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平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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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平方-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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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的验尸结果也是一致,所以可认为小野田玲于是在该时刻遇害,不,是可以如此断定。因为是国家公务员犯下那样轰动的事件,再加上外浦也已借那种方式的供述让事件付诸解决,我们已经知道了行凶时间。
  坦白说,两桩事件皆发生于九时半,偏差五分钟左右,而且不只是行凶时刻,两处现场也奇妙地类似。
  国分寺的事件发生后不久,我前往真鹤,观察别墅的卧房。但不论是房间大小、双人床的形式和位置、床上方的风景画、床畔的茶几和掉落地板上的烟灰红与座灯,一切都如同国分寺现场的拷贝。
  由于卧室格局大致上相同,所以相似也是理所当然。但是,真鹤那边的被害者也是在案发时一丝不挂地被人用领带勒毙,连仰卧、胸部以上从床缘垂下的姿态也相同。若只看两桩事件的现场照片,绝对会陷人奇妙的错觉,认为一桩事件只不过是另一桩事件的拷贝,甚至会困扰不已:究竟哪桩事件是真,哪桩事件是复制?
  当然,在这桩事件中,最令我感到可怕的是外浦淳一这个男人。除了身材高大魁梧外,他是那种在拥挤的电车上,或是商业街的快餐店内四处可见的平凡男人。却不知何故,总觉得他并非真正的外浦淳一,而只是外浦淳一的赝作,亦即,他仿佛是某个人的复制品!
  居于相同的立场,我忽然担心了:难道所谓的公务员皆是这样?
  不,那男人还是不一样的。从在国分寺的现场突然听到他有不在现场证明时,我就觉得他那巨大的身体有如玩具熊般虚假,如果剥掉他脸颊上的肉,或许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是的……我在多年的刑事生涯里,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凶手。
  在现场讯问时,他突然告白自己杀害情妇后,一脸无动于衷的表情表示想自首,因此,我带他回警局进行详细侦讯。
  “我对玲子那般迷恋,但是她却说她另有男人,要我和分手。我抱着最后一次相聚的心理邀她到别墅,但一开始拥抱后,不想把这个女人交给任何人的念头就立即有如暴风雨般袭向我,等回过神来,发现已经紧拉着领带勒住玲子的脖子……”
  这是他所叙述的动机。
  对于这项自供,也取得了证实。外浦说他七时左右在小田原下东名高速公路后,在镇上的加油站加油。该加油站的青年还记得两人,不,准确地说,青年真正记得的只是坐在旁边的玲子。
  玲子是神似女明星M的冷漠美人,而青年则是M的影迷。
  青年对驾驶座的男人几乎毫无记忆,也表示身材并不是特别高大,但是我们认为那男人应该就是已经自白的外浦……从别墅的卧室发现无数外浦的指纹,而且外浦的部属也证言,勒在玲子脖子上的凶器——领带——是那天外浦下班时所系的领带。
  关于那条领带,外浦说:“回到国分寺的家中,报警之前,我想起领带仍勒在玲子的脖子上,所以忙又从衣橱里拿出一条,系上。”
  散落在别墅卧室地板上的烟屁股也是外浦平日所抽的品牌,滤嘴上发现的血型也和外浦的血型相同……掉在床单上的头发,以及从被害者体内采集的男性精液,也都与外浦相同。
  既然能证实供述的证据如此齐全,我们决定遂行逮捕了,但……那家伙的态度突然改变了。我不只是惊讶,更感到恐怖……
  听到安原说“逮捕”两个字,外浦短暂沉默后,开口:“能给我支香烟吗?”
  抱着慰藉一因自供而使案情获得解决,安原微笑着递出香烟。
  外浦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后,开玩笑似的说:“真希望侦讯室内未贴禁烟的牌子。”
  之后,他的声音很自然地接着说:“刑事先生,我方才的供述全部是假的。”
  冷气开放、四面皆是墙壁的狭窄侦讯室内凉得有点冷,但外浦的额头却因汗水而油亮发光,依然用漠无表情的眼睛凝视着安原。
  “我没有杀玲子。我说过玲子有了另外的男人,杀她的就是那男人。那天,我的确是五时半和玲子会合,但是我怕和她的关系惹出麻烦,在车上就对她提及分手之事。当时玲子笑了,回答‘什么分手?太夸张了,我本来就有真正喜欢的男人,和你,纯粹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玲子又说她今夜想和那男人幽会,要我把真鹤的别墅和车子借她,所以我把车子和别墅钥匙交给她后,马上就下车。她是自己开车去见男人,和那男人一起前往别墅的,是那男人杀死了她。”
  “若是这样,你为何知道他们曾在小田原加油的事?”虽然呆怔一下,安原仍旧问。
  “那是因为我下车时告诉过她,油箱剩下的汽油可能不够开到别墅,最好先在我平常一向加油的小田原的加油站加油。我的确和玲子多次前往真鹤,但是彼此只是玩一玩,所以我并无杀人动机。这点,你们只要去问玲子的同事就能轻易证实……
  “还有,我虽知道玲子有男人,却不知道姓名、也不知道容貌……是那男人杀死玲子的,车上烟灰缸内也有在真鹤的现场找到的烟屁股,对吧?
  是对方企图陷害我……”
  “那么,领带呢?”
  “我一向很爱流汗,所以在五时半下班开车时,把领带解下来,下车时忘记带走了。”
  “若是这样……为何在这之前你会承认自己杀人?”
  “我是为了洗脱杀妻嫌疑才说谎,而一旦说了谎,就只好再继续以谎言掩饰……但是刑事先生,杀害玲子的人并不是我,我有不在现场证明。”
  “不在现场证明?”
  “是的,你也知道的不在现场证明……”
  安原蹙眉,瞪视外浦。
  外浦缓缓颔首,隔着吐出的烟雾,望着安原说:“玲子在真鹤遇害的九时半,我在自己家中杀死了内人!”
  不,他并非精神异常者!后来曾两度接受精神鉴定也未发现异常……
  那家伙的言行举止像都经过缜密的盘算,令我觉得好像不是面对—个真正的人,而是一幅虚构的肖像画。说它是写实,未免太朦胧,若说是随便涂鸦,却又画得很巧妙,让人分辨不出真伪。
  他的新自供也得到了证实。
  外浦说事件当天他将车借玲子之后,自己回家,骗妻子说把车留在国税局。九时二十分左右,见到妻子只裹着一条浴巾走出浴室,忽然间已淡忘很久的欲望苏醒,就将妻子推倒在床上。
  但是,妻子抵抗,并表示已经另有喜欢的男人。这时,他勃然大怒,等到清醒时,已经从衣橱拿出领带勒死妻子了……
  之后,他在座灯坏掉的黑暗室内抱头发呆,约莫两小时后,电话铃声响了,从未听过的男人声音笑着说:“我在真鹤杀死玲子,是用车上的领带,因此你就是凶手了。因为玲子告诉过我有关你的各种事……我现在已回到东京,把车子弃置你家附近,你最好马上出来开回家。”就径自挂断电话。
  在突发性的杀妻冲击尚未消退时,又受到另外的冲击,外浦在脑筋混乱中外出,果然发现自己的车子被弃置于马路转角,就开进停车场,这才半信半疑地向真鹤的派出所报案。
  不,这虽是令人难以相信的话,但他自自杀害玲子的说词同样令人难以相信。
  经过重新调查,在动机方面,外浦杀害妻子似乎较为自然,因为他的妻舅证言他们夫妻的关系已完全崩溃,幸枝曾告诉弟弟“我有了另外的男人,希望和他结婚,不过若说出来,会被丈夫杀死”。
  而玲子在新宿店里的同事也说外浦和玲子的关系只是互相玩乐,玲子另有爱人,而外浦应该也知道,不可能为此杀人,何况事件前夜,外浦也来店里和玲子像平常一样笑闹。因此若从动机方面来说,外浦应该和命案无关。
  另外,外浦搭载玲子后,突然改变心意,将车子和别墅借给玲子和其男人,这也并非没有可能。
  只不过,提到该男人是谁时,玲子的同事们也只表示曾听她提过有这样的爱人,却不管怎么问,玲子都不讲出姓名。
  玲子的遗物——记事本上所写的男人姓名和店内的常客都全部查询过,却未能发现可断定是其“爱人”的男人。
  如果找到那男人,警方可能会更严肃地接纳外浦的新供述,但目前仍只认为外浦是企图借谎言推翻前一个谎言,再加上其杀妻动机强烈,而且幸枝体内也检测出和丈夫同血型的男人精液,身上更沾附有疑似丈夫的头发,所以……
  问题是烟屁股的厂牌并非外浦惯抽的厂牌,滤嘴上检测出的血型也和外浦的AB型不同,是A型。对此,外浦的回答是“我六时半左右回家时,客厅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屁股,我马上就明白在不久之前有男人来过家里,就对内人说‘我不在家时,你却让你带进门的男人抽烟’,内人沉默不语,但当时积存在心底的怒火,导致三小时后,我把她推倒在床上时,她才讲出那些话。”
  对此,我们也认同了,但……
  写完调查报告,安原重新读过一遍,要求外浦确认。“这样可以吧?”
  “不,这份调查报告上全部是假的,我还是说真话吧!”外浦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着。
  安原望着嵌有铁格子窗外的警局后院。庭院里的草木和再过去的水泥墙被好不容易逐渐远去的午后雷阵雨完全淋湿,感觉上像正在慢慢溶化。雨滴滴落,看起来好像连玻璃窗也忍受不了闷热而流汗一般。
  “内人的尸体上沾附着我的头发,应该是理所当然吧?那是我的家,前一天晚上我也睡过该床铺。
  “我还是讲真话吧!玲子倾心的爱人,你们无论怎样也找不到的,因为就是我。表面上,我们让周遭人们认为只是在逢场作戏,其实是为了掩饰已陷入泥沼、无法自拔的真正关系。
  “我有证据的。事件发生的一星期前,答录机留有玲子的声音,你们只要听过那个,应该就能够明白我不得不杀害玲子的心情。”
  安原没有回头。凶手的声音在他的背脊化为一阵恶寒。凶手?但是哪桩事件的凶手呢?
  安原闭上眼,死心似的叹息,他已能预料到凶手接下来会说出的话了。
  果然不出所料,凶手说:“我有内人遇害时刻的不在现场证明,就是在真鹤杀害玲子……”
  简直就是蝙蝠!披着兽类的外衣说自己不是鸟类,又披着鸟类的外衣说自己并非兽类,之后,只是一直反复持续下去……
  再度说自己是杀妻凶手,所以在情妇命案有不在现场证明,然后又说自己是情妇命案的凶手,有杀妻命案的不在现场证明……以蝙蝠之翼盘旋于真鹤和国分寺、相模和东京。
  明明戴着公务员洁身自爱的面具,却在背地里拥有情妇,也许本来就是双重人格,但个性又是如何呢?
  当然,在真相大白的现在,已经知道一切的原因并非在于个性,而是在于他所陷人的状况——也就是,在事件的前一年,他曾因胃癌而接受手术。
  手术虽然成功,但是复发的可能性极高,事实上他在开始审判之前就住进了警察医院,且在半年后死亡。
  所以,他是因为被逼入走向死亡的情况下,才发生了这事件。不错,是到现在才明白,最初他曾说自己身体有病,却想不到会是癌症。
  不,和普通的癌症病患正好相反,只有他本人和医师知道事实,周遭人们皆以为是轻度胃溃疡的手术,所以在医师联络我们之前,我们完全不知道。医师是认为警方当然知道而未及早出面。如果知道是癌症,我们应该会采取更不同的应对方法。
  正因无法掌握这一重要线索,他看起来只像是神秘的男人,不只是具备双重人格,更是如同煽蝠般具有两种假面和身体,能够在一夜之间同时置身两处命案现场。
  当然我们也试过各种推理。首先是共犯的存在,却未能发现疑似人物。
  情妇真正的爱人几乎已能确定是外浦自己,至于妻子红杏出墙的对象男人是否存在,还是一个问题。此外,外浦在办公室里也很孤独,唯一可称之为朋友的别墅主人又在伦敦。
  若是单独行凶,就必须分析出推翻不在现场证明的方法。专案小组里出现各种意见,却皆无法让那个奇妙的不在现场证明障壁崩塌。
  事实上很简单,亦即有不帮忙杀人、却帮忙安排不在现场证明的共犯存在,只是因为被他的蝙蝠假象所玩弄,未能识破其简单的诡计。
  说其是鸟,他回答是兽;说其是兽,他又回答是鸟。他不止歇地展翼又收翅,让我们的眼睛都花掉了。至于动机方面也让人不解!
  由于不知道方法,我们认定绝对是外浦杀死妻子和情妇这两位女性,却完全不明白“为什么”。
  外浦说那是收费低、如同小酒馆的酒廊,但是据我们的调查,以公务员的薪水来说,根本就是可望不可及的场所。但是,他却在那种地方出入,而且妻子生活又奢侈,再加上既要缴房屋贷款,又要换购新车,就算未育有子女,在入不敷出的情况下,金钱方面也一定很拮据,而因为妻子投保三千万元的寿险,杀妻之举虽能解释为目的在领取保险理赔,但连情妇也杀害的理由就……
  不久,我的老婆忽然说:“也许只是妻子和情妇都让他感到困扰吧!”
  我心想,说不定真是这样。四十六岁的男人对妻子感到厌腻而有了情妇,不久对情妇也腻了,很自然地希望甩掉两人。这种心情,我也并不是无法了解。何况,调查外浦在第三次自白所说的电话答录机,又发觉他和女性的复杂关系超乎我们想象。
  事件发生的一星期前的夜里,玲子打电话至外浦家,留下如下的电话录音——
  “这种时间不在家……是两个人一块儿外出吗?明明对我说夫妻关系处于剑拔弩张的情况,还拥有幸福的生活?是谁在我耳畔低诉甜言蜜语,说没有我活不下去的?知道吗?我是顾虑到你的立场,才隐瞒我们的关系,但既然事情演变成如此,我只好全部公开了。反正我也认识国税局的大官……如果不希望我这样做,今夜回到家立刻给我电话。”
  声音气愤、颤抖,带着威胁的口气。尽管只是很短的内容,却说明了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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