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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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地图-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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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莲夫人”同罕达尔交代过后,转向另一个壮汉,说:“萨昆,预备车马,我们回家去。” 
  壮汉奉命唯谨,当即离开,从他魁梧的身躯和机警的神态看去,像是“雪莲夫人”的保镖。有这样一名凶神恶煞般的“护花使者”随从左右,足以使心存非分之念的登徒子望而生畏。 
  接下来由阿依古丽陪伴,“雪莲夫人”牵着玉娃的小手从容起步,临行前晏然自若地向四周丢过一瞥,眼风扫处,巴扎上的人们无不神魂颠倒。然而,当她的视线触及余伯宠时,眉宇间忽然闪现几分犹疑之色,只不过稍纵即逝,很快便恢复常态走向门口。 
  “雪莲夫人”脸上的微妙反应使余伯宠深感蹊跷,同时也没有逃过苏珊锐利的目光。她不无讥讪地笑道:“余先生果然风流成性哪,似乎和巴扎上的所有女人都有交情。” 
  “可惜你错了,”余伯宠轻喟,“像我这样的平庸之辈,岂能有缘结识如此超凡脱俗的人物。” 
  “风沙弥漫的西域也能造就出仪态万方的女人,确实称得上一个奇迹。”苏珊颇有感触地说,“不过,论起超凡脱俗,她还够不上资格,至少没有舍弃争名逐利的俗念,否则就不可能在物欲横流的巴扎上抛头露面,更不可能和寻常奔走钻营的商贩一样洽谈生意。” 
  余伯宠不禁莞尔,面对出类拔萃的同性,女人的眼光总是格外挑剔。转念想来,她的话也不无道理,看似纤尘不染的“雪莲夫人”终究摆脱不了名利的滋扰,也算是一种莫大的缺憾。 
  “两位的谈兴很好啊,不知是什么有趣的话题。”笑容可掬的布莱恩走近柜台,手里拿着一只方形木匣。 
  “我们在评价方才的女人,博士可有什么意见?”余伯宠直言相告。 
  “女人?”布莱恩茫然,“我一直在鉴定几枚唐代的印章,并没有留意到什么女人。” 
  “雪莲夫人”的出现在巴扎上引起的骚动非同小可,布莱恩居然恬不为怪,着实令人讶异。见他满脸笃诚,又不像是信口敷衍的样子。 
  “博士心若止水,不为美色所动,让人钦佩不已。”   
  《楼兰地图》(七)(5)   
  “余先生谬奖了,”布莱恩笑道,“老实说我并不是个恪守戒律的清教徒。只不过觉得,欣赏女人应该去灯红酒绿的夜总会里,在规模如此浩大的文物市场,我的眼中只有那些千奇百怪的古代珍品。” 
  他的语气平静温和,并无半分说教的意味,余伯宠却已首肯心折,颇有一份自叹弗如的感受。 
  “据我所知,”布莱恩又说,“‘地下巴扎’的重头戏通常在次日的拍卖会上才真正开始,所以我还是趁早回房养精蓄锐,顺便把白天的挖掘成果整理出来。好了,我就不陪两位闲聊了。” 
  望着布莱恩的背影,余伯宠由衷赞叹:“有这样精进不休的学者同行,使我对考察团的前景又多了几分信心。” 
  “是呀,”苏珊附和道,“博士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就,和他的勤恳敬业密不可分。” 
  竭智尽力未必能完成一件事情,但全神贯注却是接近成功的根本。只不过世事难料,除了五色纷呈的诱惑,还有太多意外的变化使人难以达到心无旁骛的境界。 
  布莱恩走了不久,地下室的入口处又响起一阵急如星火的脚步声,匆匆而来的是“疯狂伊万”。和离去时的春风得意大相径庭,他的神情愤怒焦躁,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小,一路左顾右盼冲到柜台前,粗声粗气地询问余伯宠。“喂,看见那个骚货没有?” 
  “哪个骚货呀?”余伯宠明知故问。 
  “还不是那个跳舞的臭娘们帕夏。” 
  “怪了,”余伯宠说,“刚才你们还成双结对,欢声笑语,怎么此刻反来问我呢?” 
  “嗨,你不知道,那该死的婊子耍了我……”伊万气急败坏地解释。原来,和帕夏一起返回房间,他就迫切地提出上床寻欢。帕夏一边虚意应承,一边推托内急,需要先方便一下。这种要求自然无法拒绝,伊万只得按捺欲火等待。谁知帕夏进了盥洗室后再无动静,当他感觉不妙,奋力撞开门查看,却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而通向楼外的纱窗被人用刀子割开了一个大洞。 
  余伯宠哑然失笑,早有预感帕夏得手后必将全身而退,只是猜不出她如何设计摆脱纠缠,想不到采用的竟是最原始而简捷的逃跑方式——尿遁。可见男人一旦为情色所迷,往往会变得蠢如鹿豕,是非混淆。但脸上不便露出幸灾乐祸的痕迹,强作矜重说:“上校,你也真是胡涂,帕夏既然敢开这么大的玩笑,只怕早已远走高飞,怎么可能返回地下室坐以待毙呢。” 
  “远走高飞,没那么容易。”伊万愤愤地说,“这次巴扎即将举办之际,我已经勒令雅布当局派兵封锁木拉提旅店,直到所有交易顺利进行完毕。哼,那些浑水摸鱼的骗子小偷休想提前溜走。” 
  余伯宠微微一怔,不曾想鲁莽粗暴的伊万竟有此先见之明,这一招防范举措恐怕帕夏始料未及。但是“旅店客房上百,又有前后两个深阔的院子,可供藏身的角落不计其数,想要从中找人也是很困难的。” 
  “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那个臭女人,然后非剥了她的皮不可。”伊万切齿诅咒。 
  “怒郁伤肝,何必发火呢,不如喝一杯消消气吧,我请客。”余伯宠劝解道。 
  柜台后的木拉提见机斟满一杯浓烈的伏特加,伊万刚要接过,蓦然发现余伯宠的身侧还坐着一位金发美女,眼前顿时一亮,愤懑不平的情绪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是一副色迷迷的神态。“难怪你小子说得轻巧,原来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还不赶紧把这位漂亮的小姐介绍给我。” 
  伊万来华已久,算得上地道的中国通,因此能够自如地套用中文俗语。 
  “这位是德纳姆小姐,来自英格兰。”余伯宠说。 
  “嗯,很好,”伊万深褐色的眼珠溜溜直转,稍稍压低声音说:“余,干脆咱们也做个交易吧,你把这女人叫我带走,我可以将那两本婆罗谜法典原价转让。” 
  “主意倒不坏,只是我做不了德纳姆小姐的主。”余伯宠微笑着,留意到苏珊的脸色已变得阴沉。 
  “那么由我来做主好了。”伊万咽了口唾沫,想要伸手去扯苏珊的衣袖。 
  “滚开,”苏珊厉声呵斥,将手里的半杯残酒猛然泼向伊万。 
  鲜红的汁液溅了伊万满脸,他却毫不在乎地用手一抹,肆无忌惮地大笑。“哈哈,野性难驯,很对我的口味。”说着又要强行将苏珊拉入自己的怀抱。苏珊极力挣脱,顺势撩起臂膀,给了他一记清脆的耳光。 
  伊万怫然作色,恶狠狠地骂道:“不识抬举的臭婊子,大概还不知道我的厉害吧。”一面揎臂挥拳,准备施加暴力。 
  事态愈演愈烈,余伯宠已不能继续作壁上观,连忙挺身挡在苏珊面前,笑着说:“算了吧,上校,有些事情是勉强不得的。”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教训这个女人,看看谁敢拦我。”伊万暴跳如雷,使劲推搡着余伯宠。 
  “没人敢拦你,”余伯宠昂然不动,说,“我只想提醒一句,德纳姆小姐在雅布的行动始终受到大英领事馆的关注,或许你还不愿制造一起外交争端吧。另外,赶巴扎的本意是选购古董,何苦为了女人节外生枝呢。我觉得你的当务之急是妥善保管那两卷文书,如果落得人财两空就太不划算了。” 
  余伯宠本来不肯拆穿帕夏的伎俩,但为了替苏珊解围,只有先旁敲侧击地转移伊万的注意力。果然,“人财两空”四字引起伊万的狐疑,慌忙从怀里掏出装文书的包裹,闷声追问:“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帕夏那小骚货有可能使诈……”   
  《楼兰地图》(七)(6)   
  “那是你自己的意思,我只不过认为凡事最好小心一点。”余伯宠闪烁其词。苏珊却轻蔑地冷笑,“像他这样无耻下流的恶棍,上当受骗也是活该。” 
  这一回伊万并未发作,皱眉沉思了片刻,一把拽过木拉提的衣襟,说:“明天的‘拍卖官’是谁?” 
  “关内来的水印法师。” 
  “去,把他给我叫过来。” 
  “是。”木拉提答应着,亲自前往催请。“拍卖”是“地下巴扎”上的重要程序,凡持有奇珍异宝或对私下交易不遂意者均可参加,为此木拉提准备充分,调度配置了不少相关人员。其中有传话交流的翻译,有兑换各种货币的账房,还有一位拍卖会上的主持,负责鉴别文物真伪,向客人推荐报价,因为司职关键,被尊称作“拍卖官”,通常由德高望重学问精深的人士担任。 
  不一会儿木拉提领来一个中年和尚,穿一件浅灰色袈裟,神容庄肃,步履沉稳,走到伊万面前双手合十,问:“施主有什么见教?” 
  “我有东西拍卖,你先安排一下。” 
  “这……”水印和尚踌躇着,“拍卖会照例在巴扎的第二天举行,施主不能再等等么?” 
  “等不了,我的两卷文书急于脱手,你就改改规矩吧。”伊万不由分说地将包裹塞给和尚。 
  水印面露难色,眼角斜睨木拉提。木拉提赔笑道:“法师,上校是贵客,破例一次也无妨。” 
  “好吧,”水印只得依从,打开包裹说:“施主索价几何?” 
  “底价一千……三百卢布。”由于多少有些心虚,伊万并没有漫天要价。水印双手捧定,凝神审视,看不到数行,脸上已掠过一丝异样的表情,接下来合上文书,原物奉还,淡淡地说:“非常抱歉,这两卷文书小僧不能受理。” 
  “为什嘛?”伊万愕然。 
  “因为东西的实际价值和施主的需求相差甚远,小僧实在无能为力。” 
  “怎么,难道想糊弄人吗,当心我敲碎你的秃头。”伊万色厉内荏地叫嚷。 
  “佛门不打诳语,小僧绝无虚言。”水印理直气壮,转身招呼木拉提,“老板,劳驾倒一杯茶。”茶水端来,水印将文书平摊在柜台上,向伊万解释说:“西域出土的法典政令,所用墨汁大都经过特殊处理,因而历尽沧桑也难以磨灭。再请看这卷文书,上面的字迹色泽浅淡,一望便知是后人伪造的。”说着以右手食指轻蘸茶水,在文书上缓缓涂抹,其中古怪的文字符号即刻消失。 
  伊万看得瞠目结舌,额头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珠。旁边的苏珊也感到诧异,忍不住小声议论。“看样子这个和尚很不简单呐。” 
  “当然,”余伯宠说,“作为一个异教徒,能够在穆斯林的世界出人头地,本身定有许多超凡之处。” 
  “可是,除非以水相试,这两卷文书看上去并没有其他破绽,不知道如此逼真的赝品是怎么做出来的。” 
  为避免伊万再受刺激,余伯宠用英语回答:“先用柞树汁作颜料,把纸染成黄色,再以古代文书为蓝本进行仿造,或是胡乱刻写一些不可辨识的文字符号,放入火墙烟道里熏三天,最后用细沙洗上一遍就足可乱真了。随着西域探险方兴未艾,各种造假术已成为不少人致富的快捷方式。伊万不算贪心,连一倍的利润也不敢奢求,可惜他不明白,类似帕夏出售的货色只需半个卢布就可以收购两车。” 
  “俄国佬罪有应得,”苏珊鄙薄地笑道,“想必他此时再没有寻欢作乐的雅兴了。” 
  苏珊的判断不错,伊万最初的亢奋早已化作一团无名孽火,以至于烧得两只眼睛血红通亮,直勾勾盯着文书发呆,喘息了片刻,终于发出一声懊恼至极的吼叫。“气死我了……”同时伸出双手,将两卷高价购买的废纸撕得粉碎,拼命掷向一边。 
  说来也巧,有一个西服革履的客人正好路经柜台旁,纷纷扬扬的纸屑落了满头满脸,不禁横眉质问:“干什嘛?” 
  “干什嘛?我要杀人———”伊万疯狂咆哮,挥拳便打,似乎已丧失了理智。 
  那客人看起来身材矮小,却也毫不示弱,腾挪闪避,凌空摆腿,脚尖正中伊万的左肋。伊万痛呼一声,笨重的身躯险些跌倒。那客人的动作强劲迅猛,使用的腿法近似日本空手道里的“侧踹”。余伯宠看在眼里,忽然有所悚惕,但无暇细想,伊万已再次扑上前去。那客人并不慌张,蹲下去来了一个扫堂腿,伊万站立不稳,一跤向后摔去,脊背正磕在凳角上,疼得龇牙咧嘴。 
  这一下无异于火上浇油,伊万嗷嗷怪叫着翻身而起,紧接着拔出腰间的手枪。水印和尚见状冲上前去,用力托住他的肘关节。枪声随即响起,一颗子弹射向天花板。 
  伊万意欲挣脱,水印却死死地攥住他的手腕,余伯宠和木拉提也帮忙制止,不给他从容瞄准的机会。争抢扭动之间,伊万又开了两枪,所幸没有伤及无辜,只是将墙上的一盏油灯打灭了。 
  巴扎上早已沸反盈天,惊叫声此起彼伏,有人呆若木鸡,有人抱头鼠窜,也有人慌忙不迭收拾货品,而方才和伊万相互厮打的客人趁势逃离了是非之地。就在周围乱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高喊:“少将军到——” 
  “地下巴扎”既是将军府的一大利薮,裴家父子自然希望买卖兴旺,秩序井然,孰料开市不久就有麻烦,伊万提出的要求也颇让裴绍武头疼。“封堵各个出口,搜查前后院子和每一间客房,即使把旅店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那一对狗男女。”   
  《楼兰地图》(七)(7)   
  搜寻范围并不算大,裴绍武感到为难的是,巴扎里不乏身份特殊的人物。例如迪化府高官显宦的亲戚,地位尊贵的宗教领袖,余威犹存的没落王公,还有受到大英领事馆庇护的考古队以及像余伯宠这样的前辈故友。倘若草率行事,冲撞了哪一个都不合适。但转念忖度,专横跋扈的伊万更加得罪不起,于是只得下令搜捕,同时委婉声明:“为保证大家的利益不受损失,官府绝不容许巴扎上出现蒙蔽欺诈行为,所以请诸位配合我们的稽查行动,主动打开房门。另外,不相干的人可以继续交易,但是不要随意走动,以免发生误会。” 
  安抚完毕,调配人马,先从院子和一楼的普通客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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