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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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追踪-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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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拔出了左轮手枪。我们俩有十八发子弹。在一个无赖拿起他们的武器之前,他必定已被我们的子弹打中。老死神看来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平常弓着的身体挺得高高的,眼睛发亮,脸上显示出一种顽强的意志力,它不会让任何反抗产生。看到那些先前如此放肆的人一下子变得那么低声下气是很有趣的。他们虽然自己压低声音咕哝了几句话,但还是坐下了,连死狗的主人也不敢走到那畜牲那儿去,因为否则他就到我的附近来了。
  我们两个还站在那里,将手枪威胁地举在手中,这时一个新客人进来了——一个印第安人。
  他穿着一件白皮革的猎装。绑腿是用同样的材料制成的,接缝处用精致的红色刺绣装饰。上衣和裤子上看不到一个斑点,哪怕是很小的不干净的地方。他的脚伸在镶着珍珠的鹿皮鞋里,上面装饰着豪猪鬃。他脖子上挂着药囊、雕刻得很有艺术性的和平烟斗和三串灰熊爪的项链,这是他从岩石山脉最可怕的猛兽身上夺来的。他的髋部缠着一条作腰带用的珍贵的萨尔蒂约兽皮,从那里面露出一把刀子和两只左轮手枪的把儿。他右手拿着一枝双管枪,木头部分密密地镶着银钉。这个印第安人头上没戴什么东西,长长的蓝黑色头发形成一个头盔样的发冠,用一条响尾蛇皮扎着。没有鹰羽,没有用以区别的标志装饰头发式样,可是人们还是立即对自己说,这个还年轻的人必定是一个酋长,一位著名的战士。他严肃而英俊的脸上的线条可以被称做是罗马式的,颧骨几乎不引人注目地突出,脸上没有胡子,嘴唇丰满但却细致地形成弧形,肤色显示出一种稍带古铜色的无光泽的淡褐色。简短地说,他是温内图,阿帕奇人的酋长,我的结拜兄弟。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黑眼睛中一道审视而锐利的目光扫过房间和在场的人。然后他在我们附近坐下,尽可能远离那些无赖们,他们正气急败坏地盯着他。
  我已抬起腿,准备向我的朋友扑过去,并高兴地问候他。他却没理会我,虽然他看见了我。尽管我换了服装,毫无疑问他也认出了我。他一定有这样做的原因,所以我又坐下了,竭力显示出一副漠然的神情。
  人们从温内图身上看出,他立刻明白了形势。当他第二次飞快地扫了我们的对手一眼,他的眼睛稍稍蔑视地眯了起来,而当我们坐下,又把手枪放入口袋,一丝几乎不易觉察的友好的微笑出现在他的唇边。
  他个人的影响力如此之大,以致在他出现时有一种真正肃穆的安静。也许这安静告诉店主,危险过去了。他从半开的门探进头来,当他看到再没什么可怕的,就将其余的身体小心地挪进来。
  “我要一杯啤酒,德国啤酒!”这个印第安人说着熟练的英语,声音悦耳。
  这使恶棍们感到惊奇。他们将头凑在一块儿,开始小声说话。他们打量温内图的目光使人猜到,他们没有说什么好事。
  他拿到了酒,举起杯子对着窗户里透过来的光,用一种惬意的行家眼光检验它并喝了起来。
  “好!”然后他对店主说,一边用舌头咂着嘴,“您的酒真好,白人伟大的马尼图①教给他们很多手艺,酿酒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
  coc1①北美人信奉的自然神。——译者注coc2
  “人们应该相信这个人是一个印第安人!”我向老死神耳语,就像我不认识温内图似的。
  “他是一个印第安人,并且是怎样的一个印第安人啊!”老人也同样小声地回答我,但却加重了语气。
  “您认识他吗?您曾经遇到过他吗?”
  “还没遇到过。但我从他的样子,他的衣服,他的容貌,主要从他的武器上认出了他。那是银卡宾枪,它的子弹向来百发百中。您有幸看到北美最著名的印第安酋长温内图,阿帕奇人的酋长,他虽然年轻,却已在美利坚合众国的整个地区出名了!”
  “但他怎么会说英语,怎么会采取一个白人绅士的交往方式?”我装作一无所知。
  “他在东部经常出入,人们都说,一个欧洲学者曾被阿帕奇人逮住,并受到他们很好的款待,使得他决定留在他们那里,并教育印第安人要和平。他成了温内图的老师,但也许没有实现他善意的想法就渐渐堕落了。”
  这些话都说得很轻,我几乎都没能懂。可是那个离我们四米多远的印第安人却向我的新朋友转过身来。
  “老死神弄错了。那位白人学者到阿帕奇人那里去,被他们友好地接纳了。他成了温内图的老师,并教育他要善良,要将公正与不公正,真理与谎言分开。他没有堕落,而是在佩科斯河边的贝勃罗人中极受尊敬,从来就没有渴望回到白人那里去。在他被谋杀后,人们给他立了一块墓碑,周围种上了常青的橡树。他到永远常绿的大平原地区去了。”
  老死神很高兴被这个人认出来,他高兴得满脸放光。
  “您怎么认识我,先生?”他急忙问道。
  “我还没见过您,但当我进来的时候还是立即认出了您。”温内图解释说,“您是一个侦察员,名声直传到拉斯阿尼马斯那边。”
  说完这些话他又转过身去。在他说话中间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现在他静静地坐着,看来陷入了沉思。
  在此期间无赖们一直在继续凑着头小声说话,他们询问地互相看着,相互点头,看来终于作出了一个决定。他们显然不知道温内图。现在他们也许想使他感觉到,他们是多么轻视一个红种人,以此来补偿他们在我们面前忍受的失败。他们也许认为,老死神和我不会想到支持温内图,因为如果我们不是受侮辱的人,那我们按照现行的规则就得表现得平静,并眼看着一个不怀恶意的人怎样被辱骂。于是他们中的一个站了起来,是布莱思,先前同我打过架的家伙,他慢慢地以挑战的姿态向那个印第安人走去。我从口袋里掏出我的左轮手枪,放到我面前桌子上,使我任何时候都能方便地拿到它。
  “没有必要,”老死神向我耳语道,“像温内图这样的战士应付得了双倍这样的无赖。”
  那个无赖神气活现地在阿帕奇人面前大大咧咧地坐下,将手支在髋部上。
  “你在马塔戈达这儿有什么要找的,红种人?在我们的社会里我们不容忍任何野人。”
  温内图连看都没看这个人一眼,把他的杯子举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又镇静地把它放在桌上。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可恶的红种人?”那无赖问,“我想知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勾当。你蹑手蹑脚地到处乱走,想做密探?红种人偏袒恶棍胡亚雷斯,他的皮也是红的呢。我们却站在马克西米利安皇帝一边,会把挡我们路的每个印第安人吊死。如果你不立刻赞同‘马克斯皇帝万岁’,我们就把这根绳子套上你的脖子!”
  就是现在阿帕奇人也没说一个字。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混蛋,你懂我的话吗?我要你回答!”现在那无赖冲他喊叫,一边把拳头放在他的肩膀上。
  这时印第安人灵活的身体快如闪电地猛然跳起来。
  “回去!”温内图命令道,“我不会容忍一只丛林狼向我曝叫。”
  丛林狼是一种胆小的草原狼,它通常被看成是一种可鄙的动物。印第安人想表达他们极度的轻蔑时,就用这个骂人的词。
  “一只丛林狼?”那个无赖喊道,“这是一种侮辱,我要马上给你放血。”
  布莱思拔出手枪。但这时出现了他没预料到的情况:阿帕奇人从他手里打掉了武器,抓住他的脸部,把他举起来,向着窗户扔去,窗户立刻碎了,并同他一起向街上飞去。
  事情发生的比人们能讲述的快得多。窗户的格格声,狗的嗥叫声,布莱思的同伴们气急败坏的咆哮声,这一片喧嚣都被温内图的声音盖住了。他向无赖们走去,用手指向窗户。
  “你们中还有一个想出去吗?他可以说明!”
  温内图走得离一只狗太近了,那畜牲想张嘴咬他一口,却被这个阿帕奇人踢了一脚,它哀号着蜷缩到了桌子底下。温内图手中没有武器,他靠人格制服所有人。
  这时门被闯开了,被扔出去的布莱思走了进来,他的脸被玻璃碎片弄伤了。他拔出了刀子,暴怒地喊叫着向温内图扑过去。阿帕奇人只轻轻向旁一闪,飞快地一把抓住了拿刀子的手。然后他像刚才一样抓住这个人的髋部,把他举起来摔到地上,那无赖倒在那里不省人事。没有一个无赖打算跟战胜者再动手。温内图平静地伸手去拿他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他招呼店主,因为店主已战战兢兢地退出去了。温内图从腰带上解下一个皮袋,把一个小小的黄色物体放在店主的手里。
  “这是啤酒和窗户钱,主人先生!您看,红种人的战士付了他的账。但愿您也从这些白人绅士那里得到您的钱。他们不愿容忍一个红种人在旁边。”温内图走了——但不是因为他怕他们,而是因为他看出,这些白人只有肤色是浅色的,灵魂却不是纯洁的。他不乐意跟他们在一起。
  他抓起他的银卡宾枪离开了这个地方,没有再看什么人一眼,连我都没有看。
  现在无赖们又活跃起来,尤其是他们的好奇心看来竟比他们的怒气、他们的羞愧以及他们对失去意识的同伴的关心还要大。他们首先问店主得到了什么。
  “一块金子,”他回答说,一边给他们看那个至少有欧洲榛子那么大的纯金块,“至少值十二美元。用这个赔窗户绰绰有余。窗户又旧又脆裂,玻璃上有几处裂缝。那个印第安人看起来整个袋子都装满了这种金块。”
  无赖们对此表示了他们的不快,一个红种人竟有这么多的金子。金块从一只手传到另一只手上,被按它的价值估价。我们利用这个机会付了我们的酒钱离开了。
  “那么,您对那个阿帕奇人怎么看,先生?”当我们平安地到外面的时候,老死神问我,“能有第二个这样的印第安人吗?无赖们在他面前避之惟恐不及,就像麻雀看到了鹰。多么遗憾,他那么快就不见了!我们本可以跟着他。我极想知道,他在这儿干什么,他是在城外露宿还是已在一家客栈里住下。他一定将他的马安置在了什么地方,因为一个阿帕奇人没有马是不可想象的。此外,先生,您也没有把您的事情搞糟。我差点儿都害怕了,因为同这样的人打架总是危险的。但您对付那条凶猛的狗冷静而机敏的方式使人猜测,您不会太长时间还是一个新手的。不过现在我们到了我们住处的附近了。我们进去吗?我想不。像我这样的老捕兽人不喜欢给夹在墙中间,我最喜欢头上是自由的天空。我们最好还是在这美丽的马塔戈达稍稍转一转。我不知道,我们会怎样用别的办法打发掉时间。或者也许您喜欢做一个小游戏?”
  “不。我不是演员,也无意成为一个演员。”
  “是这样,年轻人!但在这里几乎每个人都在演戏,到进入墨西哥情况还会糟得更多。——让我们享受一下散步的乐趣吧!然后我们吃饭,并准时躺下睡觉。在这个受到祝福的国家里人们真的从来都不知道,人们另一个晚上是否会或在哪里就寝。”
  “也许还不会这么糟吧!”
  “您不可以忘记,先生,您是在德克萨斯,它的情形还远不是井然有序的。例如我们计划到奥斯汀去,但我们是否能到那里,是很成问题的。此外我们还得考虑到这个吉布森突然产生的念头。如果他竟然还是想了起来,中断去奥斯汀的航程并在某个地方下船,我们就被迫做同样的事情。”
  “但我们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下了船?”
  “通过询问。小汽船在科罗拉多河上走得不急,人们在这里不像在密西西比河上和别的地方那样匆忙。在每个地方我们都会剩下短短的十五分钟进行我们的调查。我们甚至可以为此做好准备,必须在随便哪个既没有一座城市也没有随便一所客栈的地方上岸。”
  “那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箱子怎么办?”
  老死神在我提问时放声大笑起来。
  “箱子,箱子!”他叫道,“一个箱子就是一种过时的累赘。哪个明智的人随身拖着这么一件行李!用眼前必需的东西装备您,所有剩下的您在需要时再买!您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箱子里?”
  “衣服、内衣、梳子、刷子、香皂、化装用具等等。”
  “这都是十分漂亮的东西,但人们到处都可以弄到。在它们不能被买到的地方,那就不存在这样的需求。人们穿着一件衬衣,直到人们不再需要它了,然后就买一件新的。装饰用品吗?别生气,先生,发刷和指甲刷、润发油、胡子油和同样的东西只会毁坏男人的形象。化装用具?它们可能在您现在到过的地方发挥作用,但在这里却再也不会了。在这里您不需要藏到假发后面去,这种浪漫的胡闹不会令您达到目的。在这里要,您一发现吉布森,就用力抓住。而且——”
  老人站住了,从头到脚打量着我,做出一个轻松愉快的鬼脸,然后继续说:
  “——像您这样站在我面前,您可以出现在最讲究的女士的房间里或某个剧院的正厅前排座位上。但德克萨斯同一个女士的房间或一个剧院的包厢没有最起码的相似之处。二三天之后您华丽的西服就会破烂不堪地吊在您身上,您漂亮的大礼帽就会变成一架手风琴的样子,这是会很容易发生的。您知道吉布森会向哪里去吗?呆在德克萨斯不可能是他的意图。他想消失,也就是必须得将美利坚合众国的国界抛在身后。他选取了到这里的方向,这就不容置疑,他想去墨西哥。这骗子可以在这个国家的混乱中潜藏下去,没有一个人,连警察也不会帮助您揭发他。”
  “也许您是对的。但我想,如果他真想去墨西哥,他就会径直到那里去了。”
  “胡说!吉布森得尽快离开新奥尔良,这使他不得不乘坐第一班开出的船。此外墨西哥的港口被法国人占领着,你知道吗?他是不是想从他们那里知道什么?他别无选择,他必须走陆路,但无论如何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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