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幅油画 作者:茅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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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幅油画 作者:茅捷-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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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怎么死的?〃阿壶率先发问。 

肖妤的眼皮低垂了下去,半天,才吐出两个字。 

〃自杀。〃 

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坠楼。〃肖妤补充道。 

在诺诺眼里,坠楼是自杀中最残忍的一种。张国荣从25楼平台纵身一跃而下,直挺挺地摔在人行道的水泥地上,对一个把自己的容貌视若生命的艺人,让精心呵护的身体在短短的几秒钟内扭曲、变形,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不过,退一步想想,生命都没有了,再美丽的容貌也不过是一具尸体的装饰而已,还要它干什么?索性毁了吧。 

〃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杜咬凤问。 

〃是今年的八月……八月……〃肖妤眨着眼睛想了想,〃是八月十六号吧。〃 

杜咬凤脑子里好像打开了一台计算器,数字键正在摁动着。 

八月十六日,与M先生画展的最后一天,整整相隔三十五天。 

在中国人的传统里,为亡者而搞的祭典活动,叫〃做七〃,如果这个人是在星期一去世的,那么下周的星期一就叫〃头七〃,下下周的星期一叫〃二七〃,下下下周的星期一叫〃三七〃,依此类推,一直做到第七周的星期一,叫〃断七〃,才算真正结束。 


这其中,〃五七〃是一个比较特别的日子,据说死者的亡灵会归来一次,家属要烧掉几件死者生前穿过的衣服,免得到了阴间衣不蔽体,要炒两个死者生前爱吃的小菜,免得在阴间挨饿,还要烧一些冥纸,让他在阴间里有钱可花。 


M先生画展的最后一天,S美术馆的二楼C展区里出现了那幅画,这一天恰好是Zoe的〃五七〃。由此可见,Zoe的亡灵真的归来了,就附在一层普通的画布上,她没有衣不蔽体,身上穿着那套浅蓝色的医生服,她也没有挨饿,更不缺钱花。 


Zoe是有备而来的,是怀着某种动机的。这种动机究竟是什么,或者说,Zoe到底想干什么?不得而知。就像她的表情,掩藏在那层浅蓝色的口罩后,惟有那双眼睛,幽幽地注视着你,让你云里雾里猜不透。 


〃她为什么会自杀?〃阿壶急不可待地问。 

在诺诺的印像里,坠楼自杀的人,多半与感情受挫有关,因为另外一个人还活在世上,让他(或她)目睹平日鲜活的人变成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无疑是最最残酷的惩罚,会让她(或他)永生受煎熬。 


肖妤朝这个身材像把茶壶的男人看了一眼,反问:〃你们为什么要打听这些?〃 



      第十三节 那几个假如都得到了证实 



杜咬凤把事先准备好的理由说了一通,Zoe是诺诺的表姐,杜咬凤是Zoe的姨妈,阿壶是诺诺的男朋友,母女俩对Zoe的死尚有一丝怀疑,所以来调查。 

听完这番多少有点牵强的理由,肖妤苦苦地一笑,说了句:〃还有什么好调查的?〃 

言下之意,你们在浪费时间。 

也许是受不了母女俩真诚期盼的目光,肖妤站起来说:〃请你们稍等一下,我去拿张照片来,是诊所开业时的合影。〃 

White齿科的总部在北京,工商注册名称叫〃北京现代医疗服务有限公司〃,是北京的一家上市公司与台湾人合资,各出资50%,成立的一家合资子公司。先在北京搞了第一家White齿科,服务对像锁定为外籍、香港、台湾人士及本土的高级白领群体,所以诊所的选址落在繁华地段的商务楼里。随着第一家的成功,第二、第三家陆续开张,目前北京一共开了三家,深圳与上海各一家,其中上海的White齿科开得最晚,在2002年。董事会的想法是,在北京、上海、深圳这三个最有地域代表性的特大城市里站稳脚跟,呈三足鼎立之势,成为向其余省会城市拓展的三个桥头堡,在未来的几年里,坚持每年新开一到两家,最终成为全国性的连锁齿科诊所,在高端市场里争得龙头地位。 


如同一个婴儿,其父母的身世比较复杂,从这个婴儿降生的那一刻起,就有些纠缠不清的东西始终陪伴。因此在北京的总公司里,形成了两派之说:本土派与台湾派。 


目前,公司总裁叫李永年,他是台湾投资方聘请的总经理,人称李总,他是台湾人,曾在台北和高雄任职于两家不同的齿科诊所,具有丰富的行业经验。现在,他的工作日程安排就是在深圳、上海、北京这三个城市之间飞来飞去。 


上海方面的总经理,叫朱川,作为本土派的代表人物,他有着特殊的背景,他的父亲是中央一位部长级别的首长,眼下,老首长已有八十九岁的高龄,住在高干病房里,据说已经跟植物人差不多了,每天靠注射昂贵的进口营养药物来维持生命特征。 


老首长有三子一女,都加入了外籍,两个儿子在美国,朱川是次子,在日本,女儿在英国。 

作为母公司的北京上市公司,并非从事医疗相关行业,在增发股票时,从股民口袋里圈了不少的钱,想把投资领域扩展到医疗行业,才有了开齿科诊所的想法。 

母公司从事的行业,与老首长管辖的部门息息相关,作为首长的儿子,自然能谋求一个不低的职位。但是,在台湾投资方的坚持下,董事会聘请了一位懂行的执行总裁,相当于CEO,而且是台湾人,理由很简单,作为外来者,台湾人对高干子弟颇有点不感冒,他们对朱川难以信任,宁愿相信本土人,他们惟恐被北京的〃官绳〃捆绑,束缚了手脚。 


事实上,朱川的资历确实难以服众,他学的是法律专业,在日本从事的也是律师行业,为有意投资中国的日企提供相关的法律咨询。显然,他的专业与医疗服务行业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相对对齿科诊所有着丰富管理经验的李总来说,自然差了一截。 


尽管如此,董事会出于多方的考虑,需要一位像朱川这样有政治背景的人物来压阵,因此开出了聘单,朱川欣然接受,辞去了日本的工作,来到上海,开始筹备上海的第一家诊所。 


单从职位来讲,李总是全国范围的总裁,朱川只是上海地区的老总,级别差了一级,但实际上两人是平起平坐的,李总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深圳与北京,而上海,是朱川说了算的。李总尽量避免插手上海的业务,免得将相失和。因为李总明白,自己毕竟是异乡人,在人家的地盘上,需要稳妥和谨慎。 


朱川与李总,并没有实际上的冲突与矛盾,至于台湾派与本土派一说,完全是手下人为了表忠心而提出来的。 

身为本土派,又是上海方面的老总,朱川掂得出自己的份量,自己对齿科诊所的管理一窍不通,等于从零开始,但又不想过分依赖于李总,这倒不是面子的问题,朱川是这么想的,自己的身份特殊,别人会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来看待自己,他怕别人说自己倚靠着父亲这棵大树来乘凉,他要靠自己,他要干出一番成绩来让别人刮目相看,所以,他必须有得力的手下。 


在上海诊所的选址上,颇费了一番周折,朱川不是上海人,急需一个出自上海本土的得力助手,脑子要灵活,手脚要勤快,还要有疏通各种关系的能力,开办一家诊所要打通的关节太多了,银行、工商局、税务局、卫生局、公安局、劳动人事局、环保局(涉及医疗污水的排放),层层叠叠,任何一家都得罪不起。 


通过朋友推荐,朱川物色到了一个人,他叫吴劳乾,原来在上海一家三级甲等医院(注:这是医院的最高级别)搞行政,后来跳槽到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干起了推销,穿梭于各家医院,反正没有离开过医疗这个行业,因为他的姐夫是卫生局的一位领导。 


吴劳乾没有辜负朱川的期望,花了数月时间,往返奔波,确定了诊所的选址,就是目前的艾美广场二楼。应该说这个选址是相当成功的,首先,它处在淮海路的中心商务圈,周围写字楼云集,有上海广场、香港广场、力宝广场、金钟大厦、兰生大厦,有台湾人开的太平洋百货,香港人开的时代广场连卡佛商厦,附近更有著名的新天地,此外还有一幢高达六十层的香港新世界大厦,今年刚刚落成招租,这么大的一个中心商务圈,却只有力宝广场有一家瑞尔齿科,简直到了供求比例失调的地步。所以,尽管年租金高达人民币120万,即每月10万,是所有White齿科里投资最大的,董事会还是咬牙拍板了。从董事会到李总和朱川都一致认为,大陆的医疗市场正处在转型期,开始向民营资本敞开了大门,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抢市场、创牌子,盈利是次要的。为此,董事会制订了前两年亏本,第三年持平,到第四年才开始盈利的持久战计划,而事实上,上海的诊所开张仅一年不到就开始盈利了,令董事会喜出望外。 




      第十四节 自己毕竟是异乡人 



作为功臣,吴劳乾辞掉了医疗器械推销的工作,来到诊所,得到了行政主管兼财务主管的职务。他在诊所的地位,仅次于朱川。 

开诊所,地段与硬件固然重要,但还有一件事,其重要性是毋须强调的,那就是医生。 

在民营诊所里,White的规模是比较大的,有五台治疗椅,这就意味着至少需要五名以上的牙医。 

吴劳乾告诉朱川,招聘医生要双管齐下,一方面公开招聘,造声势,这一招是虚的,实的那招是,我们把目光锁定第九人民医院的口腔科,那儿的牙医等于从少林寺里出来的武僧,在武术圈里人人敬畏。 


九院的牙医,有的自恃才高,待价而沽,有的担心私营诊所生意时好时坏,收入不稳定,尚在犹豫;还有的功成名就,根本不愿意离开,当然也有的蠢蠢欲动。经过频繁接触,几名有跳槽意向的医生接受了面试,李总专门坐飞机赶来,一定要参加面试,因为他知道,诊所的将来取决于医生的素质。 


吴劳乾毫不讳言,希望招到一名漂亮的女医生。他说,在日本人投资的太平洋口腔医院,那边的护士都穿超短裙,对此朱川不以为然,我们是诊所,不是销售化妆品的柜台,我们需要技术精湛的医生,而不是面容姣好的美容顾问。李总没有表态,笑着说,长得丑没关系,可以戴口罩,等到治疗结束,医生摘下口罩,病人发现医生原来是个丑八怪,为时已晚,他还是要掏医疗费的。 


李总用开玩笑的方式,表达了他的态度。 

当他们面试到余琳音的时候,吴劳乾和朱川都没了声音,因为余琳音符合这两条标准:漂亮,医术。 

余琳音就是Zoe,Zoe是她的英文名字。 

余琳音毕业于第二医科大学口腔系,第九人民医院是第二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要知道,只有成绩优异的学生才能进入附属医院。今年三十五岁的余琳音,在第九人民医院的口腔内科整整做了十二年,论资历,论医术,都不低,而且她还年轻,愿意接受挑战。 


所有参加面试的医生中,李总给她打的评分最高,9分。吴劳乾给了8。5分,朱川给了8分。 

除了余琳音,还有一名男医生,叫屠伯年,做口腔修复的,英语流利,今年四十岁。 

经过数周的磋商,聘用合同的条款基本拟定,余琳音第一个签了合同,然后回医院递交了辞职报告,谢绝了科室主任的挽留,很快办妥了所有手续。屠伯年则讨价还价,拉锯了一段时间,最终朱川让步,答应了他的条件,即半年以后,升任医务主管并加薪。在五名加盟医生中,他谈得最早,却最晚一个签合同,显得精于此道。 


在上海办民营齿科,无不以招到九院的医生为荣,White齿科也不例外,而且是一男一女,一个做口腔内科,一个做口腔修复,有了这两块奠基石,朱川和李总都松了口气,马不停蹄又招聘了三名男医生,有原卢湾区中心医院口腔科的滕医生,有来自宝山区牙病防治所的韩医生,还有来自杭州某医院搞牙周病研究的硕士生周医生,这五个人组成了White齿科的中坚团队。 


接下来招聘护士,一个叫毛丽芳,来自华山医院口腔科,39岁。一个叫安若红,她比余琳音小一岁,是从曙光口腔医院跳槽来的。 

除了她们两个有经验的护士,又从护士学校招来了四名小护士。 

在星巴克里,肖妤拿来一张诊所开业典礼上的合影,给杜咬凤他们看。 

第一排,是李总、朱川、吴劳乾、屠伯年。 

第二排,是余琳音、滕医生、韩医生、周医生,在余琳音的旁边,是安若红。 

第三排,是护士长毛丽芳,叶小蕙、刘雯、安迪、米妮四名护士。 

第四排,是市场部的肖妤、前台主管张铁静、会计、两名前台接待小菲、小倩,都是女孩。 

照片上,余琳音就站在第二排左首,因为是开业典礼,没有人穿工作服,都是正规着装。余琳音把外套放在一旁,穿了一件杏黄色羊毛衫,对着镜头笑着,那不是嘲讽的笑,也不是阴冷的笑,而是笑得很阳光,很灿烂。 


肖妤说,一开始,余琳音的护士是安若红,两人的基本功都很扎实,所以配合相当默契。后来,安若红升任护士长,忙的事情多了,余琳音的护士就换成了叶小蕙。这些刚刚从护士学校毕业的小女生,谈恋爱的经验丰富,工作经验却是零,需要有余琳音这样的熟练医生多带带她们。 


〃在你们诊所,Zoe最要好的朋友是不是安若红?〃诺诺问肖妤,肖妤点了点头。 

〃她在吗?〃诺诺指了指楼上,肖妤摇头说:〃Zoe去世后,安若红就辞职了。你说得对,在诊所里,跟Zoe最要好的人就是安若红,我想她一定是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事实上那几天我也是精神恍惚,总觉得诊所里到处有Zoe的影子,就在那间诊疗室里忙碌……〃 


肖妤的眼圈开始泛红,诺诺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肖妤抽了一张,轻轻擦拭眼角。 

〃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她?〃阿壶忍不住问。 

〃她离开诊所后就杳无音信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话音刚落,肖妤的手机响了,她听了听,说,〃好的,我马上来。〃 

肖妤放下手机,抱歉地对大家说:〃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上班了,嗯,这样吧……〃 

肖妤把手伸进皮夹子,摸出几张不同的名片,抽出其中一张放在茶几上, 

〃Zoe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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