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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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夜话-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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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嫔在一旁细细听着,她的身体下意识的在颤抖。皇后早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又轻瞥了一眼依偎在乾隆怀里的令妃,令妃的嘴角竟不觉露出一丝冷笑。
陈进忠取来一个铜边放大镜,老太监举着放大镜,冲着阳光,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刚才的热闹劲儿早已不见,每个人都不做声,静悄悄的等待结果。
乾隆不耐烦地开口道:“怎么样?”
只见掌事太监突然双膝跪地,诚惶诚恐地对乾隆道:“回皇上,这个食盒上被人做了记号!”
乾隆一惊,推开令妃,欠身问道:“什么?记号?什么记号?”
“启禀皇上,食盒内壁上刻着‘二十五年,炎百岁宴于轩,喜、卓、鳥、享、今”
“这……这是什么意思?”
乾隆大惊,不禁起身问道。
掌事太监接着禀报道:“前面刻的是年号,轩就是绛雪轩,这些都自不用解释。其中‘琰’却掉斜玉旁变成“炎”,代表十五阿哥永琰;‘喜’则是当今圣母皇太后‘熹妃娘娘’的简化,‘乾’字去掉‘乞’成卓,代表皇上您;‘鳳’字成‘鸟’代表皇后;‘惇’字去竖心,成‘享’字,代表的是惇妃娘娘;而‘令’字少一点成‘今’,代表的是令妃娘娘!皇上!请恕奴才直言,此记号简化易懂,且刻于食盒内壁,不可不谓之隐秘……皇上您日常的一言一行,此人可谓是了如指掌!奴才请皇上一定要彻查此事,否则……奴才恐其龙体受损啊,皇上!”
乾隆闻言早已大惊,他突然“哗啦”一下将整桌饭菜掀翻在地,龙颜大怒!大家猝不及防,赶紧纷纷跪倒在地,只有愉嫔不觉,反倒还傻傻地站在那里。
襁褓中的婴孩受了惊吓,哇哇大哭起来。太后颇为不悦,赶着叫乳母过来,抱走了永琰。
“谁!是谁怎么大的胆子!敢监视朕,是谁!”乾隆咆哮着。
大家都沉默不语,只听得惇妃冷冷道:“皇上息怒,这个查起来还不容易吗?主谋者一定不会傻到将自己出席的名字也誊写在上吧?”
“太后、朕、皇后、惇妃、令妃……”乾隆一边数着,一边喘着粗气,走到愉嫔跟前。
“是你!”乾隆突然抓住愉嫔的衣领,愉嫔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她睁大了双眼,眼眶里满是惶恐,她结结巴巴地对皇上道:“不……不是臣妾……臣妾今天拿来的不是鸡……鸡翅木……”
乾隆目露凶光,咬着牙关道:“那……你是哪天用的鸡翅木?告诉朕,哪天!”
愉嫔哪里还经得起乾隆这般揉搓,当即瘫软在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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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后,秋日的阳光格外的和暖,斜斜地照在咸福宫的朵朵玉簪花上,仿佛是一个纯净的少妇,有了件镶金纱裙的点缀,更加的雍容明媚。
皇后带着我去见令妃,见她正坐在游廊边上花藤下的瓷台子上徐徐地喝着茶,她的身材基本恢复成产前纤细的模样,皮肤依然如玉一般剔透,迎着明晃晃的日头,愈发的可人了。
她听见了通传,起身行礼,话语间透着清脆。
皇后坐下,刮了一下令妃的鼻梁,笑着道:“小鬼头!你目的达到了?”
令妃装作一副听不懂的表情,转着小眼珠,笑着道:“娘娘说什么呢?臣妾
可不懂!”
“‘请君入瓮’你也真够狠的!”皇后颇有深意地道。
令妃接着笑道:“臣妾才疏学浅,不认得成语,只认准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大白话!”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打着哑谜,直到这时,都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扶着瓷台子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那天,愉妃的食盒的确不是用的鸡翅木啊?皇上怎么不去细查查,可就信了呢!”我好奇地问道。
令妃冲我摆手,笑着道:“管她是什么木呢!那记号可是没走样的端端正正的刻在上面,就凭这一点,她还有跑?!如今被禁足在永和宫里,孤独终老一辈子,哈哈!这可现在我眼里呢!”
皇后听她这样“张狂”,笑着提醒她道:“阿弥陀佛,‘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别做的太过,当心老天报应!”
令妃瞬间收敛笑容,冷冷道:“姐姐的大道理,去菩萨面前说吧。我是不信阴司报应的,我只知道,以前我们娘俩儿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如今我要一点点夺回曾经本应属于我的一切!”
皇后脸上原本含着的笑容刹那间消失了,只怔怔地看着她,随后一丝隐忧悄然滑过眼眸。



、凝然愁望静相思,几多情话无处说

这日清晨,我正蹲在小灶前看她们笼茶炉子,大妞进来传话道:“皇后娘娘在暖阁等你,让你快去!”
我心下不觉疑惑,也不便细想,别了其他人,趋步进了暖阁。
我掀开帘子进去,皇后已经诵经完毕,身上搭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家常藕荷色短袄,精神还好。
我笑着进来行了礼,又看见她身上的袄,就问汀兰道:“前儿不是说了嫌旧要扔的,怎么又找出来了?你就只顾偷懒儿吧!”
汀兰笑着对皇后打趣我道:“娘娘,您听听兰主子这张嘴,越发连个顾及也没有了!”
“你再说!”我笑骂道,作势要打。
皇后和颜悦色道:“不怪她,是我今儿早起想穿来着,就让她们找了出来,看能不能穿。别看这料子旧了,当年可时兴了……那年冬天,我就穿着这身儿,在梅花枝子底下,跟牧瑾堆雪人来着……还没有他的消息吗?”
我摇了摇头,别过头去。
皇后叹了口气,霎那哀怨,即又正色,对我道:“让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今天皇上要去静安庄给孝贤纯皇后奠酒,你待会儿收拾收拾跟着去吧。”
“我?”我问道。
皇后点点头,接着道:“我想来想去,皇上身边的这几个老人儿,没有一个妥帖的。倒是你,又曾服侍过一回,就去看看你原来的主子吧!”
我赶紧沿着炕,双膝跪倒,诚挚地道:“什么新主子、旧主子的,在奴才心里现在就您一个主子!”
皇后示意我起身,吃了口茶,笑着道:“不是那意思!我是想着,皇上才经历了莺儿惨死、令妃生子、愉嫔又这么伤他!心里头不畅快,肯定有一肚子的体己话要跟纯皇后说。你这么聪明,间或着在他身边开导着,他可能就不那么伤心了。”
“令妃娘娘是有孩子,您也不去吗?”我有点担心地问她。
皇后苦笑道:“我?我就不去讨他嫌了吧!至于令妃么……”她沉吟道,“不让她去,倒不是因为孩子……”
“这些你就不用管了,你好好陪着去就是了!”皇后吩咐道。
我低头答了一个“是”,就退了出来,若有所思的从游廊上往回走。汀兰端着托盘出来,追上我,跟我并排走着,一边道:“你刚才也太小心了,这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谁的心不成?”

“那……那可不一定!”我看了她一眼,话中有话地同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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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东直门外有个静安庄,是清朝皇家停灵的地方。孝贤纯皇后的梓宫,虽然早就下葬于东陵圣水峪地宫内,可乾隆每当清明、七夕等日,都会到静安庄这里酹酒。就连当年在册封乌拉那拉氏为皇后的时候,他还特意跑到这里同纯皇后大大解释了一番……
——看得出来,皇后为了这件事,心里一直不舒服,时不时还吃点小飞醋,悄悄地抱怨两句,但也无可奈何。
虽说这次的祭祀,是一个颇为私人的、不正式的仪式,可乾隆却也还是非常认真的对待了。他特意穿了一件祭月时才穿的“月白色缂丝彩云蓝龙袷”的龙袍,腰间还佩戴了绿松石,庄重而严肃。
大约在乾隆的心中,孝贤纯皇后就如同天际的一轮皎月,无时无刻不在陪伴着他。——不是表面的奉迎,而是内心里真正的慰藉。
乾隆屏退的所有的人,只一人在厅内祭祀。我垂手退到门槛外,静静等候。他亲自执起酒壶,倾泻一抔酒,拜,再拜,三拜,洒……每一步,都认真,都庄重,都透着无尽的思念。
酹酒三杯,好似伊人犹在。乾隆再也难忍心中悲痛,双肘支撑供桌,虽无嚎啕大哭,却似那无声之泣,气噎喉堵的,更觉利害。陈进忠想进屋来劝,被我拦在外面。
过了一会儿,方才听乾隆好似将积攒了数年的愁怨混成一句倾吐而尽,见他拼劲全力,长叹一声后,方哽咽道:“书贤……我……我……想你啊!”
“皇上……”我跨过门槛进了屋,在门口,轻声唤道。
“12年了……已经12年了……”乾隆不理,继续断断续续抽噎道,“我好孤单,我喜欢热闹,但我害怕孤单,越是热闹,越孤单……令妃,又给朕生了个小阿哥,老太后高兴的合不拢嘴……可我却想起咱的儿子啊……书贤,你过得好吗,孩子好吗?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很想你,想来看看你,想知道你们过得好不好……”
厅外梵铃阵阵,犹似佳人耳边吟;厅内烟雾缭绕,仿佛故人挂念。
只徒留着,偌大的厅堂上空,乾隆徐徐的问话,空空回荡,无人听,无人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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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在
静安庄,让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乾隆。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不再是低头俯视的恩施者,不再是言语间就能执掌他人生死的神,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真真切切思念自己亡妻的人:那个在太和殿里执掌乾坤的一国之君,在战场上骁勇善战的战士,在后宫中颠龙倒凤的□,通通都不见了。
——现在的乾隆,犹如一只受了伤的蛟龙。唯一那只能够安抚他的雌风,永远不在了。这个,谁也代替不了。
从警静安庄回来,乾隆的脾气好多了,心情也舒畅了,天天都有好消息传来。例如,小叶子过来说,乾隆听了皇后的劝,那个张廷玉大人上奏要回乡丁忧。乾隆明知是他要挟,还是顺势准奏了,且念他年事已高,就不必在回朝留任了,既顺理成章的撤了他的职,裁了他的同党,还给足了这员老将的脸面;再比如,后宫经历了两悲一喜的大动荡,好歹都知道收敛了,皇后的日子也松快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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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我和流花儿正陪皇后在前院,侍弄着开得正旺的海棠,只见汀兰领进来一个小鬟,一走到跟前儿,那小鬟一件皇后什么也不顾的拼命磕头,哭丧着个脸道:“可不好了,出人命了,娘娘快去翊坤宫看看吧。惇妃娘娘把莲子姐姐给虐待死了!”
皇后此时正用手拨弄着盆里的海棠,一晃神,不想掐折了两截花枝子。
我赶上来扶她,急着道:“娘娘,我这就让他们备下轿……”
说着拔腿就要去张罗。
“慢着!”只听耳后一阵喝。
“传我懿旨,从现在开始,储秀宫闭门谢客,全宫上下不得议论翊坤宫内半点儿事情,一个字儿也不行!”皇后扶着流花儿,直身正色道。只见那流花儿的细胳膊,已经被皇后握得发青。



、知人知面难知心,碧梧桐绿锁深宫(上)

这几日外面可谓是闹得天翻地覆,上至各宫妃嫔小主,下至太监宫女,无不都在议论翊坤宫里的事。就连太后宫里的琴儿,都时不时借着送东西传话的档口,来打听两句,还故意透露出几句外面的情形:今儿说什么皇上很恼火啦,太后很痛心啦,相关的下人通通都关进慎刑司啦云云,明儿又来说太医已经来验过尸啦,不光是虐待这么简单……句句都试探,句句都讳莫如深。
只可惜,她还是不了解我们储秀宫。任凭外面闹得是天翻地覆,而储秀宫内,就像是那古井无波一般的平静而又深邃,大家该干嘛干嘛,似乎将外面所有的事情都隔绝的一干二净。
储秀宫的口风向来是后宫中最紧,在我们下人的私底下广为流传着一句顺口溜:长春规矩严,储秀口风紧,吃得苦中苦,定为人上人。因此,很多人都非常羡慕汀兰她们这批丫头,接连服侍两任皇后,将来出宫,铁定不愁嫁!
——说起出宫,心里就是一阵儿的悸动。这几年来,能轮上见亲人的日子,屈指可数。除了刚进宫的那几年,见过几次面之后,也就是前年,母亲来过一次,说爹害了伤寒,也不知好了没有?今年头几个月跟着围猎,收拾收拾的就错过去了,这转眼就到中秋了,给娘的被面快要绣好了,也不知道这个月能不能轮上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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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不再有人来我们储秀宫,那惇妃的事情平没平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八月初一那天,是皇后例行侍寝的日子,乾隆传话过来:既然皇后身子不爽,就不必来回舟车劳顿了。
——皇后身子不爽,是真;心里不爽,更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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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不许再闹了!”依然是一个充满和煦阳光的慵懒午后,咸福宫里却传来皇后的厉声叱责。秋天,一个百花开始凋零的季节,只有那庭院中的玉簪花,却开得越发高傲。
皇后身着正红色牡丹绣凤纹直筒旗装,正襟危坐在咸福宫座紫檀屏风宝座上,屏风的帽子上雕刻着具有巴洛克风格的西番莲花纹络,而屏心上则雕刻着传统山水人物纹,整座紫檀乌黑发亮,衬托着皇后无尽的威严。
“姐姐哪里的话?妹妹我不明白!”令妃坐在当屋下首的一个洋漆椅子上,呷一口茶,徐徐地问道,话语里透着些许挑衅。
“可别让我说出好听的来!”皇后自是大场面见惯的人,并不吃她那套,语调不高不低的给了她一句,一个铜
浮雕暗八仙六方的小手炉,端端正正的放于膝间,她不紧不慢地一边说着,只管用手里的一个小铜火箸儿拨弄着手炉里的灰。
“姐姐自从回来,就不大管事的,怎么今儿得闲了?”令妃自是岿然不动,话中暗藏讥讽地问道。
皇后似乎被激怒了,把手炉上面的罩子咔哒一盖,强忍着怒火,略微提高声音道:“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一副言语懒散的样儿,给谁看呢!”
“姐姐请息怒!容妹妹想一想……哦……是惇妃的事儿吧!姐姐该问的是敬事房、慎刑司啊!怎么反倒上妹妹这儿来了呢!”令妃言语更加狂妄地反问道。
“汀兰,啐她!”皇后再也不理她,只对一旁的汀兰发令道。
汀兰终是不敢,瞅了一眼站在下首的我,我素知道皇后的脾气,只得冲她点点头。汀兰没法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令妃跟前,啐了一口。
令妃就像是被锥子扎了一下似的,腾然起身!
“问她!”皇后厉声道。
汀兰只得乍着胆子,问令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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