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子 作者:赵熙之(晋江金牌推荐vip2015-01-23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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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子 作者:赵熙之(晋江金牌推荐vip2015-01-23正文完结)-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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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许稷才是真正的厚黑之辈,心思比她两颊那可恶的梨涡还深。
    “既然陛下认为可行,还请枢密、中书予下官文书,以便行事。”许稷顺理成章地促成了此事,有理有据,根本寻不到什么借口来反驳。
    见无异议,许稷抬头看向众人,却恰撞到李国老投来的目光。她避开那视线,又跪谢过天子恩德,听得马承元说“今日就到这里,都散了吧”,就随众人出了门。
    许稷走得慢吞吞,到阶前,抬头可见天边连片阴云被风卷过来,空气里已经有了初夏的味道。
    一年年这样过去,不变的是皇城方方正正的格局,好像永远也不会被毁灭,但当真如此固不可摧吗?
    她在风里站了一会儿,回过神不由看向浙东的方向。这一场战事比预料中久,实在是令人担心。但她也只是蹙了蹙眉,匆匆下了白玉台阶。
    风里盈满了潮气,好像要下雨了。
    到这时她已有孕五个月,冬春官袍捂住看不出来,眼看着要转夏,她不可能继续留在京中,正好去扬州将筹谋已久的工事做个了结。
    这么快怀孕虽有些出乎意料,但也不至于令人惊恐。她决定与王夫南一起行这条路时,不论是家庭阻碍、或其中一方早亡、甚至产子,就都已经在打算之内。
    路总有走下去的办法,她并不怕。
    接下来筹备离京,她将衙门里的事做个交代,最后去了中书省。
    李国老问她:“为何一定要离京?”
    “因京中骂声太多,且扬州漕运积弊太久,也亟待解决。下官倘若没有记错,去年下官就与国老提过此事。”
    “只因此事?”
    “是。”
    李国老没有再逼问,许稷起身告退,要出门时李国老却道:“独身一人去扬州,千里迢迢不安全,会有人跟着你的,是自己人。”
    许稷未接话,低头出了门。
    她相信她外祖父是洞察一切的,甚至她的心思。
    离京那天,她独自出了门,李茂茂拿了一大袋干粮给她,而隔壁道观的小道士则跑出来,拍了一张黄澄澄的符在她包袱上:“侍郎!这是道长给的!你能让那群横行霸道的秃驴吃瘪我家道长很开心呢!你要长命百岁啊!这个符很厉害的!可以横杀妖孽!”
    “噢,谢谢。”许稷将符摘下来,卷一卷塞进了包袱里。
    告别务本坊,一路往东行,至城门口已有马车在候着,而许稷也换了一身衣服,戴着遮面帷帽上了车。
    马承元问底下的人:“许稷的行踪探到了吗?”
    “他没有循着驿所走,也没有四品官员出行的迹象,因此没有消息。”
    而许稷这时已经随商客登了船,旁边站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婢,后面跟了一壮汉。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换上女服,面目以帷帽遮挡,问小婢说:“我为何去扬州?”
    小婢说:“夫人的郎君在扬州做生意,是去寻亲。”

  ☆、第85章 【八五】七里港

夏抵广陵,一路从粽子吃到荸荠杨梅下市。江左大镇;地道吴语入耳;十分动听,但听得更多的还是江淮官话,熟悉亲切。
    对许稷来说,扬州是预想中的那个样子。城市比长安富饶有趣数倍;往来商客络绎不绝;内河千舟竞渡;码头人来人往,回鹘、粟特、波斯人更是随处可见。商人逐利享乐,纸醉金迷的扬州是谓天国。许稷一路走来,到了此地,才终于捕捉到一缕帝国繁盛时的余韵;可到底还是衰微了。
    她出行隐蔽,并没有惊动地方长官;扬州府的大小官员更是不知道盐铁度支使已抵城中。倒是叶子祯;一早就收了消息,抱了只害羞的小兔子守在扬州港;等许稷的到来。
    小婢下了船便一直问“郎君长得什么样子?高矮胖瘦;爱穿什么衣裳?”,码头上的人实在太多,她想快点帮娘子寻到郎君。
    “高瘦爱白袍,喜欢兔子,笑起来很欠打。”许稷一边描述一边往西南方向走,她已经看见了叶子祯,他还真是明亮出挑得令人羡慕哪。
    时值盛夏,叶子祯果真套了件白袍衫,飘飘地像个仙子,怀里的白兔子快与他融为一体。小婢恍然大悟说:“啊,原来郎君是嫦娥下凡……”
    后面一直板着脸的壮汉闻言差点要“扑哧”笑出来,最后却还是生生憋了回去。壮汉虽也觉得叶子祯貌美,但此郎君看着实在很弱,没趣没趣。
    许稷走到叶子祯面前,却没着急摘帷帽。叶子祯将她打量一番,简直看愣住了。许稷的衣裳虽然很是宽大,但肚子却已经显出来了,这与她往常一贯的体态自然差了许多。再加上叶子祯从未见许稷穿过女装,便觉得分外好奇有趣。
    他正愣神之际,小婢开口道:“郎君愣着做甚?夫人可是从西京千里迢迢赶来的,这一路可是折腾极了,坐船又换车的,吐了许多次呢。”
    叶子祯赶紧让许稷上了马车,还格外塞了个垫子给她:“颠着没事吗?”
    “不妨事。”许稷这才摘掉帷帽,又问:“过来时有人盯着吗?”
    “没有,放心吧在我旁边安插眼线不是容易事。”叶子祯自信满满,“你认为朝中会有好事之人盯着?”
    “他们一路未能寻到我踪迹,但知我肯定要与你碰头,指不定就会先下手盯住。”许稷抹平衣上褶子,“诸事小心为妙。”
    “女装出行你也真是够绝了,阉党死也猜不到吧。”他又道,“何况常有娇娥到我家做客,所以今日来接你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毕竟你也……”他评估了一下许稷的美貌程度:“姑且也算个娇娥吧。”
    美貌一事上,许稷自知无法与之比肩,于是也就任由他评说,并无所谓。她道:“时辰还早,先去趟阊门。”
    “这么着急?”叶子祯原本预备了酒席替她接风洗尘,这下看又要泡汤,不由哀嚎:“你真是个枯燥的家伙啊!”
    “你消消火,过会儿请你喝凉饮。”、“好吧,能买贵的吗?”、“买。”
    于是马车转头往罗城北部的阊门去。阊为西,开在西城墙的城门,因此称为阊门。阊门朝南,西为七里港。
    抵七里港,许稷不着急下车,摸出钱来给小婢:“天太热了,去买些凉饮吧,带两碗回来。”叶子祯连忙补充:“要贵的!”
    小婢笑着同那壮汉一道去买凉饮,许稷则在车中铺开扬州城地形图来。
    “备得可真是齐全,哪里弄来的?”、“都水监。”、“不是疏通内官河吗?到这里来做甚么?”、“城内官河取水量有限,疏了还是会堵,治标之策而且格外费事,所以索性废掉城内这段旧官河,从七里港——”许稷指尖划过去,“开河往东,取道禅智寺桥旧官河,以后漕河就从阊门外绕城走,内官河堵不堵就无所谓了。”1
    图纸上划了短短一段,实际上却是大工程。叶子祯卷起竹帘,朝外看了看,视线所及就是许稷相中的七里港,它当真能替代内官河吗?
    “要挖多长?”、“都水监2算下来是十九里,应该不会与实际差太多。”、“土质呢?”、“比内官河好,内官河都是疏松的沙质土。”
    说话间小婢已将凉饮买了来,连同余钱一起递过去说:“最贵也只有一文的。”
    叶子祯说:“我从没喝过这么便宜的!一定不好喝!”
    “那下次再请你喝贵的,这次我就不客气了……两碗都给我吧。”
    话音刚落,叶子祯就赶紧拿了一碗。许稷笑,低头不慌不忙喝凉饮,有带着潮气的风从窗子内涌进来,令人觉得畅快。
    两人绕着阊门外转了一圈,各自心中有了数,折回城东的府邸时,天已将暮。
    叶子祯献宝似的预备了一大堆吃食:“说人怀了之后口味会有变化的,我就多备了一点。”
    许稷道了谢,在长食案前坐下来,抬头就可见门外暮色中的江南庭院,自在极了。有蚊蚋乱飞,叶子祯哗啦站起来,光着脚丫子去点了驱蚊香:“闻得觉着恶心吗?不恶心我就继续点着了。”
    “点着吧。”许稷举箸开动,因饿了很久的缘故吃得很香。
    叶子祯一贯的认知是孕妇好像都是吐吐吐,而许稷的吃法简直让他目瞪口呆。他不由道:“你食量怎么变成这样?你是猪吗!?”
    许稷将米饭吃完,抬头说:“吃惯了便宜的太仓米,觉得这个米的确好吃得多,果然一分钱一分货……”
    “重点是这个吗?”
    “一直都吃不胖,突然肚子大成这样很新奇,就趁这时机多吃点,变成猪也不要紧吧。”
    “……心还真是宽哪。”叶子祯啧啧两声,“这次没去浙东看看吗?十七郎还不知道你有孕吧?”
    “不知道。”许稷敛神说道,“浙东乱成那样,为找他特意去一趟的话,对谁都没有好处。”
    “也是。”徒增危险和担忧这种事不是她的风格,那就让王夫南打完胜仗回来再说吧,不过:“老实说浙东的战事也拖得太久了。”
    “是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应当快了,总不至于年前还搞不定。”许稷说得淡定不迫,但手却慢慢握起来。年初神策军开拔时她就隐隐觉得不妙,眼看下这预感真是精准得可怕。
    她不过在路上漂了一个多月就觉得辛苦,征战数月的辛劳则无法想象,何况下要对将士负责,上要对曹亚之对抗,十七郎也的确不容易了。
    她想念十七郎,也怀念曾在同一个位置辛劳苦战过的阿爷。
    心间漫起的层层酸涩,融进江南闷湿的夜晚里,变得湿嗒嗒的。
    夜间下起雨来,院墙外的沙沙声一直未停,但到了早上,却又是灿烂朝阳,一片晴朗。江南的夏天就是这样奇怪,雨水来得利落,去得也干净,不像春冬那样拖拖沓沓。
    许稷没有出门,然扬州府却是一大早就迎来了都水监的人。
    同都水监少丞等伎术官一起来的还有个盐铁司的一个小吏。那小吏带来了朝廷批允开挖七里港的文书,呈给扬州府刺史阅过后,刺史道:“许侍郎人呢?”
    “不知道。”小吏直白地回道,“侍郎深陷拆毁佛寺的困扰之中,被吓唬得实在怕了,为了避免麻烦,此行至江淮就未敢暴露行踪。”
    都水监少丞说:“某听说许侍郎是到江淮散心来的,不出面倒也没甚么。不过这工事,她当真不打算管吗?度支可没给拨钱哪!拿什么挖河?”
    “费用是自筹的,侍郎说找扬州一个叶姓富商即可。”
    “可是叶子祯?”刺史对这个姓叶的交税大户很有印象。
    “是也是也。”
    “原来如此。”解决了钱的事,都水监少丞松口气,又道:“不过侍郎当真不打算露个面吗?既然在江淮,碰个头商议一番也好啊。”
    “侍郎说倘若有事,请找叶五郎商量就好了。”小吏继续充当传话人,“侍郎还说,尽管他不露面,但他会时刻关注工事进度的,所以请诸君全力以赴。”
    至此,要传的话全部说完,小吏倏忽松了口气。老实说他也不懂侍郎为甚么要在离京前交代他这些,好像一去不回,是在交代遗言呢!
    都水监少丞顿时浮起满脸不屑,心道:“许稷这个家伙真是胆小鬼,被激进之徒一吓,连出门都要遮遮掩掩的,真是令人瞧不起!”
    而刺史闻言,则抹抹额角的薄汗,小心翼翼地发表评价:“侍郎的脾性还真是有些古怪离奇啊……”
    小吏点点头:“侍郎行事一贯不寻常,恳请诸君理解。”
    “那去将叶五郎请来吧!”都水监少丞说道。
    刺史又说:“叶子祯架子一向大,怕是请不动吧……”
    “区区一介商户……”都水监少丞很是不服气,刺史却温温和和地自降身段:“毕竟人家负担如此大的工事开支,你我还是去府里拜望一趟吧。”
    一番争执过后,都水监少丞终于肯同刺史去叶宅。
    此时许稷刚吃过早饭,正埋首账簿、图纸及各种水利工事的书籍当中,只见叶子祯闯进堂内低呼:“天呐,嘉嘉你快找地方躲起来!扬州府那群老头子居然到府里来了!我要罢了那个乱放人进来的门房!”
    他说这话时,一群人已行至廊庑里,直奔正堂而来。
    许稷忙起身,却陡皱眉,手移到了腹部。

  ☆、第86章 【八六】欲相见

叶子祯敏锐察觉到许稷的神色变化:“你不舒服吗?”话刚问完,杂沓脚步声就逼到身后。
    叶子祯当机立断霍地关上门;转过身恰好撞上刺史等人。
    矮个子刺史见他这般动作;忙惊讶抬头,问道:“叶五郎可是要到哪里去吗?”
    “正打算出门。”他居高临下扫了几位官吏,随后瞥了一眼不知轻重的门房,道:“你速去把蒋郎中请来。”
    刺史客气说道:“叶五郎可是哪里不舒服?”
    “某不是好好站着吗哪有什么恙,舍妹有孕在身途径扬州,胎不大稳,正在某这里养胎呢;今日又不怎么好了;诶这闷糟糟的破天气。”编故事简直信手拈来;丝毫不窘迫紧张,甚至还透着一丝情理之中的不耐烦。
    “我说怎么请蒋郎中哪!”刺史仍很是客气,“蒋郎中可是千金圣手哪……”他啰里啰嗦说完;又看向叶子祯,然这家伙却丝毫没有要请人入堂的意思。
    “纪刺史到寒舍来,请问是有何事指教?”
    刺史温温和和说:“是为七里港工事而来。”他说着拿出朝廷文书续道:“盐铁度支的许侍郎称此工事支用仰靠商户自筹,并指明找叶五郎。”
    叶子祯“哦”了一声:“此事竟劳刺史亲自跑一趟;真是折煞某了。不过某今日还有些事;可否改日再谈呢?”
    纪刺史看在叶子祯的美貌上差一点心就软了,都水监少丞却不干:“此事不宜拖,既然今日人都齐了,索性就将筹备事宜一并谈了吧。”他颇看不起商户,盯住叶子祯身后那扇门,语气生硬道:“叶五郎不打算请某等进堂坐吗?”
    叶子祯看他一眼:“敢问贵姓?”
    “某乃都水监少丞,免贵姓杨。”
    “哦,是杨少丞,失敬。”叶子祯伸手按住门板,推了一下,却未全推开:“请吧。”他说完率先走了进去,四下一瞧,果然已不见许稷踪迹。他松一口气,纪刺史与都水监少丞也走了进来,紧跟其后的还有两个伎术直官。
    几个人分别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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