖遥指雷怖咽喉,一字一句道。
  戚少商或许年轻,或许冲动,可当他手中有剑,便没有一个人可以小觑他!
  就算杀人王雷怖也不能。
  雷怖抹一把淌落的血水,仇视地盯着戚少商的剑,象盯着一条咆哮的龙。
  可是戚少商没有看他。
  他在看孙梦真。
  说也奇怪,他在脑海里想了她无数次,却在见到她之后,才惊觉她竟比他想象中更美,象一株盛极桃花化成的花仙,从梦中如许真实的走到他面前。
  不止活色,还有生香。
  淡香氤氲,落红缤纷,更衬得人艳如花,俏丽非凡。
  他还没说话,孙梦真倒先笑了。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戚少商叹息:“是你杀了马新贻?”
  孙梦真颔首:“的确有人出钱要我杀他。”她凝眸回盼,眼里带着戚少商从未见过的柔媚之色,“但我没有杀他。”
  戚少商愣了一愣。
  “为什么?”
  孙梦真掩嘴浅笑,那温柔的样子叫人宁可相信冰是热的也不愿相信她是一个厉害的杀手。
  “如果我说我下不了手,你信不信?”
  戚少商自然不信。
  在场的人恐怕没有一个信的,可是没人说得出‘不信’这两个字。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孙梦真身上的淡香掺合了桃花香,愈发浓郁,酥酥麻麻地简直要香到人的骨髓神魂里去。
  香得让人连说话的气力,都没了。
  ——这香?!
  雷卷一察觉不对,欲掠起,忽然乏力,从屋檐上翻落下来。
  孙梦真把他扶进屋里,委婉地叹了口气:“一朝是兄弟,一生是手足。看我多么好心,知道你们奔波了大半夜一定累了,所以特意弄来‘温柔香’替你们解乏,又生怕雨水淋得你们着凉,你们可得好好谢我。”
  嘴里在说,手下不停,不但将两人并排放在床上,还凑上戚少商额头亲了一口。
  戚少商与雷卷啼笑皆非。
  “可惜一个杀手好心就杀不了人。”孙梦真眉眼间有点怨,有点无奈,神情却狡得象一只美丽的狐,“既然如此,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说完,她果真转身走了。
  走得比这场雨更快。
  
                  开谢花
  风吹,花谢。
  天地静,无声。
  屋内屋外都被潮湿空朦的雨气包围着,不时地,便有一串冰凉的雨水顺着屋檐一骨碌落在青砖地上,溅起水花无数。
  雷卷、戚少商动弹不得。
  身畔却有敌,大敌。
  杀人王雷怖。
  所幸雷怖也中了‘温柔香’。
  ‘温柔香’是‘下三滥’何家的独门迷药,着后令人浑身无力,虽无毒性,却比任何毒药都棘手,就连雷怖也拿它没法子。
  迷药无药可解。
  只有等待。
  等着药性过去,或者等死。
  这种情势下,决定胜负的关键不是武功、不是智谋,而是时间。谁能先站起来出手,谁才是胜者。
  戚少商心急如焚,忍不住侧首看雷卷。
  这时候,长夜未央,天方破晓,雷卷鲜明的轮廓在淡薄的晓色里,就象一座森峭的绝壁。
  孤寂而可靠。
  戚少商看了,心微微一震,竟渐渐恢复了平静,九死一生的处境、嗜杀成性的雷怖都一一淡去,只留下雷卷豪气干云的那一句话:“平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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