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她的声音中是隐忍，表情是隐忍，在那之后却全是痛苦。他怎么能让自己去杀一个正年轻的女子，而且是一个善良的女子，一个曾经自己把她当作妹妹来看待的女子，无论她是不是爱上了自己深爱的男人，无论她是不是生下了自己深爱的男人的孩子，这一刻，她都想留下她，因为她并不是不可饶恕的。“皇上不是曾经说过那条律例是可以废除的吗？”她是在问太后，而她亦是知道这似乎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了，她只是在这里做无谓的挣扎，是为了让自己减少的愧疚心理也好，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善良也罢，总之她想要保留她。而此刻却完全都是无力感。
太后的眉头皱了一下，怎么到现在她还不懂吗？德侦会废除这条法律，完全是她的因素，而现在她的孩子已经掉了，那么德侦又要为谁去废除这条律例呢？已经是完全没有意义了的。“赵吟，”太后第一次这么严肃的叫她的名字。
赵吟抬起头来看着她，她也曾经是她们这样的日子走过来的，为什么她就不能怜惜一下杨柳儿呢？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子即将死去，难道她就不会于心不忍吗？突然赵吟对太后也开始感觉失望。是的，的确是失望。
她却是并不说话，眸子比刚才淡了一层。她只能容忍德侦的无情，确实容忍不了太后的无情。
而太后亦是看到她眸子中的失望的，她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曾经她也是她们这样的生活走过来的，她能够明白她们的心情，而现在却是要自己亲自来操刀了。“哀家以为你能够明白皇上的一片用心的，皇上要废除那律例只是因为你，而你，却让我们都失望了。”她毫不客气的指责她，是的，她的确是失望，对她失望至极。在她以为赵吟会为了爱而不顾一切的时候，她却望而却步了。她，怎能不失望呢。或者说是对自己年轻时候的遗憾，年轻时，如是先皇有德侦这样的心，她是宁可不要性命的。
而赵吟亦是并不辩解，“是赵吟的错。”是她的错就是她的错吧，不辩解，也总是比让他们认为是狡辩要好一些的。她微微低着头并不看太后，仿佛是要证明自己所说的话一般。
“而你。”太后的眸子重新冷淡下来，她也是该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了，她也该正式的进入宫廷的生活了。“也是该了解一下宫里的生活了，经常呆在长明宫里，也未必是件好事。”她用的是了解，多么含蓄的一个词，却是暗藏着那么多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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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太后终于忍不住要她出来了，要她和她一样面对后宫风云，面对争宠吃醋，面对杀戮，面对阴谋。可是她仍是不忍，“柳妃还那么年轻，太后就真的忍心让她去死吗？”她问这样的话，的确是有些过分了。但是此刻的她，却是愤怒的，她突然不喜欢这个女人了，她不喜欢被人强迫，无论是任何人。
太后果然发怒了，桌子被狠狠的拍响了，连茶水都溅了出来。“放肆！”她对赵吟发怒了。
赵吟跪了下来，她知道她会生气的，今日的她，说话的确是太冲动了，这并不是她的，原本她是一个冷静的人，无论对任何人说话都是很注意措辞的，但是今日这件事情，她的确是发怒了的。但是她又无能为力。“是赵吟惹太后生气了。”完全陈述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在道歉，或者说被太后的威力所震的样子。
太后走了下来，缓慢的，缓慢的绕着赵吟走。她在平息自己的怒气，而此刻的她却是并不那么生气的，因为她在赵吟的身上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逐渐的安静，太后才道。“哀家并不生你的气，哀家也不愿意看着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子死去，但是国有国法，这一点却是连哀家都做主不了的，而你，只是个例外，千百年来，有多少个皇帝爱上了为他生下孩子的女子，但是也只有侦儿有这样的魄力敢要废除这条律例，但是你却放弃了这个大好机会，哀家也只是想要你明白，这个事情不是你，或者我能够改变的，唯一可以改变的机会你已经放弃了，所以，我们都必须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子死去。”她的口气平稳，仿佛在诉说着一对深爱的恋人的一生，却是悲剧落幕。
赵吟的喉咙有些僵硬，为自己刚才语言上的不敬有些歉意，她是能够听出太后语气中的无奈的，年轻时候的她，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流掉孩子的，她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外表看起来强硬的女人。
太后的声音有些疲惫，像是被往事纠缠着一般，“下去吧，回去好好想想哀家的话。”末了又加上一句，“把东西带着，明日去探望柳妃。”这句话却是说的坚定的。
* * *
走出太后所居住的宫殿之后，赵吟并没有回长明宫，而是到了正德宫。她要见德侦。她仍不愿意看着杨柳儿就这么死去。
“请皇后娘娘赎罪，皇上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见的。”侍卫的态度恭敬，并无任何冒犯之处，而他，只是在处理公务而已。
任何人都不见，其实只是不想见她吧。这让她想到在三王府的时候，每次她想要见德侦的时候都有一大批侍卫拦截着她，原来无论身份上如何变化，有些实质性的东西都是不会改变的。或者说在他的心里，她是从来没有改变过的。
赵吟把以前德侦送给她的那块令牌拿了出来，“皇上说过任何时候我来都可以随意进入的。”他给她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她真的会拿出来用吧，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而待卫似乎是已经知道她会拿金牌出来，只看了一眼就恭敬的道，“回禀皇后娘娘，皇上已经吩咐过今日任何人都不见的。”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说皇上已经吩咐过这个令牌已经不再起作用了。
原来，他总是比她先想一步的。早就知道她会想尽办法来找他，早就知道她是为了何事而来。也早就决定了这件事情到底该是怎么的走向，只是在变相的拒绝她。
突然之间她很难过，若不是她，若不是她的话，杨柳儿就不会死吧？若是当时她的决心很坚定，若是当时她小心一些，若是当时不那么激动，若是当时不和海天发生争执，这一切都会改写吧。
是她放过了那次机会，她谁也不能怨恨。
原来，真的是一切都是命。命中注定。
* * *
翌日。
她本想昨日就来看看她的。可是她又不能见到她，若是见到她，她会把所有的愧疚都释放出来，她会不忍心。而拿着这三样东西去，会很快吧？很快一切就会结束，很快杨柳儿就会消失在她的记忆里，很快一切都会平静下来。
站在柳封斋外面，赵吟长久的在这里站着，她甚至连自己进去的开声白都是一片空白。她本是可以推辞掉这个事情的，但是若是要别人来，杨柳儿会更难过吧。就让她来做这个恶人吧。
可是她已经站在这里这么久了，还是不忍心进去。就让杨柳儿多呆一会吧。就让她站在这里再麻木一会儿吧。
太阳照在脸上，快要过年了呢。阳光很温暖，却是温暖不了两个女人的心。
一个在里，一个在外。都是知道两个人的存在的，却是谁也不先看到谁。谁先看到谁，谁就欠了谁。
安静。
不寻常的安静。
安静的让人心慌。安静的让人害怕。
即使是柳封斋的太监宫女也是不忍心的，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赵吟的一举一动，仿佛是怕她进来一般，却又不敢上来阻拦。他们倒是不怕得罪皇后，因为皇后总是那么善良的，并不会存心害谁的。而这却是皇上和太后的意思，他们怎么敢违背太后的意思呢。而皇上的就更是不用说了。
是煎熬。站在这里是一种煎熬。但是这是她的任务，她亦只是把这个当做是任务来看待的。就像未嫁给德侦以前，自己的哥哥和父亲总是交给她一些甚至连她自己都讨厌的称之为任务的东西。
晌午了。她还是要进去的。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杨柳儿在忙碌着整理自己的东西，脸上却带着轻松，该来的总是要来，紧张了两天，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临了。那的确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东西，一直都在等待的终于见到了，怎么能不轻松呢。
也许是因为紧张，刚生完孩子的她就已经和正常人一样活动自如了，她指着一堆小孩子的衣服，“姐姐你看，这本来是为姐姐的孩子，还有柳儿的孩子做的，可是谁知道呢，姐姐竟然发生了意外，你看这些，有男孩儿的有女孩儿的，却是没想到竟然都派上用场了。”她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高兴的，就像是要过年的孩子一般在讨喜，完全不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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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赵吟微笑着看着她，微笑中却带着忧伤。她是那么的忙碌，完全像是一个新婚妻子，刚生育完的幸福女人，脸上的笑容亦是那么的真诚。赵吟甚至不能说话，只能看着她，她是能够理解杨柳儿的心情的，因为她自己亦是不忍。
等了足够长的时间，等到两个人都慌乱，杨柳儿缍停止了她的忙碌，她认真的看着赵吟。“姐姐，柳儿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这个时候的她是极其认真的。
而对一个将死之人，赵吟亦是不会考虑她要她帮什么忙。“好。”很干脆的答应，也大约已经猜测出她要她帮什么忙了。
杨柳儿又笑了笑，“姐姐你看我只顾着忙，连看一眼孩子都还没有顾得上。”她叫奶娘把孩子抱了出来把两个都抱在怀里，看着他们，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单纯善良的杨柳儿了，而是一个母亲。那眸子中泄露出来的完全是母爱与不舍。而她亦不是因为没有时间才没有看孩子，而是因为自孩子出生就被隔离了，而现在只是要她来见这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赵吟看着她并没有吭声，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样的话，仿佛都是罪恶。
突然杨柳儿跪了下来怀中还紧紧地抱着两个孩子。“妹妹若是不在了，求姐姐代替妹妹照看这两个孩子。”她深深地低下头甚至不敢看赵吟，怕她不答应，也怕死去。
赵吟儿的喉咙突然就哽塞了，她怎么也不想成为这样的刽子手。“好。”轻轻走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杨柳儿，“我答应你。”她郑重的承诺，是对自己的亏欠一个交代，也是对杨柳儿的一种弥补。
杨柳儿小心的把怀中的孩子递给赵吟，而赵吟也是把两个孩子当作宝贝一样接了过来，太后和皇上都没有明确孩子的何去何从，那他们的意思就是如此的吧。
杨柳儿跪在地上重重的给赵吟磕了三个头，所有的语言和感激都化做眼神传达给了赵吟。从怀中掏出了最初给她机会进宫的口笛，“姐姐，妹妹对你无以为报，就让妹妹再给你吹一支笛子当作最后的道别吧。”这是她最珍贵的东西，从小到大都不离身的东西，而今日，终于要和它道别了。
悠扬的笛声响起，低沉婉转，已经不再是她刚进宫时候吹的那么欢快了，亦不是那么快乐而短暂了，仿佛是惧怕最后一刻的到来，这首曲子倒显的经久不息。
大约有一刻钟，曲子终于停了下来，而两个人都感觉只是那么一会儿时间，就像第一次见到杨柳儿到现在，仿佛都是很短暂的时间。
“柳儿把这个留给两个孩子，等他们长大了姐姐就帮柳儿把这个交给他们，告诉他们柳儿爱他们。”她仍然在笑，笑容中已经没有了惧怕。
赵吟点点头，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说太多的话，因为她可能会因为自己说的某一句话而良心不安一辈子，所以她在沉默。
杨柳儿依然在笑，这个事情的确是有些讽刺，带着东西来杀她的竟然就是自己在宫中最喜欢最敬仰的人，但是她并不怨恨她，若是别人来，或许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或许她只是会受到更多的蹊跷。“姐姐带给柳儿的东西呢？”终于到了最后一刻。
赵吟一尺，杨柳儿却是继续说了。“姐姐把东西留下就好，其他的柳儿自己来就好。只是姐姐现在就把孩子带走吧。”无论孩子懂事不懂事，她都不希望他们看着自己死。
赵吟点点头对着身后的海天点点头就转身要离开，却终于还是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说了句，“妹妹走好。”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从来都是这么一个决绝的女子，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如此。
刚踏出柳封斋就看见德侦的贴身太监迎了上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太监跪安之后还不待赵吟说什么就道，“皇上在正德宫等着娘娘，请娘娘跟奴才过去一趟。”
赵吟却是没有什么意外的。他也的确是该见她了。
而在正德宫里，她亦是只有沉默的。今日的她，无论见了任何人都是没有太多的话的。
“你在怪朕太无情？”对她的沉默，德侦却是能够清楚的明白是为何的。“你在嫁入三王府之前就已经早已经明白了朕本就是无情之人，不是吗？”他的声音很淡，对她的瓜似乎也是早就料到的，“你一直都在以为朕会改变，但是朕让你很失望，是吗？”
失望。是的。他们对彼此都是失望。这样的感情缠绕着两个人，让他们对彼此都有了微细的潜在的不满。赵吟的确是一直都以为他会改变的，最起码来说他不能把一条生命当作是草芥来处理掉。可是没有。
“赵吟没有。”她看他一眼就已经全部被他洞悉。眸子中依然有着微微的疼痛，她依然不能从杨柳儿的死中解脱出来。也或许这只是一时的，因为人们都对事情发生当时总是感觉比较沉长的，而时间一长，这样的感觉就会淡然，或许只要过一段时间这样的感觉就会淡化吧。
德侦嘴角有似有似无的笑，每次她都这样，不同意他的话的时候就应和着，却简单明了，不多一个字的废话。“朕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是如此的沉默了？在三王府的时候她可是从来都不这样的，从来都是她的话最多，而他一直都是聆听者，而现在却突然怀念那时候的生活。皇宫里的波折已经让他对她的爱感觉到疲倦了，他亦是不喜欢这样的对话的，这让他感到疲惫。他本是只要一个不给自己带来任何负担的后宫，却是并没有料到竟然会爱上这样的女子，而且是爱的这么深刻。
赵吟抬起头望进他的眸子，“皇上的意思是？”她突然有些不明白，他的话让她在最心底感到无名的恐慌，这种恐慌会随着自己的生活一点点增加。她亦是能够感觉到疲倦的，