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旧梦:山河永寂 作者: 一寒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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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旧梦:山河永寂 作者: 一寒呵-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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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普微微颔首,“是。”
  一切事务安排妥当之后,已经入了后半夜,赵匡胤刚得空歇一歇,这方突然又想起了云阶来。
  “王继恩。皇后今日如何?”
  王继恩平日最喜巴结权贵,他清楚知道皇后本是前朝罪臣之女,无事才不会顾及皇后那方的情况,此时被赵匡胤这么一问有些迟疑,想来也是小病不会如何,“今日见好了。”
  赵匡胤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去看看。
  到了紫宸宫众人都已经睡下,凌儿起来见了是皇上有些惊异,随即便要进去通传,赵匡胤一个噤声的动作,“既在病中便不要叫起皇后了,朕且进去看看便好,你于外边候着吧。”
  寝殿里金钩被放下,一方淡粉色的素纱之后云阶静静睡着,看来睡得并不好,梦中犹自蹙眉不胜,想来热度还是不退,他轻轻掀起垂纱来坐在她榻边,动作极轻,并不想真的吵醒她。
  记忆中早年的云阶还是同往常大府小姐没有什么不同,也是被宠着的大家闺秀,心性聪慧年纪尚轻也有些顽皮的性子,时常勾得王饶不悦,那会儿总爱跟着自己溜出去,却又是懂得分寸的女子,礼仪教养也绝对无从挑剔,难怪旁人一直也对于他与云阶之事丝毫不觉意外。
  只可惜他本无此心。
  一生戎马流落四处,早年没这些旖旎的心思更没这些时间,如今,发现的时候又觉得晚了。
  他伸出手去轻轻探探她的额边,云阶微微皱眉动了一动,睡梦间细微的动作竟让他一惊,有些怕她这时候突然醒过来,自己要说些什么?
  说近日国有战事故此实在不得空相伴?还是说些别的?云阶呼吸之间仍能听得出滞涩之感,还是不好。赵匡胤起身把垂纱再次放下,好好地睡一觉。
  他慢慢走出去。
  若是一如旧日里,他和她还可轻松相对,如今却是有了罅隙。
  云阶翻身向内,睁开眼来,额上还有他的温度。
  不怪他无心,只是这心当真是不在自己身上。
  




第一百九十六章 心断新丰酒

  凌儿愣愣地看着赵匡胤一身明黄有些黯然,不许别人跪拜恐怕惊醒了皇后安歇,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又安静地离开。小丫头只觉得替皇后不值。
  倒是前面的桓芳宫灯火通明,听了圣上入了后宫的风声立即便是另一幅景象。
  王继恩这方一脸带笑提着灯在前,赵匡胤冷眼瞥见那边桓芳宫灯花璀璨,“亡国之人犹有如此心思。”
  王继恩赶忙应着是,连带着说了些花蕊夫人平日的闲话出来,赵匡胤却忽然话锋一转,淡了口吻,“王继恩,皇后病体未见转好,你竟也丝毫不知?”王继恩瞬间白了脸,慌忙应着明日定要传御医来随时禀告皇后病情,赵匡胤看也不看他,拂袖而去。
  王继恩长出一口气,圣意难测,本不是一直冷落了皇后么,这时候怎么又忧心起来,他摇摇头提着灯赶着迎上去。
  
  李煜长久地叩拜。
  赵匡胤,赵匡胤。两日之后竟然也没有等到预想中的回复,为听得上主钦命使臣再下江南。
  小长老此时也不知皇兄想做些什么,同他一样暗中思量,各自等待。
  
  宋使再度下江南,李煜这些时日来第一次入了未央殿,却也只能由流珠搀扶,额前以发微微遮挡,离得远些倒也不觉什么,使臣只看他行动有异起色倒也还好,也便不多做探寻,只当他是真的如传言般日日沉溺于佛事不问朝政权,荒谬至极。
  阁门使梁迥按皇命告知李煜:“天子今冬行柴燎之礼,国主宜往助祭。”
  几位随侍近臣俱是一惊,这摆明了是最后的警告么?
  国主沉默半晌不答,忽地开口吟道,“侁自肩如削,难胜数缕绦。天香留凤尾,余暖在檀槽。”
  使臣便也无法,想着李煜怕是入了疯魔,这时候还不忘了吟诗一番。李煜随即开口,“昭惠皇后仙逝佛礼未毕,且待数日。”便也就不再多说,径自而去。
  赵匡胤的意思旁人不解,他却是明白的,所以突地动了气,只道是自己为了真的沉湎于佛事凡事不理吧。
  佛殿之中,小长老依旧随侍,“未曾料到上主如此言辞。”
  李煜脸上却现出了嘲弄,“他是在逼我。我去,他放过江南子民,我不去,他仍是要做他所想之事。”
  小长老摇头,“国主心性仁善,可知上主已得天下大半,如今平定江南势在必得,如何甘愿罢手?”
  李煜沉默,“今时今日,倒是真的不能妄自揣度他的心意了,如若我去他便能收手,此为天大的福祉,我此身早已无所牵念,去了……也便是去了。”他竟是真的动了心思,小长老心中被他一言激起千层浪,想来皇兄此时竟然再出此话分明是没有顾虑自己,此番涉险如若被李煜这一去全然化得干净,那么岂不是白白谋划一场。
  为了他,这么凄凉的一道影子,赵匡胤你到底还想赔上什么!
  小长老面上气息不定,幸而李煜此时全然看不清楚,“国主万不可以身犯险,宋使之意分明,此去必定是擒王之计,江南如此不攻自破,全不费丝毫工夫,决计不可。”
  李煜也知他此言非虚,从未有过的无奈之感让自己异常厌烦,“且待我再做思量,劳烦长老为俗事费心了。”
  “国主千万须得考虑周全,此事绝非儿戏。”
  他颔首,小长老的角度望过去他恰是有了迷茫的神色,空洞的眼色在这深幽佛殿中却仿佛能够直慑人心,睫羽之下一小方晦暗。
  他也有了犹豫。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何劳荆棘始堪伤(上)

  宋使返朝,“江南国主托病称辞,只言亡后佛礼未毕以致抱恙在身。我朝立场臣已言明识时务者为俊杰,天子发怒,将麾师渡江犁庭扫闾。前日于江南渡口践行之礼国主也托病不出,此行实属怠慢至极。”口气愤愤不平,显然是对江南不满到了极致。
  赵匡胤分明动了怒气,“抱恙在身?”
  “臣等所见国主行动有异,精神却还好。南国之人俱言国主全因昭惠皇后之事萎靡数月,如今形销骨立。”使臣如实回禀,突然想起了什么,“国主于殿上不忘吟诗作赋,想来南下一仗势在必得。”
  “所做何句?”浮云声动,九龙明黄之人眉宇之间肃杀气慑一室,殿上殿下诸人死静无人再敢随意说话。
  分明的压迫感。
  “侁自肩如削,难胜数缕绦。天香留凤尾,余暖在檀槽。”每念一字他眼中怒意更甚一分,念到最后使臣已是声音发颤,惶然跪倒。
  大庆殿中默然岑寂许久,宫室之外恰有微风一阵,入了晚秋。赵匡胤豁然起身,字字句句震在百臣心上,日月天悬,此言一出,从今而后断尽三千夜雨。
  黄泉碧落,苍天血殁,今天开始清清楚楚,给了他一个罪名,“江南国主抗旨不尊,倔强不朝,遣颖州团练使曹翰率师即日起先出江陵!”
  殿中上下躬身领旨,还不乏有人终于得出一口憋闷气,只盼早些拿下了江南天下归一才为霸业。如今又还有谁见过,曾经他长剑气势如虹,他笑醉三月春风,把酒临风又何妨?轻挽绿萝,绯花染遍白阡陌。
  赵匡胤这一句话说出去,四方龙啸,秦淮河水飘红叶。
  佛语云,有漏皆苦。我道是,蛱蝶成对,我道是,燕子双飞,观花魂鹤影轻舞,总叫凡心慕。
  广凉寺,缓得这些时日李煜眼目微微好些,幽暗之中可以看出室内大致轮廓,虽是仍伴有晕眩之感,但只要不见光,他便已经习惯下来。
  流珠这日又来探望,见国主更显清瘦又是要落下泪来,李煜只见得她藕色衣裙晃动,“流珠,如今我得此果报,想来娥皇先去未尝不是件好事。”
  流珠一愣,哽了声音,“国主何必如此,流珠纵使自幼跟随先后,也绝非不知国主情意之人,万不要乱想,昨日暗中托问了医者,只言眼目若还能间或见得景象,便非伤及血脉不可逆转,想来国主暂过了此时,日后寻得原因安心诊治必是能好的。”
  李煜倒是无所畏惧这双眼睛还能不能恢复,他思量再三到底是决定不可北上,想来如今赵匡胤也该得知音信,若是他下了不可放过江南的决定,也不过是这些日子了。
  “流珠,若是他日果真保不得江南疆土,这皇宫也定是要不复存在,那时候……”
  清晰地衣裙曳地之音,流珠肃然跪下,“国主从未曾妄言无稽之谈,流珠虽是下人不通国事,但也清晓眼下之迫,国主万不要为此耗尽心神……也该为了自己……多想想。”她一路随他走入这皇宫深苑,从娥皇嫁与他之时开始,安定公,太子,皇上,国主。每一步她都看在心里,印在骨中,眼前之人曾经一身夜雨,碧衣倾国,而后被那昭彰的黄色捆住,直到今时今日再也无从凭借,褪去了所有的一切,惨白的让人心惊。“寺中斋饭太过清淡,国主身子熬不住,流珠命人送些松软可口的糕点来可好?想得国主多久未曾尝过烟雾饼了,以前可极是喜欢。”
  李煜却幽幽叹了一句,“我也不知多久……没有燃过紫檀了。”
  流珠分明流出了眼泪来,赶忙抬手抹去生怕他见了更加难过,擦拭净了才想起如今国主的眼目已经看不到了,心里更加酸楚,“国主……”
  “为我自己想想……我便是太过自私才有今日,弘冀哥哥曾经说过要让我纵情,我也一直都以为自己不是能够轻易纵情之人,现下想想,很多事情是否太过于执念自己所认同得一切……以前亦有很多波折,可是那时候我不曾是一个人,如今转过身去,我以为她还能一直骄傲如凤。”他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说才算恰当,仅仅只是一种经年而后深入骨髓的习惯,少年时候皇位之争,李弘冀得咄咄逼人,不是一直都像常人想得那般平顺,可是见到她,便以为此生再多艰辛不会是一个人独对清风。“说起弘冀哥哥,也是我当日执意撒手归隐,他那样的心性该有多难堪。世人只看见安定公的气度,都在说连他亲弟弟也不肯放过。”
  好似能够预见些什么,如今风雨欲来,他思量此生前后,竟然无一人可以坦然面对。
  这是最可笑的事情,他本来是天下人眼中淡然的神仙。神仙也会觉得有愧,反而要比凡人更在心上。
  流珠跪着静静地听,想他身边如今还能说起这些旧事的,当真寻不出几人了。
  “我只说一次,流珠,你知道我轻易不说无用之言,若是说了便是认真思量过的,所以你无需规劝。”他口气带了郑重,“如若他朝终有一日金陵城破,不论那时我在何处,不论时局如何,你和飘蓬务必记得一件事。”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何劳荆棘始堪伤(中)

  流珠攥紧了手指,“国主……歇歇精神吧,我去传膳来。”她有些慌张,急着起身猝不及防被那裙摆牵绊住。
  “流珠!”
  她服侍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听他这般口气,唤得自己的眼泪又要止不住,他说话从不会轻易带了情绪。“是,国主。”
  李煜深深吸气,也觉得自己这么说怕是要吓着了她,沉默半晌轻软了口吻,“你需记得,昭惠皇后一生待你如亲生姐妹,不曾亏欠半点,所以,如若有朝一日金陵城破……带女英出宫去。”
  流珠终于忍不住,哭了声音。
  他却是面上带笑,循着那室内多日来熟悉的陈列轨迹向着女英走过去,到了近前听得她悲怆的哭声缓缓俯下身子,虽然看不分明,还是取出袖中一方素白的帕子,“哭什么?”
  流珠便不住的摇头,他叹口气探出手去,安静地执那帕子覆在流珠双眼之上,静静按着不动。
  她闭着眼目,觉出他手的温度就像这广凉寺一般清冷。他维持这样的动作不动亦不语,流珠脑中突然闪过自己幼年之事,她也是江南人士,原本也是书香门第温饱有余,谁知后来一场百年难遇的洪涝过后境遇全然改变,恰逢周府的商队经过之时选中了她给大小姐为婢,流珠还记得离家最后的画面,娘压下所有得伤心,不去看她,只是捧了需要替别人浣的沙去往溪边。
  乡下的房子后面是条小溪。
  溪水冰冰凉凉潺潺而下。
  流珠止住了眼泪。
  她在黑暗中想他总是很容易说服别人,却从来不能说服自己。
  这样静静的一个动作,就能让人安心。
  李煜慢慢松开手,“四下静到极致的时候,你想起了什么?”
  流珠拭去了所有泪痕,“幼时爹娘,还有很多尚在家中的事情。”
  李煜扶着一侧的木椅起身,姿态依旧优雅不损分毫,流珠连忙去扶,他幽幽地叹道,“寂静幽冥之中,人失了一切感官侵扰。这时候你想起的便是你心底牵念的。所以流珠,记住我的话,如若真有此一日,和飘蓬带女英一起回你家乡去吧。想来赵匡胤纵使再不顾世情也不至肆意荼毒生灵,乡下村落远离战火,忘了这些前尘旧事便罢了。”
  “国主,可知国后想不想忘?”
  “虚空梦一场,何谈忘不是不忘。流珠,先回去吧。”
  流珠见他也不愿再多言,只得现行退下,走出几步却又回首,“国主……”
  他顺着声音略略转过身来,流珠问他,“此话无礼,可是我……很想知道,国主于寂静幽冥之时会想起谁?”
  他笑得极好看,眉目清浅,“想起他。”
  流珠不知这个他指的是谁,慢慢地退了出去。
  
  室内安静半晌,小长老从玄纱之后转出,“贫僧无礼。”他本是一直与纱后静坐,流珠进来后不及回避,说的一切都听得分明。
  李煜摆手作罢,“无妨。都是旧话。”
  “国主决定不去汴京,如今可有后悔?”
  李煜摇头,“我不曾后悔,今时抑或往昔。”
  小长老静坐于蒲团之上,木鱼之音规律地响起,李煜同他一样坐在对首,定定开口,“弘冀哥哥,娥皇,皆因我心中所执而未得善果,可惜我从不喜欢后悔,今生所做便是我心所向,当日我不想争,便是不想争,而我同他的一切,纵使于她面前也可说出不悔。”
  白色人影喃喃自语,“我亲眼看着她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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