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觉得我有趣，所以叫住我？”刘凯微微皱眉，“你这个人，也太奇怪了吧。”
“我不止叫住你，还要跟着你。”安齐眉朝刘凯笑眯眯宣布，“而小哥你是个好人，所以不会赶我走的，对吧？”
“……随便你。”刘凯不知道该怎麽应付，只有转身就走。反正她一个女孩子都不在乎，他在乎什麽。
安齐眉倒也不介意他的态度，笑眯眯跟在他身後。
……
刘凯推开房门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李启明悬空的双脚。
他吓的大叫一声，扔掉了手里的东西，冲上前去，把李启明从半空中抱下来，小心的放在床上。
小花狗见状，亦摇着尾巴跟上，汪汪乱叫。
刘凯伸出手，摸了摸李启明的鼻下和胸口，觉得还有气息和温热感，於是心中稍安。
“你不用这麽早就放心。”安齐眉背靠门，闲闲的站着，“这个人，是不会再醒过来了。”
“你凭什麽说话这样武断？”刘凯生气的瞪了安齐眉一眼，“我现在就背他上医院，一定能救回来的。”
“就算救回来，也是个脑死。”安齐眉伸出纤纤食指，指向刘凯身旁的天使，“不信，你问他。”
刘凯转身望向天使。
天使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垂下长而浓密的眼帘，晶莹的脸颊上滑落两行泪。
“为什麽，为什麽他要自杀？”刘凯重重一拳捶在墙上，继而望向安齐眉，“你是什麽人，怎麽能看见我的天使？”
“你身边跟着的那个，是天使麽？”安齐眉哼哼的笑，“我看未必……至於那个叫李启明的家夥会自杀，完全是你的原因。”
“什麽？！”刘凯大惊失色。
“好吧，让我来解释给你听。”安齐眉走到刘凯对面，停下脚步，“你身边跟着的那个，名为‘镜言’，是背後灵的一种。‘镜言’的特质，就是依附於强者，并按照主人的心境情绪性格，随时改变自己的形象特质。你本身的灵魂力量可以说是相当强大，所以才引来‘镜言’的依附。”
“搜集情报、弄清事实真相，是‘镜言’所擅长。他必定在这些地方帮助过你……不过他帮助你的地方，也仅此而已。”安齐眉微笑，“疯狂的时候陪你疯到底、让你更疯狂，平和的时候为你制造美丽幻象、让你更平静幸福……说起来，‘镜言’所显示出的外在表象，并不是他本身，而是你的性情心境。‘镜言’可以是天使，也可以是手执镰刀，全身浑血的恶魔。”
刘凯半张着嘴巴，在安齐眉目光的逼视中，完全说不出话。
回想起来……的确是这样没错。
“关於‘镜言’，就先说到这里，我们再来谈谈李启明。”安齐眉继续往下讲，“他对你使用了催眠术，为你重塑了一个正面的人格，也就是现在的你。然而你的精神力过於强大，对他的催眠同时进行了反作用，造成他直接把你的负面人格全部复制。他实在没办法承受那样强大的负面恶念，因此选择了自杀。”
刘凯蹲在了地上，用双手拼命抓自己的头发，“是我的错……是我，结束了他的人生……”
“不，他的人生，以及你的人生，都可以继续。这个，要看你怎麽选择了。”安齐眉笑眯眯的看着刘凯，“老实说，你现在的人格刚刚建立，还非常不稳定。要是遇到个什麽事，受到点什麽刺激，说不定又会恢复以前的人格。”
“那我该怎麽办？”刘凯惊惶失措的望向安齐眉。
他不想回到过去，死也不想。
“我可以把你的记忆封印，让‘刘凯’这个人从此消失。这样，你的负面人格就再也不会出现。”安齐眉解释。
“失忆吗……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刘凯喃喃道，“但是，如果我什麽都不记得了，我又拿什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我会让你保留现在的人格，同时继承李启明的记忆和身体。”安齐眉抚上刘凯的肩膀，“你不是对他感到抱歉吗？那麽，就代替他活下去，代替他孝顺父母，代替他遇上一个女孩子，谈一场美好的恋爱，结婚生子……代替他，直至生命结束。”
刘凯没有半分迟疑，回答道：“好。”
安齐眉又一笑，“我还没说完呢……完成这件事，是要交换条件的。我要你的背後灵‘镜言’，以及你死後的灵魂，可以吗？”
刘凯仍旧没有半分迟疑，回答道：“好。”
天使与恶魔之间都没有了界限，那麽死後灵魂上天堂或下地狱，又有什麽区别？
想了想之後，刘凯又道：“既然是封印我的记忆，那麽就封印的彻底一点，不要让我想起来这场交易内容，就让我以为，我真正是李启明，死去的是刘凯。”
“放心放心，我们做事，包管滴水不漏。”安齐眉拍了拍手，“那麽，契约成立。”
刘凯轻轻闭上双眼。
等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成为了李启明。
（1。06鲜币）魂溃（八）
八、俑变
薛白将李启明、俞翡，以及王宕先後自花丛中唤醒，共费时四十二分锺。在这四十二分锺里，裴封共扎死五百三十六条尸缚虫。
王宕睁开眼，看到眼前堆成小山般的尸缚虫，捧着胖脸一直尖叫“天哪天哪”。
薛白则站在原地，盯着李启明，看的出神。
李启明被她看的不自在，笑着打趣，“你再这麽看我，我就要以为你爱上我了。”
“爱上你啊……也许吧。”薛白微微眯起双眼。
李启明实在撑不住，连连摆手，“大小姐，你饶了我吧。我虽然喜欢比较年长的女性，但是百岁人瑞还是算了。”
薛白不怒反笑，“若是住常，听了你这话，肯定要计较到底。不过，看在你故事不错的份上，今天就算了。”
说完，薛白伸手，掐了旁边王宕的肚子一把，止住他的尖叫，紧接着举步走向裴封，在他对面站定了，“裴封，你能解释之前发生的一切吗？”
“我可以解释的。”裴封点头，看了看其余三人，“我们边走边说好吗？他们的清醒，最多只能维持四十分锺左右，我们要在他们再次倒下之前，走出这里。”
薛白考虑之後，很快点头同意。
裴封亦很配合，等五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他便很诚恳的开口，“对不起各位，我有些事情瞒着你们。”
除了薛白之外，另外三人都对裴封突如其来的话感到十分惊讶。
裴封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组织这次旅行的目的，并不单纯。而诸位都拥有相同的特质，是经过我调查挑选，才踏上这次旅程的。”
李启明想了想，实在没想到他们这几个人之间有什麽共通处，於是问道：“什麽相同的特质？”
“那就是，你们都没有背後灵。”裴封回答，“俞翡的背後灵做为实体降生於世，李启明、王宕的背後灵被抽走，而薛白，本身就是以灵魂浮移的方式存在，早在百年前就失去了背後灵……这个陵墓里的一道重要关卡，只有失去背後灵的人，才能打开。”
“那麽，你来这里的理由呢？”王宕耸肩，“虽然不是不想帮你这个忙，但帮的太过不明不白了。”
“是啊……你、你不会是想拿我们当活祭吧？”俞翡如往常一般，朝最坏的方向推测。
“当然不是。”裴封苦笑，“我可以保证，无论如何也会把你们四个，安全送出去。不过我来这里的理由，说起来话就有点长……”
“没关系，你的话长，我们的路看起来也不短，听着就是了。”薛白微微勾起唇角，“还有别搞错了，你需要救的人只有三个，不包括我。反正无论发生什麽事，我都不会有真正的危险。”
王宕听着她逞强，轻声叹息，伸出手去，和她的手紧紧相握。
裴封见状一笑，“好吧，一开始我就说了谎。我并不是安氏兄妹的契约者，而是密宗昆印流不灭法王，在因果律内轮回已有数十次。”
“法王？！”李启明叫出来，“我以为都是些白胡子老头之类的。”
随即，李启明又自觉失言，讷讷道：“嗯，总之……在成为老头子之前，谁都有年轻的时候。”
“我想你们都不大清楚，安氏兄妹搜集灵魂的目的。”裴封无视李启明的打断，继续道，“他们之间互为半身，共用一个身体。以日出日落为分界，白天女为身男为灵，夜间男为身女为灵，一直无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甚至在幼年差点因此而被杀死。为了能够将两人分离，他们需要搜集十万灵魂，再熔炼出一个身体。”
“而现在，他们快要搜集齐了。”裴封英俊的脸上，浮现出忧郁的表情，“当他们集齐灵魂，熔炼出身体的时候，那十万灵魂便彻底烟消云散，不入轮回，不复存在……这件事，将对因果律造成非常大的影响。”
“不止这样。”薛白听完後咋舌，“为了一己私欲，竟要毁掉十万灵魂，这也太过匪夷所思、耸人听闻。”
她自己是以灵魂游移的方式存在，所以对此有更深切的感受。对她而言，一个灵魂和一个人类，实在没有什麽区别。
况且，人类死後还能转生。灵魂消散，就怎麽聚也聚不来了。
“是的，所以必须阻止。”裴封点头，“安氏兄妹将他们所搜集到的灵体，全都封在这座陵墓的最深处。”
薛白想到自己曾经做过帮助安氏兄妹搜集灵魂的事，不由大感羞惭，“嗯……总之这件事的话，我帮定了。”
“我虽然不太懂。”李启明搔了搔头发，“不过既然是好事善事，就责无旁贷。”
“我、我也算一个。”王宕举手。
俞翡低声道：“反正也只有这样了……保证安全的话，我没有异议。”
“对了，裴封。虽然我们都答应帮忙，但要帮的明白。”薛白道，“你老实交待，路上都在什麽地方设计我们了？”
“嗯，其实也不太多。”裴封老实交待，“从发那张徒步旅行的贴子开始，到带你们进入石窟，假装无意中触动机关，抢在间歇泉爆发之前带你们过河……再就是，把钥匙扔到王宕面前，让他踩下石壁的机关。大概就这麽多，其余的时候，我基本上是任凭事态自然发展。”
“那是。”薛白从鼻子里面哼哼，有点不服气，“你老人家把我们的性格癖好全都计算在内了，当然是可以坐在那里，任凭事态自然发展。”
……
众人一路行走一路交谈，心结尽解，不知不觉中走出了那片花海。
“喂，薛白，你唤醒我的时候，是不是看到我被封印的契约了啊？”李启明向薛白追问，“那个契约的内容究竟是什麽？我拿了什麽东西交换？”
“很普通的约，至於交换条件，就是你的背後灵，以及你死後的灵魂。”薛白含糊回答。
“那为什麽我要选择忘记契约内容啊？”李启明嘟囔着，随即恍然大悟状，“我知道了，一定是我许下了什麽不得了的愿望！薛白，快告诉我，我当时的愿望是什麽？”
薛白似笑非笑的看他，“我说出来，你可不要後悔。”
李启明看着她的狡黠神情，心思在肚皮里绕了几个弯，终於涨红脸叫出声，“不要说了，还是不要说了！”
看薛白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麽能见人的愿望。要是性功能障碍之类的，那才丢死人。既然当初选择遗忘，那就遗忘到底算了。
薛白朝李启明眨了眨眼，做出“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诡秘表情。
李启明这下更加确定，自己的愿望的确非常见不得人，冷汗都流了下来，不敢再看薛白。
薛白亦不看李启明，在心中轻轻叹息。
他并不是真正的李启明这件事，还是让其成为永远的秘密吧。就让他像现在这样，开朗幸福的生活下去，才是最好的。
就在这时，一道厚重宽大的石门，拦在了五人面前。
那门虽位於陵墓外部，却和外部的简朴风格完全不搭，上面用金银线盘出繁复美丽的花纹，其间用名贵的宝石点缀。
“哇，这道门一定很值钱。”王宕感叹着。他虽是垂涎三尺，却因为害怕有机关，不敢上前动手。
“这道门背後是出口吗？站在这里，风的感觉很强。”薛白仰头，自石隙中涌来的风，令她鬓边的碎发蓬蓬乱飞。
“这道门，就是我想你们帮忙打开的重要关卡。”裴封道，“现在，请你们把右手都放在上面，用力推。”
这道门里，放着安氏兄妹最重要的东西。据他所知，安氏兄妹每次打开这扇门，都要使用四道异宝“死生轮”。
“死生轮”是有灵魂的法器，非死非生，其性质与失去了背後灵的人类十分相似。四道死生轮，正好对应俞翡、李启明、薛白、王宕四人。
四人依言上前，将手放在石门表面，同时用力朝前推。
石门发出一阵嘎嘎乱响，在他们面前缓慢开启。
原本黑暗一片的陵墓内部，忽然大放光明。出现在一行人面前的，是幕极度壮观的景像。
那是个硕大的、倒漏斗形的空间，足足有中等城镇大小，有盘旋的狭长阶梯直通顶端开口。阳光从顶端的开口处泄落，光耀辉映。地面上则是排列整齐的等身陶俑，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四人走进门内，手离开石门的刹那，石门再度关闭的严丝合缝。
“天哪、天哪……这些东西，每个都不一样，到底有多少个啊？”俞翡上前，快步走到那些陶俑中间，发出不可置信的感叹。
那些俑像外观古朴，做工精细。男女老少、官商仕庶一应俱全，装束打扮从古时的宽袍大袖，到清代的长辫马褂，至民国的长衫旗袍……甚至还有现代上班族、嘻哈打扮的潮人。
除人之外，也有少量的动物和植物。
“差不多有十万个吧。”裴封跟在俞翡身後，“每一个陶俑，都是一个盛放灵魂的容器。而陶俑的样子，都是依照其主人生前模样所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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