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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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地图-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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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或是一击不中,反而会害了苏珊。” 
  “不必说了,我明白你的难处。”卡西列夫体谅地表示,“换作我的莫琳莎,恐怕我也拿不定主意。” 
  “我们先用别人顶替苏珊,不知道姓伦的同不同意?”哈尔克忽然开口。 
  “如果他答应,”余伯宠苦笑,“我自然愿意和苏珊对换位置。” 
  “你不行,外围的营救行动还需要你来部署,再者伦庭玉也对你心存忌惮。”哈尔克道,“说起来我倒是最合适的人选,一则伦庭玉清楚咱俩的关系,知道你不会坐视不顾。二则我的右手已经残废,多少会让他掉以轻心。” 
  充当人质无异于鱼游釜中,哈尔克刚刚摆脱险境,此刻又要自投罗网,凛然无畏的气概令人折服。余伯宠考虑了片刻,却迟迟难下决断。 
  “哈尔克,你的主意八成行不通。伦庭玉老奸巨猾,既然已占据主动,又怎么可能轻易改变态势?” 
  “死马当作活马医,我们总该试一下吧。” 
  哈尔克坚持己见,催马前趋。但正如余伯宠判断,当他通过喊话和伦庭玉交涉,得到的却是无可转圜的回答。 
  “哼,亏你们竟然想出这样的花招,简直是侮辱我的智慧。在我看来,断了手的‘野骆驼’也比苏珊小姐更加可怕。哈尔克,如果你再上前一步,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哈尔克不迭勒马,废然而返。垂头丧气之际,却见余伯宠神情沉峻,若有所思,犹疑了片刻,喃喃道:“也许还有一个办法,只是需要耐心等待。” 
  “什么办法?快说说看。”哈尔克追问。   
  《楼兰地图》(二十六)(3)   
  “大家认为完成沙漠旅行的最关键条件是什么?”余伯宠却反问一句。 
  “当然是水。”众人异口同声。 
  “不错,你们估算过伦庭玉配备的水量么,四个人使用顶多能够维持五天,而若想抵达孔雀河至少还需要半个月。他们势单力薄,又得时刻提防偷袭,根本无暇寻找水源……” 
  “啊,我明白了。”卡西列夫恍然意会,“难怪你刚才故意不让伦庭玉看到我们储存的水囊,原来早就打算在水的问题上动脑筋。” 
  “是的,”余伯宠说,“各位知道人在沙漠里缺水的症状,头晕目眩,四肢乏力,连举止行进都很困难,更别说挟持人质了。到时候我们趁机发难,消灾弭祸还不是易如反掌。” 
  “你想得太简单了吧,”哈尔克提出异议,“如果姓伦的用苏珊来逼迫我们供水,又该怎么办?” 
  “这点不难解决,”余伯宠胸有成竹,“伦庭玉不是限定我们不许靠近吗,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彻底脱离他的视线。等到他水囊干瘪,坐困愁城之际,却又看不到一个人影,也就没有了讨价还价的可能……只不过苏珊因此要受些煎熬,但为了大局着想,也顾不得许多了。” 
  投鼠忌器的情况下,期待对方自乱阵脚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众人寻思体味,无不表示认同。当下振作精神,准备依计行事。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们按辔徐进,还没有来得及与伦庭玉的驼队拉开距离时,突然发生的一件事情却使余伯宠的苦心构想完全落空。 
  一天后,队伍经过一片环形沙丘,余伯宠隐约感觉不妙,紧接着听到前方董彪的欢呼:“呀,水,有水——” 
  余伯宠的心遽然下沉,不必上前,已明白他们看见了什么,正是自己和苏珊第一次死里逃生时遇到的那个神奇的水池。这一回尾随伦庭玉进入荒漠,余伯宠也曾设法寻找,一路上却不见踪影,还以为水池已经干涸消失,谁知它竟在最不恰当的时候出现了。 
  从古至今,凡是在沙漠中找到水源的人们无不欣喜若狂,余伯宠和他的伙伴却只有悚惶不安。大家都知道发现水池意味着什么,伦庭玉的归程已无从遏制,提前解救苏珊的计划也变得遥不可期。 
  “哈哈,伯宠,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呀。”伦庭玉得意大笑,“曾文正公说过:‘不信天,信运气’。伦某的运气好到如此地步,只能让做对手的你们心灰意冷了。” 
  他确实不乏趾高气扬的理由,金祥押运的车上保存着大批备用水囊,在伦庭玉的指使下,两名侍卫轮番汲水,不消多时,已经灌满了二十余袋。有了丰富的储水量,即使没有旁人协助,他们也可以顺利撤离荒漠。既然体力和神志都能保持正常,实施防范也更加无懈可击。 
  众人面面相觑,无以为计。方子介怔怔地望着余伯宠,眼里满是愁苦郁闷,轻轻叹道:“唉,佛家谈因果报应,道家讲天道好还,可是,像伦庭玉这样的奸邪之辈总能称心如意,难道天地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正义公理么?” 
  余伯宠哑口无言,事实上他也急于寻求解答,但除了困心衡虑,只能眼看着伦庭玉装水已毕,重新上路。以后的情况似乎不难预测,假如伦庭玉返回雅布,不论届时的主政者是裴敬轩还是迪化府的占领军,都会对其恭敬如初,善加庇护,别人再也奈何不得。另外,以伦某人虚伪狡狯的性情,是否履约释放苏珊也是个未知数。 
  余伯宠胸口发堵,像是浑身有力使不出来,万万没有想到,经历了多少艰险,耗费了多少心思,最后的结果竟是这样。但更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忧心如捣,一筹莫展的时候,又有一件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 
  伦庭玉等人离开水池,向东行进了不足百步,走在最前边的董彪莫名其妙地晃动了一下身体,继而看见骆驼脚下的沙土轰然塌陷,魂飞魄散之余,发出了一声短促呼喊,就连人带驼一起掉入了洞开的地面。沙层的断裂面急剧扩展,董彪之后驮载文物的骆驼来不及躲避,也相继陷落其中,一峰、两峰、三峰……骆驼嘶鸣挣扎,反而越陷越深,逐渐下坠的同时,周围松软的流沙又迅即填充,眼看已不免覆顶之灾。 
  人们无不被这恐怖的景象惊呆了。余伯宠猛然记起,第一次途径此地时,苏珊曾经说过,水池的附近也许隐藏着浮沙掩盖的古老河床,或是因渗漏而变薄的地层,人畜走在上面往往有着察觉不到的危险。如今看来,苏珊的分析非常准确,只因当初他们俩人轻驼瘦,才可侥幸通过,而伦庭玉的驼队负载沉重,所以在劫难逃。 
  犹自喟叹回味,伦庭玉的反应却更令人震骇。地面倒塌之际,他的头脑里并没有考虑自身的福祸安危,眼里只看到驼背上摇摇欲坠的木箱。仿佛全部的心绪意念都被那里面的木牍文献所牵引,已经实现的毕生梦想须臾间化作尘烟,怎么不教他痛楚欲狂。于是情不自禁发出悲吼:“天哪,我的文物……”便再也顾不上监管旁边的苏珊,纵身跃下骆驼,飞快地向前扑去。 
  异常敏捷的动作让人几乎忘记了他的年纪和腿上的残疾,油然联想起拼命游向岸边的溺水者,或是仓皇逃离火灾现场的人,足见在利害攸关的紧急时刻,一个人爆发的潜能简直不可估量。可惜的是,因为地势起伏不平,当他伸手抓住一只木箱,已然不及收脚,身体不由得向前倾倒,压在了那峰本来有机会脱险的骆驼背上,不堪负重的地层随即崩塌,四周的流沙汹涌而至。   
  《楼兰地图》(二十六)(4)   
  “赶紧救人!”余伯宠振臂高喊,发足狂奔,同伴们也纷纷响应。先把力不从心的苏珊从驼背上拉下,左右搀扶着撤到安全地带,马车上的金祥早已面如土色,不做任何反抗便束手就擒。忙乱之间,余伯宠乘隙回望,看见伦庭玉仍陷入沙坑不可自拔,他奋力挥动手杖,嘴里发出惊恐的呼叫,但流沙已渐渐从双膝淹至腰际。 
  余伯宠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俯身卧倒一把攥住手杖的末端,试图将伦庭玉拽出来。不料伦庭玉的另一只手已被木箱上的绳索套牢,任凭如何用力都无济于事,并且随着骆驼下沉的趋势越发滑落。卡西列夫和哈尔克见状相继仆倒,分别抓住余伯宠的脚踝,才勉强形成了暂时的稳定。 
  “伯宠,当心他的手杖———”刚刚获得自由的苏珊大声告诫。 
  余伯宠猛然警醒,自己握住的不是普通的手杖,而是一杆子弹上膛的枪管,如果伦庭玉于垂死之际突发歹念,只需轻动手指,就可以多添一个自投罗网的殉葬者。 
  意识到这一点,再想撒手已经来不及了。事实上余伯宠并没有放手,相反不停地竭力拉扯。但让他触目惊心的是,伦庭玉的食指果然搭在了另一端的扳机上,像是随时准备扣动的样子。余伯宠的头脑里一片空白,却只能保持一副听天由命的姿态,暗淡的目光里流露出几许伤感与无奈。 
  伦庭玉的神情也在悄然变化,分不清是懊丧、愤恨还是哀痛,嘴巴开合了几下,似乎有什么话说,却因沙土埋及胸颈而哑口无言。稍过片刻,他的脸上浮现一丝凄楚的笑意,紧握杖柄的手指渐渐松开,整个人无声无息地没入流沙。 
  借助卡西列夫和哈尔克的合力拉拽,余伯宠猛然向后翻滚,顺势离开了危险的边缘。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心头泛起了无可言喻的滋味。伦庭玉纵然逞性妄为,毕竟不是暴戾恣睢的恶魔,否则也不可能主动放弃开枪射击的机会,但仔细忖度,他最后的宽容与其说是一份慈悲情怀的体现,还不如说是一种偏执古怪的心态使然。无论怎样,终于可以和魂牵梦萦的珍贵文物永远在一起了,或许这个时候,他已经不需要更多的人和自己分享。 
  地裂山崩的场面转瞬即逝,旁观者的惊惧和震撼却迟迟难以平息。余伯宠茫然四顾,视线正巧和方子介相遇,发现对方的眼神闪烁迷离,虽然没有交谈,但两人的内心感触如出一辙,同时想起了不久前劳神苦思的问题,原以为会是一个不解之谜,孰料无情的流沙很快就提供了答案。 
  余伯宠再度扼腕兴叹,反复追忆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惊奇和惶惑挥之不去。若非断送于自身的痴狂执拗,伦庭玉的阴谋诡计也许已无可阻止,而一生机关算尽,立志在广袤沉寂的荒漠间成就辉煌,最终却免不了被厚重黄沙吞噬的厄运。这样的结果是阴差阳错,还是命里注定?举目仰望浩瀚无垠的苍穹,余伯宠暗自疑问,莫非不为人知的冥冥之中果真孕育着一团堂堂正气。凝视良久,忽然萌生一种由衷敬服的强烈意念,忍不住就要双膝跪地,顶礼膜拜。 
  大约二十天后,队伍陆续渡过孔雀河,也就意味着度过了荒漠之旅最艰难的阶段,而当初目的各异的探险者已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结束了征逐纷扰,远离了烦恼惊悸,余伯宠如释重负之余,颇有一份身心交瘁的感受。他并不急于继续赶路,暗地和苏珊商议,干脆沿河而下,再次造访罗布老人吐尔迪,一则看望朋友,二则顺便在那间红柳编织的木屋里住些日子,每天吃一尾烤鱼,喝两碗沙枣粥,也算是一种悦情养性的享受,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积郁于胸中的阴霾就会一扫而空。 
  吐尔迪简陋的木屋曾经给苏珊留下过深刻的回忆,当即心驰神往,含笑应允。大家得知他们的意向,相继过来执手话别。 
  首先辞行的是方子介,看着一对情投意合的爱侣,脸上笑容可掬。“只羡鸳鸯不羡仙,两位历尽磨难,终成佳偶,实在可喜可贺。苏珊小姐找到了情感的归宿,估计从此再不会有重返故里的念头了。” 
  “那可不一定,”苏珊笑道,“万一某天伯宠忽发雅兴,想要见识见识英伦三岛的风光,我是不介意陪他漂洋过海的。” 
  言下之意是甘愿长相厮守,永不分离,余伯宠心领神会,报以温存的一笑。 
  “罗布人的生活状态散淡宁静,”方子介又道,“孔雀河畔,避世离俗,‘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简直就是五柳先生笔下的‘桃花源’。唉,可惜我始终不具备萧然尘外的情怀,无从领略那种闲逸安详的乐趣。” 
  “教授在取笑我吧,”余伯宠说,“其实,我由衷敬佩像你这样的耿介之士,只因性情疏懒,加上生存环境险恶,所以无法效仿追随。选择草间求活的道路,也是一种畏缩逃避的表现。” 
  “伯宠,你过于谦虚了,”方子介纠正道,“你从来不肯夸夸其谈,却并不缺乏匡扶正义的勇气。譬如这次考古行动,若不是你力挽狂澜,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教授太抬举我了,如果说我这次略尽绵薄之力,也是迫于自身的安全受到威胁,何况对于事情的结果毫无改变。回想起来,所有的争夺较量犹如南柯一梦,那些原本深藏地下的珍贵文物最终又被流沙湮灭,就像是经历了一个周而复始的过程。”   
  《楼兰地图》(二十六)(5)   
  “话不可这么说,比起流失海外,或是被贪婪者瓜分侵占,那些文物没入黄沙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也许不久的将来,它们还会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这就要仰仗诸位学者的不懈努力了,”余伯宠正色期许,“只是目前国运衰败,政局昏暗,若想实现保护文化遗产的理想,恐怕还有许多不可逾越的障碍。” 
  “通过半年多的亲身体验,我也切实认识到这一点,因而不再有更多的奢望。”方子介叹道,“此次回去,只想恪尽师责,传道授业,能够替苦难深重的国家保留几颗蓬勃向上的种子,已算是不负生平所愿了。” 
  余伯宠顿口无言,只有在心底默默祈福,并且开始盘算着另一层细节。所谓的“德纳姆财宝”已经随伦庭玉同归于尽,但考古队的车马上仍有不少沿途收集的各类文物,方子介持有相关的通行证件,预计路上不会受到官府的刁难。可是,由于返城的队伍里除了挖工驼夫,还有一些原属伦府的家丁侍卫,万一有人见财起意,伺机争抢,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们想必难以对付。沉吟之际,抬头看见了正在收拾行李的乌兹别克枪手,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卡西列夫,”余伯宠问,“干完了这票买卖,你们是直接返回塔什干,还是继续在西域逗留?” 
  “不论这趟赚钱多少,能够和你并肩作战就是一段非常愉快的经历。”卡西列夫笑着走来,“说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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