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大了，青离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不停低落着鲜血，一滴一滴，宛如雨水。她不敢抬头，她的眼中再次低落了泪水，她看着那道穿过了法海左胸心口的长剑，上面还有赤红色的火花缭绕鼓舞，鲜血顺着红色的剑身从法海的身体里流淌出来，慢慢坠落虚空。
这把剑，离青离的身体，不过毫厘之距。
法海的手还是很有力的握着自己的肩膀，他似乎不愿意把背后的危险留给自己。青离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已经一滴一滴落下，她“呜呜”哭了，不知道为何，她感觉很伤心，呜呜痛哭。
没有人知道，青离看见法海这么站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和法海有着什么样的纠缠，但是就是这种不知道，使得现在的青离心里难受极了！
她和法海并不熟，几乎还是敌人，但是法海救了她，她想要说话，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
只有冰冷的雨水，灌进了嘴里！
“你别哭啦。”青离感觉法海的手离开了她的肩膀，而是慢慢擦着她的泪水，“我这么做是心甘情愿的，你无需自责或者哭泣。”
“为什么是心甘情愿的？”青离还是在哭，“你可知道，如果你没有这般舍身救我，也许我会开心很多？”
“可是，不这般舍身救你，我就不会开心啦。”法海笑道，他的嘴角不停有鲜血喷出，道龙的攻击何其强大，这一击直接摧毁了法海的心脏，连同周围的一些内脏也在呼啸的剑气之下变得粉碎。
道龙要杀法海。
青离感觉到法海的气息越来越弱，拿起了法海的手，哭喊道：“你说，你不会死的，是不是，你说你不会死的！是不是！金山寺有那么多的佛家绝学，你一定不会死的！是不是！”
青离宛如疯狂，拉着法海的手大声喊道，那样子，让人看着都忍不住落泪。
“生死于我来说，不过一种解脱。”法海淡淡笑道，“活在这个乱世，其实还不如不活呢。”
他永远都是这么一副淡然的性子，只有师傅渡厄死的时候，有过瞬间的愤怒。
“我不要你死！”青离忽然放开法海的手，不顾那长剑，竟然一下子抱住了法海。由于拥抱，原本只是在身体边缘的长剑“扑哧”一声，竟然刺进了青离的身体之内！
虽然刺得不深，但是却一定很疼！
“青青！”
“你……”
所有人都在惊呼，但是青离却没有任何感觉，她终于拥抱了这个男人，就算她和法海此前并无交集，但是一瞬间的相拥便是永远，一瞬间的对视便胜过了千言万语。
那是永远也逃离不开的桎梏，那是早就已经捆缚了蛇心的杨柳。
青离闻着法海身上的气息，慢慢停止了哭泣，她在法海的耳边淡淡道：“今日你这般待我，他日我定当这般待你。只求君不弃，我便不相离。”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说出了这些话，但是却并不后悔。她的脑海中对于法海的记忆，有了一点点的复苏，她恍惚中可以看见她和法海，也曾有过绚烂的过去，无论是笑傲江湖，泛舟摇橹，还是任人践踏，生不如死，那些过往，都会像是那一次仙界最美丽的花雨中的第一次相遇一样。
此生不忘。
“可是，我可能活不过此生了。”法海淡淡笑道，“此生对我来说，太过虚妄和痛苦，远远不如来生和前世获得快活。”
一把剑，贯穿了他们两人的身体，鲜血顺着长剑从法海的身体之内流到了青离体内，这一刻，两人的血液融合。
雨越来越大，短暂的片刻，众人终是反应了过来，目光中无不是震惊和难以置信，尤其是金山寺的长老们，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时正派的人界第一降魔猎妖师，竟然会和一个女妖相拥虚空，温言软语。
这是人界的大忌。
当然，最先出手的是道龙。
他大手一引，赤帝火龙剑“嗤啦”一声，从法海和青离的身体中拔了出来。青离两人同时闷哼一声，鲜血狂喷，被雨水一冲，从空中坠落西湖。
道龙冷哼一声，手指一弹，赤帝火龙剑便朝着法海和青离再次狂飙射来！
狂猛的气息吹动了漫天的雨水，雨水开始倾斜，如同流泻的河流一般纷纷汇聚到了青离和法海的身上，他们缓缓从拥抱中分开，看着彼此。
“你怕吗？”
“你怕吗？”
异口同声地问。
“不怕。”
“不怕。”
异口同声地答。
同时微笑，在这一刻，似乎有千言万语已经说过，一种默契开始在两人心中滋生，他们同时看着对方的眼睛，慢慢的，在雨中，于剑气中，在千万人的目光中，吻到了一起。
吻。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幕啊。
人界第一降魔猎妖师，风头最健的金山寺掌门，和身怀忘情珠的妖界蛇妖，竟然在空中吻到了一起。
所有人无法言说心中的震撼，以至于忘了道龙那惊天的一剑。
对青离和法海来说，那是青涩但却甜蜜的吻。雨水从天空降落，顺着他们的脸颊来到嘴唇，如火，炙热。
眼看着赤帝火龙剑便要再一次刺入法海和青离的身体之内，便在这时，西湖之上忽然想起了一声叹息，一身青衣的初九忽然缓缓踏空走动起来，适才任由大战如何惊世，他都只是笑而不语，但是此刻面对即将身死的青离和法海，初九终是动了。
他大手一挥，数不清的气浪开始汇聚。西湖上空的空间开始混乱，然后在人界高手惊讶的目光中，白素贞、月夜啸狼、紫风、许仙的身影竟然一下子消失了，而初九最后来到了青离和法海的身边，手指一点，青离两人也瞬间消失不见。
一转眼的功夫，除了初九之外的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
道龙几人当然知道初九的身份，妖主天涯，四界的风云人物，知名度不必魔主无情弱多少。
“妖主，天涯！”道龙一脸阴沉，“你竟然敢帮无情，难道不怕人界对妖界大举进攻吗？”
妖主天涯虽然厉害，但是整体来看，妖界的力量还是太多弱小了。但是初九却只是笑了笑，伸出了手，在虚空中轻轻刻画，片刻的功夫一条青色的小蛇便显现出来，栩栩如生，宛如真的一般，他随即看着对面的人界高手道：“要进攻就来吧，就是别再这之前，被这一条青蛇吞噬了就行。”
话音一落，初九的身影便徐徐消散，也是瞬间消失在了风雨之中，西湖之上。
漫天风狂雨急，众人宛如坠入一场梦境。回首看去，烟波未平，法海已经消失不见，他和青离的相拥还在眼前，但是却如同此刻的江南天气一般，不可捉摸。
此刻人界出动了几乎所有的高手，想要抓捕魔主无情和忘情珠，但是却被金山寺掌门法海、峨眉许仙所阻以及妖主天涯所阻。
费劲心思设立的局中局，就算付出了渡厄圣僧陨落的代价，却也没能杀死魔主无情，此刻的江南大雨，宛如嘲讽一般，越下越大。
而同时，今日过后，可以预见，人界仙门必将颁布追击和声讨令，仙门峨眉山，势必会迎来一股腥风血雨。而在九万里的人界江湖之中，关于追捕青离等人的故事，必将继续。
这将会是传奇。
关于背叛、爱情、法则、真理的传奇。
章六五、西川峨眉
山风鼓舞，浩荡不息。
初春的绿芽开始抽丝，说不出名字的小花在风中摇曳。这里是一处高地，一个平台。此时正值月夜，天上的月亮明亮而动人，月色如水，照在平台上的几人身上。
一身青衣的初九，还是少年模样，但是却带着说不出的沉稳，他站在夜色中，目光穿过茂密的丛林，看着东方暗黑的苍穹。
他的身后，是坐在地上缓缓调息的几人。
一身白衣、典雅出尘的白素贞、月夜啸狼和许仙安静站在一旁护卫着，而坐在地上的紫风、青离和法海三人，则是闭着眼睛，似乎是在调息。
没有动静，夜色安静，清风低沉，说不出的压抑蔓延在平台之上。
“这里距离杭州百里之遥，暂时是安全的，等到他们疗伤完毕，我们再商量去哪里吧。”初九回头，看着许仙等人缓缓道。
许仙此时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从来都不知道在自己的回春坊中做了很多年的小伙计，竟然会是四界中的第一智者，妖主天涯。
他看着初九，想了很久才道：“你为何要到回春坊中？”
没人知道这个答案。
妖主的身份和魔主无情想必，只高不低，但是初九却在小小的杭州城里，一个小药店里度过这么多年。
“你不必问我为什么。”初九淡淡笑道，“假如我不在杭州，那么今日你们能够逃出来吗？”
许仙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什么都没说。
便在此时，坐在地方的紫风身上气势一涨，眼睛倏然睁开了，似乎一道闪电一般，划过夜空。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视众人，最后停留在了初九的身上。
对视。
一种莫名的气氛在初九和紫风中间弥漫开来，这两人，一个是笑傲人界的魔主无情，一个是万古第一智者，妖主天涯。从古至今即是敌手又是朋友，每一次见面，必然会是一场大战。
但是今日之局，却有些始料未及。
正自思忖之间，忽听一声低喝传来，紫风的身影竟然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但见一条道道的紫色光芒划过平台，下一刻出现的时候，已经伴随着惊天的爆响声回荡开来！
狂风顿起，碎石飞溅。
紫风的拳头离初九不过毫厘之距，他站在平台上，衣衫还在鼓舞。而初九则是手指放在身前，轻轻挡住了紫风的攻击。
“无情，现在的你受伤极重，我觉得，你和我打，不会有一点胜算的。”初九笑道，“早就听说魔主无情绝情冷淡，我好歹也救了你，你不感谢就算了，竟然还恩将仇报呢？”
但是听得出来，初九的语气中并无半分气愤。
要是会感谢的话，那个人就不是无情了。
果然，紫风只是冷哼了一声道：“天涯，莫要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对你说出谢意。我无情不需要人救，就算你救了，那也不是我求你救得。”
初九无奈摇头，没有再说话。
紫风回头，看了看依旧坐在地上的青离和法海。目光中满是平静，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他不过是看了一个瞬间，便闪身，伴随着山风离开了平台。
紫衣鼓舞，如同山鹰翱翔，他的身形转眼便在百丈开外了。
“天涯，希望你能护得了他们。”紫风的声音淡淡传来，“此去西川，忘情珠我一定会回来抢夺，你们可要时刻小心了。”
“你还要抢？”初九讶声道。
今日之局，初九利用穿梭空间的本领强行把众人瞬移到了此处，便是要商量一个对策，因为人界仙门肯定会追赶而来。但是紫风此刻不由分说地离开，还说要继续抢夺忘情珠。
这件事，有些麻烦了。
“我来人界，便是为了忘情珠，无论是谁，都难以打消我的念头。”紫风的声音隐隐传来，“下一次相见，陌路人而已。”
话音一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初九站在平台之侧，看着消失不见的紫风，回想着他说的话，片刻之后忽然一笑，喃喃道：“原来是这样，魔主啊魔主，看来你是真的入魔喽。”
回头，便看见了已经睁开眼睛的青离。
而青离的眼睛，看向了刚刚紫风消失的方向。
“无论是谁，都难以打消你的念头？”青离缓缓起身，目光有些散乱，脸色还很苍白，很想然西湖一战，她受了重伤。
“青青，你怎么样？”白素贞连忙拉起青离的手，就往她的身体之内输入真气。
青离看着姐姐着急的脸庞，笑道：“我没事啦，姐姐，你不用担心。”
说完，她的目光，看向了身边依旧坐在地上，但是却几乎没有什么气息的法海。
她和法海，在西湖上动情一吻，法海为了她用身体挡下了道龙的攻击。但是法海可是金山寺掌门，她青离是妖，一旦法海醒来，这个情况不是太尴尬了。
初九看着青离，伸手一点，一点青光便弥漫开来，缓缓包裹住了青离，初九闭上眼睛，半晌方道：“你的心脉已经震断了，全身经脉也断裂的差不多了，要不是有忘情珠，以你五百年的修为，可能已经死了。”
忘情珠，又是忘情珠。
“忘情珠，究竟是什么？”青离的话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就算是被师傅明确告知去找忘情珠的许仙，实际上也是不知道什么是忘情珠的。
初九微微一笑，并没有多言，只是淡淡道：“忘情本来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所谓忘情珠，其实只不过是一个记载了忘情法子的法诀而已。”
法诀。
关于怎么忘情的法诀。
“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忘情？”青离讶声道。
初九一笑，道：“似乎是有的。”
“是谁？”
“你。”
我？青离满脸错愕，看着一脸微笑的初九，作为万古第一智者，初九说的话，十有八九是正确的。
但是，青离可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忘情了。
“我什么时候忘情的？”
“很久很久之前了吧，久到我快忘记了。”初九笑道，“这个问题太过深奥，我们还是不要探讨了。你们还是想想，应该去哪里的好。”
的确是这样的。人界八大仙门，肯定会设下千里围猎，不管是为了忘情珠，还是为了叛变的法海，这一路逃亡，必将会极其艰辛。
“那初九说我们去哪？”青离问道，虽然知道他是妖主天涯，但是却依旧是称呼他为初九，她潜意识里觉得，这样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初九微微一愣，洁白的牙齿再次露了出来，笑道：“谁说我要跟着你们的？”
啊！
众人都是一愣。
初九不跟着他们？
“我也是要离开的。”初九淡淡笑道，“身份暴漏了，再加上这一次得罪了人界，我要回到妖界坐镇才行的。”
想想也的确是如此，作为妖界的子民，青离、白素贞和月夜啸狼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
“不过我可以为你们指点一个方向哦。”初九继续笑道，“其实也不是我说的，刚刚魔主离开的时候，说了一个地方，是你们可以去的。”
“哪里？”
“西川峨眉。”
章六六、禅心
众人一愣，目光全部看向了许仙。
不说许仙这一次和人界为敌，回到峨眉会不会受罚，只说他们几个有妖，有金山寺的叛徒，西川峨眉作为人界的超级仙门，会收留他们吗？
“青离，你的伤势很严重，忘情珠的能量你还不能激发出来，所以说你现在差不多只有半个月的生命，半个月之后，忘情珠失去效用之后，你便会立刻死去。”初九淡淡道，“西川峨眉，医术天下第一你们应该都知道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